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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飞宇,男,1964年1月生,江苏兴化人。着名作家、南京大学教授、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1987年毕业于扬州师范学院(现扬州大学)中文系,获文学学士学位,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小说创作,代表作有:《青衣》、《玉米》、《平原》、《推拿》等。毕飞宇经典代表作5折包邮,点击文末“阅读原文”限时抢购! 大多数时候,毕飞宇是不写作的。如果要写,他会在9点左右起床,然后磨蹭,吃饭,做咖啡,或者泡茶,抽烟,感觉到自己“宁静而通畅”了,开工,再不停顿,一口气写到下午三四点,去外面吃“午饭”。吃完饭翻翻书,太太回家了,孩子放学了,日常生活也就开始了。 他生活规律、简单,“没怪癖”,惟一折腾的是运动。7点去健身中心,“和朋友们鬼混,每天都要出一身臭汗”。他踢了很久的足球,但足球需要的人太多,不好办,转向了器械。现在主要项目是乒乓球,一大群球友,每天都要赌球,输了的做俯卧撑,实在做不动就去买饮料来抵债。当然,斗嘴也很重要。他和球友差不多每天都要吵,偶尔还飙脏话。最愉快的是冲澡的时光,“一大堆男人光着身子斗嘴,输了球,一定要用嘴赢回来,很享受的。” 他的头发有些桀骜不驯,似乎总要“冲冠”,后来索性剃光,眉眼才“顺畅”了一些。有人看他英气挺拔,戏称之曰“色艺双全”。有传言说,他发现媒体提及他的长相很生气,还对记者发过脾气,觉得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让人讨论长相“很不体面”。由于他的坚持,他终于没有以“美男作家”的恶名行世。 刚刚结婚时,冰箱离他的写字台只有30厘米,又热又响;餐桌离他只有一米多,太太在餐桌边和客人说话,他写他的,“只要我想写,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可以。写作虽辛苦,但已是神仙的日子。天是天,地是地,凯撒的归凯撒,我的归我。” 他家里没有音响,没有唱片,“我这样一个乐盲,居然写过《那个夏季那个秋天》,关于一个歌手,很烂的东西;我也是京戏盲,我写了《青衣》,不是很烂。”他艺高人胆大,写《那个》的时候所有的储备是一本《声乐教程》,而写《青衣》的资本是《京剧知识一百问》。 他的小说《上海往事》被张艺谋拍成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编剧也是他。中篇小说《青衣》,被顾长卫和康红雷先后看中。他年龄与余华、格非、苏童相仿,他们年少成名时,他还是个“无法判断什么是新闻”的记者,是更晚一拨的作家,结果成了获奖专业户,颇有大器晚成的意味。《哺乳期的女人》获第一届鲁迅文学奖,《青衣》、《玉米》获中国小说学会奖、冯牧文学奖,《玉米》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今年4月,他拒绝了“华语传媒年度小说家奖”,未对媒体解释个中原委。 他是怀疑主义者,因为骨子里的“不相信”,但他要求自己相信,“相信比怀疑好”。这样的暗示似乎有了点结果,他能与生活和平相处了,作品“暖和”一些了。“这样可能导致平庸,也可能导向开阔。” 原始的乡村和沉默的父亲 1964年,毕飞宇出生在苏北苍凉的乡村。“我来到世界的时候,那个平原很原始,几乎没有文明的迹象。”他有些踌躇,“我都9岁了,夏天还光着屁股。我们一个班的男同学都光着屁股,女同学们都觉得很自然。它的经济状况和文明程度都是一目了然的。”——这是现实。 现实逼近到一定的程度,就有些超现实的意味——“你能闻到冰的气味么?我能;你和月亮赛跑过么?我赛跑过,而且从没输过,当然我也没赢过;你能在水里睡午觉么?我能,随波逐流的睡眠妙不可言,一觉醒来,你要用很长时间确定自己死了还是活着。一场雨、一阵阳光,大地就面目全非,连空气的性质都跟着变化。和植物一起成长的是动物,我10岁前就是动物。这样的感受在童年如果失去了,读一辈子书都弄不明白。” 他认为他性格中的一部分来自父亲。父亲悲观、凝重、善于冥想。“他一生只做了两件事,一是心怀祖国,二是放眼世界。家里没米了,也要把《参考消息》放在膝盖上,对着天边的晚霞忧心忡忡。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屈辱,一事无成,最终成全的却是我。” 