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 魏书.袁张凉国田王邴管传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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涣颜色不变,笑而应之曰:『涣闻唯德可以辱人,不闻以骂。使彼固君子邪,且不耻将军之言,彼诚小人邪,将复将军之意,则辱在此不在於彼。』

 

布诛,涣得归太祖。涣言曰:『夫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鼓之以道德,征之以仁义,兼抚其民而除其害。夫然,故可与之死而可与之生。』

 

民之欲安,甚於倒悬,然而暴乱未息者,何也?意者政失其道欤!涣闻明君善于救世,故世乱则齐之以义,时伪则镇之以朴;世异事变,治国不同,不可不察也。

 

公明哲超世,古之所以得其民者,公旣勤之矣,今之所以失其民者,公旣戒之矣,海内赖公,得免於危亡之祸,然而民未知义,其惟公所以训之,则天下幸甚!

 

涣独高揖不为礼,太祖甚严惮之。时太祖又给众官车各数乘,使取布军中物,唯其所欲。众人皆重载,唯涣取书数百卷,资粮而已。众人闻之,大惭。

 

是时新募民开屯田,民不乐多逃亡。涣白太祖曰:『夫民安土重迁,不可卒变,易以顺行难以逆动,宜顺其意,乐之者乃取不欲者勿强。』太祖从之,百姓大悦。

 

涣每敕诸县:务存鳏寡高年,表异孝子贞妇。常谈曰世治则礼详世乱则礼简,全在斟酌之闲耳。方今虽扰攘难以礼化,然在吾所以为之。为政崇敎训,恕思而後行。

 

外温柔而内能断。以病去官百姓思之。後徵为谏议大夫、丞相军祭酒。前後得赐甚多皆散尽之,家无所储终不问产业,乏则取之於人不为皦察之行,然时人服其清。

 

涣言於太祖曰:『今天大难已除,文武并用,长久之道也。以为可大收篇籍,明先圣之敎,以易民视听,使海内斐然向风,则远人不服可以文德来之。』

 

敎曰:以太仓谷者官法也;以垣下谷者亲旧也。又帝闻涣昔拒吕布之事,问涣从弟敏:涣勇怯何如?敏对曰:涣貌似和柔,然其临大节,处危难,虽贲育不过也。

 

涣有四子,侃、寓、奥、准。侃字公然,论议清当,柔而不猜忌,善与人交。在废兴之间,人之所趣务者,常谦退不为也。时人以是称之。

 

忠信公正不耻下问,唯恐人之不胜己。以世事多险,故常恬退而不敢求进。着书十余万言论治世之务,为易、周官、诗传,及论五经滞义圣人之微言,以传於世。

 

袁宏汉纪曰:初,天下将乱,涣慨然吧曰:『汉室陵迟,乱无日矣。苟天下扰攘,逃将安之?若天未丧道,民以义存,唯强而有礼,可以庇身乎!』徽曰:『古人有言『知机其神乎』!见机而作,君子所以元吉也。天理盛衰,汉其亡矣!夫有大功必有大事,此又君子之所深识,退藏於密者也。且兵革旣兴,外患必众,徽将远迹山海,以求免身。』及乱作,各行其志。

—袁涣与徽论处乱世

 

承对曰:『在德不在强。夫能用德以同天下之欲,虽由匹夫之资,而兴霸王之功,不足为难。若苟僭拟,干时而动,众之所弃,谁能兴之?』术不悦。

 

术复问曰:『今曹公欲以弊兵数千,敌十万之众,可谓不量力矣!子以为何如?』承乃曰:『汉德虽衰天命未改,今曹公挟天子以令天下,虽敌百万之众可也。』

 

比者海内大乱社稷将倾,将军拥十万之众安坐而观成败,夫为人臣者固若是邪!曹公忧国家之危败愍百姓之苦毒,率义兵为天下诛残贼,功高而德广可谓无二矣。

 

每於公朝论议,常直言正色,退无私焉。太祖欲广置屯田,使渊典其事。渊屡陈损益,相土处民,计民置吏,明功课之法,五年中仓库丰实,百姓竞劝乐业。

 

旧以一为十,及渊上首级如其实数。太祖问其故,渊曰:夫征讨外寇,多其斩获之数者,欲以大武功且示民听也。河间在封域之内银等叛逆,虽克捷有功渊窃耻之。

 

