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李霄峰:电影导演实际上跟农民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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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我挺同意把电影人当成手工劳动者来看待的观点,其实说白了,导演就是这帮手工劳动者的领头人,实际上跟农民没什么区别,拍电影每天起早贪黑,要跟天气做斗争,要跟环境做斗争。


受访者:李霄峰,作家,导演。1999年至2004年,曾用笔名Liar撰写影评而广为人知。2014年完成其电影处女作《少女哪吒》,同年入围第19届釜山国际电影节唯一竞赛单元“新浪潮” 及第51届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和最佳改编剧本两项提名。


采访者:曹乐溪


电影导演实际上跟农民没什么区别


共识网:大陆近十年的电影,您觉得有优秀作品涌现吗?


李霄峰:大陆近十年的优秀作品还是有的,但是真的少。对此,我觉得我们作为搞电影的人,不能过多地要求环境。时势造英雄,没有反过来讲英雄能造时势的。在现在的电影环境下,你只能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


比如说贾樟柯,他的《天注定》是很让我吃惊的一部电影。我觉得甚至是他继《小武》之后最好的一部电影,我为它不能上映感到很惋惜,因为它对当代社会的反映是非常深刻的:金钱和权力在这个利欲熏心的社会能统治一切,能够蹂躏人、把人撕碎,这部电影把它说透了。


《天注定》:杀人者大海


刁亦男的《白日焰火》也很好,在做一些文艺和类型片之间的尝试,还有一些年轻的导演的作品,像路阳的《绣春刀》,我觉得很有希望。


我也很羡慕像李安这样的大导演,有很好的资源,但是这些我都比不了,作为新导演,我只有在自己的基础上一步一步往前进,用心拍每一部电影。我相信,未来无论是政府投资也好,还是民营资本也好,多给年轻导演机会,会有越来越多的好电影涌现。


我希望大家不要心情那么急躁,电影当然要有投资的回报,但电影的首要意义还是其社会价值、文化价值。在我的理解里,票房最终反映的是这部电影社会价值和文化价值的体现,如果这个体现能成正比的话就太好了。


共识网:您是呼吁投资方对年轻导演更有耐心一些,还是希望观众对于中国电影更有耐心?


李霄峰:希望观众更关注,也更支持中国电影一些。我总觉得电影首先是个事业,而不是挣钱的工具。当然这个行业有热度,受到关注是好事,但是如果做电影的人不能踏踏实实把电影做好,那有什么用呢?


现在电影有的时候是夹在政治和资本之间的,有点像当年陈丹青说的一句话:艺术家在这个社会上面临两个强权,一个是国家,一个是人民。这种滋味很难受。


我觉得不能完完全全把电影当做纯粹的艺术看待,它不像绘画、写作、作曲、雕塑,这些是真正的艺术,一个人就可以独立能完成。


电影本质上是一个集体工作的产物,我挺同意把电影人当成手工劳动者来看待的观点,其实说白了,导演就是这帮手工劳动者的领头人,实际上跟农民没什么区别,拍电影每天起早贪黑,要跟天气做斗争,要跟环境做斗争。


所以我觉得,无论投资方也好,还是对电影感兴趣的人也好,我都建议大家能够有去第一线探班的经历,去看看电影究竟是怎么制作的,不要老是在书本上找电影的源头,实践跟理论造就的空中楼阁还是有一定差别。当然,我这番话可能也有点痴人说梦。


共识网:从最初看电影,到后来写影评,再到最后真正步入电影行业,这其实是很多热爱电影的发烧友的终极梦想。问题是究竟怎样才能进入到电影行业?您对于想进入这个行业的年轻人有何建议?


李霄峰:我最重要的一个经验就是一定要从基础岗位做起,不要眼高手低。


最早的时候,因为我跟陆川是网友,都是一起混电影论坛的,后来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给他写了一封信,问能不能来你的剧组实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他很爽快地答应了。所以我一开始是从他的文学策划做起的,也是《可可西里》随组纪录片导演,所谓导演只不过就是我有一台机器而已。


当你的脑袋里装了很多想法的时候,怎么去实现?总得有一件事让你开始。我觉得现在做导演越来越容易,也越来越难。容易在哪儿呢?现在电影拍摄技术很发达,已经发展到令我瞠目结舌的地步,后期比我十年前刚入行的时候好太多了,而且各方面专业人员的配备也越来越高。


但又为什么说难呢?难就在于你想做一个真正的自己,保持充分的热情去参与电影拍摄流程中的每一件事情,这个很难,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很可能是没有人来支持你的。


我觉得电影从根本上来说是一项社会活动。从电影的前期筹备,到拍摄和制作,再到最后的上映,还包括你出去参加各类影展、电影节,获得提名,你想想这一路走来难道不是很复杂的社会活动吗?



