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鑫培启示录  ——写在谭鑫培诞辰150周年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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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剧将近二百年的发展历程中,潮起潮落,几度辉煌。如果说“全能全智”的程长庚堪称“伶圣”、“鼻祖”,梅兰芳登峰造极,享誉世界,不愧为杰出代表的话;那么,谭鑫培则是位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一代宗师。
  去年适逢谭鑫培诞辰一百五十周年,北京、武汉等地举行了规模盛大的纪念演出和学术研讨活动。继徽班进京二百周年、梅(兰芳)周(信芳)诞辰一百周年、荀(慧生)尚(小云)筱(于连泉)诞辰九十五周年纪念活动之后,又一次掀起京剧热潮。
      一、谭鑫培的艺术成就及历史地位
  谭鑫培出生于京剧前身——汉调的发祥地武昌,六岁随父逃难来到京、津一带,十一岁入金奎科班,二十三岁搭进被称为“京中第一”的三庆班,唱武丑和武生。当时的京剧舞台,早已是人才济济。特别是老生行当,程长庚、余三胜、张二奎鼎足而三,互争雄长。谭鑫培不过是个其貌不扬、其名不显、其艺欠精的武行小字辈。然而,谭鑫培锤鄂山鄂水之灵秀,受父亲谭志道的耳濡目染,胸怀壮志,艰苦砥砺,屡经磨难,终于大器晚成,成为无可争议的“伶界大王”。当年,“无腔不学谭”。近百年来,老生无派不宗谭,流风余韵,绵绵不绝,成为京剧史上的奇观。
  谭鑫培对于京剧特别是老生艺术的贡献是巨大的,其艺术成就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1、确立了京、汉语音为主的湖广韵,中州调语音系统:京剧以四大徽班进京为端绪,以汉调北上加盟徽班献艺为其质变的契机,通过徽汉合流,兼取京(腔)、秦(腔)、昆(曲)、梆(子腔),“联络五方之音,合为一致(小铁笛道人《日下看花记》序),建构起包括多种语音成份的“复合型有声语言”和音韵体系。鉴于徽调和京音在语音的调值、调类方面存在着较多的雷同(注:京音和徽音的阳平、上声和去声的声调、调值几乎完全一致。差异在于:京音无入声,而徽音有入声,但入声没有进入京剧。徽音中无高平,缺少高低抑扬的明显变化,显得低沉,难以构成高低起伏之美。),难以构成互补格局;而汉调与京音在调值、调类方面则存在着十分规整的错位对应的关系,稍加改造便能构成错落参差之美(注:京音、汉音虽然仅有阴平相同,但其他三声可以构成参差错落之美,具体如图所示:
  附图 J58h01.JPG)。独特的身世和经历使谭鑫培兼操京、汉两种语言,具备辩析应、汉语音异同,并使之互相交融而形诸唇吻的得天独厚的条件。再经过他的苦心钻研,反复实践,终于逐渐确立了以京、汉语音为基础,兼收其他音韵成份并具有统一规范的湖广韵、中州调。形成了“班曰徽班,调曰汉调”的局面。
  谭鑫培在念白中把北京的升降调和湖广的滑音同时并用,总结出“阳平低出阴平高呼,去声挑,上声滑”的口诀(王庾生《京剧生行艺术家浅谈》)。他认为念白的要诀是一清、二醒,肖角色之身份,合当时之情境。他根据五音(唇、齿、喉、舌、牙)、四呼(开、齐、撮、合)的原理,采用阴阳合掺和音膛相聚的技巧,发出“膛音”和“脑后音”,产生共鸣效果,声音醇厚而挺拔。他还熟练地运用反切、喷口或半喷口技巧,发音纯正,读字无讹,口齿犀利,吐字清晰,加强字音的劲力和感情色彩。他曾说,唱戏的吐字,嘴要老,音须嫩。好比猫叼老鼠,要把它咬住,又不能咬死。咬得太松,字音含混。咬得太紧,声音便失去清亮甜润。他的念白抑扬顿挫,圆转自如,节奏流畅,富有音乐感。