将行,畴曰:『今道路阻绝,寇虏纵横,称官奉使,为众所指名。愿以私行,期於得达而已。』虞从之。畴乃归,自选其家客,与年少之勇壮募从者二十骑俱往。

 

畴得北归,率举宗族他附从数百人扫地而盟曰:『君仇不报吾不可以立於世!』遂入徐无山中,营深险平敞地而居,躬耕以养父母。百姓归之数年闲至五千余家。

 

畴乃为约束相杀伤、犯盗、诤讼之法,法重者至死,其次抵罪,二十余条。又制为婚姻嫁娶之礼,兴举学校讲授之业,班行其众,众皆便之,至道不拾遗。

 

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为难久矣。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庐龙,达于柳城;自建以来,陷坏断绝,垂二百载,而尚有微径可从。

 

幽州始扰,胡、汉交萃,荡析离居,靡所依怀。畴率宗人避难於无终山,北拒庐龙,南守要害,清静隐约,耕而後食,人民化从,咸共资奉。

 

太祖追念畴功殊美,恨前听畴之让,曰:『是成一人之志而亏王法大制也。』於是乃复以前爵封畴。畴上疏陈诚以死自誓。太祖不听欲引拜之,至于数四终不受。

 

及孤奉诏征定河北,遂服幽都,将定胡寇,时加礼命。畴卽受署,陈建攻胡蹊路所由,率齐山民,一时向化,开塞导送,供承使役,路近而便,令虏不意。

 

昔薳敖逃禄,传载其美,所以激浊世,励贪夫,贤於尸禄素餐之人也。故可得而小,不可得而毁。至于田畴,方斯近矣。免官加刑,於法为重。

 

昔夷、齐弃爵而讥武王可谓愚闇,孔子犹以为『求仁得仁』。畴之所守虽不合道,但欲清高耳。使天下悉如畴志,卽墨翟兼爱尚同之事,而老耼使民结绳之道也。

 

荀彧议以为: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期于为善而已。故匹夫守志圣人各因而成之。锺繇以为:原思辞粟仲尼不与,子路拒牛谓之止善,虽可以激清励浊,犹不足多也。

 

举孝廉,修让邴原,融不听。时天下乱,遂不行。顷之,郡中有反者。修闻融有难,夜往奔融。贼初发,融谓左右曰:『能冒难来,唯王修耳!』言终而修至。

 

及破南皮,阅修家,谷不满十斛,有书数百卷。太祖叹曰:『士不妄有名。』乃礼辟为司空掾,行司金中郎将,迁魏郡太守。为治,抑强扶弱明赏罚,百姓称之。

 

太祖在铜爵台望见之,曰:『彼来者必王叔治也。』相国锺繇谓修:『旧,京城有变,九卿各居其府。』修曰:『食其禄,焉避其难?居府虽旧,非赴难之义。』

 

修闻枳棘之林,无梁柱之质;涓流之水,无洪波之势。是以在职七年,忠谠不昭於时,功业不见於事,欣於所受,俯惭不报,未尝不长夜起坐,中饭释餐。

 

君澡身浴德,流声本州,忠能成绩,为世美谈,名实相副,过人甚远。孤以心知君,至深至熟,非徒耳目而已也。察观先贤之论,多以盐铁之利,足瞻军国之用。

 

故与君敎曰:『昔遏父陶正,民赖其器用,及子嬀满,建侯于陈;近桑弘羊,位至三公。此君元龟之兆先告者也』,是孤用君之本言也,或恐众人未晓此意。

 

以军师之职闲於司金,至於建功重於军师。孤之精诚足以达君;君之察孤足以不疑。但恐傍人浅见以蠡测海为蛇画足,将言前後百选辄不用之,而使此君沉滞冶官。

 

痛父不以命终,绝世不仕。立屋墓侧,以敎授为务。旦夕常至墓前拜,辄悲号断绝。墓前有一柏树,襃常所攀援,涕泣所着,树色与凡树不同。

 

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劳悴』,未尝不反覆流涕,泣下沾襟。家贫躬耕,计口而田,度身而蚕。诸生有密为襃刈麦者,襃遂弃之;自是莫敢复佐刈者。

