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白华美学的独特魅力及其当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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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现当代美学发展史上,宗白华先生的着述并不多,他留给后学的只有一本诗集、一本论 文集和一册译文集,在历次政治、文化运动中,他也是置身边缘而非中心。然而十分奇妙的 是,宗先生的影响却一直很大,早在30年代初,他就和另外一位美学家邓以蛰先生交相辉映 ,被称之为“南宗北邓”;进入80年代以后,宗先生更是声名远播,被海内外学者誉之为“ 融贯中西艺术理论的学院派美学家”,“一代美学大师”。[1](P172)着述极少而声名极大 ,宗先生美学到底有什么独特的魅力,对今天的美学研究又有何指导意义呢?
      一、宗白华美学的独特魅力
      1.融会贯通的中西比较
  中西比较,应该说是中国现当代美学研究的共同特征。由梁启超、王国维、蔡元培、鲁迅 等拉开序幕的中国现代美学,就是在与西方美学的横向比较中建立发展起来的。当代美学研 究也少不得进行中西比较。然而,在具有现代意义的中国美学初创时期,大部分美学研究者 的中西比较还只停留在对中西美学理论进行重新组装、简单嫁接和生搬硬套的简单层面上, 经得起时间检验的融会性创见却并不多。即使是对美学有深入理解的王国维先生,其《红楼 梦评论》也有着很显明的叔本华哲学的痕迹。朱光潜先生的美学思想亦可见出很清晰的克罗 齐美学的影子。而独独宗先生能深谙中西比较的个中三味,把这一方法运用得随意自然,娴 熟自如,贴切圆融,意趣妙出。比起当时甚至当代的一些美学研究者,确实要胜出很多。对 于这一点,冯友兰先生一直有很高的评价,他说:“宗白华先生能把中西美学思想融会贯通 ,写文章讲课没有条条框框,好象随便一谈,要点尽出。”[1](P159)美术史家张安治先生 说 得更直率,他说宗先生美学“不是抄的,不是东拼西凑的,不是改头换面的西方美学,而是 中国自己的美学”。[1](P171)
  宗先生中西美学比较的着力点主要有几个方面。其一,对中西不同的美学理论形态进行比 较,诸如审美理论,诗与画的关系等;其二,对中西美学理论在艺术表现上的差异进行比较 。而这一点,又集中在对中西艺术的审美空间意识的研究上。就拿第二方面来说吧,宗先生 认为,中西艺术在审美空间意识上的差别,主要表现为,西方是“向着无尽的宇宙作无止境 的奋勉”,而中国是“无往不复,天地际也”,“饮吸无穷于自我之中”。为什么会如此呢 ?因为西方人“对这无穷空间的态度是追寻的、控制的、冒险的、探索的”,其结果是彷徨 不安,欲海难填;而中国人“对于这无尽空间的态度却是为古诗所说的‘高山仰止,景行行 止,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深广无穷的宇宙来亲近我、扶持我,无庸我去争取那无 穷的空间。”[2](P95)宗先生还试图从哲学根源上去寻找这两种不同的审美空间意识的渊源 。 他通过分析认为,西方哲学思想始终把心与物、主观与客观对立相视,他们的审美空间意识 就根植于这种“人与世界对立”的哲学基础上,所以他们的人生便是向着这无尽的世界作无 尽的努力。而中国人的审美空间意识则是深深培植于中国民族的基本哲学——《易经》的宇 宙观:阴阳二气化生万物,万物皆禀天地之气以生,生生不已的阴阳二气织成一种有节奏的 生命,人在静寂观照中求返于自己深心的节奏,体合了宇宙的生命运动,人与物交相浑融。 因此,中西美学在审美空间意识上的差异,其实也就是中西哲学的分界所在。这种分析很有 价值,它不但为我们研究中西审美空间意识开创了一个新天地,而且也为我们进行中西美学 比较树立了楷模。
