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有涯愿无尽 第三辑 我的自传 第63节 追记和毛主席的谈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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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辑 我的主要经历
  第63节 追记和毛主席的谈话(3)
  1948年在重庆从事《中国文化要义》的撰写。
  二、1950年后在北京中南海颐年堂的几次谈话1950年3月12日的谈话纪要
  我是1950年1月半从四川到京的,其时毛主席周总理方在莫斯科同斯大林谈判未归。3月10日我在统战部安排下随同党内领导诸公到前门东车站迎接他们两位返京。次日晚间举行欢宴,我亦被邀参加。席间主席语我:明天晚上我们谈谈。12日晚7时后在颐年堂见面,有林伯渠先生(中央人民政府秘书长)在座。谈话至深夜12点后用饭,饭后又略谈片时,兹追记留于我记忆中者于下:
  主席问我:这次来,你可以参加政府吧?我稍迟疑,回答说:把我留在政府外边不好吗?盖此时我尚信不及中国能以就此统一稳定下来,以为我如其参加政府,就落在共产党一方面,莫若中立不倚,保持我对各方面说话历来的立场资格。——这一心理是有其根源的。中国自推翻帝制多少年来,纷争扰攘,外无以应付国际环境,内无以进行一切建设,天天在走下坡路,苦莫苦于此。我一向切盼大局统一稳定,而眼见一时的统一不难,就难在统一而且能长期稳定下来。1949年11月尾,刘伯承第二野战军和林彪第四野战军相继入川,我亲见两军军士装备和待遇,四野优于二野情形,两军接收重庆物资彼此争夺情形,而且全国划分六大军区,颇有割据之势。还有国民党会不会卷土重来?这些都是问题。——这些话存在心里,却未便说。
  我向主席说:取天下容易,治天下却不容易——治天下要难得多。今天我们当然要建设一新中国(现代中国)而必先认识老中国才行。“认识老中国,建设新中国”是我一向的口号。我虽不参加政府,但我建议在政府领导下,设置一个中国文化研究所,或称世界文化比较研究所,我愿备顾问,参与研究工作。主席说好,却未多往下说。
  主席随即劝我出京到外地参观访问。他说:过去你不是在河南山东各地搞乡村工作吗?现在这些地方全都解放了,去看看有什么变化。还有东北各省解放在前,算老解放区,亦要去看看!我原有意要了解中共在地方上的政策措施,立即商定各处参观计划,其后并于4月初间成行。
  我对主席陈明我在川中办学情况。主席指示勉仁文学院可交西南大区文教部接收,所有教职员工及学生各予适当安排。其中随我工作多年的人亦可以令其来京仍随我工作。当下主席对林老林伯渠嘱咐:梁先生的这些人员到京之时,请林老决定安置。至如勉仁中学可以续办一时期,以后再交出,全由国家统一办理。其后勉仁文学院教职员工和学生多并入西南师范学院,其中副院长陈亚三则来京,以我的秘书名义安置在政协。勉仁中学最后亦交出,改为重庆第二十二中学。
  如上解决了我的一些问题,此外还有许多漫谈,不觉到深夜12时。左右向主席请示开饭。我立即申明自己素食多年,请给我一二样素菜。主席忽大声说:不!全都要素菜!今天是统一战线!
  开饭时,林老招江青入座,于是四人同席。饭后谈话无可记者。我告辞,不敢劳主席相送,主席竟坚持送我到门外登车。然而看他词色间似不愉快者。
  我回忆往年访问延安,特别是1938年春那两次通宵辩论后,我临别出门犹觉舒服通畅之情怀,何以此次竟不可得。如其说那次交谈是成功,这次便是失败。
  寻思一时顿有会悟。原来十多年前延安深夜人静辩论不休,彼此开怀曾不起意。辩论极易引起争胜意气,而此种意气竟然不起者,则感应之间主席实居主动,我是在他的感召之下而胜心不起的。主席和我,此时庶几乎所谓“廓然大公,物来顺应”者。而这次相见却不然。主席有意拉我入政府,我意存规避,彼此各怀有得失计较。这些都是私心杂念。一般人将谓彼此各为国家大局设想,怎说“私心杂念”?此则一般人不学之故。——此指孔门古人之学,大乘佛家之学。
  1950年9月23日的谈话纪要
  在上次谈话后,我即按照主席所嘱计划,和统战部长李维汉、徐冰两位洽商去各地参观访问事宜。我提出须带秘书随员三四人同行,并商订秘书各人名资历待遇问题。然后由中央统战部分电预定访问的各省当局知照,请他们招待参观。4月9日我暨秘书李赝等人出发,其周历各地情况另有记述。末后于9月16日从东北回京,23日晚9时应毛主席召,在颐年堂谈话约一小时有余,兹记其大要如次。
  我首先谈我在旅顺大连曾闻见美苏飞机在附近上空相遇冲突之事,我离东北前夕,沈阳已施行夜晚灯火管制,似乎战事即将爆发,可惜东北工矿初恢复又将被毁。主席表示尚不至有战争。因为我们不想打仗;根据美方在其国内外布置的军队的情况来看,亦不像要打仗的样子.我报告东北见闻中,提到工业方面马恒昌小组及召开学习马恒昌小组的会议各情况,工人们已觉悟到新国家之为工人当家作主的国家,实大为可喜现象。后来继之有王崇伦等先进事迹,均见出工人们的阶级觉悟。此种觉悟为我们立国之本,宜发展普及之,主席欣然色喜。
  末后,我将随身带来的中国文化研究所或称世界文化比较研究所的草案请主席阅看。此事原在上次谈过的,但主席看时皱眉不悦地说:研究是可以研究的,此时不必忙吧!我答言,不是我急于举办,而是日前(16日)在怀仁堂遇见周总理,总理嘱我起草此件,交给他以便提出于政务院会议讨论通过的。主席说:既然你们都商量好,那就去办吧!且接连说两次。我说不然,应当以主席意思为准,此事即行从缓再说。——此后我即将此事压下不提,见到周公,他亦不问了。
  今天想来,此事幸而中止。强调阶级斗争是毛主席倡导的时下潮流,而认识老中国将是唱反调,必不容许的;到那时研究所被砸,不如此时不举办。
  在这里附带一说的是此后不久——10月25日——卒有中国出兵抗美援朝之举。中国援朝与美国打个平手,结束于停战协定,奠定声威于国际,列强遂不能不刮目相待。
  此时正是建国初期,土地改革即农村里分田运动,全国有不少地区尚在进行中,主席劝我去参观学习。我以多日奔驰于关内关外,推辞不想再出去。并表示愿以半年来参观所得和自己的意见感想写记下来。主席点首说好。


梁漱溟 2014-07-03 14:4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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