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访谈:一个“多写症”患者的文学梦∣《文学青年》孙智正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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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网读书频道“文学青年”第八期:孙智正专号


关于孙智正孙智正,男,1980年出生,浙江嵊州人,写有《句群》和长篇《青少年》《南方》等,中短篇集《杀手》,拍有电影《杀手》《90分钟》。


孙智正


孙智正访谈录

受访者:孙智正

访问人:唐玲,严彬

访问时间:2014年8月30日


【“孙智正”是谁?】

·我把“孙智正”表达出来就行了

·我跟这些代际划分没有多大关系,我跟那些“代际作家”不在也同一个语境中,我有自己的上下文。

文学青年周刊:谈谈你小时候写作文的趣事儿吧!什么事儿让你发现自己的写作天赋,当然也可以是别人发现的?

孙智正:比起数学,我小时候更喜欢语文。我记得有一次春游老师要我们写作文,大家都说山清水秀,可是那座山明明是座秃山,所以我说今天游的是秃山。老师说写得好,这事我记得。我还记得模仿《中学生天地》上的诗写了几首诗,老师推荐我去看郭沫若的诗,这事我也记得。我自己不知道我有没有写作天赋,从反响来看,现在觉得可能是有一点的。我知道反正我是没有任何唱歌天赋。天赋这东西应该是存在的吧。

文学青年周刊:你走向写作,是件偶然的事情还是必然的事儿呢?

孙智正:我觉得是偶然,我觉得所有事情都是偶然,只是所有的偶然堆在一起让你觉得是必然。就像有个人出门被撞,他迟一秒出门可能不会,他走得慢一点可能也不会,但他恰恰就被撞了,这看上去有点像注定,但其实就是偶然啊。你跳进水里就会打湿,只有这种事情是必然的,至于其他的……但我又相信性格就是命运这句话,啊……

文学青年周刊:你1980年生,刚好处于代际划分的分界点,在精神底色和文化心理上,你是否会受到“80年”这个特殊节点的影响?你如何定义自己的代际身份?

孙智正:我不太相信这种代际划分哎,可能就是为了说起来方便点吧。每个人都是有来龙去脉的,但每个人又都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是不是,都是蛮孤单的一个人。我跟这些代际划分没有多大关系,我跟那些“代际作家”不在也同一个语境中,我有自己的上下文。但我出生和生活的这段时间在影响我。

文学青年周刊:你认为和你类似的这一代作家身上有什么明显的特质?“孙智正”和他们又有什么不一样?

孙智正:不太好说“这一代”,这个概念太大,涵盖太多人,我只了解经常跟我接触的写东西的朋友们,他们显然比之前更开放一些,接触的信息更多,也可能更纯粹一点,也更语言,他们把写作当作艺术来做。但是我觉得不要横向地概括一代人,也不要纵向地比较作家,我不太关心这些问题,我把“孙智正”表达出来就行了,我自己不太清楚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这个别人会看得更明白,如果有人告诉我,我就知道不同的地方在哪里了,我现在只知道我确实是跟大家不一样的。


【“孙智正”的写作】

·我比较喜欢“卖油翁”里的那句话,无他,唯手熟尔。我觉得这句话几乎可以概括一切技术和艺术。

·将来可能有一种新形式叫做“句群”。

·我喜欢流水账这种“不美学不技术”的形式。

·写作就是要发现“哗众取宠”的新形式啊,不要贬斥形式,不要贬斥所有“小花招”

·很多时候我就是在寻找新的语言和新的语言方式,这几乎就是我在技术上的写作目的。

·我不喜欢封闭也不喜欢禁忌,我喜欢新,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太阳底下又全是新鲜事。

·我的野心是我要做永恒的作家

文学青年周刊:有人称你为“写作领域的发明家”,你怎么看这个说法?你的代表作《青少年》以及其他许多作品中,都显示出许多独特的风格特质,它们是你有意的“发明”?还是一些无意的“发现”?

