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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警惕“华夷之辨” 高全喜(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院长):姚中秋的东西,原理阐释得有道理,但他最近的一些言谈中,有着反西方,对西方文明有着一种旧的“华夷之辨”的影子在里面,这点要警惕。 刘苏里(万圣书园创办人):你的阐释当中有“华夷之辨”的影子没有? 姚中秋(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教授):有。 高全喜:这点比较可怕。甘阳以前提出过“通三统”,我不赞同,但我有一个新的理解。假如说,一统是民国前中国三千年之文明传统,第二统是中华民国一直到当今国共两党的激进主义传统,第三统是未来走向未来人性、普世性的,既存在于英美之中,也存在于中国三千年当今分享的之一统。这三统统起来才是真正的“通三统”。 文明复兴是激进主义? 刘苏里:秋风你点到了一个事实,但未必有这个意识。我们现在为什么提“复兴”?是因为我们富强了,先不去论富是真还是假。如果在一个常识性的场合下,富强是什么含义?我有钱我就有话语。钱和知识之间有什么关系?权和知识之间有什么关系?这个中国文明的复兴是不是恰好是新的激进主义的表现形式? 陈端洪(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一个有钱的人最怕别人说他没有文化,最怕没有话语权,最怕自己说出来的话显得档次低,所以中国有了钱以后,马上找到“文明”一词,肯定就有秋风这类先生会告诉你,我国古代很辉煌,这涉及到民族的因素,就像个人一样,有这个意识很自然,没什么奇怪,这很正常,这是第一点。 第二,“文明复兴”未必是激进主义,但中国有一个激进主义的关没有闯过去。香港人是在所有中国人当中,性格是最不激进的,最保守、最懂得节制的,是求保命的,可是现在越来越激进,极端化、民粹主义越来越厉害。由此可想到,整个中国大陆还有一关,这一关如果给到某个时间,有某个机会,那个激进是我不敢想象的。所以“文明复兴”是不是激进我不敢肯定,但中国肯定有一个大的激进机会,老天爷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发一次疯。 任锋(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政治学系副教授):我不认为“文明复兴”是激进主义。如果放在现实语境下讲激进主义,在香港追求民主化过程中,走战争一条路线是极端路线。想要依靠西方一套自由主义教条,然后推动民主化,希望马上出现巨变,这是激进主义。但文明复兴思维下,不可能出现激进主义。因为儒家思维它是保守化的,它保守是什么?不是保守权贵、政治,而是依据某种文明政治的原则来克制对于权贵政治的激进化处理。 文明复兴是谁的复兴 刘苏里:既然这样,那在什么意义上讲“文明复兴”这件事?最近流行一个帖子,讲胡适小时候读的教材,今天读的汉字和胡适小时候读的汉字不是一回事,更不要说器物、制度、观念、思维方式。今天的中国人根本就不知道“复兴”是什么东西,复兴什么根本不知道,还用“文明复兴”这四个字概括。恰好说明“文明复兴”是一个激进的,有钱以后要表达我们和别人的不同。 高全喜:本来“文明复兴”是一个正常的、很好的词,无论穷与富。可现在提出“文明复兴”,语境首先是政治的,文明说起来是文化,但背后的推手是执掌政治的。执掌政治的为什么提出这个东西来?是为了要有一个独特论,要处理一种别样形态。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通过“文明复兴”的提出,掩盖甚至抵销,弥合社会政治与法律层面中最基本、最常态的日常解决方式,用文明化解政治,话曰“政治与法律的独特性”。从康有为的政治儒学、公羊经学走下来的一直具有这种激进色彩,甚至姚中秋身上也有这种激进色彩,蒋庆提倡保守主义,实际上他也非常激进。本来“文明复兴”是一个好词,但是在现代的语境下是激进的,恰恰与中国传统文明在本性上有所对立。所以我说要保持警惕,就在于这里。 姚中秋:我回应一下,一个是为什么会有“文明复兴”这样的现象,第二个是普遍和独特问题。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文明复兴”的现象?不是因为执政者提出了这个概念,所以存在这个事情。如果说费孝通也是一个执政者,我们就没得讨论。蒋庆在提出他的政治儒学时,一个人跑到贵州,直到现在也从来没有找过深圳市的官方儒学机构,更不要说深圳市委书记、市长。还有民间的读经,如王财贵,他们每一分钱都是来自于民间社会的志愿者,甚至在北京市都找不到一个场所。所以国学是怎么复兴的?雷颐写了一篇文章,我看了非常不舒服,因为他枉顾事实,只要了解基本事实就不会得出一个结论,说国学复兴是共产党倡导的结果。孔子像三年前到了天安门广场的边边角角,100多天后离开了,谁让他离开了? 刘苏里:那谁让他来的? 姚中秋:你说到了根本问题,这是一个非常具有象征意义的事件,中国文明的复兴是这个国家整体的努力,而不是执政者为了维护他的权力做的事。刚才刘苏里也说了,领导人曾经说过一下,后来没了,现在又开始说,为什么现在?因为他也看到了这是大势所趋,如果要维持政治秩序的稳定只能顺乎民心、顺乎民意。 回到富强与“文明复兴”的关系,我同意陈端洪的解释,更多是焦虑,是一个文化深层的焦虑,通过文化的回忆解决自己文化身份的焦虑。那为什么到现在才这么重要,为什么到了富强以后才会非常明显?道理非常简单,当你不富强时,GDP还是世界第12时,怎么可能有这种焦虑?尤其对于精英来说,我们的文化身份就是在我前面那个人的文化身份。我的价值是什么?这个国家的方向是什么?