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胡紫微:我不是类型化的好女人或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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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经是一个斗志满满的电视人,为博收视率不惜张牙舞爪,后来遇到重创至沉默低迷,最终反观内心进行自我修炼,终成公众视野里淡定美丽的“妖孽”,胡紫微这个女子,小半辈子的人生也算风生水起了。这七年来,她沉下,闭关禁言,也曾重出江湖,但最终还是选择在2012年隐退荧幕。此后她忙着写博客,开专栏,发微博。从2013年开始,人们惊异地发现她成了一位作家,她写女性的万千气象,谈自己的公共立场,也评话剧和电影,畅快不“装”的文风让人耳目一新,很多人好奇她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却不知她本是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科班出身,写作算是本行。她在网络空间上活跃的博客、专栏和微博,终让其成为一名“中国能写的女人”,她的写作关键词无非两类:公共议题和饮食男女。



采写 |  新京报记者 柏琳


她反对矫情即使是站在她这边的矫情


很多人都说,胡紫微的人气在网络空间。2009年,微博的发展如日中天,胡紫微自己的微博账号也经营得风生水起,虽然只有54万粉丝,和一些大V还相差甚远,但人气可是一点不输那些账号。


2009年开微博算起,截至目前胡紫微共发了3711条微博,关注的公共话题包罗万象,从房产税问题到“蚁族”困境;从日本地震的中国“抢盐风波”到韩寒的“代笔门”;从三亚宰客新闻到医患矛盾,即使被网友骂得狗血淋头,她也坚持贴出“真心话”。她说自己印象最深的一条微博,是2012年电视求职节目《非你莫属》中,一个求职的海归女孩刘俐俐在现场和主持人张绍刚对骂,网络上一股脑儿地同情小姑娘,而她发了条微博,说刘俐俐也不是省油的灯。结果“哗”的一下子招惹了全世界。


而最近一条据说是对企业家马云表达不屑的微博言论,也被网友跟帖评论4000多次,抨击她的言辞激烈到人身攻击的程度,胡紫微的选择却是:一条不删,不予回击,如实呈现。对于网络谩骂,胡紫微的态度是超然的,她对记者说:“这些谩骂的人就是那么没底线,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我反对矫情,即使是站在我这边的‘矫情’,我也不赞同。”对于胡紫微来说,谩骂就是她的宵夜。


而在更早的博客上,胡紫微表达她的公共立场,则大多来自于她看某本书或者某篇文章、某部电影的感想,却更具系统性。面对触目惊心的古拉格历史,她冷静指出《对于罪恶我们无法一分为二》;面对19688月的布拉格电台事件,她饱含深情地说出《子弹无法击落我们的声音》;看完美国电影《林肯》后她感慨这位伟大的总统《悲智双运,再造共和》……胡紫微写公共话题,出发点都是内心的触动,没有什么故作高深的地方,更不会牵强附会地把事件和自身联系在一起。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对公共事务的关注,其实都只是一种自然情感的延伸,是基于一个不能沉默的女性必须要说的话。她觉得对公共事务是否发言,完全是一个常识性的认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所做的,不过是看到一起搭乘的公车开倒车,或者要掉进沟里,大声

叫唤两声”,她做的这一切都并非刻意,“公共生活,对于个人的小日子而言,是保障也好,外延也好,都是不可缺的。当你觉得害怕时,你怎么能不发声?有时候,发声是因为恐惧。”


不过最终,胡紫微的专注点,还是落在了众生男女在情海浮沉中的面相,她认为自己的长处,终究是在对幽微人性的体察里,在对笼火家常的眷恋里。毕竟,她这样鉴定自己:传统、尊重礼俗,最大理想是相夫教子。


她要出世的情感也要真实的饮食男女


胡紫微也许是一个“不快乐小姐”,她曾笑言父亲说她是一个“妻性”太强的人,也就是“离了男人不能活”。在情海中颠簸的她好像天生对男女情爱有一种惊人的洞察力,她借着影视作品写男女情爱,借着情色电影写当代女性的心理处境,有温度,有骨血。在《博客天下》开设的专栏里,胡紫微写下数十篇情色电影评论,针针见血,让人看得冷汗淋漓。她借着《本能》里的莎朗·斯通,告诉女人如何“控制男人”;她以《法国中尉的女人》中的莎拉为范本,教导女性如何在一个缺少尊严的处境中有尊严地生存;很多时候她会来一剂猛药,让观众看看《爱情重伤》里的男主人公斯蒂夫如何幻想借助青春少女来掩盖暮年之前的慌乱,她直指的是现实生活里中年危机的杀伤力。