孙智正:啊,这个说法挺好,一顶挺适合传播的帽子,是司屠帮我打造的。我同意,我确实有发明的本意和野心。我脑子里会有发明的有意,然后写着写着,会有一些无意的发现,这是手熟带来的。我比较喜欢“卖油翁”里的那句话,无他,唯手熟尔。我觉得这句话几乎可以概括一切技术和艺术。

文学青年周刊:《句群》能称之为《孙智正传》或《孙智正日记》?这种“流水账”式的写作,不无聊吗?你赋予其深层次的意义何在?

孙智正:当然不行,换名字是非常严重的行为,它不是“传”不是“日记”,就是句群。它可能是一种新的形式,这种形式就叫句群。虽然《句群》写的都是“我”,但跟我也没多大关系,所以也不能冠上我的名字,只不过我刚好对自己最熟悉,那就写自己了。如果我对路边的流浪汉、某棵树或某条狗更熟悉,我就写他和它们了。所以千万不要说是我的传或日记,这只是皮相,不是我的目的。我喜欢流水账这种“不美学不技术”的形式。

《句群》其中有一辑叫“有趣和无聊”,这些句群整体看上去似乎有点无聊,仔细看里面,你可能会发现它很有趣。另外,比如我真的看到无聊,我就写无聊,而且形式也非常无聊,这跟我春游时看到秃山就写秃山一样。你要说有什么“深层次的意义”,我觉得我做人的体验,很多时候就是没有意义和无聊,但是我又比较乐观,我喜欢推滚石上山,我喜欢很像有意义似的去做无意义的事情。所以我也喜欢有趣,我觉得写句群和读句群都是有趣的。

文学青年周刊:那你对故事讲得很好、对现实进行剧烈扭曲变形的写作怎么看?你是如何处理写作-想象-现实三者的关系?

孙智正:写得好的也非常好,可是非常非常少。反正这不是我的方式。对我来说没有“写作-想象-现实”,只有“写作-现实”。现实是大象和大海,不同的写作各自在瞎子摸象和取一瓢饮。

文学青年周刊:福克纳在《喧哗与骚动》“昆丁的部分”,大段无分段、无标点的文字,有人说这是引起读者的注意,需要被反复咀嚼、体味。当然也有少部分人认为这是“哗众取宠”。而你在《南方》中,也采取大段无分段,标点几乎基本只选择“,”和“。”。作为作者,你谈谈这种形式和形式在写作中的必要性?

孙智正:只是我一个自然的选择,在写之前我可能会想很多,想很多次,也会尝试很多遍,当真的开始写了,更多时候我会遵循“舒不舒服”的原则,比如我觉得写《南方》是,用逗号和句号,或者像《句群》那样一逗到底是最舒服的,那就这样吧。还有我觉得,可能像我们这样的写作,潜意识是给很有阅读经验或者本身也是写作者的人看的,所以,你“丁”一下用个问号,“当”一下用个感叹号,又无限深意地用个省略号什么的,你可能会觉得在一个聪明人面前,你把话说得太明白没有必要,还会显得傻。其实这些标点的语气都可以包含在语句和叙述中了。句号和逗号就显得比较平静,它只是表示一句话的分隔和结束,方便阅读。另外整本《南方》27万字我就没打算分段,它其实没有分段,只是分了章节。还有说《喧哗与骚动》里的无句读是“哗众取宠”的人,要么对文学一窍不通,要么迂腐得可以,要么坏得可以。写作就是要发现“哗众取宠”的新形式啊,不要贬斥形式,不要贬斥所有“小花招”。

文学青年周刊:《南方》除了上述的结构,还有一大特点就是用家乡方言写作,当然这不是你的发明,很多人都曾用某地方言写过。而你用方言写作的初衷是什么?语言,在你的写作中处于怎样的位置?

孙智正:我不关心我用的语言是方言还是普通话,只要是我掌握的语言,只要是合适的,那就用。《南方》的内容涉及到我的童年,和大量当地的风土人情,用方言是我写了几稿之后的选择,但也只是部分方言,或者我想得起来的方言。可能很多方言的字眼都用错了,所以从我的本意和技术角度来说,它不是方言小说。如果有人愿意从传统的“地域小说”“乡土小说”“方言写作”这种角度去看《南方》,我也不反对。语言在我的写作中处于至关重要的位置,当然我说的不是方言或普通话的语言,我是说写作语言,很多时候我就是在寻找新的语言和新的语言方式,这几乎就是我在技术上的写作目的。

文学青年周刊:你说你对恶趣味确实有种难以割舍的相投,看过一篇你的《火柴》,完全可以用“又黄又暴力”来形容,为何难以割舍“恶趣味”?生活中的你,你有哪些“恶趣味”呢?