  2、更新丰富了老生唱腔
  京剧初起,正值鸦片战争之后。内忧外患,社会不宁,人心不静。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戏,小生、小丑、小旦的“玩笑戏”受到冷落,而慷慨悲壮、充满阳刚之气的老生戏备受欢迎,舞台上逐渐形成以老生为主的格局。谭鑫培之前的老生唱腔有一个共同特点:古朴简练、圆洪庄重,平正无巧,拉长声,翻高唱,放悲音,直腔直调,激越饱满。嘴里有劲,吐字有力,恨不能字字咬破浆汁,声声喊破天穹,所谓“时尚黄腔喊似雷”是也。“老三杰”中,程长庚如“天风海涛,高亢沉雄”;张二奎大开大合,黄锺大吕;余三胜稍有不同,他的唱腔婉转纡回,流畅动听。谭鑫培和余三胜是老乡,拜在余的门下,学过余腔。第一次到上海演出时,又向善于唱“花腔”的孙春恒(小六)请教,顿开茅塞。于是便根据自己的嗓子条件,在宗法余三胜的基础上,集长庚、二奎、九龄、卢台子之长,广泛地从小生腔、青衣腔、大鼓腔、皮影腔中吸收营养,进行旋律、节奏的巧妙变化,创造出闪板、耍板、[反西皮]、[快三眼]、[二六]、[摇板]等板式和新腔。
  谭鑫培倒仓后练出一条“云遮月”的好嗓子,能高能低,能狭能广,扬之可以凌霄,抑之可以委地,而且愈唱愈亮。谭鑫培具有高超的演唱技巧,十分注意掌握板眼节奏,唱[慢板]时抓得紧,唱[快板]时稳得住,唱[散板]时拿得准。他的唱疾徐有度,长短相称,错综变幻,气象万千。特别是他的[快板],[流水]、[快三眼],清晰流畅,如珠走玉盘,又似骏马下坡,风帆鼓浪。谭非常善于运气行腔,以丹田托气,气流充沛顺畅,且能收放自如。为了灵活换气,常在唱词中垫用“哪”、“呢”、“么”、“呀”、“哇”等虚字,不但省力好听,而且生动传神,富于韵味。
  谭鑫培革新唱腔时十分审慎认真,每句腔都经过深入研究、反复琢磨,注意引耳归音。既不是老腔老调,又不是生造与观众耳音四面不靠、离奇古怪的腔调。总是以意生情,以情带声,声情并茂,形成悠扬婉转、圆润清亮,神韵悠远的基本风格。
  谭鑫培的“新声”、“巧腔”和“美韵”风靡菊坛,形成“无腔不学谭”的风尚。谭腔以其崭新的风貌和神韵折射出时代精神,表现出世纪末的情怀。
  3、全能型演员的典范
  京剧是高度综合的艺术,需要文学、音乐、舞蹈、表演等方方面面的创造,演员则处于创造的中心地位,这就要求演员具有多方面的才能和深刻颖异的悟性。程长庚曾被誉为“全能全智”、“六场通透”、“文武昆乱不挡”的老生鼻祖。谭鑫培在继承前贤的基础上,经过艰苦锤炼,实现了唱、念、做、打的全面更新和长足发展,成为继程长庚之后全能型演员的典范。
  谭鑫培先唱武戏(武丑、武生),后改老生,集安工、靠把、衰派于身,袍带戏、褶子戏、箭衣戏、靠把戏皆称擅长,能戏三百余出,常演的拿手剧也不下数十出,除了王帽戏关羽戏不太擅长外,几乎包括了生角各类代表剧目,且大都是兼融唱、念、做、打,允文允武的大戏,如《定军山》、《卖马》、《庄顶珠》、《战太平》、《珠帘寨》等。谭鑫培还善于文戏武唱、武戏文唱,使唱念与做打水乳交融,文与武相映生辉。他的唱念堪称晚清伶界第一,功深艺精,无人可比。他的表演与武功同样出类拔萃,水发、髯口、飞履、滚臂、枪刀剑戟,样样俱佳。在许多戏里,如《王佐断臂》、《四郎探母》、《问樵闹府》中都有别致的处理、出色的创造和惊人的绝技。