  现在的问题是,宗先生为什么能够如此左右逢源、潇洒自如地进行中西美学比较?究其原因 ,我们觉得有几个方面。首先与宗先生的家庭出身极有关系。据邹士方先生撰写的《宗白华 评传》介绍,宗父宗嘉禄,是一位史地水利专家,早期中过举人,后来趋向维新,曾东渡日 本考察教育,受西方的影响较大;宗母方淑兰是安徽诗人方守彝之女,受过良好的传统文化 教育。宗先生从小就在这种中西思想合璧的家境中长大,后来又在新式学校、教会学校中学 习,青年时期又长年游学海外。这种环境和经历,不但很好地促进了宗先生对中西文化的深 入了解,使其能在日后的美学研究中放眼世界中西驰骋,而且也使宗先生在20世纪早期那样 的文化环境中能有一种罕见的心平气和地对待中西文化的心态,既不一味地倾向于西方,忘 宗忘祖,也不固步自封于传统文化,视域狭窄,作茧自缚,而能很好地保持一种平等公允的 态度,对中西文化兼收并蓄,往来无间。其次,亦得益于宗先生对中西艺术的深厚素养。先 生早年不但是一位着名的诗人,而且还游历观赏过中外许多的经典艺术,对中西绘画、雕刻 、建筑、音乐、文学以及中国特有的书法有极为深湛的感悟和鉴赏能力,这使得他在中西美 学的比较研究中,比那些出身于学院派、学养止于哲学较少涉足艺术的美学家自然要更为游 刃有余。朱光潜先生曾经说过,“不通一艺莫谈艺,实践实感是真知”,[1](P71)宗先生研 究美学,能在中西美学理论中随意翱翔,这种良好的艺术感悟力给了他腾飞的翅膀。
  还应该指出的是,宗先生的中西美学比较研究,其出发点和归结点始终是中国的传统文化 。换句话说,虽然宗先生学贯中西,在美学研究中忽中忽西旁征博引,但他一切的目的都是 为了探寻中国美学内在的规律。而融会贯通的中西美学比较,无形中更加契合了他的这一研 究目标——由于没有一般美学比较的生搬硬套的痕迹和枯燥乏味的理论类比,宗先生往往在 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地让我们了解了中国美学,让我们觉得中国传统艺术和美学的理论精 华远远要比西方理论更精深博大更耐人寻味。
      2.注重感悟的规律探寻
  李泽厚先生曾经说,宗先生的文章相当准确的把握住了那属于艺术本质的东西,特别是有 关中国艺术的特征。例如,关于充满人情味的中国艺术中的空间意识,关于音乐、书法是中 国艺术的灵魂等等。并说宗先生以诗人的锐敏,以近代人的感觉,直观式地牢牢把握和强调 了中国美学的精英和灵魂。[2]一位评论家也认为,宗先生从世界美学史的角度,把中国、 外国的艺术、美学,包括美学家,沟通起来,加以比较研究,阐明了美学的一些共同规律。 [3]确然,宗先生研究美学,并不只满足于简单的中西美学概念的类比和理论攀附,他往往 要深入美学的深处,探寻美学发展的共同规律。
  然而,宗先生对美学规律的探寻,并不是凭自己的主观臆想抑或理论推演,而是基于对实 践实物的深刻感悟。他的论文大都不是从抽象的理论出发,而是从大量的文学艺术创作出发 ,特别是联系诗歌、绘画、雕刻、书法、音乐等创作实际以及美学史料,来论述美学问题。 如前所述,因为宗先生不但早年曾有过成功的诗歌创作实践,而且还几十年如一日乐此不疲 地参观世界各地的雕刻、建筑、绘画、出土文物、风景名胜以及一切具有审美价值的东西。 “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情往似赠,兴来如答。”宗先生正是在这种“纵身大化,与物推移 ”的感悟中发现美学规律,迸发出美学思想的火花。试想,倘若没有徘徊于罗浮艺术之宫, 摩挲于罗丹雕刻之院的经历,宗先生能写出《看了罗丹雕刻以后》这样有思想深度的美学论 文?能进一步坚信“创造的活力是我们生命的根源,也是自然的内在的真实”?他若没有对敦 煌艺术的深情凝视和潜心考察,能感受到敦煌艺术所体现出来的那种飞腾向上的时代精神吗 ?正是因为其终生对诗、画、书、乐、建筑、雕刻、舞蹈的摩挲与研习,才有那一篇篇深刻 独到的美学奇文,一条条发人深思的美学规律。“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在宗先生看 来,具体的实物审察比抽象的理论咀嚼更能产生美学的激情和思想的顿悟。
