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不醉的Cl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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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市中心医院对面有一家麻将馆,最近几天我常和小帅、悦姐两人组队前往,开一个桌子,然后斗地主。


对我们这种在麻将桌上打扑克牌的古怪行为,麻将馆的老板已经见怪不怪了。我们是常客,得空就来这里打牌。以前还有罗,后来他去了对面的中心医院实习,我们就变成了三缺一。但每次罗都说你们先玩,我有机会就溜出来。对罗的翘班能力我们是信任的,因为他上学的时候逃课能力就很强。但事实是,罗经常食言。每次我们落座后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只是发短信过来:手术呢,走不开,肚子都切开了,正在里面找肝呢。


罗的英文名叫Solace,是他高中时的女朋友给他取的,她说罗是他的solace,而我们都说罗的女朋友是大家的angel。因为她是英语课代表,每次英语考试都会给罗发选择题答案,而罗会再群发给我们。高考后他俩分手了,因为高考时Angel没法给罗发答案,最后Angel去了外省的重点大学,而罗去念了我们本地一个医学院的临床医学。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罗就是为念个大学,混个文凭,什么专业不重要,他以后肯定不会去当医生。罗上高中时有句名言,出自上高三后学风整顿,被数学课代表追要作业。他说一个班,总有争坐第一排吃粉笔灰的学霸,每次考试为了一两分痛心疾首,也总有甘坐最后一排的闲人,每次考试只得一两分也安之若命。这是班级规律,而现在,你们竟然要把这仅有的一两个闲人都消灭,简直太过分了。


罗的这番话实在是太精彩了,往大了说,人类社会里,有人负责当小偷,就有人负责当警察。有人负责高富帅,就有人负责穷矮搓。罗自愿接受自己在班级里的社会分工,不争不抢,当了一名闲人。按照罗的话说:“我奋发图强了,就会有别人来顶我的位置。好在我是一个视分数为粪土的人,所以这种历史任务,就让我一肩挑起吧。”罗能这样游戏人间,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姑父在我们本地一家医学院当主管招生的副院长,简而言之,罗是有退路的人。或者对罗来说,有一条路就够了,既然能往后走,又何必削尖脑袋往前冲呢。


所以,这样的罗,进了医学院,念了临床医学。你说这样的人去当医生,你放心把命交给他么。罗在刚开始的时候,也觉得自己不会当医生,罗虽然游戏人生,但不以人的生命为游戏。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去中心医院实习,但不是说他去了医院以后,突然发现可以拿人的生命玩游戏了,而是在实习的过程中他发现,作为一名医生,医术其实和考试成绩没多大关系。做手术这种东西,就像卖油翁把油灌进铜钱一样,无他,唯手熟尔。


2


罗赶来麻将馆的时候,天都黑了。我们仨各种四个二双王火箭,炸得一塌糊涂,算牌算到头疼,记牌记到眼花,更重要的是肚子饿了。罗一个下午站了两台手术,也饿得眼冒金星,我们便放弃了继续血战的念头,四个人去附近的饭馆吃饭。


席间,我们都狼吞虎咽,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小帅突然问罗,今天做的什么手术。

罗说做了两台,一台是肝硬化,要切除部分肝脏。还有一台是急性阑尾炎。

“那你都干了什么,动刀了?”小帅又问。

“我一个本科实习生,动什么刀。就是站在旁边看看,帮着护士递递器材什么的。不过阑尾炎切除的时候,老师先让我同学去找阑尾,结果他手伸进去翻了半天都没找到。我当时看他脸上汗都快流到病人切口里去了。老师看他没戏了,换我来,我给你说,我一下就摸到了。”罗做了一个手伸进人身体翻找的动作。

一旁的悦姐呛了一下,差点一口饭喷出来。

“吃饭呢,你自己不觉得膈应么,就不能说点别的……”悦姐一边抽纸擦嘴,一边说。

“我无所谓啊,我们早习惯了。我大一第一次上人体解剖课,当时全班围着一具尸体,老师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把胸骨一揭,就像打开一个盖子一样,然后顺手一指,说这是肝,这是肺。话音刚落,我和好几个同学就跑到楼道吐去了,福尔马林太难闻了。到后来我们上解剖课,男孩女孩都是在尸体旁吃早饭。习惯就好,没什么膈应的。”罗摆摆手,又夹起一筷子菜放到嘴里。


3


罗刚去实习的时候,我们都替医院的护士们捏一把汗。罗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一米八三,长发垂肩,鼻梁高挺。罗留头发那会儿,说以后毕业当了医生,今生恐再无留长发的可能。果然留到大五(医学读五年),在实习前挥刀斩发丝,从一头陈浩南式的长发变成了莱昂纳多在《泰坦尼克号》里的发型,我们当时看过,都大呼这货儿狡猾,不过是换了一种帅的方法。又因为看了六六的《心术》,加上各种道听途说的传言,让我们一致觉得医生和护士之间有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罗刚开始的时候,估计也想过各种制服诱惑,不过去了一阵之后,每当我们问起,他就自嘲地笑笑,说我要是名牌医学院的研究生,那估计真的有人投怀送抱,问题我一小破医学院的本科生,谁搭理你啊。我说你长得帅啊。罗听后又笑了笑说,你还以为是高中那会儿,你长得帅,球打得好,或者成绩好,或者会弹吉他,就有姑娘喜欢你。时代早变了,再不能不劳而获地耍流氓了。


吃完饭,罗提议去我哥的酒吧坐坐。大家一同前往,落座之后没多久罗的手机就响了,说科室太忙,让他回去加班。罗无奈地摇摇头,一口把杯里的酒喝干,摆摆手就走了。


没想到两个小时后,罗给我发来一条微信,问我会不会调让人喝不醉的酒?