当然她不总是那么“重口味”,很多时候也会有淡淡的忧伤。评电影《致青春》时她痛惜“青春不是青春期”,超越不了男人的女人们支离破碎的人生只留下一声叹息,评话剧《青蛇》她可谓伤筋动骨,她希望女性在“情执”面前能够断疑生信,这样的希望是为自己,也为万千女性。然而胡紫微是这样漏洞百出,她既对女性情感和生活保持独立主张,又对现实生活斤斤计较,比如她会写出长长的文章告诉你什么样的婆婆最可怕,什么样的儿媳要不得;她既对在爱情和家庭生活中迷失的女人生出内心悲凉之境,又在微博里高兴地晒出在家里做家庭妇女拖地板、烙饼做打卤面的成果;她既对那些为了取悦伴侣而对自己动刀整容的女子痛心疾首,又对女性的外貌锱铢必较,比如她发“技术帖”告知“没有腰线的女人是没有前途的女人”。她要出世的情感,也要真实的饮食男女。这些都是矛盾的吗?没错,可正是这些矛盾,映衬出当下社会中,正在经历转型苦痛的万千女性最普遍心理状态的写照。胡紫微的漏洞,是这个时代的漏洞。


她的鲜明的爱,和明白的恨


胡紫微的公共性,其实并不在于其“公知”形象,她曾自己也说“被称公知臊得慌”。她的公共意义,在于其始终在矛盾中挣扎,在挣扎中蜕变,她就像自己笔下的那条青蛇,不断地修行,并把这种修行过程中的苦楚与挣扎,纠结与放下,都一一真实呈现在公众面前。


作为一个成长中的女性的代表,胡紫微的活法道出了当今万千女性内心的渴望,唤醒了她们内心真实存在的火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的鲜明的爱,和明白的恨,她直白的表达,她的真,终将助其成为众人眼中一个“私人女神”。说这样的女神是私人的,是因为她太像一条青蛇,在公共空间也许只能被称作一个“妖孽”,尽管她本人认为妖孽是一种“高山仰止”的境界,她远未达成,但她却毫无疑问成为众人的另一种敬仰,就是那种恨不能把她一口气探究个底,却只能羞得关起门来偷偷欣赏的勇敢女性。几经修炼的胡紫微也许已经不再在意继续成为公众的谈资,可是她内心幽深的花园之门,却没有几个人能够打开。对于一个曾经风光,而后落魄,最终努力修炼勘破喧哗的公众女性,说她是妖孽或女神其实都无甚意义,因为她选择在公共空间修行,就无所谓流言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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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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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心情”步入“专一领域”


新京报:如果我把你定位为一个“非职业写作”类型的“能写”的女性,你觉得恰当吗?

胡紫微:至少我写《如何成为一个妖孽》时是一个“业余作者”,但是我当然不希望永远业余下去喽。


新京报:之前对你的采访,你提到下一本书是关于情色电影的“胡评”集。为什么想写这种题材的评论?

胡紫微:我之所以想写这类影评,是因为这些情色电影都曾深深触动了我。我个人对于两性关系一些清醒的地方和迷思,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于这些电影,我本能地觉得这有可写性。我一直在琢磨为什么这些电影会伤到我,让我那么难过?那些让我念念不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如果表达了出来,也许对大众的情感迷思会有点价值吧。第一本书只说了一件事:胡紫微是谁,她怎么看周围的世界。但从第二本书开始,我要专注于某一个主题了,我希望系统地把一类问题探讨清楚。


新京报:就是说,从第二本书开始,你的“本我”会从书中逐步抽离出来?

胡紫微:没错,第二本书就不那么“非职业写作”了。确实有很多女性作者,翻来覆去书写的都是自己的问题,但其实我在写作上也算科班出身,所以我并不担心当抽离自我之后,文本不具可读性。如何在写作中变得客观,也是我从“非职业写作”走向“职业写作”的跨越。我要慢慢地从小散文、小随笔,抒发小心情这样的圈子里,逐步进入某个专一写作领域去探索。


我要把微博变成“写实”的舆论场


新京报:除了写作,你在微博上对公共议题的关注也是大家的焦点,以后你会更多地去关注公共话题吗?