父亲曾经是个养子,那户人家姓陆,由于“运动”,父亲姓了“毕”。从这个意义上说,毕飞宇是个丢了姓氏的、“无根”的人。“无根的人总渴望把根扎在天上”,也许恰好是因为这样,他的小说有了某些梦幻的气质。 年轻时没有能力与父亲对话。直到父亲平反,父子俩在“藏污纳垢”的旅馆里住了一年,也常常相对无言。这一代中国作家似乎一直在探索父与子的关系。据说,直到他成为作家,父亲对他也常常持保留态度。父亲是现实的,希望他成为一个对世界有用的人,而写小说“没什么用”。毕飞宇觉得,自己“并没什么用”,他的小说反而可能“有点用”。 1983年,毕飞宇就读扬州师范学院。一进大学,他立刻发现师哥师姐们差不多都是诗人了。他很着急,自己怎么可以不是诗人呢?幸运的是他第一首诗居然就让他在学校里“成名”了。到一年级下学期,几个高年级的师哥、师姐成立了诗社,因为关系摆不平,他倒被推选为社长。他顿时觉得生活无限美好,每天夜里躺在床上“找句子”。为了和诗人身份匹配,他留起了长头发,病歪歪地骄傲着,很有派头。对自己期望巨大——是“告诉世界,我来了”的心态,诗写得却像“一堆屎”。 这些女性是我10年的生命 真正写小说应该从1987年秋天算起。那一年毕飞宇23岁,大学毕业了,来到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校教书。 他是苦闷的。因为和一群音乐老师厮混在一起,他忽然特别渴望搞音乐,认准了自己有音乐天分,蠢蠢欲动,到底还是拜了师。“老师是个女高音,只比我大几岁,是我的同事,对我极为严厉。练了一年声,总是挨骂,现在回过头来看,她可能是想用这种方式把我打发走。” 最终还是顺从了本能,写作。“情感是我写作的重要动因。我把没有具体对象的情感叫做无用的情感。”毕飞宇情感丰富,作为一个男人,他有时为自己“不好意思”,并庆幸自己是个写作的人,“如果我是一个军人、一个卧底、一个法官、一个机关干部,我想我会很麻烦。” 与本人过多的“无用的情感”相比,他的作品倒恰恰是克制的,太多情感会使小说“不好看”,他认为克制会让作品有“更好的气质”。 他喜欢和陌生人说话,这时候他一扫拘谨,像见到多年不见的朋友。他心怀感激,他说他总是遇上信任他的人,毫无道理地,那些人就会告诉他许多心中的秘密。 过去10年,他的成就大多体现在女性人物的塑造上,以至于有人开他玩笑,说他是一个“女作家”。“这些女性就是我10年的生命。《青衣》里的筱艳秋和《玉米》里的玉米更饱满一些,是两个极端。但筱艳秋和玉米恰恰是我不喜爱的两个人,我写她们的时候几乎在和她们搏斗。”朝夕相处,他很怜惜她们,试图拥抱她们,但没有成功。《青衣》写了30天,《玉米》40天,写得匆忙,“想早点离开她们”。他其实很心疼《玉米》里的“柳粉香”,也就是“有庆家的”,被生活胁迫的、屈服的“浪荡”女人。她并非“女一号”,却寄托了他的爱,就像一个秘密一样。 500万盲人被社会回避了 人物周刊:批评家李敬泽说,《平原》所揭示的是“身体”——不是享乐和消费的身体,而是被重重权力捆缚、属于中国乡村的身体。《玉米》、《平原》,写的都是乡村,你说过其实没有人真正关心农民? 毕飞宇:在中国,直到现在,农民依然不是一种职业,而是文化身份,这是很成问题的。中国农民自身也有很大的局限性,你什么时候看见我们的农民为自己的身份做出过努力?农民争取的大多还是利益,就是利益也很少得到保证。而在西方人们一直在争取身份平等。有价值的东西一定是要争取来的,礼物从来不可靠,它依赖节日。你自己不去争取,谁会真的关心你? 人物周刊:你的题材非常宽广:村庄、城市、工厂、军人、盲人……但你自己说,现在为止,“只写了一个关于‘疼痛’的故事,只不过这个故事有不同的名字罢了”。你的疼痛感从何而来? 毕飞宇:我是从小村庄到小镇、县城、小城市、大城市,这样走过来的。老实说,题材是很宽,但我还是有底的。疼痛首先是气质,然后才是身心。我是一个疼痛的人,这不需要形而下的依据。 我没遇上什么挫折,也没经历大的天灾人祸,是平平安安长大的。“文革”对我也没有直接影响,“文革”开始时我才两岁,能知道什么?但我就是要写,不写就不安,渴望写出“文革”时我们的“疼”。这种精神背景下写了《玉米》和《平原》。1999年,所谓的世纪末焦虑来到时,我脑子里无缘无故有了一双手,10个指头,慢慢变得柔长、骨感、神经质,想抓,却一直是空的,如果把它们摁在墙上,必然会出现指甲痕。这双手,只能是青衣的,加上一些意外的缘由,《青衣》就这么来了。写小说需要理由,但具体的理由往往不可靠,可靠的理由往往是空穴来风。不着边际的疼就是我的理由。 人物周刊:新作《推拿》里,你写了“没有光”的盲人。 