  正因为如此,宗先生一再强调,搞美学研究,一定要去考察工艺美术品、出土文物。“美 学研究不能脱离艺术,不能脱离艺术的创造和欣赏,不能脱离‘看’和‘听’”。[4](P331 )只有“看得多,听得多,耳濡目染于自然美景与文物艺术之中”,我们才能发现美,才能 感悟出美学的内在规律。1980年12月,83岁高龄的宗先生在高校美学教师进修班上就曾语重 心长地对后辈美学研究者们说:“搞美学的人应打开眼界,多看看”。“我们要研究中国的 美学材料,研究中国美学史,找出规律性的东西。”[4](P320)稍后,在《<美学向导>寄语 》中又说:“研究中国美学不能只读诗文,要把眼光放宽些,放远些,注意到音乐、建筑、 舞蹈等等,探索它们是否有共同的趋向、特点,从中总结出中国自己民族艺术的共同规律来 。”[4](P321)这些,无疑都是宗先生对自己一生注重在感悟中探寻美的规律的经典概括。
      3.深入骨髓的生命沉思
  宗先生美学是一种生命美学,处处渗透着他对宇宙生命的不尽关怀、体验与沉思。“生命 ”这一概念,是宗先生美学中一根扯不断的思想红线。是否表现了生命,反映了生命的内在 节奏,成了宗先生衡量艺术,寻找美,进行美学沉思的唯一标准。宗先生认为,美“所表现 的是生命的内核,是生命内部最深的动,是生动而有条理的生命情调”。[2](P119)因此, 他谈审美时,就要求客观的物要“表现生命,表现生命的节奏,生命的旋律,生命的和谐” 。[2](P14)他谈艺术的空灵时,认为“灵气往来是物象呈现着灵魂生命的时候,是美感诞生 的时候”。[2](P40)他论虚与实时,认为“艺术也必须虚实结合,才能真实地反映有生命的 世界。”艺术也才有“生命”。[2](P25-26)在他看来,悲剧是“生命”充实的艺术。中国 字是“一个有筋有骨有血有肉的‘生命单位’”,“一幅字就是生命之流,一回舞蹈,一曲 音乐。”[2](P139)中国画的山水“纯然一块自然本体,自然生命”。[2](P149)“音乐领导 着我们去把握世界生命万千形象里深的节奏的起伏。”[2](P206)……总之,宗先生不论是 论诗文,论书画,论音乐,还是论雕刻、建筑,他都是以是否表现了生命,表现了精神作为 尺度去评判美丑,决定优劣。这种对生命本体的感悟、关怀,有如远寺的钟声,或浓或淡地 飘绕在宗先生的整个美学思想中,挥舍不去,咀嚼不尽。
  那么,宗先生为什么会如此深切执着地感悟生命呢?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跟传统文化及 其个人性情有关。有人说,中国传统文化就是关于生命的文化,中国传统哲学是一种生命哲 学,中国古代美学是生命的美学。这颇有道理。因为古代人从日出日落,月亏月盈,春秋迭 代,草木荣枯的自然现象中积淀起天人合一,人际和谐的基本思想,觉得宇宙万物都有一个 从成到毁,从毁到成的过程,宇宙间一切都是生生不息的生命流程。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便 是对这一“生命之流”的某种暗示和阐释,不管它怎样衍化,那种关注现实、表现生命的文 化精神永远一脉相承,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宗先生便是这一文化浸淫的结晶。据他在 《我与诗》中回忆,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发乎自然地酷爱着山水风景,把自然景物看作是有灵 魂有内在节奏的生命本体,经常和自然山水相为溶化相互冥合。由此可见,这一传统文化之 根,这种禀赋性情,正是宗先生日后在美学研究中深入骨髓地进行美学沉思的根源所在。