 

襃常以为人所行,其当归於善道,不可以己所能而责人所不能也。有致遗者,皆不受。及洛都倾覆,寇贼蠭起,襃宗亲悉欲移江东,襃恋坟垄。

 

崔琰为东曹掾,记让曰:『徵事邴原、议郎张范,皆秉德纯懿,志行忠方,清静足以厉俗,贞固足以干事,所谓龙翰凤翼,国之重宝。举而用之,不仁者远。』

 

原十一而丧父,家贫,早孤。邻有书舍,原过其旁而泣。师问曰:『童子何悲?』原曰:『孤者易伤,贫者易感。夫书者,必皆具有父兄者,一则羡其不孤,二则羡其得学,心中恻然而为涕零也。』师亦哀原之言而为之泣曰:『欲书可耳!』答曰:『无钱资。』师曰:『童子苟有志,我徒相敎,不求资也。』於是遂就书。一冬之间,诵孝经、论语。自在童龀之中,嶷然有异。及长,金玉其行。

—邴原童子求学

 

先生之说诚可谓苦乐良鍼矣;然犹未达仆之微趣也。人各有志所规不同,故乃有登山而采玉者,有入海而采珠者,岂可谓登山者不知海之深,入海者不知山之高哉!

 

又曰:兖、豫之士吾多所识未有若君者;当以书相分。原重其意难辞之持书而别。原心以为求师启学志高者通,非若交游待分而成也。书何为哉?乃藏书於家而行。

 

原旧能饮酒,自行之後,八九年间,酒不向口。单步负笈,苦身持力,至陈留则师韩子助,颍川则宗陈仲弓,汝南则交范孟博,涿郡则亲庐子干。临别,师友以原不饮酒,会米肉送原。原曰:『本能饮酒,但以荒思废业,故断之耳。今当远别,因见贶饯,可一饮讌。』於是共坐饮酒,终日不醉。

—邴原临别饮酒

 

原对曰:『仲远举孝廉,杀之,其义焉在?夫孝廉,国之俊选也。举之若是,则杀之非也;若杀之是,则举之非也。诗云:『彼己之子不遂其媾。』盖讥之也。』

 

原对曰:『语云:『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旣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仲远之惑,甚矣。明府奚取焉?』融乃大笑曰:吾直戏耳!

 

原又曰:『君子於其言,出乎身,加乎民;言行,君子之枢机也。安有欲杀人而可以为戏者哉?』融无以答。是时汉朝陵迟,政以贿成,原乃将家人入郁洲山中。

 

修性保贞清虚守高,危邦不入久潜乐土。王室多难西迁镐京。圣朝劳谦畴咨隽□。我徂求定策命恳恻。国之将陨嫠不恤纬,家之将亡缇萦跋涉,彼匹妇也犹执此义。

 

原尝行而得遗钱,拾以系树枝,此钱旣不见取,而系钱者愈多。问其故,答者谓之神树。原恶其由己而成淫祀,乃辨之,於是里中遂敛其钱以为社供。

 

积十余年,後乃遁还。南行已数日,而度甫觉。度知原之不可复追也,因曰:『邴君所谓云中白鹤,非鹑鷃之网所能罗矣。又吾自遣之,勿复求也。』遂免危难。

 

原於是讲述礼乐吟咏诗书,门徒数百服道数十。时郑玄博学洽闻注解典籍,故儒雅之士集焉。原亦自以高远清白颐志澹泊,口无择言身无择行,故英伟之士向焉。

 

是时海内清议,云青州有邴、郑之学。魏太祖为司空,辟原署东阁祭酒。太祖北伐三郡单于,还住昌国,燕士大夫。酒酣,太祖曰:『孤反,邺守诸君必将来迎,今日明旦,度皆至矣。其不来者,独有邴祭酒耳!』言讫未久,而原先至。门下通谒,太祖大惊喜,擥履而起,远出迎原曰:『贤者诚难测度!孤谓君将不能来,而远自屈,诚副饥虚之心。』谒讫而出,军中士大夫诣原者数百人。太祖怪而问之,时荀文若在坐,对曰:『独可省问邴原耳!』太祖曰:『此君名重,乃亦倾士大夫心?』文若曰:『此一世异人,士之精藻,公宜尽礼以待之。』太祖曰:『固孤之宿心也。』自是之後,见敬益重。