  谭鑫培之所以能成为全能型演员固然与其天赋条件有关,但更重要的是由于他广采博取的眼光和胸怀,以及不倦的探索追求、刻苦磨练的精神。他不是只学一家一派,也不以一家一派为主,而是学无常师。他勤学好学而且善学,尊重传统并善于变化和创造,所以才能博采众长,自成一家。
  4、发挥京剧艺术整体功能,突出人物创造
  人物是一切文学艺术的主体和核心,京剧也不例外。谭鑫培通过自己的艺术实践,超越了只是为了唱几口、亮点绝活、演演故事的水准,使京剧真正上升到演人物的层次。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谭鑫培一生坎坷,具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和深刻的人生体验,在舞台上运用唱、做、念、打等娴熟的技艺逆造出众多性格各异的艺术典型,如《问樵闹府》中正直疯癫的范仲禹,《失街亭》中足智多谋、胆略过人的诸葛亮,《卖马》中落魄而不失英雄本色的秦琼,《清风亭》中贫病交集、性格倔强的张元秀,《恶虎村》中性格复杂的黄天霸,《托兆碰碑》中悲愤欲绝的老英雄杨令公……
  谭鑫培善于以技演情,以心演人,技不离戏,戏不离技,绝无卖弄技艺之嫌。他认为,唱戏最难在于传神——传达人物之神。为了表现人物的心理与精神状态,他将体验与表现融为一体,以形传神,形神兼备。以虚写实,虚实相生。由于他十分注意观察生活、观察人物,把握人物个性,又熟悉各种程式,具有高超的演技(包括眼神、表情、手势、指法、步法等),因而能得心应手,随心所欲而不逾矩。
  谭鑫培承前启后,取精用宏,独辟蹊径,标新立异,卓然成家,使京剧从“老三杰”诸腔杂陈的初级阶段,走向音韵、声腔统一,唱念做打全面发展,突出人物塑造的成熟时期。所以,陈彦衡在《旧剧丛谈》中说:“集众家之特长,成一人之绝艺,自皮黄以来,谭氏一人而已”,实在不为过誉。当年,梁启超曾经预言:“四海一人谭鑫培,声名廿世纪轰如雷”,如今也已得到验证。谭鑫培之后,继谭、学谭、慕谭、宗谭、化谭,汇成潮流,蔚为大观。正如健在的着名京剧票友刘曾复先生所说:“在谭鑫培之后京剧就变成了谭氏天下:如谭派正宗余叔岩,谭派嫡传王又宸,谭派须生高庆奎。谭派第一老生马连良,谭派领袖言菊朋,谭门生裔谭小培和谭富英、谭元寿、谭孝增、谭正岩等等。至于李少春、孟小冬、王少楼、奚啸伯、杨宝森和张学津、孙岳等以及正在戏校上学的王佩瑜、穆宇、陆地圆等虽属再传弟子,却仍是一脉相承。再有雄踞上海滩的周信芳,不但是谭鑫培的敬慕者,还是亲聆教诲,直接学艺最多的传人。在本世纪中的两位堪称楷模的艺术大师杨小楼和梅兰芳,前者是谭鑫培亲手提携和培育的螟蛉义子,后者自称“谭鑫培是对他影响最大,帮助最多”的老前辈。如果说后来的老生名宿王凤卿是汪派传人,而王本人却坚持说他演出的大多数剧目都是人家谭家门的。再从一个世纪以来的京剧声腔变化来看,如果说谭鑫培比他的前辈“老三派”有着明显的进步和发展,而今天我们的唱腔无论如何千变万化,却仍然保持着谭腔的本色和规范。就是那几个“样板戏”也是万变不离其“谭”,可知谭腔的时代感达到多么超前的程度。正如梅派琴师王少卿所说,谭鑫培所有的戏和唱腔,就是拿到今天来也是非常先进的。而我认为,如果我们不是戴着有色眼镜的话,从百年历史看谭腔的流传之深远和广博,谭鑫培完全可以与他同时代的欧洲音乐巨匠贝多芬、施特劳斯、柴可夫斯基、李斯特相媲美。(刘曾复《四海一谭》)
      二、纪念谭鑫培的文化意义
  谭鑫培是京剧发展史上划时代的巨擘,今天纪念他,不是沉醉于昔日的繁华梦,发思古之幽情,也不仅仅是借机收徒拜师,挖掘几出久绝于舞台的谭派剧目;而是要通过纪念先贤,重温京剧传统,寻求振兴发展之策。其意义绝不局限于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流派、一个行当、一个剧种。