孙智正:因为我经常发现,恶趣味在我们这个时期,往往代表着“破坏、调侃、反讽和创造力”,而我刚好喜欢这些,我不喜欢封闭也不喜欢禁忌,我喜欢新,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太阳底下又全是新鲜事。《火柴》我是想试一下我会写成怎样。生活中的恶趣味不能公开说啊。

文学青年周刊:庞德论述过“意象派诗歌的八个‘不’”。谈谈你的写作中是否也存在禁忌?

孙智正:尽量不要用大词。有简单的词不要用复杂的词。不要用大多数人看不懂的词,不要炫耀词汇量。不要写自己不熟悉的东西。不要写梦和白日梦。不要编织一个语言的空壳。有8个了吗?还有一个当然是,不要遵守禁忌。

文学青年周刊:有读者看了你的《青少年》说“写作和阅读的意义已经越来越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写和读本身所包含的过程”,同时也有人说你“太关注自己的‘写’而并不在意别人的‘读”,不经意间给那些不大熟悉他的读者出了难题。“关于这个“读”与“写”关系,你怎么看?在真实写作过程中,你会“关心”读者吗?

孙智正:我有个劝告是,永远不要关心“别人的读”。“别人”在哪里?哪些人是你确定会读你的“别人”?你就照你自己喜欢的写,每个人都会有读者,只是多寡的问题,不要关心多寡,要关心质量。不过我觉得我不关心读者,但下意识里一定又是在关心读者的,我关心的读者就像前面说的,是很有阅读经验的读者、很有天赋的读者或者自己就是很好的写作者的读者,其他的读者,他们不关我的事,我也不关他们的事。被其他的读者喜欢,虽然比被他们讨厌好一点,我不希望别人讨厌我,但也没多大意思。关于读和写,我倒更愿意说说作者本人的“读”和“写”,我给作文杂志写过写作的秘诀,啊,我觉得秘诀就是多读和多写,后来想想还应该加上一个“多想”,脑子里时时在想着这个事情。

文学青年周刊:你曾说过,你的写作一则因为习惯,二则为名利。如今还是这么想?你还有更大的文学野心吗,比如觉得自己的创作会给文学环境带来怎样的影响?

孙智正:差不多啦,乐趣的原因一定也是有的。前辈作家伟大和崇高的比较多,一般写作都是为了精神追求为了人民之类的,像我就比较低俗,就觉得名利是很好的驱动力,就是名利让天下变得这么熙熙攘攘的。我的野心是我要做永恒的作家。啊,没什么影响,不会有什么影响,文学环境这么大的事,我有心无力啊,交给党和政府来做喏。


【”孙智正“的文学生活】

·缺钱可能会让你写更多,因为你没有其他技术和希望。

·过时的事情也要干,就像明知将来要死,今天也要活着啊。

·要拍长达一生的一镜纪录片是给以后永生的人看。

文学青年周刊:你老婆最喜欢你哪篇小说?她会因为你作品里一些“真实”的想法而生气么?怎么哄?

孙智正:不知道喏,可能喜欢比较伤感的小说,我猜的,可是我又没有多少伤感的小说。好像几乎没有啊,她特别理解,她自己也看很多东西,也写得不错。

文学青年周刊:你的儿子四岁了,他改变了你什么?

孙智正:他让我更想赚钱。让我更开心,让我的日子更正常一些。

文学青年周刊:包括你在内很多青年作家,都提到“缺钱”这件事,你觉得“缺钱”和“写作”是怎样的关系?

孙智正:缺钱可能会让你写更多,因为你没有其他技术和希望。但不要被这件事困死。缺不缺都写,最好大家都不要缺。

文学青年周刊:听说你非常喜欢看电视,最近有在看什么呢?你一直觉得你的作品最适合拍成电视剧,那现在已有的电视剧,哪(几)部电视剧最像你作品拍出来的样子?也当招商吧,想哪个电视导演来拍你的作品?