—邴原谒见曹公

 

魏太子为五官中朗将,天下向慕宾客如云,而原独守道持常自非公事不妄举动。太祖微使人从容问之,原曰:『吾闻国危不事冢宰,君去不奉世子,此典制也。』

 

曰:『君父各有笃疾,有药一丸可救一人,当救君邪父邪?』众人纷纭或父或君。时原在坐不与此论。太子谘之于原,原悖然对曰:『父也。』太子亦不复难之。

 

父邈,字叔辽,辽东太守。着名自然好学论,在嵇康集。为人弘深有远识,恢恢然,使求之者莫之能测也。宦历二宫,元康初为城阳太守,未行而卒。

 

视之似鄙朴人然其心中不知天地闲何者为美何者为好,敦然似如与阴阳合德者。作人如此自可不富贵然而患祸当何从而来?世有高亮如子台者皆多力慕体之不如也。

 

管宁字幼安,北海朱虚人也。年十六丧父,中表愍其孤贫,咸共赠賵,悉辞不受,称财以送终。长八尺,美须眉。与平原华歆、同县邴原相友,俱游学於异国。

 

宁往见度,语惟经典,不及世事。还乃因山为庐,凿坏为室。越海避难者,皆来就之而居,旬月而成邑。遂讲诗、书,陈俎豆,饰威仪,明礼让,非学者无见也。

 

由是度安其贤,民化其德。邴原性刚直,清议以格物,度己下心不安之。宁谓原曰:『潜龙以不见成德,言非其时,皆招祸之道也。』密遣令西还。

 

问知宁所为,乃各相责不复鬬讼。邻有牛暴宁田者,宁为牵牛着凉处,自为饮食,过於牛主。牛主得牛,大惭若犯严刑。是以左右无鬬讼之声,礼让移于海表。

 

烈通识达道秉义不回。以颍川陈太丘为师二子为友。时颍川荀慈明、贾伟节、李元礼、韩元长皆就陈君学,见烈器业过人叹服所履亦与相亲。由是英名着於海内。

 

道成德立还归旧庐,遂遭父丧泣泪三年。遇岁饥馑路有饿殍,烈乃分釜庾之储,以救邑里之命。是以宗族称孝乡党归仁。以典籍娱心育人为务,遂建学校敦崇庠序。

 

其诱人也,皆不因其性气,诲之以道使之从善远恶。益者不自觉,而大化隆行皆成宝器。门人出入容止可观,时在市井行步有异人皆别之。州闾成风,咸竞为善。

 

时国中有盗牛者,牛主得之。盗者曰:『我邂逅迷惑,从今已後将为改过。子旣已赦宥,幸无使王烈闻之。』人有以告烈者,烈以布一端遗之。

 

昔秦穆公,人盗其骏马食之,乃赐之酒。盗者不爱其死,以救穆公之难。今此盗人能悔其过,惧吾闻之,是知耻恶。知耻恶,则善心将生,故与布劝为善也。

 

老父以告烈,烈曰:『世有仁人吾未之见。』遂使人推之,乃昔时盗牛人也。烈叹曰:『韶乐九成,虞宾以和:人能有感乃至於斯也!』遂使国人表其闾而异之。

 

时国主皆亲骖乘适烈私馆,畴谘政令。察孝廉,三府并辟,皆不就。会董卓作乱,避地辽东,躬秉农器,编於四民,布衣蔬食,不改其乐。东域之人,奉之若君。

 

时衰世弊,识真者少,朋党之人,互相谗谤。自避世在东国者,多为人所害,烈居之历年,未尝有患。使辽东强不淩弱,众不暴寡,商贾之人,市不二价。

 

大中大夫管宁,耽怀道德,服膺六艺,清虚足以侔古,廉白可以当世。曩遭王道衰缺,浮海遁居,大魏受命,则襁负而至,斯盖应龙潜升之道,圣贤用舍之义。

 

傅子曰:是时康又已死,嫡子不立而立弟恭,恭懦弱,而康孽子渊有隽才。宁曰:『废嫡立庶,下有异心,乱之所由起也。』乃将家属乘海卽受徵。

 