  而且,最为巧合的是,在宗先生初涉美学研究的20世纪二三十年代,我国学术界正流行着 一种西方生命哲学思潮,当时几乎所有的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都纷纷倡导、介绍西方的 生命哲学,提倡“有生命力的”文学和艺术。年轻的对生命素有体悟的宗先生便迅速地与这 一思潮一拍即合,成为其中积极的鼓与呼者。他从1919年发表《读柏格森“创化论”杂感》 ,便开始接触、介绍西方的生命哲学。此后,中西融合、以中为主的生命哲学便成了宗先生 进行美学沉思、艺术探讨的“批评的武器”。
  然而,宗先生对中西生命哲学却并非只是简单地嫁接、组装,泥而不化,而是结合自己与 生俱来的对生命的感悟、体验,把生命哲学了然无痕地深化在自己的美学思想中,使其成为 自己美学最潜深处的一种四处充溢的生命意蕴,只可凭心意会,很难具体言说。以前,曾有 人指责宗白华美学采用“散步的方法”,零碎芜杂,没有逻辑,没有体系。他们也许并不知 道,宗白华美学因为有了“生命”红线的贯串,其实宛如一个有机的生命整体,存在着一种 潜在的逻辑和体系。而且,因为宇宙的生命本体在本质上是不可言说的,用抽象的名言把捉 不到活生生的生命本体,用自由自在的散步,却正是接近生命本体的最好方法。
      4.雅俗共赏的诗化语言
  值得一提的是,宗先生还用传统的诗化语言来描述自己的美学思想。这与当时欧化的注重 逻辑推演略显枯燥乏味的大部分美学着述迥然不同。诗意盎然的语句四处充溢于宗先生的美 学论着中,使他的理论文章亦如一首诗、一幅画,意境幽深,引人入胜。如在《唐人诗歌中 所表现的民族精神》一文里,宗先生是这样来解释唐人诗歌的结晶——出塞曲的:“那兵士 们既已出塞,看着那黄沙蔽日,塞外的无垠荒凉,展开在眼前。当着月儿高高的挂在长城之 上,飒飒的凉风扑面吹来,此时立在军门之前,横吹一支短笛,高歌一曲胡笳,无论你是一 个怎样的弱者,也会兴奋起来,身上燃烧着英雄的热血,想着所谓‘誓开玄冥北,持以奉吾 君’了!描写这样悲壮的情景,就叫‘出塞曲’。”[2](P304)在《看了罗丹雕刻以后》中, 他 这样演绎“美”:“什么叫做美?……‘自然’是美的,这是事实。诸君若不相信,只要走 出诸君的书室,仰看那檐头金黄色的秋叶在光波中颤动;或是来到池边柳树下俯看那白云青 天在水波中荡漾,包管你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这种感觉就叫‘美’。”[2](P269)等等。 这种诗化的语句成段成块地散布在宗先生的美学论述中,不但没有降低宗先生美学思想的理 论含蕴,相反地,还使得其更加平和充实,给人一种更为广阔的艺术想象的空间,一种“润 物细无声”的审美感觉。一向晦涩的美学理论,在宗先生的笔下,顿时就变得如此的通俗易 懂。这固然和宗先生诗人的身份和气质有关。然而,倘若宗先生没有对美学理论融会贯通的 深入理解,即使再有超人的语言表达能力也达不到如此高深的境界。俗话说,返朴归真,更 见功夫。宗先生用雅俗共赏的诗化语言对自己的美学思想进行诗意的描述,这正是他作为一 位真正的美学大师最为突出的地方。
      二、宗白华美学的当代意义
  宗白华先生的美学思想是我国现当代美学宝库中值得珍视的一笔宝贵财富。其重要价值, 不仅在于她具有不同于同时代美学的独特性,而且,最为关键的是,随着时代、语境的变迁 ,宗先生美学的那种独有的精神在中国当代美学中已渐次流失。今天,宗先生美学以一种历 史标本的姿态,给我们当代美学研究提供了深刻的借鉴和不尽的启迪。
      1.美学研究者应具有完备的艺术素养