孙智正:和晓乐看了几集《离婚律师》,和我妈看了点《辣妈正传》,我自己一般吃饭时看会儿纪录片,讲动物和宇宙的,还有听听音乐台看看歌词。我觉得《青少年》是非常适合的,其他不适合。没有啊,相对我觉得韩剧比较像,非常婆婆妈妈挺流水账的。不了解电视导演哎。

文学青年周刊:你早在08年就说过“写作和电影都过时了”,而现在写作,为什么连电影都拍上了?

孙智正:其实我拍的不能算电影,只能算是长视频,制作得太糙。没办法啊,过时的事情也要干,1.你又不能飞到未来去,2.就像明知将来要死,今天也要活着啊。

文学青年周刊:你在微信上叫“多写症”,那句简介也蛮有意思——“在科技达到永生、在我能拍一个长达一生一镜到底的纪录片之前,我要用文字复制我的所有时间。”是什么让你对永生、长存的如此执念?这种执念会让你走向宗教吗?

孙智正:因为我深深体会到要死的一生是多么虚无和没有意义。我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来活一遭,死了就死了,然后新出生的人又重新活一遍,就像我在电视里看到有些动物朝生暮死,有些活几个礼拜就死了,你会觉得,啊,这怎么回事,这么折腾人。那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去对面吧,一生的对面是什么,就是永生啊。人有追求永生的本能,你看人类的寿命在不断延长,科技正在使人类逼近永生。我猜这一天必然会到来,我只是有点提前,在我们绝大多数人还在暂存、还觉得只能暂存的时候,我在说永存和要永存。以后不想永生的人可以选择死去,永生只是给人们多了一个选择,就是从技术层面来说,你不需要被迫死去了。永生会使现在一生的问题消失不见,当然也会有自己的问题。我们一起来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吧,人类永远都会有问题的,再去看看我们又有什么新问题了。我乐于看见那些新问题。

不会,这个永生和宗教没有关系(目前我不相信任何宗教,我喜欢看很多宗教典籍的字面和语气,很多精义我接受不了,属于买椟还珠入宝山而空回的那种),这个永生和我的体会与科学有关系。

文学青年周刊:你多次提到的“拍一个人从生到老、一生一镜的纪录片”。这个想法很赞,不过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开玩笑?虽然如BBC的《人生七年》系列,但也只是选择性的记录几十年中的关键点,好像也没你这么大胆。还有什么“奇思妙想”?

孙智正:不开玩笑,这种长达一生的一镜纪录片是给以后永生的人看的。对永生的人来说,时间长得没有尽头,我不知道那时还需不需要时间概念,还有没有时段划分。我猜对一个永生的人来说,看长达一生的纪录片跟我们现在看个广告或看个电影差不多。有选择就意思不大了,它变得有点像“故事片”。


附:节选作家访问孙智正


一、答小说家赵志明问:

我希望以后有一种文体叫“句群”

问:在《青少年》《句群》中,尤其是《南方》中,人物、场景、对话和事件都极其真实,似乎这些都存在于记忆中,你只是信手拈来。记忆(抑或是想象)和写作有渊源吗?关系有多深?

答:《青少年》和《南方》里面所有的信息,几乎都来自我的记忆。小时候我相信记忆都是真的,当然现在我觉得记忆都是“假”的,已经经过了我的无意识地筛选。另外,这些记忆用语言表达出来之后,那就更加“假”了,变成了语言的记忆。而《句群》几乎就是我当下的感触,即使是回忆,那也只是几天前的回忆。

问:你有一次说过(大意),你希望用词语来思考,而不是用句子。这个想法挺有意思的,这跟你平时的思维,以及你的写作风格有怎样的关系吗?

答:说得极端一点,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所有的想法都已经被我们的语言规定了,这些语言是前人和别人用过的,里面饱含着他们的想法。语言已经“信息污染”,但你又不可能脱离语言去思索和言说。词语和字眼也许是更小的思维单位,如果我们这用些更小的构件,去形成自己的句子、去想自己的想法会不会更好一点?这大概会比用别人的一整个句子、一整段话或一整片文章去思考会好点?

