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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君按：此文原标题为“直男癌与意识形态”。大家周末愉快咯！

“直男癌”这个词目前已经从豆瓣、知乎和微博的小圈子中向公共领域扩散了。依稀记得当时是在关于中国男性衣着外貌的讨论中看到了这个词，我的的确确被它吸引，因为这个词精准地描述了——我不敢说是大部分——至少一部分中国男性的特质。

何谓“直男”？字面意思是异性恋(straight)男人，相对的是“弯男”，即同性恋(bent)男人。由于近年来性少数群体在互联网上越来越活跃，大家也慢慢开始熟悉相关领域的现象和话语。也许是出于一种异性恋的好奇，也许是出于同性恋的自嘲，一时间，在互联网新媒体甚至传统的大众媒体上，大家都乐于用“直男”、“弯男”、“男闺蜜”等等来给人贴标签。

有一段时间，“王宇直”三个字在网络上俯拾即是。这又是一个说来话特别长的典故。

“王宇直”，即“王力宏：宇宙第一直男”的简称，也变成王力宏本人的代号，得到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断然否认自己与其好友、着名青年钢琴家李云迪之间存在超出友情的感情，引发了围观群众(主要是希望看到“男神”与“男神”在一起的群众)的不满，于是他们纷纷谴责王力宏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感情、对同性恋表现出抵制，等等。

在现在这个尊重同性恋才是“政治正确”的时代，“直男”忽然变成一个意义不明的词语。一方面，“直男”一词只有在同性恋与异性恋出现令人熟知的区分之后才会被普遍使用，被用于形容多元性别性向群体之外的那一批男人，很多时候，他们的性别意识陈旧、保守并且满是刻板印象；

另一方面，“直男”本身也开始成为与同性恋等“政治正确”话语相对的“政治不正确”的话语，是一种概括，一种标签，甚至一种新的刻板印象。“直男癌”这个词，已经将这种直男与弯男的对立，延伸为传统的性别意识与更新的女权意识的对立，这体现了性别问题的意识正在公众中逐渐扩散。

最初，“直男”与“弯男”的明显区别在于外表。2014年，一篇很火的文章是《中国男人形象气质差配不上中国女人？》，文章里面拿中国男人与中国女人对比，认为中国男人普遍不注重锻炼身体和修饰外表。

很多反对者声称男人的实力不在于外表、男人工作压力大没时间等等，并愤愤不平地斥注重外表的男人为“娘炮”、“弯男”，认为他们不符合男性气质，无论后者是不是真的同性恋。

但现实就是，一部分中国男人在外表上难以符合日渐精致时尚的中国女人的审美标准，也不打算在外表上进行任何改变。因此，“直男”的含义从“异性恋男人”，转为“不注重外表还强词夺理的男人”，“直男癌”是指“不注重外表、不尊重他人(尤其是同性恋男人和女性)、不虚心听取意见、自以为是、固守偏见”的特质。

在中国，成功人士的标准照经常出现在机场书店的书架上。当然了，近年来，人们对于成功的定义也有所反思，于是书架上又多了几个挂着手串的大和尚或者是戴着眼镜的知识分子。

大和尚乃红尘化外之人，暂且不论，其他成功人士引领着一大波社会潮流，其中暗含着“直男癌”，可惜只有在性别问题意识进入公共领域之后，我们才得以察觉到他们放弃治疗的程度。

网络流传的恶搞图

青年成功人士中，韩寒的直男癌已经很有名了，他对郭敬明的看法是“我跟他男女有别”，另还有婚外情、炒作女儿等嫌疑。中老年成功人士中，最新的范例是周国平先生：

“女人比男人更接近自然之道，这正是女人的可贵之处。男人有一千个野心，自以为负有高于自然的许多复杂使命。女人只有一个野心，骨子里总是把爱和生儿育女视为人生最重大的事情。一个女人，只要她遵循自己的天性，那么，不论她在痴情地恋爱，在愉快地操持家务，在全神贯注地哺育婴儿，都无往而不美。”(此微博已被删除)

