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隐逸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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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将严光请入宫里,两位同学促膝而谈,一谈就是几天,谈论昔日故事,重温旧情,谈笑风生,竟不知饥饿,不知疲倦。刘秀心中很是满意,他问严光:朕保如昔时?严光随口说道:陛下差增于往。夜深了,这一对困倦的同学同床“偃卧”。困睡中,严光脚压在光武帝腹上。

天一亮,太史急急来奏:客星犯玉座甚急!光武帝笑曰:朕与故人严子陵共卧耳。

梁鸿的高洁受到乡人的敬重,许多势豪之家愿将女儿许配他,梁鸿一概拒绝。本县有一丑妇,身体肥胖,面容丑陋,皮肤油黑,力举石臼,父母为之择婿,不嫁,年至三十仍待字闺中。父母细询其原因,女儿说:“欲得贤如梁伯鸾者。”梁鸿“闻而聘之”。

拒美女于门外,娶丑妇为妻,顿时讥讽的、责怪的、挖苦的,议论成风,成为乡里一时趣谈。

梁鸿自有梁鸿的道理,他人不知;而丑妇也有丑妇的打算,父母不知,梁鸿也蒙在鼓里。婚前,这位女子准备了两套嫁衣,一套布衣麻缕,装在筐里;一套锦绣衣衫,穿在身上。身着锦绣,面敷朱粉,打扮得十分妖艳。

梁鸿厌恶新娘,入门七日,不予理睬。一日夜里,新娘跪在床前,理直气壮地问道:窃闻夫子高议,简斥数妇(几次拒绝求婚的美女)。妾亦偃蹇(拖延)数夫矣。今而见择,敢不请罪。

此时梁鸿不得不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吾欲裘褐之人可与俱隐深山者,尔今衣绮缟,傅粉墨,岂鸿所愿哉!

此言正中新娘下怀。她笑了笑说:我这样做,不过以观夫子之志耳。

梁鸿怔怔地望着妖冶的新娘,显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新娘接着说:妾自有隐居之服。说着将她早已准备好的一筐布衣麻缕搬了出来,穿在身上,操作而前。

这真是位有心的女子,知夫之妻呀!未婚之前,她何以晓得梁鸿必隐?从他三番五次拒绝美女之中?还是梁鸿怪异的行动里?真有点让人捉摸不定。

梁鸿见之大喜,“此真梁鸿妻也!能奉我矣!”并随即为妻子起名为“孟光”。

梁鸿终于找到了知音。归隐山林已诸事齐备。

但过了几天,梁鸿仍未移家。闻夫子欲隐居避患,今何为默默,无乃欲低头就之乎?遂共入霸陵山,以耕织为业,诗书,弹琴以自娱。《五噫之歌》登上北山,遥望帝京,雄伟的宫殿啊,聚着百姓勤劳的汗水,大世族对百姓的聚敛啊,还从没有停止。

广为流传。肃宗闻之,下令捕拿。改姓更名,隐居于齐鲁之间,不久奔吴地,大户伯通家。

妻子对丈夫德操敬佩不已,每当丈夫干活归来,准备好饭菜,恭恭敬敬端来,举案齐眉,不敢仰视。主人伯通见此情景,十分诧异。心中言道:彼庸能使妻子敬之如此,非凡人也。

梁鸿自此潜心着书,仅写了十余篇,积劳成疾,活活累死。

曹丕命皇后郭氏出闱与二人相见,二人俯身不敢仰观,卿仰谛视之。君臣之间如此,可谓亲近矣。在汉末经学极盛的时候,这种洒脱难令人想象。

王粲死,亲自为他送葬,待到墓前,忽然想到王粲生前喜听驴鸣,于是令王粲部下齐学一声驴叫。乱嚎嚎,腔不成腔,调不成调。

洛阳令郭珍,家有巨亿,每暑召客,侍婢数十,盛服饰,罗披之,袒裸其中,使进酒。——《太平御览》卷八百四十五

陶弘景得到神符秘诀,炼成“色如霜雪”的丹药,因服后体轻,行走如飞,名曰“飞丹”。武帝服后,果然灵验,自此对弘景“益加敬重”,“每得其书,烧香虔受”。

武帝亲笔写下征书,恭请弘景,并赐以鹿皮布。“后又屡加礼聘”,虔诚至此。皇上出于一片真心。入朝为官,还是山中自在?

朝野下下拭目以待。

从山中返回宫的使者,给梁武帝带去的是一幅画。画上画着两头牛:“一牛散放水草之间”,正悠闲地吃着草。

“一牛着金龙头,有人执绳,以杖驱之”,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两种牛,两种生活,画者的去就之意尽在不言之中,这使人们自然想到庄子不做祭祀牺牛的话。图画语言已将此心意表达得非常明确。

梁武帝看后笑曰:此人无所不作,欲学曳尾之龟。弘景不应召,皇帝也不怪罪,更加钦敬。

自此国家每有吉凶征兆,辨识不准,或每有征讨大事,于结局胜负不明,无不前往山中咨询。月中常有数信。

这类文士,蔑视官场,鄙视权贵。朝廷屡次征召而不起,终身游离于政权之外。他们以诗文广交天下名士,似给人招声扬名之嫌,我们不排斥文人轻利好名的天性,不过他们的言行、交往,更多地是发自自身的爱好,而不受什么方式的拘羁。他们总是自由的,自由也正是他们隐居山林所企望的精神境界。