问:在很多文学评论家眼中,存在一个文学坐标或者谱系,便于他们将作家对号入座。你的写作风格和历史中的哪些作家相近,区别又在哪里?

答:这个我自己不太好说,我有很多喜欢的作家,也知道一些很看不上的作家,也许他们都在影响我。我自己的出发点是,我要发现新的方法,比如《青少年》是没有任何剪裁的直线般的流水账等,《南方》我希望几十件事同时在一个页面里呈现等,《句群》是片段式的,还有我希望以后有一种文体叫“句群”。


二、答小说家芬雷问:

我一直在寻找新的语言方式

问:《青少年》,我没有读完,感觉永远也读不完,包括最近的《南方》。但是从大致的面貌来看,《青少年》的文字散漫一些,这一点和你的一些短篇小说又不太一样。《青少年》,随意,自由,散漫,像一阵风,而《南方》呢,节制、精炼、轻盈,像一场雪。从《青少年》到《南方》,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吧?它们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答:你知道的,《青少年》和《南方》都不需要读完。它俩表达了我的"语言观"和"3观",其实概述的话,几句话就可以说完。但是它俩还是需要有这样的体量,首先我的直觉是这样的,还有就像一片树林,五六十棵树是一片树林,一百棵树是树林,一万棵树也是树林,一百万棵还是树林,但我们看到一片五六十棵的树林和一百万棵树的树林感觉不一样,一百万棵树的树林是"哇--",然后它可能其实更应该叫森林里,这片森林会自己长出一些植物和动物。

还有我第一次看的小说就是长篇小说,我对长篇有点情之所钟。《南方》其实写得更早,大学时写过一稿,毕业时写过一次,08年写完《青少年》之后又写了一稿。其实当时写完《青少年》之后我想,至少我要等五年之后再写下一个长篇,因为那样才能时间储备"能量",才可能出现新写法,但我没忍住,写了五六万字我不满意就没再写了,直到2013年又重新写,这次写完了。我觉得写东西就像写字,当你回过头去看,不同时间段的笔迹会差好多。所以我觉得《青少年》和《南方》的不同是时间造成的,其间我做的只是在不断地写《句群》,它就像一个练书法的不断写字,直到有一天他又写成了一个帖子。也许是这样,东西它是"想"出来的,更加是"写"出来的,写一稿,有时只是写个开头,感觉不满意就放弃,下次再开头写,直到你发现:出现了一种新写法。

问:《南方》让我想到普鲁斯特,这种联想很无厘头。我认真想过为什么会有这种联想,得出的结论是,普鲁斯特在给语言做加法和乘法,而你对语言做减法和除法。当然,这不是绝对的,只是一个权益的比较,尤其值得撇开任何一种文学的、修辞学的、哲学的、精神分析学的主张来看待这种语言的现象。《南方》的语言,减少近乎零,除又除不尽,蕴含极大的力量,好像它是这个世界永恒的剩余。能不能谈下你对写作中的语言的理解?从《青少年》到《南方》,你想从语言这个东西里面挖掘什么?

答:我一直在寻找新的语言方式,有两个基本感觉是,它是简单的,同时又是新鲜的。我希望我用的词语每个字都是常用字的,但同时又用得有新意。我喜欢去刷新它,当然我也喜欢简单地重复它。我觉得我在不断地想,其实更在不断地"撞",我不知道最终会得到什么,比如在《南方》里我得到了什么,是要大家告诉我的,比如你的说法就更让我认清了我的"语言"。我期待下一次我又能"挖"到什么。


三、孙智正答小说家司屠问:

我要用写作复制我的一生

问:作为当代最好的作家之一,一个作家中的作家,你如何看待你和同时代其他优秀的作家的关系。

答:他们曾经是我的“作者”我的“师傅”,现在他们大都是我的熟人和朋友,哈哈,我很高兴。我经常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相信他们从我身上也是这样的,哈哈。他们让我觉得亲切和高兴,让我不那么孤单,一起说说话的时候挺开心的,看他们写的东西的时候也高兴。不过大家好像生活得一般都有点惨,如果我们生活在美国,可能会变好一点,如果我们生活在朝鲜,就会更惨一点,啊,这有点像废话。

