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文化抢救与保护”笔谈  民间文化抢救:历史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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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242(2003)03-0004-03
  我们处身的21世纪,将是一个经济全球化的时代。改革开放的国策决定了我国成为国际大家庭的一员,我们因而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我国不可能再回到闭关锁国、自我封闭的老路上去。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建设,其中重要的一条,是逐渐缩小城乡之间的差距。自发形成的农村多余劳动力向城市转移,已成汹涌之势,它推动了城市经济和市场的繁荣,并正在向着有序的方向发展;而自上而下的、有计划地推行的农村城镇化进程,也方兴未艾,将在不远的将来从根本上改变着农民的属性和农村的历史地位。
  源远流长的中华民间文化,是原始农耕文明养育起来、扎根于广大民众和群体中的一种强势文化,随着现代化、城镇化和全球化步伐的前进,民间文化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土壤越来越贫瘠了,原本强势的地位已变得极其脆弱了,这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大趋势。在这样一种文化背景下,提出和推行一项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的计划,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历史的使命。民间文化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根,一旦这个民族之根被消蚀了、被削弱了,甚至有朝一日被外来文化取代了,那将是我们民族的最大灾难。从执政者来说,采取必要的手段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是着眼于民族延续和发展的治国大计;从民间人士来说,对面临日益消亡着的民间文化自觉投入抢救,乃是一种基于历史使命感的志愿行为。只有执政者和民间人士这两种力量在认识上契合、行动上默契,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的计划(工程)才能奏效,也才能不愧对中华子孙。
  在启动和实施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工程时,有几个认识上的问题,似乎还有待进行更为广泛而深入的探讨。
  第一,在我国,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的工作并非从联合国批准昆曲被列为首批受保护的世界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之日起,而是筚路蓝缕,前有行者。建国50年来,在各级党和政府的关注和支持下,在有关专业机构的策划与率领下,几代人前赴后继,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有的人为此而鞠躬尽瘁,如今已长眠于地下,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应该记住他们的功劳。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包括全国和地方的基层文化工作者和民族工作者、民间文艺研究会会员、高等院校师生、社科研究人员和社会上的爱好者在内的民间文化工作者们,在民间文学、特别是少数民族文学领域里所做的收集、写定、出版工作,成绩最为卓着,为有史以来所仅见。藏族的《格萨尔王传》、蒙古族的《格斯尔传》、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等三部英雄史诗,以及鄂西北地区和江、浙、沪三地的长篇叙事诗的收集、记录、出版,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自80年代开始的围绕着中国民间文学集成而在全国开展的全面普查,搜集、写定了民间叙事作品(包括神话、传说、故事)184万篇,以行政区划省、市、自治区立卷的《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中国歌谣集成》和《中国谚语集成》纂编完成后,将是一套现代版的百卷规模的民间文化集成。与此同时,对于《中国民间文化十套集成》中的其他七套,包括戏曲、音乐、曲艺、舞蹈、器乐等传统民间文化的众多门类,全国各地的艺术研究者们也投身其中,从资料搜集到遴选、编辑到出版,做出了巨大贡献,这些民间艺术领域的有代表性的、优秀的作品,将在我们的时代里印刷成册。在民俗方面,也有许多先行者做出了彪炳青史的成绩。以我有限的闻见,上世纪80年代中央美术学院杨先让教授率领一批教授和研究生对黄河流域八省的民间艺术调查(以《黄河十四走》的书名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台湾清华大学王秋桂教授主持的“中国戏剧仪式之研究”课题所进行的中国傩文化的调查(已出版调查报告80册),都在抢救和保护中国民间文化遗产的历史上留下了珍贵的足迹。