  由于谭鑫培生活时代比较久远,当时的传媒手段落后,资料非常有限,对谭鑫培其人其艺语焉不祥。通过此次纪念活动,戏剧史研究者考察了江复《谭氏宗谱》,对谭的籍贯、身世有了新的发现(见胡汉宁《江夏〈谭氏宗谱〉考》);对谭的师承、师徒关系进行了分析和梳理(见梅京《谭鑫培收徒,灌唱片及其他》、周传家《剪不断理还乱的师徒情结——程子庚与谭鑫培师徒关系新探》):对谭鑫培弥足珍贵、堪称“大师遗韵,菊坛精典”的“七张半”唱片的真伪作了认真鉴别(梅京《谭鑫培收徒,灌唱片其他》、王家熙《谭鑫培七张半唱片的历史价值和审美意蕴》);对谭鑫培曲折的人生道路、丰富的阅历、博大精深的艺术及卓然不群的人格也都有了更深的了解和认识。
  纪念谭鑫培不是为了树立偶象,把谭鑫培推向神坛,而要沿波讨源,识其大要,撮其精华,总结经验教训,把握其文化精神。谭鑫培是一个奇迹,一个高峰、一个宝库、一本内涵丰富的书,给我们带来很多有益的启示。
  1、听从历史的召唤,抓住发展的机遇
  如前所述,当谭鑫培投身于京剧舞台时,“老三杰”如雷贯耳,程长庚如日中天。多少伶人——天赋条件优于谭鑫培的伶人,在“老三杰”的光环下,亦步亦趋地走完自己的艺术人生之路。而谭鑫培却不肯安分守己,放着“三庆”的武行头目不做,非要冒着违反师训的风险,醉心于老生艺术,决心成为师父那样的名角。他审时度势,大胆改革老生唱腔,结果独步一时,赢来“国自兴亡谁管得,满城争说叫天儿”的盛况。谭鑫培的成功不是偶然的,而是主、客观统一的结果,是历史的选择和时代的造就,再加上个人的努力。有人说,当今是一个无大师、无权威、无高峰的时代,所以出不了谭鑫培和梅兰芳。其实,一代有一代之艺术,一代有一代之俊杰,只要像谭鑫培那样听从历史的召唤,抓住发展的机遇,同样能创造出无愧于当今时代的奇迹。处于变革转型时期,古老的京剧艺术亟须适应时代的大师出现。
  2、优秀的艺术家必须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和积极的人生态度
  谭鑫培之所以取得成功,很大程度上有赖于他良好的心理素质和积极的人生态度。谭鑫培幼年家贫,跟随父母离乡背井,辗转学艺,尝遍人间苦难,吃尽风霜之苦。登台不久,即遇倒仓变声,不得不含泪离开京师,到京东一带跑“粥班”、唱野台子,甚至充当看庄护院,其内心痛苦可想而知。然而他并没有就此消沉,反而在极为艰苦的环境中,慢慢恢复了嗓音,练就了扎实的功夫和非凡的身手。从二十三岁回京搭“三庆”至三十四岁改搭“四喜”的十余年中,他谋生以武,醉心于文,运武习文,博采程(长庚)、余(三胜)、王(九龄)、姚(起山)诸家之长,且有所发展变化。但他的唱腔却被讥为“不守经法,外造添魔”的“青衣老生”,被视为“靡靡之音”而群起非之。谭鑫培顶住压力而不气馁,面临难关决不后退,表现出“吾行吾志,人言不足动我”的坚定与执着。他坚持改革,不断优化,使谭腔日臻精美,独领风骚。偌大的京师舞台,名角如林的皮黄界,谭鑫培无论是资望,还是实力,都是首屈一指,独占鳌头。百折不挠的坚强意志和进取精神,使谭鑫培在生存的搏击中成为强者,在艺术的竞争中成为胜者,在京剧发展史上成为成功者。
  谭鑫培在逆境中不坠青云之志,顺境中亦能保持头脑清醒,不骄不狂。庚子后,他处于颠峰状态。然而,面对列强入侵,内忧外患,国事日非,他感于时势的变迁和人世的沧桑,内心深处时时感受到难以言传的孤独和苦闷。佛缘有加,亦不为喜。大红大紫,视同浮云。何以解忧,唯有玩艺儿。于是他不停地磨戏,不断地演出,把几十出拿手剧目打磨得更加精致,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