毕飞宇:在《推拿》里我只想单纯展示盲人,展示盲人的生活,展示盲人的人际。如果你了解盲人,你会发现,盲人其实是被我们整个社会回避了的。在中国有500万盲人,相当于欧洲一个小国家,一个“小国家”被回避了,这是多恐怖的事! 人物周刊:你怎么处理小说和现实的关系? 毕飞宇:我不喜欢把现实和小说直接对接,我喜欢迂回,我追求的不是现实,是现实感。我一直认为现实感是比现实更高级的东西,在精神上比现实要真实得多。现实太局限了,现实感却是广博的。 人物周刊:小说家如何才能使作品不只是文字的堆砌?小说有没有可能成为思想资源、社会文献? 毕飞宇:我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中国作家,包括我,学养上有严重的欠缺。天才可以成就好作家,但是,没有一个大作家没有深厚的学养。作家最重要的是学习,只有学习能挽救自己。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没有良好教育背景的作家,其写作将会越来越难。我一直在学习,却还感觉跟不上。 我们的文化形态越来越粗鄙 人物周刊:你说你“痴迷一样东西:害羞。害羞的底子不是害羞,是珍惜”。 毕飞宇:从社会层面来说害羞是一种障碍,但从美学上来说,它又是吸引人的。比起许多别的情感,害羞复杂得多。从害羞入手我们可以考察许多东西:性别、年纪、历练、天性、处境、即时的身心状况……害羞是颗洋葱,经得起剥,剥的时候你也许饱含热泪。往后退,害羞可以变成深邃的内心活动,可以变成小说的开阔地;往前推,还可以成为一种暴力,即恼羞成怒。 东方文化是耻感文化,含蓄、害羞,可在当今中国,害羞越来越稀有了。我们的文化形态越来越粗鄙,语言越来越粗鄙。与此同时,羞耻感已不再能调节我们的内心与行为,我们民间的英雄模式,是不知羞耻和无所顾忌。 现在什么都可以粗鄙,包括爱情、性。我不反对用更开放的心态面对性,但性的背后是人,珍惜性也就是珍惜人。而我如此在意害羞,意思就是:我们还是要回到内心来,多些缅想,多些珍惜。2001年,我写《玉米》时,就力图写一篇害羞的赞美诗,可惜,我写成了另外一个东西。 人物周刊:你说“床比天大”,“性有时候所包含的意义真是出乎我们的想象”,这话又怎么讲? 毕飞宇:性有可能是开始,也有可能成为终结,它的涵义有多么广阔,怎么估计都不过分。我不是弗洛伊德主义者,我只是尊重常识。 我描写性的时候相当节制,我抱着审慎的态度,我知道性有多难写。性太日常了,你不可能通过“想象”去蒙人,没有一个成年人不是行家。性的差异又极大,如果性是哈姆莱特,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莱特。许多作品运转得好好的,一上床,没光彩了。如果《水浒》里的108个好汉都喜欢做爱,我估计施耐庵写不动。你总不能“宽衣解带、云翻雨覆”120回吧。施耐庵很聪明,他让好汉们都不好色,轻而易举就把一个巨大的问题回避掉了。其实,哪有英雄不好色的? 人物周刊:在一次座谈会上,你提到在特定环境中理想主义是“有罪的”,为什么? 毕飞宇:我是1964年生的,我们这一代人都遭受过理想主义的摧残,读大学的4年里,价值观经历过艰难的转换。成年之后,我对理想主义的警惕是本能的。有人振臂一呼,马上就有千千万万人热血沸腾,我们其实很容易成为“买拐”的人,“大忽悠”无所不在,面目多种多样,所以拥有常识无比重要。我一直都希望自己是一个会生活的人,尊重常识理性,使之成为一种能力。使常识理性落实到具体的生活中,在中国依然需要一个漫长过程。 人物周刊:有人说这是一个不重视内心的时代,价值观分崩离析,当代作家往往为失败感所笼罩,你可有类似感觉?或者你更乐观些? 毕飞宇:我乐观。我有一个历史观:我们的历史是还债的历史。我们后来的生活都是在为先前的生活还债。这是中国史的不幸。当代中国人如此不重视内心,原因是我们太注重物质。但物质是无罪的。许多作家和知识分子指责物质,指责商品经济,这没有道理。我们是从物质匮乏时代过来的,现在如此偏执地在意物质,这是历史在让我们还债。“冤有头,债有主”,我希望我们能早一点摆脱“还债史”。我们喜欢躲债,其实躲不掉的。上一代人还了,下一代人能轻松一点,这需要勇气和能力。 (张莉、张莹莹对本文亦有贡献)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记者 吴虹飞
楚尘文化 2015-08-23 08:4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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