  “不通一艺莫谈艺,实践实感是真知。”朱光潜先生的这一句名言,与其说是朱先生对自 己 几十年治学经验的总结,还不如说是他用极为朴素的语言昭示了一条美学研究的必然之路。 确然,在20世纪早期,中国现代美学之所以能够走出古典,走向繁荣,正是因为有了一大比 不但深谙美学理论而且精通各类艺术的美学大师。像梁启超、王国维、鲁迅、朱光潜等文学 造诣很深,邓以蛰等又以绘画着称,宗白华先生则更是广泛涉猎中西绘画、音乐、建筑、雕 刻、书法、文学等,不但是一位着名的诗人,而且还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文物鉴赏专家……这 种美学理论和艺术实践的有机融合,正是大师们真知灼见迭出的根本原因。而我们今天的美 学研究者在这一方面却远要比前辈们逊色,他们大多出身于学院派,其学养或止于哲学,或 由哲学而偶涉艺术。他们长于在理性思辨的王国里自由驰骋,对于艺术和自然,却很难说有 什么独到的感悟和鉴赏力。学术研究中偶尔需要一些艺术实例作点缀,也大多止于重炒古人 或西人的剩饭。这种艺术素养的贫乏,使得他们的美学研究无法向纵深切入,只能在抽象的 理性思辨中兜圈子,使本来具有“感性学”属性的美学越来越玄乎,越来越远离感性,远离 生活,成了只有圈内人士才能触及的高深学问。宗白华美学所具有的那种含蓄隽永,注重 感悟,通俗易懂,雅俗共享的美学特征已不复存在。
  美学研究成了一种无聊的文字游戏。情况的紧迫性,促使我们不得不重新去吸取宗白华先 生等现代美学大师们注重实践和理论结合的精神,一方面,学院派的理论家们应主动地去接 触各类艺术,培养对艺术的热情,多听、多看、多观摩,潜移默化地积累对艺术的感性认识 和感悟鉴赏能力。另一方面,艺术创作者亦应自觉摆脱工匠的地位,不断提高自身理论修养 , 很好地把艺术创作中的体验、顿悟,升华成美学理论。简言之,就是要实现美学研究中理论 和实践的内在融合。当然,这两方面的努力。还得依赖于生存的环境,在当代商品经济社会 里,我们怎样去营造一个审美的氛围,塑造一种为艺术而艺术的精神,还依然是一个困难重 重无从着手的工作。
      2.美学研究应保持世界性和民族性的统一
  从某种意义上说,现代美学亦是一种舶来品,是近现代文化精英们从西方移传过来的文明 薪火。或许正因为如此吧,一直以来,美学研究者们大都十分熟悉西方美学理论,具有一种 很好的世界性视野。值得庆幸的是,当代美学研究者对西方的了解也并不比前辈学者少。然 而问题是,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对我们灿烂辉煌但零碎芜杂的传统美学却是一知半解——年青 一代如此,中年一辈由于在60至70年代被耽误了时间,具有扎实家学功底的也不多。美学研 究中民族意识的缺席,使得现在的美学研究言必称西方,中国传统美学沦落为西方美学的奴 婢和附庸,充其量只不过是在西方美学观照下的一个客体,抑或进行中西美学比较时的一种 参照而矣。
  这种现象足以令人痛心疾首。因为这不但是美学研究中的忘本行为,而且还从根本上丧失 了美学研究的立场。我们认为,作为一个美学研究者,首先应该弄清楚的是,进行美学研究 的终极目的何在?是为了和西方美学附庸风雅,还是解决中国美学自身在演进中涌现的具体 问题?这一点,宗白华美学无疑又给了我们以启示。如前所述,宗先生美学虽然也不乏西方 的东西,在论述中亦总是中西驰骋,古今融合,但她的着力点和归宿点却始终在中国。正是 因为这种执着的人文关怀精神和自始至终的世界性与民族性的统一,宗先生美学才得以活力 永存,历久弥新。而这,却正是中国当代美学既走向世界又永葆其民族个性的必然之路。
  当代美学研究要实现民族性的回归,学者们学养不够——缺乏国学功底想立足本土却力不 从心,固然是一个重要障碍,然而最为关键的问题是,有些研究者在研究心态上就有问题, 他们从骨子里压根儿就瞧不起中国自己琐碎、零乱、不成体系的传统美学,而对西方完整深 邃逻辑严密的美学体系却敬若神明趋之若骛。这种学术研究中的崇洋媚外,就需要在灵魂深 处进行革命才能解决。
      3.美学研究应注重对内在规律的探寻
