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衣——女身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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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中国民俗中,女衣是女身的象征,男子得到了女子的贴身衣,那就意味着他和她发生了“私情”。据刘向《列女传·嬖孽》,陈国大夫御叔的寡妻夏姬,漂亮风流,陈灵公,包括大夫孔宁,仪行父都和她通奸,几人又都把夏姬的汗衫贴身穿着在宫中互为炫耀,以示曾享有她。正因女衣象征女身,中国男子便不愿意在“梦(中)与人共衣”。梦中与人共衣,即暗示妻子有外遇,为别的男人所沾染,而妻子是不能“与人共惠”的[1]。
  如果男子和一位女子互换了“衣”或贴身衣(或男子用其他赠品换取了女子的贴身衣),那就不可否认双方已经建立了情人关系或婚媾意义的山盟海誓。《红楼梦》77回,宝玉去看生命垂危的晴雯。晴雯说她担了勾引他的虚名,平时并没有和宝玉“私情蜜意”,谁料竟到了黄泉的边缘。她后悔着,“伸手向被内将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让宝玉穿上;并叫宝玉也脱下袄儿给她换上,寻思将来在棺材中独自躺着,也还象在怡红院与宝玉厮守一样。在《楚辞·湘君》中,湘君久盼夫人不来,他开始失望,“捐余袂兮江中,遗余@①兮醴浦”,把湘夫人赠给自己的亵衣(一种情欲的伴物与对象)弃于漫漫江波。他想和她绝情了。
  何光远的《鉴戒录》(卷十)收有一则男子视女衣为婚的奇闻。故事说,四川孝廉曹晦,在灌口李冰庙中看见了三尊神塑像。惊艳之下要和第三位神女结婚,并请巫祝主婚。巫祝要求他“留着体衣一件,以为言定”,他就脱下内里的“汗衫留于(神)女座(边)”。巫祝取下神女的红披衫给曹晦,并转达神女的话:“曹郎保惜此衣,后二妃当就姻好。”(意思是只要曹郎真的志诚,以后不但我,连我的两个妹子也会相从于你)曹晦竟“深信”不疑,一辈子“不婚姻,纵遇国色,视之如粪土”。曹晦此“婚”,愚乎情乎?看来都不是。只因他的头脑中根深蒂固地积淀了“女衣—女身之替代”的民间观念,方使他情愿守着神女的一件红披衫过上一辈子。
  女衣等于女身的观念在近代客家民歌中表现得更为明澈。客家男子向女子调情时唱道:“北风吹来心里慌,来向妹子借冬装。穿着棉袄不舒畅,相要的噢,是妹子的贴身衣裳。”女子答道:“贴身衬衣、贴身衫,若借给你我自寒。上衣还未钉扣子,棉袄还未加领子。”男子要女子最珍贵的贴身衣(实要女身与贞操),女子倍加珍护,以婉言相谢。
      二
  早在“易学”文化中,女子之衣与女性就有绰约可寻的关系。《周易·归妹》卦,“六五,帝乙归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在帝乙嫁“妹”这一婚姻事象中,出现了一个反常也正常的现象,嫡妻(君)的衣袖(袂)似乎没有妻妹(小姨子,娣)的衣袖来得漂亮。这事实上是说,夫君更爱随嫡妻从嫁的媵女身份的妻妹,妻妹的红袖更招夫君的青睐,即妻妹对夫君更有女性的诱惑力,妻妹已有夺嫡之嫌。在这一喻辞中,女子的衣袖(袂)成了一种女身的瘦语。这在后来的文人词赋中产生了相当的影响,才子们的歌诗中,也多以女子衣袖指代美女佳人。