明末清初,那是一个野蛮与文明搏斗的时代。

既有胜利者,也没有胜利者。野蛮以血洗劫了大地,获得了时空。文明却创造了一个新文化时代。野蛮征服了腐败、软弱,却未能征服一个民族自尊自强的灵魂,相反倒做了汉族文明的被征服者。

至今,人们还不会忘记那句“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薙发令。当女真贵族吼出这句得意的令他们发狂大笑的野话时,满以为一夜之间,汉族人的头发会削去半边天,一夜之间汉民会乖乖地成为他们的奴仆。他们万不会想到汉族人为了保住那几根头发,竟肯不要脑袋,竟会因之卷起反薙发的民族狂潮,竟使数月之间就可踏平北京的八旗铁骑,屡遭重创,竟使他们付出了预料不到的惨重代价,使得他们征服的日程竟拖延了近40年。

这是两个民族决斗的40年,是民族征服与反征服的40年。清初前期隐逸文化所迸发出来的那种浩然刚烈之气,正是这40年腥风血雨灌溉的。人们不会忘记“嘉定三屠”、“扬州十日”那悲惨的一幕幕:大地凝紫,婴啼鬼嚎,尸塞长江。隐逸文化同那前赴后继的壮士,一同表现了那个特定时代自尊自强、抗争不息的民族精神。

这一精神是包括女真族在内的中华民族的自豪,就连《清史稿》撰修官也不顾忌讳,愤笔直书道:“天命既定,遗臣逸士犹不惜九死一生,以图再造。及事不成,虽浮海入山而回天之志终不少衰。迄于国亡已数十年,呼号奔走,逐坠日以终其身,至老死不变。何其壮哉!”(《清史稿·遗逸传》)

一身不事二朝的遗民自伯夷、叔齐以来,连绵不绝,惟清初人数最多,气势最大,最为典型。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独立人格与民族的自尊自强意志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无比强大的群体意志、群体精神力量。

清统治者像征服这块富饶的土地一样,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要征服这批遗民,征服这群避身于深山大泽的隐士。然而皇帝的御笔诏书,高官厚禄的引诱,丰厚的物质赏赐,多无济于事。直至聪明的康熙皇帝,见汉族中真正有才华的大学者对清王朝的科考不屑一顾,便想出了“博学鸿词科”的新招术。皇帝亲自主持考试,考中者便成了皇帝的弟子,地位不在一般进士之下。这是皇帝特地施赐于遗民文人的殊恩。设计者自以为得意,然诏书屡下,应诏者寥寥无几。

这样的遗民逸士,在清初的数十年里,比比皆是,如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魏禧、李孔昭、李清、阎尔梅、钱澄之、梁以樟、庄元辰、李长祥、沈光文、刘永锡、徐枋、顾柔谦、傅山、汪风、费密、郭都贤等。

这是一个文人救国、学术救国的时代。救国失败了,一个时代的学术经过这批遗民的潜心着述却获得了成功。清代的汉学正是经他们的手而建立起来的。清代的心学也在他们及其弟子手上换了别一种面貌。其文化功绩永不可没。

清初后期,随着这一代人的相继谢世,随着清政权的巩固,复明的愿望破灭了,一切都成为过去,一切都适应了现实。隐逸文化又进入其平缓流程。

清代对文人的笼络比明代还要厉害,一是科考取士的办法更纯熟、完备。文人不走这一进身之阶,在世上就直不起腰杆儿,就会成为被人瞧不起的多余人。无论你有什么本事,在进士眼里总是矮半截。于是对于科考,人们趋之若鹜。“有清一沿明制,二百余年,虽有以他途进者,终不得与科第出身者相比。”(《清史稿·选举志》)吴敬梓是蔑视科举的,却让他的儿子用心考上去,中举人、中进士。他所赞赏的上上人物虞育德就是进士出身。在他们的内心世界里,总留着科考的位置。科考对隐逸文化的影响与明代大体相同。

文人不做官,还可以搞第二职业一-学术。寂静的山林,清新的气息,秀丽的自然风光,对于学术研究来说,得天独厚。文人有这样的自由,虽不做官,精神反倒更充实,更快活。

然而,文人仅剩的这条路,到清代也被朝廷霸为公有了。皇帝把文人的心理摸透了,文人能做的事情就是那么个小圈圈:舞文弄墨,做官、着书授徒。于是他们想出许多办法。给文人找了许多活干:着史、整理古籍、编辑大典。朝廷把天下的学者召集起来搞学问,可搞大工程、大项目,出流芳百世的大经典,况且学人们在一起,又能互相切磋、交流。皇上出钱把这批文人养起来,给他们官职和优厚的俸禄。文人想做的事,朝廷都为你设置好了,一切都想得那么周到,安排得那么舒适,不怕你不上钩。仅编一套《四库全书》征集的有才之士竟多达一千多人。能被征聘者引以为荣,所以清代的大学者特别是乾隆后的大学者都是官方人士,与汉代的古文经学、宋代儒学多为族中名士或大隐士已是同工异曲了。

清代中叶的隐士像明代一样,有不少是居住闹市的“市隐”或“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式的“心隐”。这是明代心学和禅宗转生于清代而结下的果子。但它已不是清代文化的主流。力求恢复原儒面貌具有求实精神的朴学的兴起,使得清代隐逸文化中的道德色彩与社会关怀的因素多了起来。也正因此,隐逸文化的衰落已达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

圆圆的日头经过一天的奔波,疲惫地躺下了,躺在了大山的后面,收起了她那残红的余辉,夜幕降临了。

中国的隐逸文化走完了数千年坎坷而漫长的路程之后,也悄悄地去了,消失在了漫漫的夜幕里。


2022-12-14 11: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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