“你说的是假酒吗?”


“不是,就是喝起来像那么回事,但是喝不醉。有酒味,没酒精。”


“……你要干吗?”


“我带个女的去你那,你赶紧准备我说的那种低度数的酒。我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一了,到了再说。”


4


我再给罗打电话的时候,只能听见关机的提示音。对罗的要求我没细想,低度数的酒就类似于番茄炒蛋蛋太少,那就把番茄拿掉点就好。于是顺手调了杯我新研制的鸡尾酒,只是把所放烈酒的剂量减到很低。不知道罗干吗要请姑娘喝低度酒,想把人灌醉,不该是一杯倒最好吗?


十分钟后罗带着一个姑娘进来,等我见到那姑娘的时候吃了一惊,呀,这不是姑娘,这是大娘吧。


大娘年龄三十出头,还是风华正茂,但对我们这些二十出头的小子来说年龄差距还是略显惊恐。大娘有一头漂亮的波浪鬈发,面色苍白里夹杂着潮红,她进来的时候貌似就已经喝多了,情绪高涨,一旁的罗满脸无奈,不情不愿,这对组合着实让我费解。


大娘吵着要酒,罗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便将已经调好的两杯低度酒推给他们,罗冲我摆摆手,说给他来杯烈点的。我注意到大娘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婚戒,拉过罗对他说,你在医院不好好玩制服诱惑,怎么改换人妻了!


罗白了我一眼,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5


大娘叫Clover,是罗医院的病人。


病因是喝多了,每每醉得不省人事,吐得到处都是,便被送到医院。


按照罗的话说,Clover是一个富婆,老公有钱,但是老公花心,婚姻不美满,也没孩子,就天天酗酒,一个月被拉进医院三次。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有二十个小时是不清醒的,逢人就拉着喝酒,也不管认识不认识。罗是赶回去加班时碰见了她,醉醺醺地拉着罗要罗陪她喝酒,被罗摆脱以后又拉着救护车的司机说要去喝一杯。罗说他一个头两个大,偏偏Clover还有点姿色,他看Clover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估计味觉也不怎么灵敏,便想着带Clover来我这里喝点低度酒,先把今晚对付过去。


我嘲笑罗:“哎呦,看人家偏偏有点姿色你就把人带我这来了,你还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罗自嘲道:“她要是一点姿色没有我才不担心她呢,你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喝醉了的寂寞美少妇大街上逮谁跟谁喝酒么,出点事怎么办。还是跟我这个正人君子在一起安全点。”


那夜我和罗陪Clover到凌晨两点,为给Clover调那种低度酒,把吧台的果汁都快用光了。刚开始玩骰子的时候罗还喝点正常的酒,后来不胜酒力也只好喝低度酒。Clover还夸我这酒调得好喝,问我这酒叫什么名字。我说叫Solace,她问为什么,我冲罗努了努嘴,说:“因为他叫Solace。”


Clover听了我的话笑得花枝乱颤,罗感觉已经筋疲力尽,连白眼都懒得给我了。那夜我们三个玩游戏喝着这种低度酒,我和罗都是越喝越清醒,相反只有Clover越来越醉,让我不禁怀疑她在来之前到底喝了多少酒。


6


自此之后,罗便经常带Clover来我的酒吧,基本上每次都是喝一桶Solace的节奏。也多亏她的存在,让我完善了这款酒,并正式取名Solace放到店里卖,当然此Solace的度数是正常的,只有给罗和Clover的是特制的低度酒。两人来的次数多了,罗脸上那种不情不愿的神色逐渐消失,相反渐渐有说有笑起来。这多少让我感到惊恐,毕竟Clover是有夫之妇,虽然她老公在外面乱搞,但未必允许自己老婆也乱搞,罗年纪轻轻,大学还没毕业,要是沾上这种事儿,那真是声名尽毁,长再帅都没用了。对我的担忧,罗只是一贯摆摆手,说我想多了,他和Clover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他在帮Clover戒酒。我说算了吧,戒酒?Doctor Solace,她现在最爱喝的酒就是这种叫Solace的酒,到时候酒戒了也没用,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而关于Clover,罗告诉我Clover本来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上大学时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一个年龄大她八岁的有为青年。Clover陷入爱河,放弃了保研的机会,毕业以后两人火速结婚。Clover成为了一名家庭主妇,刚开始几年两人还是感情笃密,并准备要一个宝宝。转眼十年过去了,Clover没能怀上孩子。Clover的老公在城里有四套房子,她老公住城北,Clover住城南,从此南北不相往来。


“你是想告诉我,你和Clover在城南很安全,因为她老公从不来城南?”


“能不讲这种贱笑话吗?”罗白了我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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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文艺生活 2015-08-23 08:3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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