宁之归也,海中遇暴风,船皆没,唯宁乘船自若。时夜风晦冥,船人尽惑,莫知所泊。望见有火光,辄趣之,得岛。岛无居人,又无火尽,行人咸异焉,以为神光之佑也。皇甫谧曰:『积善之尽也。』

—管宁海行神光之佑

 

宁之归也,海中遇暴风船皆没,唯宁乘船自若。时夜风晦冥,船人尽惑莫知所泊。望见有火光,辄趣之得岛。岛无居人又无火尽,行人咸异焉,以为神光之佑也。

 

臣闻傅说发梦以感殷宗,吕尚启兆以动周文,以通神之才悟於圣主,用能匡佐帝业克成大勳。臣之器朽,实非其人。虽贪清时,释体蝉蜕。内省顽病,日薄西山。

 

傅子曰:司空陈羣又荐宁曰:『臣闻王者显善以消恶,故汤举伊尹,不仁者远。伏见徵士北海管宁,行为世表,学任人师,清俭足以激浊,贞正足以矫时。』

 

前虽徵命,礼未优备。昔司空荀爽,家拜光禄,先儒郑玄,卽授司农,若加备礼,庶必可致。至延西序,坐而论道,必能昭明古今,有益大化。

 

臣闻龙凤隐耀,应德而臻,明哲潜遁,俟时而动。是以鸾鷟鸣岐,周道隆兴,四皓为佐,汉帝用康。伏见太中大夫管宁,应二仪之中和,总九德之纯懿。

 

应二仪之中和,总九德之纯懿,含章素质,冰絜渊清,玄虚澹泊,与道逍遥;娱心黄老,游志六艺,升堂入室,究其阃奥,韬古今於胸怀,包道德之机要。

 

中平之际,黄巾陆梁,华夏倾荡,王纲弛顿。遂避时难,乘桴越海,羁旅辽东三十余年。在乾之姤,匿景藏光,嘉遁养浩,韬韫儒墨,潜化傍流,畅于殊俗。

 

行年八十,志无衰倦。环堵筸筚门,偃息穷巷,饭鬻餬口,并日而食,吟咏诗书,不改其乐。困而能通,遭难必济,经危蹈险,不易其节,金声玉色,久而弥彰。

 

宁清高恬泊,拟迹前轨,德行卓绝,海内无偶。历观前世玉帛所命,申公、枚乘、周党、樊英之俦,测其渊源,览其清浊,未有厉俗独行若宁者也。

 

若宁固执匪口,守志箕山,追迹洪崖,参踪巢、许,斯亦圣朝同符唐、虞,优贤扬历,垂声千载。虽出处殊涂,俯仰异体,至於兴治美俗,其揆一也。

 

宁以衰乱之时世多妄变氏族者,违圣人之制非礼命姓之意,故着氏姓论以原本世系文多不载。每所居姻亲、知旧、邻里有困穷者,家储虽不盈担石必分以瞻救之。

 

与人子言敎以孝;与人弟言训以悌;言及人臣诲以忠。貌甚恭言甚顺,观其行邈然若不可及,卽之熙熙然甚柔而温,因其事而导之於善,是以渐之者无不化焉。

 

广平太守庐毓到官三日,纲纪白承前致版谒臶。毓敎曰:『张先生所谓上不事天子,下不友诸侯者也。此岂版谒所可光饰哉!』但遣主簿奉书致羊酒之礼。

 

青龙四年辛亥诏书:张掖郡玄川溢涌,激波奋荡,宝石负图,状像灵龟,宅于川西,嶷然磐峙,仓质素章,麟凤龙马,焕炳成形,文字告命,粲然着明。

 

前在京都闻张子明,来至问之,会其已亡致痛惜之。此君笃学隐居,不与时竞以道乐身。昔绦县老人屈在泥涂,赵孟升之诸侯用睦。愍其耄勤好道,而不蒙荣宠。

 

尚书顾命篇曰:『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注曰:『河图,图出於河,帝王圣者之所受。』

 

昭往应命旣至,自陈一介野生无军用之用归诚求去。太祖曰:『人各有志出处异趣,勉卒雅尚义不相屈。』昭乃转居陆浑山中躬耕乐道以经籍自娱。闾里敬而爱之。

 