我的方向是我们前面的那个人,日本在我们前头,我们信日本那些东西,法国在我们前头,我们信法国。中国富强以后为什么这样?因为前头没有别人,不能不自己找方向,不能不自己走路。自己的路怎么走?只能回头看自己怎么走过来的,不仅是从个体的文化身份角度,而是从国家的秩序、演进的角度。中国现在的问题是没有方向,对于个体来说依然如此,所以我们要找这个“道”。 普遍性是谁的普遍 第二个问题,普遍与独特性问题。当你和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并排站在一起时,一定不会把它的“道”当成自己的“道”,这是最自然的。到了这个时间,会对原来所相信的普遍性有所怀疑,为什么你的是普遍的,我的不是,可是我现在过得不比你差很多。从严肃的理论角度来说,需要对普世价值做一个反思,我们除了有普世价值,儒家毫无疑问有普遍主义的思考方式。儒家讨论解决问题的方案,绝不是说为了让中国独特,一定说一个普遍的解决方案。那这就会有一个问题,比如高老师、刘老师也在谈普遍,但你谈的显然跟我谈的不一样,这就有问题,这两个“普遍”谁是普遍?至少你讲的是从西方而来的“普遍”,如果我们相信有普遍性,一定会相信这个普遍性是适应所有人的。现在大家都在想起源于西方的那种普遍性,是普遍地适应于每个中国人,那为什么不倒过来想,起源于中国的普遍性同样也适应于西方人,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一个道德上的理由?我只是提出一个问题,这是我们面临的问题,我们要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重新构思普遍性。 文明复兴关键在于防止极端化 任锋:高老师说的担忧我非常能够理解,对于政治势力利用“文明复兴”的阴谋论的想法。 高全喜:确实在儒家中有表现,儒家有多种儒家。 任锋:对,我们说以往有政治儒家,董仲舒是政治儒家。政治化儒家被权力所干预,被权力所利用,是权力的工具,然后政治儒家能有“道”的担当和正统对抗。在这点上,您的担心是必要的,在儒家复兴中对此有警惕,但不是全这样。如秋风所说的,不是那么简单的。现在的事,一旦进入到广义的政治社会领域,利用被利用、抗议与博弈的都会发生,这种警惕是必要的。 但另一方面,什么是“文明复兴”,我们今天一定要穿汉服?写的正字才叫“文明复兴”?的确有这样一种原教旨,那是真正的复古,但不知道复的是哪个古,有很多争论。这种原教旨并不能代表现在儒家复兴的大多数人。他们不可能依附器具,甚至制度层面完全恢复科举,怎么可能?大部分儒家是清醒的,和西方普世的自由、宪政、民主有一个对接的努力。但要防止被叫得最极端的声音把持,有些人会把价值上的自由民主说成是猪狗。 所以还是公共理解上的弊病,要么把西方神圣化,要么把自己搞得特极端化。如果中国社会被这种力量所劫持,以后没有好日子过。香港情况也是,要么被国家主义一派劫持了,要么被民主派、民粹派劫持。我们要具体的分析,不能笼统地说是激进主义。 高全喜:我只是提醒不要激进化,我们要生活在真实的感觉中,如果中国目前抛开那种大家被蒙骗的感觉,那离我们所说的正常的文明生活差得很远。我们要警惕野蛮化,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在强权势的嚣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两块我们都要警惕。这时候谈我们的普遍性要推广到世界,仔细地想想,你是否具备这样的资格?要在解决这两个问题之后,才能够踏踏实实、真真正正的使东海、南海都归入大海,西方之道、中国之道都是统一之道。问题在于我们不能被自己所看到的幻想所欺骗,但往往有些人会被欺骗。 刘苏里:所谓“文明复兴”,事实上是各方一派,各有各的章法、各有各的主意、各有各的纲领。我们可以看到遍布全世界的孔子学院的滑稽性,也可以看到在政权主导下的以“中国梦”为火车头,后面带着是“文明复兴”的车厢,包括姚中秋和任锋的努力,对儒学的复兴,这点我是完全赞同的,总比野蛮化要好。但是,我们确实也看到,当你说“我们儒家”时,可能你这个概念中的儒家是激进化文明复兴语境下的一个,你们为的是寻找在精英阶层内达成广泛共识的一条路,当然朝着这条路走的人可能很少的。为此你们更要努力,而且不能走偏了。有时候人是谦谦君子,但吵架的情境把你带进去后,跟野蛮人差不多,必须要即刻战胜你。这时候跟我们看到刚刚结束的世界杯一样,前场发球到中场传递都没有问题,甚至到禁区前的分脚配合都很漂亮,可球就是踢不进去,为什么?技术动作有问题。我相信你们都是把球带过了中场,到了禁区,而且小范围的传递非常漂亮,但我不想看到最后临门一脚技术不行。 观众提问:姚中秋老师刚才说野蛮化,是指个体还是体制? 姚中秋:野蛮是因为整个教育体制、社会人格养成体制,在20世纪中期完全崩溃,所以我们教育出红卫兵一代,说坏人变好,这就是野蛮化。所以这是整个社会的问题,当然集权主义政党要承担最大的责任,这是毫无疑问的。但问题在于,你现在责怪它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自己摆脱这个状态。所以精神文明复兴,不管是谁提出这个东西,假定能改变我们的生存状态,有一点点用处的话,我觉得就可以接受。 任锋:我们有时候看微博,上了三天微博没骂一个脏字,你就是文明人。 刘苏里:资中筠先生,她认为她自己是一个野蛮人,我们谁敢说自己是文明人?她说的野蛮化都已经很客气、很厚道,她后来纠正说是“野兽”。说不好听的话,我们就是在一个“野兽化”的过程中,所以才会看到报道出来的案件让人匪夷所思,一般性的杀人根本不会成为新闻,必须要匪夷所思的杀人才会成为新闻。
腾讯思享会 2015-08-23 08:3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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