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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君按:以下是《中国报道》杂志对周瑞金先生的专访摘录。 周瑞金,曾任《解放日报》党委书记、《人民日报》副总编辑,1991年“皇甫平”系列评论的主要组织者和撰稿者。 1991年2月15日,农历大年初一,《解放日报》刊登《做改革开放的“带头羊”》的评论,署名“皇甫平”。之后,《解放日报》又相继发表署名“皇甫平”的评论文章《改革开放要有新思路》、《扩大开放的意识要更强些》、《改革开放需要大批德才兼备的干部》。 在1991年春节前,周瑞金在一位上海市委领导家里,看到邓小平在上海发表的讲话材料,“小平同志的讲话材料让我很激动,这激发了我撰写评论文章传播这一谈话精神的想法。” 于是在小年夜,周瑞金请了上海市委政研室的施芝鸿、《解放日报》评论部的凌河,三人商讨共同合作,形成“皇甫平”写作班底,在两个月的时间里连续发表了四篇署名“皇甫平”的系列评论文章。 “皇甫平”系列文章之一 这些评论文章在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响,激发了一场关于改革开放“姓社姓资”的激烈交锋。 “皇甫平”系列文章,让周瑞金受到了一年多的“围剿”,承受了很大的政治压力,直到1992年邓小平同志发表南方谈话,这个“公案”才翻过来。虽然这件事情屡次被问起,他也说过很多遍,但再次说起,他依然很有感慨,“因为‘皇甫平’系列文章,我有‘一失一得’,这正是一场人生的悲喜剧。” 周瑞金本来是要到香港《大公报》担任社长,1990年底上海市委领导就通知他要做好到香港的准备,1991年初港澳工委领导催他早一点到香港,但因为这几篇评论文章,本来机票都已买好的周瑞金接到通知,不能去香港了。 “当初我很想去香港,是为了见证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这一历史时刻,了解香港‘一国两制’的发展历程。作为新闻人,能够见证这样难得的历史时刻,也不枉我新闻一生。但我最终没有去成。”周瑞金说这是“一失”。 1992年邓小平发表南方谈话以后,“皇甫平”系列文章扩大了影响力,“皇甫平”三个字也因此被赋予了更多的猜测和想象空间,成为被历史记录的名词。 “我也因此被调任《人民日报》副总编辑,从上海市委机关报调到中央机关报工作,这是‘一得’。虽然我在那里工作只有十年左右的时间,但作为媒体人,在这个平台上能够拥有更大的视野,是难得的机会。‘皇甫平’系列文章使我的人生成为评论的人生,也是为改革鼓与呼的人生。” “在中国重要的历史关头,我为传播小平同志新的改革思想、推动中国改革开放的事业发挥了舆论先导作用。就这一点来讲,我感到非常荣幸,是历史给我的机会。”今年已经76岁的周瑞金说这些话的时候,露出坚毅的神色,“皇甫欣平”的名字是他接下来继续“战斗”的代号。 问:2014年10月,您用“皇甫欣平”的署名发表了引起轰动的《终结腐败》,为什么会有“皇甫平”到“皇甫欣平”的变化?这个名字有何含义? 周瑞金:因为“皇甫平”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署名,“皇”用我们闽南话就是“奉”,而“甫”就是“辅”,当时的含义是“奉命辅佐邓小平”,不宜再用了。“皇甫欣平”有新的含义,主要有四个“新”: 新的写作团队,现在没有原来的人参加,而是有新人参入。 新的对象,当初的“平”是属于邓小平,是宣传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思想;今天我写的文章针对的是新的领导集体,为现在的改革思想和观念鼓与呼,所以此“平”非彼“平”也。 新的心情,当初面对改革可能走回头路,心情是很忧虑苦闷的;而现在我们写终结腐败的时候,看到十八大以来全面推进深化改革、全面推进依法治国,很鼓舞人心,这个“欣”是欣慰的意思,也是新的意思。 新风格,原来写“皇甫平”文章,是传达性的,也就是把中央的重要精神通过评论传达给读者;“皇甫欣平”文章,在传播手段多元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再去“传达”,习近平的讲话精神都可以很及时地传达,所以现在是策论式的评论,提出自己的分析和观点,给中央提供参考。