“我的意思不是要女人回到家庭里。妇女解放，男女平权，我都赞成。女子才华出众，成就非凡，我更欣赏。但是，一个女人才华再高，成就再大，倘若她不肯或不会做一个温柔的情人，体贴的妻子，慈爱的母亲，她给我的美感就要大打折扣。”(对网友批评的回应)

随手分析一下周先生的言论，诊断一下直男癌：

一、“女人比男人更接近自然之道”、“骨子里总是把爱和生儿育女视为人生最重大的事情”、“只要她遵循自己的天性”……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症状，即“自然天性论”，患者一般都会认为女人最好的工作就是在生殖繁衍过程之中照顾自己的子宫和后代，因为这是自然规律决定的，生理构造决定的，遗传基因决定的……等等。

如果一个女人不嫁人不生孩子，她就没有人性，没有母爱，没有道德，不配被尊重。话说，曾经欧洲的科学家们用大量的“科学”证据来论证黑人“自然”“天生”的智商低下，这事儿大家忘了吗？在黑人都当上美国总统的时代，大家都已经知道那些结论都是种族歧视的结果，怎么放在女性身上就觉得理所当然了呢？

二、“不论她在痴情地恋爱，在愉快地操持家务，在全神贯注地哺育婴儿，都无往而不美”、“倘若她不肯或不会做一个温柔的情人，体贴的妻子，慈爱的母亲，她给我的美感就要大打折扣”。

这也是一种非常常见的症状，即“功能与美论”，患者认为，只有女性满足了一定的功能(即在“自然天性论”基础之上实则是满足男性需求的“功能”)才是女性，才值得尊重和赞美。

周先生在这里对女性的“才华”和“成就”没有做任何具体的描述，只用抽象而宏大的“解放”和“平权”来掩护，却不厌其烦地描写女人“恋爱”、“家务”、“哺育”，看来周先生对这些“功能”要理解得更深刻一些吧。他写的不是女性，是一个可以放在家里、既实用又美观的器物，而且，好像把女人“用”完了，赞美她一下就好了。

周国平

虽然说现实中的确很多女性的价值被压榨完之后连一句赞美都没有，周先生能说一句“美”已经不错了，但是这种说法尤其能蛊惑读者，暗中把评判“美”的权力完全交给男性，女性若不是在服务于男性，不去做情人、妻子和母亲，就“没有美感”。

不得不说，“直男癌”是一种常见、频发却又令患者无知无觉的“病”，并不专属男人所有。很多女性在“多年媳妇熬成婆”之后，对待同性却异常苛刻，简直就像《被解放的姜戈》里的黑人管家，不惜一切代价要搞垮姜戈，“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并非女性中独有的现象。不得不说这种意识形态再生产还真是成功啊。

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写到了“你到女人那里去？别忘带你的鞭子！”这句话是查拉图斯特拉遇到的一位老妇人说的，译者钱春绮注解说因为女人之间总是同性相斥(说得好像男人就同性相吸似的)。

老妇人还说：“查拉图斯特拉不大了解女人，可他谈起女人却颇有道理！”周国平先生好像对尼采还挺有研究的吧？怎么没学点儿好的呢，尽学尼采对女人大放厥词的那一面？更不用说尼采跟今天隔了一个世纪有余了，就不能与时俱进一下吗？周先生是不是也觉得自己“颇有道理”？当然我们都能看出来他确实“不大了解女人”。

周先生只是一个典型案例罢了，最近还有一个中老年知识分子林少华先生也不遑多让。他们都陶醉于自己的“成功”，把这一切都归因于自己的才华和努力，把教养子女、处理家务等琐事全扔给妻子，并用尽种种“理论”来为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找到理由，好似女人服侍男人是天经地义的。等女人被迫放弃自己的事业，他们又装无辜地说，你看，女人本来就不适合做这个做那个，只适合在家呆着！

反思“直男癌”，不仅仅是反思男权对女性的压迫，更要反思的是意识形态在权力之下如何侵入了我们的头脑和言谈而我们还毫无知觉。意识形态就像癌症一样悄无声息地吞噬着健康的肌体，即便被发现也难以彻底治愈，但是，能够意识到这一点，毕竟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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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识网 2015-08-23 08:44: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