科幻文学在中国的出现(大约在20世纪初)要大大晚于西方,不过也已经经历了耐人寻味的几起几落、风雨变迁。50年代中后期可以说是中国科幻创作、出版的第一个高潮,70年代末、80年代初则是第二个高潮。由于政治气候、创作环境等因素的影响,相当一段时间科幻创作处于一片沉寂之中。进入90年代特别是近年来,科幻文学才迎来了可喜的复苏,中国科幻的第三个发展时期正在到来。
一批新的作家出现了。星河是近几年来科幻界崛起的一颗新星,他的作品多是结合时下最火热的网络内容,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和英雄主义为科幻创作开拓出了新的空间。如《决斗在网络》、《网络游戏联军》。王晋康的科幻作品往往有着更震撼人的东西,他在昭示理想主义的同时,也提醒人们不要忘记现代文明铁的秩序与冰冷的逻辑。杨平的超前意识总让人耳目一新。还有创作颇丰的“科幻之星”杨鹏;细致敏锐的女作家凌晨;擅长构思,情节缜密的硬科幻作者周宇坤;创造意境美的潘海天;湖南平江的牧铃;颇有深度与力度的苏学军;第一个在高校开设科幻选修课的吴岩等等。除了这一批新生力量之外,老一辈的科幻作家叶永烈、郑文光、刘兴诗近期也有新作出手。另外还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网络科幻,创作者大多是年轻的学生,作品短小精悍,科学含量不高,但往往构思奇特,颇有味道。除了科幻作家的创作热情,一些出版社也积极投身到科幻小说的出版中来,重要的成果有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的《科幻新作系列丛书》、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的《中华当代科幻小说丛书》,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天狼星科幻小说丛书》,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的《中国少年科幻小说系列》。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更把科幻小说作为出版特色。已出版《世界科幻小说精品丛书》、《2066年环球风暴世纪科幻小说丛书》等。
收获之一:科技发展带来题材的拓展
科学技术的发展瞬息万变,它把无数的梦想变成现实。但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也面临着新的疑虑:电脑是否会发展到比人脑更加聪明的地步并统治人类?由基因技术生产的人造人和自然人会形成什么样的关系?我们是宇宙间的唯一生命吗?外星人是恶魔还是天使?人类能否超越光速在时间轴上往来?……这些都可以让科幻作家们在创作中进行大胆的猜测与假设。
网络可能是最受当下科幻作家们青睐的。星河的网络科幻世界就是计算机+网络+CH桥+游戏。典型之作就是他那篇描写大学校园故事的《决斗在网络》,作品中对虚拟世界的描写正切合我们对网络的虚拟与真实的思考:网络是虚拟的,人却是真实的,当“人机联网”将真实融进虚幻之中时,便获得了释放于物质形体以外的自由。如今网络文化的主力军与参与者许多都是青少年,对于网络所给予的那种另类的自由与无限可能性的体验,使他们很容易在《决斗在网络》中找到共鸣。只是星河的网络题材写得有些泛滥了,于是再读到时就少了初遇时的惊喜,多了些雷同的味道。
自从第一只由成年体细胞克隆的哺乳动物多利羊问世以来,克隆人就日渐成为逼近人的事实。潘海天的《克隆之城》讲述的是克隆之后人性的异化与回归。仔细看来,克隆之城中克隆人在冰冷专制的世界中追求自由的努力依然是压迫与反压迫的主题,只是故事发生在未来的克隆之城,而不是某个历史古城。虽然克隆技术开辟了一个新的领域,但中国科幻在这个问题上的探讨还有待进一步的扩展。
此外还有外星生命主题、环保主题等等,也都成为科幻作者们关注较多的话题。
收获之二:人文思考激扬生命活力
科幻小说要成为具有一定分量的作品,人文的思考是必不可少的。近年人类学、心理学、历史、哲学、社会学等社会科学进入科幻创作的主导视野,软科幻作品也日益丰富起来。软科幻更注重描写“科学发展对人类的影响”,关注的是人的命运与社会生存等人文主题。人们把更多的目光转移到科学的长远后果,而不仅仅以科学的眼前功效成果来判定它的价值。
还以网络题材为例,杨平的《MUD ——黑客事件》中那个虚拟世界则发展得极为庞大与完备,“在这里,我们有与外面的世界不同的生活,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历史。外面世界有的一切这里都有,他们凭什么判断那个世界是真实的, 而这个是虚拟的。 ”作品中“猩猩”熟悉的是mud玩家的世界,面对外界时便觉得空虚与孤独。 然而故事中的他最终还是在一刹那间从虚拟世界中清醒过来,主动而细腻的生活就在他的眼前:“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觉外面的世界那么美?”也许虚拟的世界因为人真实感情的投入而变得真实,现实世界会因为人的冷漠而变得疏远,但最终虚拟的仍然是虚拟。杨平小说的结尾是温馨而充满希望的,但那遮不住行文间流露的对人与虚拟世界的忧虑。
科幻小说中基因异化的故事重点早已不在技术的进展上,而是在于异化带来的心理危机。王晋康的《豹》涉及生物技术革命,特别是克隆人,由人兽基因嵌合的“超人”的诞生,不可避免地造成对人类现有社会秩序的冲击,其中法庭的最后审判是:“在人类所有的法律中,尽管人们没有意识到,但的确有条公理是法律赖以存在的:人的定义和人类对自身生命的敬畏。”“在没有认定鲍菲·谢作为‘人’的法律身份前,被告无罪释放。”作者对技术与人之伦理学本性的认识和追问别有新意。
其实我们需要思考的,不仅仅是要面向的未来,还有自己走过的历史文明足迹。于是出现了许多以历史中神秘事件为背景的科幻作品。以中国古代神话传说和历史掌故为原材料,用新时代的科学眼光重新解读,形成了“新神话主义”的科幻流派。江渐离在《伏曦》中设置了一个现代科技文明与古老文明的对话,在简短的交锋中作者就让我们感受到了现代科技文明的浮躁与狂傲。作品流露出的对自己祖先的崇拜、对民族文化的怀念、对现代文明的批判等倾向,值得注意和探讨。新神话主义科幻小说突出的人文思考与民族历史使它在充斥着金属飞船、宇宙星体的科幻文学中显出一种清新的感觉。
我们在思考未来的同时,也该考虑一下科幻小说在新的时代中面临的问题了。它真的已经迎来了繁荣的希望了吗?我们有理由担心:这是一个缺乏根据的希望。 1996 年召开的全国科技大会强调科技兴国,1997年北京召开世界科幻大会,这些都是外在刺激因素。这会不会仅仅只是一个短暂的复苏?