今后我写作的风格就是这种风格。 问:您刚才说到“奉命”,也说到“传达精神”,那么“皇甫平”系列评论是受指示撰写的吗? 周瑞金:“皇甫平”系列评论不是受谁指示写的。“传达精神”,这是出于我自己的责任感和职业的敏感;奉命,是奉历史、人民之命,不是奉哪个人之命。 问:在常人看来,您是“退休副部级干部”,也是经常针砭时弊的“政论家”,这二者可能会存在冲突。您如何权衡这两个身份? 周瑞金:我是个老报人,当然,也是一个有副部级身份的老报人。从复旦大学读新闻系开始,就是国家和人民培养了我。我在《解放日报》和《人民日报》干了几十年,是党和人民培养了我的这支笔。作为一名老报人,我只有把人民给我的回馈给人民。 周瑞金先生 我的人生价值不在“副部级”,而在“老报人”。工作可以退休,但我的笔是不能退休的。我关心着国家和人民的前途命运,我还要经常的为改革发声,这是本分,就是损害到副部级身份,我也在所不惜。 问:您觉得当前社会发展的主要矛盾是什么?“改革”依旧是当今的主题词,您如何看待当前的改革? 周瑞金:改革更重要的是要进行体制改革,30多年来问题的症结在于体制问题。吏治腐败、司法腐败、舆论腐败,这些都超出一般经济领域的腐败,这是制度的腐败。当然还有社会问题、生态问题,这些问题加起来,形成阶层的固化,或者说利益的固化。 现在我们已经有了顶层设计,目标和任务是明确的,但是起步艰难,落实艰难,涉及到真正体制改革的还动作缓慢。 总的来讲,新的领导集体,一手抓反腐,这一点抓得很出色,成效有目共睹;另一手抓改革的顶层设计,全面推进深化改革和依法治国。这两个要害抓住了,但还要再等两到三年看落实力度和效果。 问:那么,要更好地落实改革,您有何建言? 周瑞金:我主要有三个方面的看法:一是对集权的看法,集权是为了克服深化改革的障碍,加强权力执行的有效性。 但集权不能专断,如果不善于撷取集体智慧就会走向反面效果;集权不能包办,集权是为了动员更多的人推动改革,如果没有广大基层干部和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的发挥,也是要失败的。 二是对民主和法治的看法,它们是一体的两面。全面依法治国,本身就包含着民主,以人民为主体,坚持人民主体地位。而民主没有法治的话,就是民粹主义。法治不能变成公权来限制民权,要保障民权,限制公权,这才是依宪治国的要义所在。 三是党要领导改革,领导法治,要起到坚强的领导作用,关键的是要改革和完善党的领导本身,党不能凌驾于宪法和法律之上。改革必须要触及的就是政治改革。在一些地方,党的领导变成了个人的权力垄断独揽、包办一切,这样的执政方式和领导方式不改革行吗? 问:您是一位老报人,也是一位为改革鼓与呼的建言者,这么多年来,你有感到过无力和悲观吗? 周瑞金:无能为力之感还是有的,但社会前进遇到的问题都是客观的存在,个人再有忧国忧民之心,社会也不可能完全按照你的希望演变。 虽然会有无力之感,但是我从不悲观。 我们不能只相信《新闻联播》里的中国,它的光明面太多了;也不能完全相信网络里的中国,它揭露的阴暗面太多了;我们更要看老百姓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的中国。只有把这三个方面结合起来看,这才是真正的中国,这样的中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因此让人抱有希望。 问:在这个年纪,回顾走过的路,您有什么感想? 周瑞金:我希望能成为有佛心、道骨、儒表的人。我对国事、社会事、天下事,宁做痛苦的清醒者;对家事、子女事、个人事而言,愿做无忧的清静者。 自己这一辈子前20年是一个学习做人、接受教育的阶段,后来用了15年时间真正熟悉新闻,采访、报道、评论、拼版都会了,真正发挥自己作用的是改革开放这30多年。我现在76岁了,大概还能干到80岁吧。
共识网 2015-08-23 08:4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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