  美学规律的探寻,应是美学研究的一项根本任务。这是宗白华先生反复强调和终生践行的 。而当下美学研究却罕能做到这一点,研究者大都沉湎于中西美学理论的外在类比,往往喜 欢围绕几个概念兜圈子,从中很难见出对自然、艺术、生命之美有说服力的解释和合规律性 的探讨。正因为如此,所以有人甚至认为美学研究其实很简单——美学本来就给人一种玄乎 的感觉,瞎说一通,多引述几个西方美学术语或哲人名言,再随便摘录几段中国古代的美学 论述,一篇美学论文便出来了,一部美学着作也脱手了。而且,说得越玄,价值越高,影响 也越大。由此观之,虽然时下中国美学论文层出不穷,美学着述也汗牛充栋,但真正有思想 创意,有规律探寻的却并不多。美学研究的繁荣热闹,只不过是一种表面现象。
  其实,美学研究并不在于论文有多少,着作有几部,而在于提出和解决了什么问题,寻求 和发现了什么规律。宗白华先生着述不多,屈指可数,但宗先生几乎每一篇文章都在解决问 题,发现规律。如其《中国书法里的美学思想》,就对中国特有的书法艺术的用笔、结构、 章法等方面的规律进行了美学层面的总结;《中国诗画中所表现的空间意识》、《中西画法 所表现的空间意识》就对中西诗画中的空间意识作了美学探讨,填补了美学研究的空白。其 余 如《论文艺的空灵与充实》、《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 《唐人诗歌中所表现的民族精神》等都是发人之所未发,既有美学史料的注疏考辨,更有美 学发展内在规律的上下探寻。既有思辨性,又闪烁着诗性的光芒。这样的美学研究,才具有 永久的魅力,像陈年老窖越陈越香。
  此外,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宗白华美学诗意性的表述亦给当代美学研究以启迪。我们认为 ,美学理论的诗意描述,是增强美学的生活气息,使美学从高不可攀的神坛走向世俗的必然 选择,而这正是当代美学研究所缺乏的。
  要之,宗白华先生的美学思想具有十分鲜明的个性色彩,她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照彻着 整个20世纪的中国美学。其独特的精神,为中国美学走向世界,迈向未来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
暨南学报:哲社版广州67~73B7美学欧阳文风20022002宗白华美学是中国现当代美学史上一笔宝贵的财富,因其具有融会贯通的中西比较,注重 感悟的规律探寻,深入骨髓的生命沉思,雅俗共赏的诗化语言等独特个性而放射出永久的异 彩,为当代美学研究提供了无尽的借鉴和启迪。宗白华美学/中西比较/生命沉思/诗化语言/当代意义[中图分类号]I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072(2001)05-0067-07暨南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 510632  欧阳文风(1970-),男,湖南湘潭人,博士研究生,从事文艺学研究。 作者:暨南学报:哲社版广州67~73B7美学欧阳文风20022002宗白华美学是中国现当代美学史上一笔宝贵的财富,因其具有融会贯通的中西比较,注重 感悟的规律探寻,深入骨髓的生命沉思,雅俗共赏的诗化语言等独特个性而放射出永久的异 彩,为当代美学研究提供了无尽的借鉴和启迪。宗白华美学/中西比较/生命沉思/诗化语言/当代意义[中图分类号]I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072(2001)05-0067-07

网载 2013-09-10 21: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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