胡紫微:对于我来说,公众话题是一种阶段性的关注。我对于公众议题的关注和微博的兴衰是紧密相连的,当年微博兴起时,我也觉得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空间,所以我也开始发言。随着微博式微,我们却发现,如今微博上哪还有让人置喙的余地?这是一个让人伤心的事儿。


新京报:但是很多人都说是网络让你成名的,我看你近期有一条转发和评论数都上好几千的微博,不指名道姓地表达了对一个知名企业家的不屑。很多网友都认为你说的是马云,四千多条评论里有一半以上都是对你的谩骂。你如何消解这些网络谩骂?

胡紫微:对待谩骂,最好的回应就是不回应。无论怎样谩骂,我都没想过要关闭评论。我对我说的话能负责任,对我的言论“相对真理性”有自信,这就支撑我去敞开评论,让公众都去看看那些跟帖和回复,去看看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在发怎样恶毒的诅咒。但凡有思考能力的人,看见这些诅咒都会有自己的判断。


新京报:所以你就把自己的微博变成了一个“完全写实”的舆论场?

胡紫微:我争取“完全写实”吧。我感觉,有时候“惹众怒”也不绝对是坏事儿。当年那些非理性的跟帖和评论你若如实保留,也是一种历史遗迹。我们说历史遗迹并非都是逐渐进步的体现,也有这样野蛮粗鲁的痕迹,那就是中国人的文明现状,当时的“愚民”就是那样的。而且,我能说甲,别人就能说乙,我在微博上对那些公众话题的言论,都是“情之所至”,被骂或被赞美都是我“活该”,总得有人去说这些话。


我要一种“深而狭”的美


新京报:现今中国,像你这么能写的女性,还有如刘瑜、洪晃、李银河等人,她们都很出色,你怎么看待她们的质地?你觉得自己和她们相比,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胡紫微:我和刘瑜有过面对面的交流,我觉得刘瑜是真女神。真女神和假女神的区别是,假女神总会露馅,而刘瑜的学养和自信保证她会始终受人尊重,她是可以诠释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之一。而洪晃是多么透彻!她的力量在于能用一种大气且自我解嘲的心态去宣说这种透彻。同为北京人,她那种“你们在乎的事儿我就是不在乎”的劲儿,我很欣赏。至于我和这三位女性的不同,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新京报:感性地说,她们好像越来越“开阔”,而你却在逐渐向自我内心收拢。

胡紫微:可能就是这样呢。张爱玲曾说过,有一种美是“深而狭”的美。“阔”是一种美,但“窄”也是很美的,不过必须要“深”。我形成今天这种质地,有可能就是因为我所感兴趣的就那么一些领域的一些事,再无其他。我老是担心自己的心太“杂”,关心的事物太多。我的倾向是,不要越来越“阔”,而要越来越“深”。


新京报:你要在哪些方面变得“深”?

胡紫微:我希望自己变得越来越单纯,单纯简单到只专注几个对我的生活有影响的领域,比如像阅读、书法、育儿、家族史等深感兴趣的领域。我有时在想,光写散文或者纪实类的文字,其实算不上一个作家。当我何时有能力去进行一些虚构性写作时,才是“上道”了。我对世界的关注面,可能就这么多了——也许会更少。


我是公众人物类型里的“其他”


新京报:你觉得,女性在公共写作领域里应该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胡紫微:我觉得真正的公共写作应该是成系统的、不间断的,而我自己涉及公共领域的写作则是零散的、有感而发的,不成气候。即使是女性,从事公共写作就算做不到大气磅礴,也该有系统性的着作,而我做不到这些。不过我还是有其他优势的,比如我对于幽深人性的了解,对女性的体察都够细微。


新京报:你是否担心自己进入公共领域后被娱乐化?

胡紫微:写书了就要卖书,就肯定要被消费,你必须接受这个前提。是否被娱乐化这我做不了主,但读者是否会因为我之前的那些“话题”来持续买我的书?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我会通过我的写作来驱离一些人,聚拢一些人,这就是我重塑自己公众形象的过程。


新京报:你觉得自己在公众眼中是一个怎样的人?

胡紫微:我的公共性可能就在于,我很难被归类,难被“贴标签”。我不是一个类型化的好女人或坏女人,而这个社会能容忍我这样的存在,这可能就是“胡紫微”对于公共的意义,我可能就是公众人物类型里的那个“其他”选项。


来源:12月6日新京报书评周刊B06-07版,转载请标明出处。



新京报书评周刊 2015-08-23 08:4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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