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编辑:20世纪美国文学传奇伯乐的传记 一日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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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的编辑

作者: [美] A.司各特·伯格

出版社: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译者: 彭伦

出版年: 2015-6


美国出版史上,鲜有比麦克斯•珀金斯更具传奇色彩、更像谜一般的人物。他发现了菲茨杰拉德、海明威、沃尔夫等多位伟大的文学天才,以激发作者写出其最佳作品的能力而闻名。在三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他致力于寻找时代新声、培养年轻作者,单枪匹马挑战几代人固定下来的文学品位,掀起了20世纪美国文学的一场革命,并渐渐改变了“编辑”这一职业的作用。菲茨杰拉德称珀金斯为“我们共同的父亲”,海明威把《老人与海》题献给他以表对他的敬意。他是作者们“矢志不渝的朋友”,与他们共渡写作的难关,给他们毫无保留的支持和创造性的意见。作为一位文学编辑,珀金斯被认为是无法超越的,然而他始终坚持自己的信条:书属于作者。

着名传记作家、普利策奖得主A. 司各特•伯格凭借大量一手资料,引人入胜地再现了珀金斯非凡的一生。20世纪上半叶美国文学出版最炽热的中心和现场,编辑人与重要作家交往合作的细节内幕,《了不起的盖茨比》《太阳照常升起》《天使,望故乡》等等文学杰作诞生的始末,在伯格生动精彩、充满悬念的讲述中一页页得以还原。本书是一位编辑大师扣人心弦的文学传记,也是一个时代的肖像,“一部叹为观止的文化史力作”(《纽约时报书评周刊》)。




他现在六十一岁,身高一米七八,体重六十八公斤。手中拿的伞似乎没有发挥什么作用—他身上滴着水,帽子低垂盖着耳朵。珀金斯脸色略泛红,令他狭长脸庞上的特征显得柔和一些。他的脸以那只高挺的红鼻子为基准线,一直红到鼻尖,鼻尖和鼻翼的曲线像鸟喙。眼睛是浅蓝色的。沃尔夫曾写道,这双眼睛“充满了奇怪的、雾蒙蒙的光,仿佛能从中看到遥远的海上气象,是快速帆船上去中国数月的新英格兰水手的眼睛,好像有什么东西淹没其中”。

珀金斯脱下湿答答的雨衣,露出没有熨烫的三件套芝麻呢西装。然后两眼视线向上,摘下帽子,脑袋上金属灰色的头发直直地向后梳,额头中央露出V字发际线。麦克斯·珀金斯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给别人什么印象,同样在这个夜晚,他不在意给人的第一印象好像是一个从佛蒙特州到城里来谈生意的磨粉商人,穿着周日的衣服却淋着了雨。他走到教室前面,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尤其是听到肯尼思·麦考米克这样介绍他:“美国编辑中的元老。”

珀金斯过去从未在这样的人群面前发言。他每年都会收到数十个邀请,但都拒绝了。首要的原因,是他有点耳聋,尽量避免面对人群。另外,他坚信,图书编辑不应该引人注目;他觉得,编辑的公众知名度可能会影响读者对作者的信任感,也会影响作者的自信心。而且,在麦考米克的邀请之前,珀金斯从未觉得讨论他的职业生涯有什么意义。作为出版业内才能出众、受人爱戴的楷模,肯尼思·麦考米克本身也和珀金斯一样,坚持编辑自我隐形的职业操守,所以他的邀请很难拒绝。又或许珀金斯感觉到疲劳和悲哀已经大大消磨了他的寿命,他最好还是把他所知道的东西传授下去,趁一切还不太晚。

珀金斯两根拇指舒服地勾着马甲的袖孔,用他那略带粗粝但温文尔雅的声音开始了今晚的讲座,脸没有完全正对听众:“你们必须记住的第一件事,是编辑并不给一本书增添东西。他最多只是作者的仆人。不要觉得自己很重要,因为编辑充其量是在释放能量。他什么也没有创造。”珀金斯承认他曾给一些当时不知道写什么的作者出过题目让他们写,但他强调,这样的作品通常都不是这些作者最好的,虽然它们有时候很畅销,甚至获得很好的口碑。“一个作家最好的作品,”他说,“完完全全来自他自己。”他提醒学生们,不要试图把编辑个人的观点强加于作者的书中,也不要把他的风格变得不像他自己。“做法很简单,”他说,“如果你要编一本马克·吐温的书,就不要把他变成莎士比亚,或者相反,把莎士比亚变成马克·吐温。因为最终,编辑从作者身上获得的,只能跟作者从编辑身上获得的一样多。”

珀金斯用一种耳背的人特有的空洞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说着,仿佛他也惊讶于自己的声音。听众一开始听他说话挺费劲,但过了几分钟就完全平静下来,听得清他的每一个音节。他们专心坐着听这位如此与众不同的编辑讲述他工作中遇到的种种激动人心的挑战——寻找被他反复称为“真材实料”的作品。

最后,珀金斯总结完他准备好的讲座内容,肯尼思·麦考米克就问学生们有什么问题。第一个问题:“你和F.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一起怎样工作?”