庾信写王昭君,“绿衫承马汗,红袖拂清霜。”(《王昭君》)唐太宗写舞女在音乐促弹中出帘而舞:“促节迎红袖,清音满翠帷。”(《咏琵琶》)韦庄回述青春年少游历江南的美好记忆,有“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最得意的时刻(《菩萨蛮》其三)。晏几道写他当年与歌女们厮混:“彩袖殷情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鹧鸪天》)辛弃疾描摹令人焦愁的歌舞升平:“翠袖盈盈浑力薄,玉笙袅袅愁新。”(《临江仙》)都是以女子的衣袖(红袖、翠袖、彩袖)象征女性。
  《李氏易解@②义》卷三说,在荀爽的《九家易集解》本中,关于阴、坤、坤母的排比喻象中,还有“为囊为裳”的句子[2]。 即代表阴性、母体、女子的坤,又被比之为“衣裳”。
  《焦氏易林》也将女衣作为女身的借喻。《大壮·中孚》,一个男子慕恋一位身份高贵的女子时就说,“求君衣裳,情不可当。”在《归妹·贲》里,一个男子因婚配未遂,也取“衣”为喻:“耕石不生,弃礼无名。缝衣失针,襦kù@③弗成。”他想和那位姑娘结为秦晋,但失于通媒之人,无径可达,空落得愁苦单恋;犹似在石上耕种,颗粒难收,也如无针缝纫,得不到那想要的“衣服”。还有《讼·涣》说,“机杼腾扰,女功不成。长女许嫁,衣无襦kù@③。闻祸不成,凶恶消去。”大姑娘未出阁即失贞,故以“衣无襦kù@③”相喻。男家闻知后退了婚,也算是幸事吧!否则,隐情嫁过去,祸事将在后头,哪有现在这样消解得容易呢?在求婚色彩颇浓的《屯·未济》里,“衣”也是少女珍贵女身的譬喻。辞云:爱我婴女,牵衣不与。冀幸高贵,反曰贱下。”这是女子悔及当初之语,那时她还少幼娇稚,故以“婴女”自谓。当时有男子对她牵衣相求(可见男子之求的情急之态),她却想找个更高贵的夫君,推绝了他。谁知命运的发展,把她交给了一个“贱下”的凡夫俗子。她怨艾着……反悔那未能“以衣相与”(以身相许)的失误。这些都是以“衣”影指女性之身及其婚配贞操的典例。
      三
  在女衣象征女身的意识背景下,女子身上的“衣带”(无论裙带、腰带、下带)会比“衣”本身更有女性气息——对于男子来说。在中国古代俗文学的语义修辞中,“解带”往往就是“合欢”的隐语。吴歌《卖盐商》描写经营盐业的少年郎君与异乡妹浓烈相爱说:“十二杯酒凑成双啊,小妹搭伲情哥郎君两个轻轻悠悠进香房,香房里向小妹姑娘顺手撩开格顶青纱帐,济手弯弯搭郎解带……”“解带”即寓意双双步入“温柔乡”。《西厢记》写张生会莺莺,张生唱:“我……把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两人分手时张生又唱:“今霄同会碧纱厨,何时重解香罗带。”以“重解带”喻指和莺莺的再度幽会。
  据黄石先生研究,一个男子若因相思女子而病态恹恹,可以取那女子的裙带或腰带来,和药煎汤,给他饮了,病即霍然。但千万不要告诉他药汤中加了什么,否则无效。[3]
  和裙的修饰意义近似,古代女子系“shùi@④”(佩巾)于小腹前。这种“shùi@④”饰及系“shùi@④”之带也便成了一种典型的女身象征。《礼记·内则》中说,家中生了男孩以弓为标志设于门左,生了女孩以“shùi@④”为标志设于门右,邻人一看即知。《诗经·召南·野有死@⑤》篇写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约会,男子动手动脚,姑娘马上设防:“无感(憾)我shùi@④”,即不准男子碰触她象征女身领地的shùi@④巾及其系带,情操中闪烁出人格之美。