信行着於乡党。建安十六年百姓闻马超叛,避兵入山者千余家,饥乏渐相劫略,昭常逊辞以解之,是以寇难消息众咸宗焉。故其所居部落中,三百里无相侵暴者。

 

礼贤徵士,王政之所重也,古者考行於乡。今顗等位皆常伯纳言,嶷为卿佐,足以取信。附下罔上,忠臣之所不行也。昭宿德耆艾,遗逸山林,诚宜嘉异。

 

时有隐者焦先,河东人也。魏略曰:先字孝然。中平末,白波贼起。时先年二十余,与同郡侯武阳相随。武阳年小,有母,先与相扶接,避白波,东客扬州取妇。

 

然其行不践邪径,必循阡陌;及其捃拾,不取大穗;饥不苟食,寒不苟衣,结草以为裳,科头徒跣。每出,见妇人则隐翳,须去乃出。自作一瓜庐,净扫其中。

 

至天寒时,构火以自炙呻吟独语。饥则出为人客作饱食而已,不取其直。又出於道中,邂逅与人相遇,辄下道藏匿。或问其故,常言『草茅之人,与狐兔同羣』。

 

经到,乃奋其白须,为如与之有旧者,谓曰:阿先阔乎!念共避白波时不?先熟视而不言。经素知其昔受武阳恩,因复曰:念武阳不邪?先乃曰:已报之矣。

 

见汉室衰,乃自绝不言。及魏受禅,常结草为庐於河之湄,独止其中。冬夏恒不着衣,卧不设席,又无草蓐以身亲土,其体垢污皆如泥漆,五形尽露,不行人间。

 

或问皇甫谧曰:『焦先何人?』曰:『吾不足以知之也。考之於表,可略而言矣。夫世之所常趣者荣昧也,形之所不可释者衣裳也,身之所不可离者室宅也,口之所不能已者言语也,心之不可绝者亲戚也。今焦先弃荣昧,释衣服,离室宅,绝亲戚,闭口不言,旷然以天地为栋宇,闇然合至道之前,出羣形之表,入玄寂之幽,一世之人不足以挂其意,四海之广不能以回其顾,妙乎与夫三皇之先者同矣。结绳已来,未及其至也,岂羣言之所能髣髴,常心之所得测量哉!彼行人所不能行,堪人所不能堪,犯寒暑不以伤其性,居旷野不以恐其形,遭惊急不以迫其虑,离荣爱不以累其心,损视听不以污其耳目,舍足於不损之地,居身於独立之处,延年历百,寿越期颐,虽上识不能尚也。自羲皇已来,一人而已矣!』

—皇甫谧评焦先

 

考之於表,可略而言矣。夫世之所常趣者荣昧也,形之所不可释者衣裳也,身之所不可离者室宅也,口之所不能已者言语也,心之不可绝者亲戚也。

 

今焦先弃荣昧释衣服,离室宅绝亲戚,闭口不言,旷然以天地为栋宇,闇然合至道之前,出羣形之表入玄寂之幽,一世之人不足以挂其意四海之广不能以回其顾。

 

累字伯重,京兆人也。初平中,山东人有青牛先生者字正方,客三辅。晓知星历、风角、鸟情。常食青葙芫华。年似如五六十者,人或亲识之,谓其已百余岁矣。

 

至黄初元年,又徙诣洛阳,遂不复娶妇。独居道侧,以㼾甎为障,施一厨牀,食宿其中。昼日潜思,夜则仰视星宿,吟咏内书。人或问之,闭口不肯言。

 

门徒数千,德林亦就学,始精诗、书。後好内事,於众辈中最玄默。至十六年,关中乱南入汉中。初不治产业,不畜妻孥,常读老子五千文及诸内书,昼夜吟咏。

 

到二十五年,汉中破,随众还长安,遂痴愚不复识人。食不求味,冬夏常衣弊布连结衣。体如无所胜,目如无所见。独居穷巷小屋,无亲里。

 

先等作圜舍,形如蜗牛蔽故谓之蜗牛庐。庄子曰:有国於蜗之左角者曰䚤氏,有国於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谓此物也。


2022-12-10 20:3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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