威尼斯电影节上的宫崎骏


它是有一定的艺术规律在,但艺术只是电影活动的一部分,我们首先要面对的是电影社会活动的部分,才能去谈其艺术属性的部分。


共识网:听您这么说,能感受到电影人的辛苦与不易。我看到您之前说,找一批新人拍一部新电影,这是十年前的一个目标,到现在才实现。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拍电影这条路想要坚持初衷走下去,对于年轻导演来讲很困难。


李霄峰:这条路怎么说呢,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你说我想不想早点开始?当然也想,很多导演比我走在前面,二十来岁就可以做导演拍电影,我很羡慕。但是每个人的路不同,我可能走得稍微长一点,但从现在开始,我觉得也为时不晚,说实话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就电影这个行业来讲,能够给你经验的人很多,能够给你钱的人很少。新导演多少都面临投资困境,我跟几个新导演聊过,大家的状态差不多,兜里还没几个钱就开始看景了,但是(拉投资)这种事,你必须得干,自己都不往前冲,谁还帮你?如果我每天躺在家里,就给投资方发发邮件,说我这个剧本多好,然后坐等钱砸过来,这怎么可能?


很多人把电影说成是项目,我原来不愿意这么叫,甚至现在也不愿意,但是在整个社会以经济为主导的大背景下,很多人包括普通老百姓,他们看待电影就像看待股票行情一样,觉得这边有没有可能涨,那边有没有可能跌。


我的一个朋友劝我报金马奖,我原来没打算报,因为当时片子还没做完,声音和画面都未经处理,就像毛坯房一样是空着的,今年一旦报名,明年就报不了了。最后我还是报了名,并且幸运入围。朋友说得很好,这个世界就是追涨杀跌、跟红顶白,用来形容现在的电影行业也是如此,只能抓住机会。


但总的来说,我还是挺乐观的,我经常说一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刚开始筹备《少女哪吒》的时候,团队就我跟制片主任两个人,而人数最多的时候到了一百多人,相当于拉了一支队伍,打了一次游击战。我拍这个电影时跟自己说,你得把它当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以后可能就没电影拍了,你必须得这样。


社会的审美是与道德土壤紧密相连的


共识网:青年导演的作品或者处女作里有您比较欣赏的吗?


李霄峰:我其实很少去关注别人在做什么,除非我有极其热爱的导演,比如谢晋、杨德昌、李安这样的。


我有时会很为谢晋在80年代受到的批评感到不公平,他是艺术成就非常高的一位导演,他在解放前拍的《红色娘子军》,那种场面调度的准确性,那种随性是不得了的,在艺术格局上很开阔,我觉得无人可以取代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在改革开放以后他拍的《芙蓉镇》、《牧马人》,你能从中看到真善美。


谢晋与“红色娘子军”


我给你举个例子,《牧马人》开头就是一个大全景,朱时茂躺在美丽的草坡上牧马,下一个画面切过来就是从高处俯瞰北京,到处都是汽车,高楼大厦林立,这种意象上很直接的对比,真的是大师的风范。


谢晋在电影语言上是一位非常有诗性的导演,而且他在传递的观念上又是非常正向的,我觉得他甚至能够和黑泽明相提并论,黑泽明电影中的人物,无论善恶都是分明的,人格是具有闪光的。作为一个导演,在电影里面没有自己的倾向是件挺可怕的事。


你有没有发现尤其近五六年,经常有一些所谓心灵鸡汤,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对错,没有什么好和坏之分,认真你就输了。其实本质上是什么呢?它是为这个没有道德的时代试图做出合理的解释,要说服你人生没有对错,一切都是以结果来定论的,就算这个过程你经历得再黑暗,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够了,这就是这个时代共通的一个思维方式。


我希望我以后的电影能够引入一些道德的力量,因为审美和道德是紧密相连的。到现在我还是很喜欢80年代刘晓庆、陈冲那样的银幕形象,还有《牧马人》里面的丛珊,小时候电视里的播音员杜宪,我觉得她们很美。


我觉得审美这个东西是跟一个社会的道德土壤联系在一起的,我们喜欢什么样的女性,我们崇尚什么样的男性,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希望男人有力量,而不是娘娘腔,这既是审美,也是价值观念使然。


我希望我把这种思考通过电影能够更显性地传递出来,包括《少女哪吒》里面,我觉得已经有一些这样的萌芽了,也许还做得不太够。我觉得这部电影你只要静下心来看,而不是吃着爆米花看的,还是能感受到里面道德的力量,它里面有它自己的观念和思考在,也有它自己对社会的看法在。


共识网 2015-08-23 08:4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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