问:请谈谈写作和永生。

答:我有个想法是要用写作复制我的一生,选择我自己是因为我对我这个人最熟悉。我要一秒不差地从有记忆开始复制到我的一生。《青少年》和《南方》其实就在这样一个大罩子下的两个结果,《青少年》好像实现得更好一点。这也许也是试图永生的方式之一。只是有点笨拙。我相信人类以后必然会永生,科技必然会让人永生。你看人类的寿命在不断延长,现在的技术手段也几乎可以实现永生,比如身体的克隆意识的复制等等。可能好多人会说,我为什么要永生,永生很枯燥。可能他们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可能他们觉得自己不要永生很有思想,但事实上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原始社会的人平均年龄只有二三十岁,你告诉他以后人的寿命可以到七八十岁,他会说啊,那可能吗,那没意思啊,我活这么久干嘛。但事实上,我们确实已经活到七八十岁了,人寿命的延长在科学上可能是个很简单的话题。永生是人类的趋势,永生的车轮滚滚向前,裹挟着人们一起前行,你愿不愿意都无法避免,哈哈,怎么感觉有点像在传播永生教这个邪教。

问:我认为当代小说写作是一种艺术,而不应该是文学,作为文学的写作已经过时了,虽然我们周边的写作大都仍然是一种文学的写作,这也真是让我觉得从事写作这一行当的人好土非常的土,你对此是什么看法?

答:我只好十分同意你的观点,不然我也变得非常土。事实上我确实也同意。


四、孙智正答小说家彭建斌问:

小说艺术不高于生活

问:作为一个小说家,你认为怎样的生活才是最理想的?

答:在家写东西,写自己想写的东西,通过这些东西让自己和家人过上还可以的生活,有几个住得不太远的朋友,不时地聚聚,吃吃饭喝喝酒聊聊天打打牌打打球打打游戏。

问:小说艺术高于生活吗?

答:不高于。我来用点比喻,如果说生活像大海,那小说就是一瓢,生活像冰山,小说真的是一角。那种认为小说能“概括”“指导”“升华”生活的小说观,要么也许有其他意思或用心,要么是有点狂妄的平庸。

问:选择与填空:当代中国作家最让你(A.反感B.遗憾C.期待D.不以为然)的是_

答:还让不让我跟他们玩耍了,虽然绝大多数人我都不想跟他们玩耍,但我是个好人你知道的。反正ABD的很多很多,C也有很多,每次我发现有这么好的作者没有冒出来,那些又差又笨的人在招摇,我就有点愤怒。


五、孙智正答小说家魏思孝问:

我不讨厌更多人喜欢我

问:孙老师前段时间在微博上说要写玄幻小说,是真有如此打算还是开玩笑?

答:半真半假啦。因为小时候我很喜欢看武侠小说,那其实写玄幻小说也不错嘛。但是我看了一下,这个工程实在太浩大,也许我要投入四五年时间才能摸到一些门路。但那个时候可能我已经积重难返了。有个朋友说,你不是那边的人。有道理的。虽然我有很贪心的想法,左手写玄幻,右手写我现在写的,或者说就像电脑一样装两个系统,但这实在是不太可能。当我很冲动地说要去写玄幻了,这是真的,当我真的要开写时,我发现它就变成假的了。

问:你最近写的乱力怪神系列比如《龙》很受读者欢迎,相比你之前的句群等文本,它们可能更小说和满足读者对故事性的渴求。针对我以上说的,你随便说两句吧!

答:是的,我就是想试一下,如果我写一篇一般读者也看得懂也会喜欢的小说会怎么样,我试了三四篇,效果还可以,尤其是《龙》。这下我自己比较满意了,发现我可以做到,但我以后可能不会太这么去写了,写这样的东西,到底不是我要干的事,干得不愉快,还不如去打牌看电视。但是我真的又不讨厌更多人喜欢我……


(本作品为《文学青年》独家专稿,转来请注明出处)


凤凰读书 2015-08-23 08:4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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