  谭鑫培活到老,学到老,总是不停地提醒自己,剖析自己,煎熬自己。清末民初以降,风云变幻,时局动荡,京师梨园界变幻出新的风景线,坤角、旦角大量涌现,无数新星腾空而起。谭鑫培面临挑战,也难免产生失落感。但他是命运的抗争者,不肯认老服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谭鑫培潜心磨艺,精进不止,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没有给“谭迷”和观众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历史选择了谭鑫培,京剧艺术造就了谭鑫培。谭鑫培反过来又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杰出创造回报了历史,为京剧艺术增添了璀灿的光彩。
  3、继承和创新不可偏废
  继承和创新是文学艺术发展的根本规律之一。没有继承,等于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没有创新,则死水一潭,朽木一株。源远才能流长,本固方可枝荣。谭鑫培深深扎根于传统,他立雪程门,转益多师,凭着自己的勤奋好学、多思悟在,吃透了京剧的三昧。谭鑫培最大的长处是不恪守成法,勇于变化,善于创新,从来不肯亦步亦趋,抱残守缺。对于任何前辈和时贤,他都不是无选择的吸收,而是择其善者而从之。如他演的《文昭关》,宗法长庚,但其中[二六]学卢胜奎,[快板]学冯瑞祥,[反二黄]学王九龄,甩发耍翎学达子红,而那飘逸的风采则明显受到孙小六的影响。谭鑫培善于在变化中保持相对平衡和稳定,追求和谐和完整。通过分析、选择、衔接、转化,实现潜移默化的演变,在更高层次上回归传统,达到一个新的境界。所以笔歌默舞斋主称赞他,“除旧更新,是老生中一位大革命家”。
  今日之京剧界,既没有人能像谭鑫培那样吃透传统,也没有人能像他那样善于创新,故尔停滞不前,危机日重。所以,培养和造就谭鑫培那样的具有“两面神”(注:“两面神”,指罗马神话中的雅努斯。他是门神,又是交通神;一脸对着过去,一脸对着未来;能后顾,亦能前瞻;即尊重历史,又憧憬未来;既接受传统,又突破发展传统。(参见魏子晨《谭鑫培开创两面神的新传统》一文)。)精神的京剧艺术家乃是当务之急。
      三、关于京剧定位的思考
  京剧艺术昔日的辉煌令我们赞叹不已,谭鑫培的艺术人生令我们感佩万分,但更重要的是通过纪念谭鑫培,直面现实,预测未来,再创辉煌。
  关于京剧艺术的现状及处境,众说纷纭,互相抵牾。有的流于肤浅,有的失之偏颇,有人盲目乐观,有人无端悲观,我们应做到知己知彼,心中有数。
  1、京剧艺术的生存环境和生存状态令人担忧
  京剧从无到有,从粗到精,从简单到复杂,经历了孕育、形成、鼎盛、发展变革的过程,呈现出波浪起伏的曲线,目前可以说正处于谷底低潮。虽然弘扬、振兴的口号此起彼伏,在民族艺苑中京剧仍是最受宠幸的“国色天香”,但它的生存环境却是越来越艰难了。从“文化革命”到目前的市场经济,京剧所受到的来自传统与现代,自然与人为,内部与外部等方面的挤压、冲击、诱惑、挑战越来越大。一个个剧团被“看不见的手”所操纵,被市场经济浪潮淹没;一个个演出场所转眼间变成疯狂迪斯科城、王公歌舞厅、KTV茶座,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京剧艺术的本体正在退华,剧目老化,老戏老演,仅有的几出戏翻来倒去。技巧技艺蜕化,许多有特点的戏无人能演,无人会演。