凡此种种,为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的工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2000年4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昆曲为首批19个世界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之一,以此为契机,开启了我国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的新阶段,民间团体——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出台了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的措施,政府主管部门——文化部及其所属文化艺术研究院着手制定法规和计划,从而揭开了我国保护民间文化遗产的新的篇章。
  第二,要让全社会,特别是各级政府官员和文化界的领导人员,都认识到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按一般的说法,中国有五千年的灿烂文明史,近几年来启动的夏、商、周断代工程业已确认了夏代的纪年,这说明我国有记载的文明史有两千多年。暂且撇开原始文化不论,这两千多年的文化史,前承原始文化,但主要部分却是封建社会的文化,其中包括上层文化(有人名之曰精英文化)和下层文化(亦即民间文化)两种文化,而上层文化被认为是正统的文化,下层文化则只为下层民众所拥有和传承。尽管这两种文化之间既有对抗又有融合,但总体说来,从漫长的历史考察,是以两条平行线发展的,有着并不一样的文化精神。上层文化有其文化精神,下层文化也有其文化精神。民间文化一向处于被贬抑的地位,难登大雅之堂,像野草一样,任其自生自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保护口头和非物质遗产的公约以来,口头和非物质遗产在世界范围内受到空前重视。但在我国,由于长期受蔑视民间文化的儒家思想的影响,不仅各级政府的官员,甚至文化界一些有影响的人物,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或存在过轻视民间文化的思想。他们之中,甚至有人过去认为、有的至今还认为民间文化是落后的思想形态的产物,是浸透了封建迷信思想、小农思想的文化,不仅不能引导人们前进,反而会毒害人们的思想。他们不懂得或不承认民间文化才是我们民族及其文化的根,不懂得列宁所说的,民间文化属于传统文化中的“民主”的部分,不懂得民间文化是研究亿万老百姓的世界观的重要材料。因此,要在我国顺利进行民间文化的抢救和保护工程,首要的任务,是向各个阶层的人们做宣传,特别重要的是向各级政府的官员和文化界的一些有影响的人物做宣传,争取他们转变观点,积极地投入和支持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的工程。
  第三,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的工作,首倡者冯骥才先生说是一项文化工程。这个定位很恰当,因为这不是坐在书斋里、办公室里就会自动到来的,而的确是一项需要缜密规划、精心组织、精心施工才能完成的宏大的工程。工程的实施,是要有步骤地、一个地区一个地区、一个品种一个品种地进行实地调查、采访、记录、搜集、摄影、摄像、录音等工作的,其基本手段和方式是田野调查。但我要提醒的是,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树立起文化多样性的观点。这是一个基本的观点。在生物界,生物的多样性观点已经没有异议了,而文化的多样性观点,似乎还远没有取得共识。对于一个民族的文化而言,是靠不同人群的共同传承而得以延续和发展的,多元和多样的文化形态,构成了一个民族的文化,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化并非单一体,而是综合体。大而言之,既有上层文化,也有民间文化。在民间文化中,又有各种各样的文学和艺术,动态的如舞蹈、如杂耍、如社火、如木偶、如皮影等;静态的如年画、如图案、如剪纸等;口头的如史诗、如传说、如故事、如谚语、如戏曲、如宝卷、如子弟书等;物质的如织锦、如刺绣、如蜡染、如唐卡、如服饰、如建筑文饰、如木雕石雕等。俨然一片偌大的森林里,在同一蓝天下生长着不同品种、不同科属、不同高度、不同形态的林木一样,万类竞天,争奇斗艳,万紫千红。在已经启动的这次大规模国家级的、省市级的、地市级的、县区级的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工程中,承认并自觉地意识到文化的多样性特点,显然是非常重要的。