珀金斯想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他答道:“司各特永远都是一位绅士。有时候他需要支持—要头脑清醒—但是他的写作非常丰富,理应得到支持。”珀金斯接着说,菲茨杰拉德的书比较容易编辑,因为他对自己的作品力求完美,希望它站得住脚。但是,“司各特对批评特别敏感。他可以接受批评,但是做他的编辑,你得对自己提出的任何建议有把握”。

话题转到欧内斯特·海明威。珀金斯说海明威在写作开始阶段需要帮助,即使到成名后,“因为他写东西就像他的生活一样大胆鲁莽”。珀金斯相信,海明威的写作展现了他笔下的主人公的品质,“在压力下的风度”。他说,海明威比较容易过度修改,矫枉过正。“他曾告诉我,《永别了,武器》的某些部分他写过五十遍,”珀金斯说,“当作者要破坏他作品中的本色时,这就是编辑应该介入的时机。但别介入得太早,一刻都不能早。”

珀金斯还讲述了他给厄斯金·考德威尔编书的一些故事,然后评点了几位他编过的畅销女性小说家,包括泰勒·考德威尔、玛西娅·达文波特和玛乔丽·金南·罗林斯。虽然学生们一开始不太敢提出敏感的话题,但最后,他们还是问到珀金斯疏远了的已故作家托马斯·沃尔夫。当晚剩下时间所提的问题大都围绕着珀金斯与沃尔夫的密切联系,这是他职业生涯中付出心血最多的作家。多年来,沃尔夫那些磅礴淹漫的小说盛传是沃尔夫和珀金斯共同创作的。“汤姆,”他说,“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是天才。那种才华之大,正如他对美国的看法一样,一本书或者一辈子都无法承载他所有想表达的东西。”当沃尔夫把自己的世界融入小说中,珀金斯觉得有责任为他设置一些篇幅和形式上的界限。他说:“这些务实的写作惯例,沃尔夫自己不会停下来考虑的。”

“但是沃尔夫能愉快地接受你的建议吗?”有人问。

在这个晚上,珀金斯头一次大笑起来。他说到在他与沃尔夫交往的中期,有一次他试图说服沃尔夫把《时间与河流》中的一大段内容全部删掉。“那是一个炎热的深夜,我们在办公室改稿。我把我的意见跟他说清楚,然后默默坐下来,继续读稿子。”珀金斯知道沃尔夫最后肯定会同意删改,因为从写作艺术的角度,删改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沃尔夫可没那么容易屈服。他不以为然地把头一仰,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两眼在珀金斯几乎没什么装饰的办公室里四处乱转。“我继续读稿子读了至少十五分钟,”麦克斯说,“但是我很清楚汤姆在干什么—知道他最后的视线落在办公室的一角。那里挂着我的帽子和大衣,在帽子下,挂着一条用响尾蛇皮做的七节响尾蛇玩具。”那是玛乔丽·金南·罗林斯送的礼物。“啊哈,”沃尔夫叫道,“一个编辑的肖像!”开完这个小玩笑,沃尔夫同意了珀金斯的删稿意见。

由于珀金斯耳背,当天晚上这些未来的出版人提出的问题有几个还不得不重复了几遍。在他的发言中有长长的、令人困惑的沉默。他流利地回答了问题,但其间他的思绪似乎在成百上千段回忆中飘荡。多年以后,麦考米克回忆说:“麦克斯好像进入了他个人思考的世界里,寻找着内在的、私人的联系,仿佛进了一个小房间,然后关上身后的门。”总而言之,这样的表现令人难忘,全班学生都被深深吸引住了。他们眼见着他从几个小时以前蹒跚冒雨而来的新英格兰乡下人,变成了他们想象中的那个传奇。

九点刚过,麦考米克提醒了珀金斯一下时间,以免他误了回家的火车。显然,众人都舍不得他停下。他还没有提到与小说家舍伍德·安德森、J.P.马昆德、莫里·卡拉汉、汉密尔顿·巴索的交往,还没有提到传记作家道格拉斯·索瑟尔·弗里曼、埃德蒙·威尔逊、艾伦·泰特、艾丽丝·罗斯福·朗沃思或南希·赫尔。他来不及讲讲约瑟夫·斯坦利·彭内尔了。珀金斯认为他的小说《罗姆·汉克斯》是他近年来编的最精彩的作品。他也没有时间讲讲新作者,譬如说艾伦·佩顿、詹姆斯·琼斯,他正在编他们两位的书稿。不过,珀金斯无疑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太多。他抄起帽子,在头上扣紧,穿上雨衣,转身背对满堂站起身热烈鼓掌的听众,像最初进来时那样,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




凤凰读书 A.司各特·伯格 2015-08-23 08:5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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