困惑之一:中国缺乏科幻繁荣的文化土壤
从创作现状来看,全国的科幻作家也大概只有20—30位,这个数字显示的力量似乎还有些薄弱。刚刚复兴的科幻小说依然存在一些问题:网络题材的滥炒;科幻商业化的利弊;新神话主义情节雷同;青年作家的“高产”等。近来的科幻创作多了些浮躁,少了几分激情,总让人感觉有些“轻”,所以科幻小说大致上看还有些孱弱。处在世纪交替之际的科幻小说也有着自身困惑的尴尬问题。
因为中国的科学文化好像还未达到普及的大众水平,似乎也没有深深植根于民族文化之中。不同的文化会培育不同的文学,因此中国最流行的方为武侠,毕竟传统文化最关注人情世故。科幻小说的本原在西方,而在五千年文明的国度里,它好像有些水土不服。王富仁教授曾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过分析,认为其中并没有适合科幻小说发展的条件:“儒家文化重在世情人伦,十分务实,‘子不语怪力乱神’从根本上压抑了通向未来的想象力。道家文化追求天人合一,实现的途径更是一种不积极的静修方式,缺乏主动的进取精神;墨家文化产生出的是武侠小说而非科幻小说。”这种种分析可以看出在中国文化背景中有一些不利于科幻发展的因素。在这种传统文化影响下的大众意识似乎会对科学的思维与逻辑精神有些不自觉的忽略
困惑之二:对科幻的理论认识仍处于纷争之中
科幻小说走出了旧有的一些模式,却没有真正地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开端,所以对于科幻小说的未来也如同作品中对未来的态度一样是不可确定的。面对当下科幻创作状况,有人说它依然需要宽松的环境,另有声音呼唤中国科幻需要批判;有人觉得科幻犹如一道海鲜可以向爱情味精说再见,然而作品中多的依然是情节相似的星际爱情;有人觉得科幻商业化后多了许多生机,当然也有人骂商业化后的科幻的“唯利”倾向等。纷杂的争论未必不是件好事,只是其中透露出对未来依然迷茫的信息。特别是关于科幻是应该严格地表现科学,围绕科学做文章,还是应该着力于塑造人物,反映社会,即所谓的姓“科”姓“文”之争,经历了多年的纠缠,事实上并没有达成共识,也并未推动科幻理论的完善。
困惑之三:读者定位的尴尬
科幻小说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在儿童文学的领域里,它的主要读者群也多是青少年学生。在这次新的复苏中,它便有些不甘囿于这个地位而呼喊着要走出儿童文学,在创作作品中也表现出一种刻意的“深度追求”。但事实上现如今科幻小说的读者依然主要是初高中和大学里的学生,离开了这个读者群,科幻小说将更加孤独。科幻作家也选择了较为实际的做法:找准读者即在校学生,以此为突破口,扩大科幻在社会的影响,并逐步培养新一代的科幻迷。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们成长为成熟的科幻迷,那时科幻小说的境遇将不可同日而语。当下的儿童文学创作中,科幻作家尚处于培养生力军的阶段,面对青少年的作品中有意表现出“俯就意识”,但低首俯就的作家好像没有把握好读者的认识状态,使创作水平显出高高低低的尴尬来。在青少年读者自己写的科幻作品中大多数都是第一人称叙事,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参与意识,作品传达的那种荒诞无意义的生存感受让人有些始料不及,虽然行文中少了很多扎实的科学功底,但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构思,这种情况说明读者的期待指数有些高于我们的想象。如果作家还在讲宇宙飞船上正义与邪恶的斗争,那么在科幻影视冲击青少年视野的情况下,这一巨大的读者群似乎会越缩越小。
时间之箭从现在射出,交织着偶然与必然,衍生出无数个未来……
中华读书报京21J1文艺理论王泉根/焦华丽20002000 作者:中华读书报京21J1文艺理论王泉根/焦华丽20002000
网载 2013-09-10 21:46: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