  第四,对于民间文化来说,抢救与保护同样重要。抢救是形势所迫,如不及时抢救,有些作品、有些品种、有些门类,也许就可能消亡于一旦,变得无影无踪。保护的内涵至少包括:一、培养和提供一种适宜的环境和条件,使某些因外界的原因(如传承者和受众的变迁)而呈现岌岌可危前景的民间艺术,能够在新的环境和条件下继续生存和延续;二、将其活态的民间文学艺术搜集起来,置于国家博物馆或私人博物馆里,加以妥善保管;三、以现代影像和数字化手段,将其制成光碟、影片等,既便于长期保存,也可向更多的人们展映。在抢救与保护方面,以往我国各级政府和民间文化界曾经做过不少工作,也有相当好的成绩,但同时,也不可盲目乐观。文化大革命以前的收藏几乎全部被毁,那令人心痛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即使在现在,一些地方,你去问那里的管理者,他们都会自豪地告诉你,他们做了什么,而一旦向他们索要他们保存的有关资料看一看时,回答却往往是含糊其词的应付:要么是失于保护而今已湮没无闻了;要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哪个私人的腰包!不久前,媒体爆出的着名作家巴金捐赠的私人手稿和图书不翼而飞的丑闻,震惊了世界,而在我国,有关单位和有关地区已拥有的民间文化遗产资料的流失,也是惊人的,又有谁来关注一下呢?最近一位民族文学研究家告诉笔者一个信息,使笔者感到无比的痛心:中国的民间文学专家和芬兰的民间文学专家于1986年联合在广西三江县六个村寨进行的民间文学调查,所得的文字资料和影像资料相当丰富而有学术价值,这些资料以及三江县当年为此而经过科学整理入库收藏的资料,如今已经消失得踪影皆无了!笔者作为那次两国联合学术考察的组织者,感到切肤之痛。而现在,我们从电视屏幕上见到的三江县的民俗文艺表演,由于为了适应旅游创收的需要,已经全变味了。奈何!所以,本人以为,抢救固然刻不容缓,固然是第一位的,但保护和保管也同样不容忽视。由于体制的关系,在我国,往往由于人事的更迭,前人所做的业绩,即使再珍贵,而在后继者看来,却也是无足轻重的东流水,随它漂流而去吧!越干净越好,一张白纸,便于画更美更好的图画!但愿这种悲剧早日结束吧。
  本刊责任编辑注:“中国民间文化抢救与保护”笔谈共五篇文章,本期转载三篇。未完,待续。
河南大学学报:社科版开封1~15G0文化研究高有鹏/刘锡诚20032003主持人话语:“中国民间文化抢救与保护”问题,应该是当代文化发展中的一件大事。这不仅仅是对一个民族的历史和文化的尊重,而且与我们的国家文化安全及其战略选择息息相关。世界各民族之所以把文化作为自己的基本标志,更重要的是因为文化有着独特的凝聚力、辐射力、整合力和调适力等不可替代的作用。作为民族文化底色的民间文化,其意义和价值更为明显,所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多次强调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而且采取了多种措施——我国的昆曲被列为保护对象就是一个明证。民间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具象,包含着一个民族不可替代的情感,尤其是其中所蕴涵的记忆,与历史上许多重大事件形成极其密切的联系。古人曾讲,欲灭其国,先毁其史,就是这个道理。河南大学是一所有近百年历史的高校,在现代民间文艺学理论体系的建设和发展中涌现出董作宾、郭绍虞、江绍原、高亨、姜亮夫、丁乃通、张邃青、朱芳圃、孙作云、张振犁和康保成、廖奔等一批民俗学家。今天,《河南大学学报》大幅版面展开此组笔谈,是对全国范围内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活动的响应和支持,我们表示感谢,同时,也向应约赐稿的冯骥才、刘锡诚、叶春生、白庚胜诸先生致以敬礼。本栏目主持/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北京 100011  刘锡诚(1935-),男,山东昌乐人,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研究员,原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常务副主席。 作者:河南大学学报:社科版开封1~15G0文化研究高有鹏/刘锡诚20032003主持人话语:“中国民间文化抢救与保护”问题,应该是当代文化发展中的一件大事。这不仅仅是对一个民族的历史和文化的尊重,而且与我们的国家文化安全及其战略选择息息相关。世界各民族之所以把文化作为自己的基本标志,更重要的是因为文化有着独特的凝聚力、辐射力、整合力和调适力等不可替代的作用。作为民族文化底色的民间文化,其意义和价值更为明显,所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多次强调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而且采取了多种措施——我国的昆曲被列为保护对象就是一个明证。民间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具象,包含着一个民族不可替代的情感,尤其是其中所蕴涵的记忆,与历史上许多重大事件形成极其密切的联系。古人曾讲,欲灭其国,先毁其史,就是这个道理。河南大学是一所有近百年历史的高校,在现代民间文艺学理论体系的建设和发展中涌现出董作宾、郭绍虞、江绍原、高亨、姜亮夫、丁乃通、张邃青、朱芳圃、孙作云、张振犁和康保成、廖奔等一批民俗学家。今天,《河南大学学报》大幅版面展开此组笔谈,是对全国范围内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活动的响应和支持,我们表示感谢,同时,也向应约赐稿的冯骥才、刘锡诚、叶春生、白庚胜诸先生致以敬礼。

网载 2013-09-10 21:4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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