“四功五法”似乎只剩下唱功,或者说只突出唱功,京剧几乎变成“歌剧”。继承流派之风倒是颇盛,但往往是浅尝辄止,抓不住精髓和真谛,只学些皮毛,有庙无神,有戏无味,结果路子越走越窄,连守成都难以做到,更遑论发展创造?!从艺人员的敬业精神越来越差,更缺乏独立的主体意义和取精用宏的创造手段。艺术生产的萎缩和低迷,使得有些剧团虽然有人才,却难以派上用场,发挥不了作用。不少有光彩的青年演员长年演不了戏,才能得不到发挥。没有动力,无所事事,变懒变娇,结果消磨了青春,荒废了艺术,造成人才的积压和浪费。即便是脱颖而出的演员,往往得一个奖便终生受用,其实唱不了几出戏,底子太薄,艺术实践太少。处在相对封闭凝固的状态下,难以在流动和竞争中经受磨砺,成为大家。
  由于历史的积淀和旧体制的束缚,包括京剧在内的戏曲团体的体制改革举步维艰。迄今为止,不少戏曲团体仍然程度不同地存在着机关化、衙门化倾向。机构臃肿,冗员过多,人浮于事。而真正有才华的尖子演员、高水平的编导人员、具有市场意识和运作经营能力的管理人才则严重缺乏。即如庞大的北京京剧院,人员过千,堪称“世界之最”,但“四梁八柱”仍不够健全,缺少与其他行当旗鼓相当、功力匹敌的花脸演员。不少戏曲团体存在着“无用”的人多,“有用”的人少;“后方”的人多,“一线”的人少;拿薪水的人多,能干活的人少等“三多三少”现象。京剧的尖子人才本来就少,近年来却在不断流失:有人“触电”,有人“跳槽”,有人到国外“寻梦”或做“洋打工”。他们中间只有极少数人还在“曲线救国”地为京剧艺术奔走呼号,大多数人都远离了京剧艺术。而有些人虽然还留在京剧队伍内,但急功近利,总希望走捷径抄近路,付一份代价得十分收获,于是在戏外戏里大下功夫……凡此种种,十分不利于京剧艺术的振兴,应引起高度重视。
  2、以谭鑫培精神学习谭鑫培
  京剧是国粹,是中华文化的积淀,集中鲜明地体现出中华民族的审美心理特征,具有科学的戏剧观念和独特的美学精神,为世界戏剧提供了参照系。京剧内容丰富,形式美不胜收,生命力旺盛,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绝对不可能消亡。但是,作为一种古典艺术,她也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辉煌灿烂,更不可能独领风骚。处在多样化选择的时代,古老的京剧艺术必须尽快找准自己的位置,确立自己的格局和价值。
  当今的时代与谭鑫培生活的朝代迥然不同,但谭鑫培的人生追求和艺术创造精神并不过时。我们应以谭鑫培精神学习谭鑫培,像他那样听从历史的召唤,抓住机遇,应时而动;像他那样审时度势,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革新创造,以求超越和升华;像他那样勤于学习、善于学习,广采博取,成一代之绝艺;像他那样始终保持良好的心理素质和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只要谭鑫培精神在整个京剧界光大发扬,只要像谭鑫培那样的艺术家能不断涌现出来,京剧艺术就大有希望!
  
  
  
戏剧(中央戏剧学院学报)京84~89J5戏剧、戏曲研究周传家19981998 作者:戏剧(中央戏剧学院学报)京84~89J5戏剧、戏曲研究周传家19981998

网载 2013-09-10 21:4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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