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旭滨:诗人知正兄∣《文学青年》孙智正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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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网读书频道“文学青年”第八期:孙智正专号)


诗人知正兄

/鲁旭滨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把我名字智慧的“智”写成知道的“知”,不过在大学之前,我的名字确实叫孙知正,登记户口的人写错了,之后变成了智。)


知正兄,是我的大学同学,一般我觉得中国没有什么大学,但是那四年遇到了一些像知正一样头脸棱角分明的人,所以自己还算增加了见闻、感觉学校还是有点大,这就是大学吧。在校园的群像中,他是和大祝、小猪、白桦、阿宇、瘦哥等很不一样的人,我觉得他说话时常锋利(就像后来发现他的文字很有力量一样),就不大愿意和他这样不温和的人交游。


知正很喜欢打篮球,一上场就赤膊,对自己的身材和肤色很有信心,这一点比我强。因为喜欢篮球运动又会写情书,所以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少女孩,这一点说起来有点庸俗,我说的是女孩欣赏的目光。很多时间,他僵坐在126的木板床上,看各种书。他看的书好象很杂,我总是翻一下就还给他了。只有一次他跑到图书馆阴暗的五楼,借了弥尔顿来,我们才有了共同的阅读经历。也正是弥尔顿的那本书,我开始对基督教神的好感。


他因个子比较高,性格正直,对同学爱憎分明,被他嘲弄的男生又惧怕他的武力,做错了事情就不敢吭声。比如说有一次131宿舍公映色情片,有一个大个子称受不了逃出来,我们都说他装清纯。知正就好好取笑了他一顿,说你干什么捂着脸逃跑,我们又不会非礼你。没有想到他的话真有教育意义,那个男生以后欣然接受堕落的文化,以后入党之类厚脸皮的事情也不在话下。毕竟是131出来的人,在那个人堆里呆上几年,同学们都说以后走到哪里都不会怕了。还有一次他取笑了六国的世界观,六国总是说你做这个事情有什么价值呢,有什么用呢,比如笑我下围棋有什么用呢。知正反问他为什么要有用呢,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回答不上来。


到了夏天,他的背上冒出很多痤疮,就哇哇地叫,说要去找女人,可是好象没有找着,只是一些女孩总是来找他借书、聊天,其中有一个叫阿冰的找他最多。他也不烦,没有直接告诉她那些书都是图书馆的。等人一走,他就乐呵呵跑到我们旁边,说阿冰身材怎么样,人品怎么样。听到的人就去复述了一遍,她也不生气,还常来男生这边看看,对我们挺关心,我现在都能想起她脸笑得红红的样子。有一次男生说你剪了短发很好看,她说女为悦己者容,她说话就是这样文雅,我们喜欢她,却还没有动心。女同学太多就导致了盲目,以后去了单位很多男大概都会为失去良机而叹口气吧。


有一次我们四个人去西湖走走,路边有一家书画瓷器店,进去闲看,知正却被店里人拦住了,说穿拖鞋不可以进去。他有点气愤,骂了一声走掉了,我们也不稀罕去那个没有文化的店铺,一块高兴地走出来。世纪末的大学残余着80年代杭大略微自由的学风,拖鞋、乱发和颓废的面容得到宽容。到了大一的下半年,我们都变成不爱听课的人,知正却很勤地去听课,我每次去都能碰到他,坐在稍微后面的位置,用小眼睛看我一眼,黑黑的头发油油地在宽阔的额头分开,嘴唇微微闭着,不知道他坐在那里干什么。有一次上课,一个女老师问,大家都是学这个专业的,读过哪些教育学名着阿。几十个人都没有回答,他就站起来了,“看过爱弥尔,理想国”。老师微笑着很满意,就追问其他同学。瘦哥有点难过,咕哝一句“一本也没有”。老师说我认识你呢,招生的时候就是我招的你。瘦哥说,我被你害了。我们不少人是这样想的,知正从来没有这样的抱怨,情绪安稳,有时候在宿舍里呼啸几声,通常是神经受到了压力。我早应该想到那时他早已知道将来要做什么。而我缺乏预见能力,满足于日子在我身上留下长长的影子,等待某一天的顿悟。


有一天,他来找我下棋,说他这样的文人不会这个真有点说不过去,我觉得好笑,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玩这个的呀。我只是借着围棋消磨没有女友的处境,黑色与白色跟钓友看见彩色的漂立在水中一样,漂下面通常没有鱼,钓友却觉得愉快。人真的很不一样,有的的人喜欢飞驰的汽车,有的人喜欢安静地坐着。他擅长象棋,我觉得那里的天地太局促,不允许人犯错误,一心杀王,过于紧张粗野。而围棋嘛,起手随便扔哪里都行,反正他下不过我。一个有才华的人比普通人在更多的地方显得没有天分。和我玩的时候,他站着,军官一样地观察塑料地图的形式,煞有介事地想一想,我真不明白他不会下还有那么多好想的。


所以和他玩不到一块,只有几次一起去喝酒。爱嗑酱爆螺蛳花生米之类,我常常觉得他是一个爱好粗俗的人,诸如看电视综艺节目会发出尖叫,和男人坐在宿舍里聊天,这些别扭的事情他都能带劲地享受。后来看到他写的诗,才明白他是一个常常满意的人。有一次喝酒是在军训期间,天气到晚上还是酷热,在房间里受罪,就跑到北门小酒馆,一人点一个菜,一瓶啤酒,就干起来了。有人说几个女生在酒楼喝酒,我很羡慕,知正就问是哪里人,同学就说是谁谁还有谁,他喝了一声,“这些军人小兵泡我们的妹妹,净挑漂亮的。”我们就说谁让你不去追她们呀,他就说一个人怎么追得遍,你们这些人都太文雅了,没有一个人有女朋友。同学就不服气,“你也没有。”这样喝喝酒,天还不凉快,有的人就准备去网吧通宵了。


有一次他嘲弄了我,对我伤害很深,除了写过几封情书以外,我为此搁笔多年。有一年秋天,有个外省读书的中学同学来杭州游玩,她刚和有钱的男友分手,我陪了她两天,我很小人地以为我们会有一点希望,送走她以后,晕晕忽忽有好几天,就跑到自修教室里去看书,写信,还写了两篇所谓的散文,很是满意。一天中午我就叫他到宿舍楼大厅的长椅上,让他评价一下。这小子认真看了一遍,很克制地点点头,说写的幼稚,让我很尴尬,就自我辩解“守拙、守拙。”他来了劲,“守拙是守拙。”然后伸出一个手,说“是这个手。”如果要不是我个子小,性情温柔,那次我就上去揍他了。


他常常表现这种欠揍的样子,让男生常常冲动要背地里害他一次,但是每次都没有行动,我们多数人还是喜欢他,在宿舍里亲切地叫他知正知正,找他打球,找他聊天,这让我很嫉妒,因为这些我都不会。


现在知正依靠文字生活在很不生活的北京,发了的照片有了诗人的神采,我看了很开心。上回出差路过嵊州,想到这是他的故乡,心里觉得亲切。



关于孙智正孙智正,男,1980年出生,浙江嵊州人,写有《句群》和长篇《青少年》《南方》等,中短篇集《杀手》,拍有电影《杀手》《90分钟》。


(本作品由孙智正授权《文学青年》发表,转来请注明出处)


凤凰读书 2015-08-23 08: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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