  这种情况在日本民俗中表现得更细致。它把“解开衣带”喻为女子对男子的情怀的敞开与男女之间的相合相得;把“不解衣带(或衣纽)”喻为女子(乃至双方)的守贞护洁以及男女的分离、离别状态。《万叶集》中有情歌唱道:“别后内心悲,赠衣作内衣,内衣长不解,直到再逢时。”(卷十五,3584)这是对男女口吻都适用的以“不解衣”暗喻不失身与忠贞。下面是一首男子的歌:“我妹长思我,内衣不解开,赠我衣上纽,我岂解开来。”(卷十五·3585)再下面是一首女子的歌:“旅途如独寝,纽断必将缝,请即自缝好,有针在手中。”(卷二十,4420)她叮咛男子,如果旅途中衣的纽带断了,请自缝好;那言下之意如情思上一时走入邪念,请自检点,不要破坏了忠贞之爱。还有一位羁旅中的男子发现自己的纽带自行解开了,他设想这可能是那远方女子热烈放情、难以按捺地思念自己的精诚感通所致:“倘若家中妹,念吾总叹唉,当时为结纽,自必解开来。”(卷二十,4427)又有的男子离家时间太长,自知情侣不会再等待他,可能已有新欢,而丢开解去了那原来和他相结的盟誓的纽带;丢开就丢开吧,唯一希望的是还能记着我,也就不枉了过去一段“真情”了。他这样唱道:“别时曾结纽,今若解开来,解纽毋忘我,真是爱情哉。”(卷十一,2558)在《万叶集》这些优美的诗中,衣的纽带都是作为男女间爱欲的象征而出现的。
  在西方及一些土着文化圈中,女子身上的衣带之类也充满了女身婚媾的象征色彩。古希腊婚仪上,新娘被装束整齐地送进一个黑暗的房间,睡在预备好的席上。她的新郎也不饮酒,也不盛装,装作偷偷的样子跑来,把她身上的衣带都解开,放在席边;然后回到宾客中去[4]。 这就标志着那女子已经破贞,属于他的人了。在陀普孙印第安人那里,新郎进入婚仪必带一把利刀。他当众把新娘的腰带割断抖开,那意思是说他已“除去处女的记号”[5]。亚非利加的邦巴拉族, 男子看上哪位女性,就送给她一条美丽的裙带,女子便知这是他深深喜欢自己女身的表示。她会马上激动地投入他的怀抱,把对丈夫的忠实抛到脑后。[6] 在爱沙尼亚某些地方,男子汉娶妻,在举行婚礼的当天,要把新娘的腰带“系在帽子上”,以向公众表白,新娘的身心真的依附他了[7]。 在英格兰,女子用来系长袜的带子最富女性意味。每个新娘的婚礼都准备许多,供众人哄抢。据说在一次宫廷舞会上;风流的英王爱德华三世看见一个贵妇人的袜带掉了,正狼狈不堪,就走过去,若无其事拿起系在了自己的腿上,并说“胡思乱想者可耻”[8]。岂知, 既然民俗含意已约定俗成地赋予女性袜带浓厚的女身意义,陛下的陈词又怎能杜绝在场人“乱想”呢?!
      四
  女衣既为女身的文化意象,与之相联带它就有了生殖感孕的特征。敦煌《解梦书》(伯3908)讲,如果男人在梦中沾触了“绿衣”,就说明“妻有娠”。因为“绿衣”在古代为女子常服。常常是妻子的象征;接触绿衣也即接触女身,妻子自然会“有喜”。彝族神话,有一只雄鹰,发现地上有位漂亮的姑娘。它盘旋着,从身上滴下三滴水来,一滴滴在姑娘的锣帽上,一滴滴在姑娘的披毡上,一滴滴在姑娘的白褶裙上,姑娘便怀了孕。在属龙的那天生下了她的儿子[9]。哀牢山区的妇女,婚后想添孩子,就结伴搭伙走到河边洗浴。浴时将内衣放到河边的“龙石”上,内衣沾了这“龙石”的灵气后再穿上,回家个把月,十其八九会妊身。在中原地区,新娘子于新婚当晚,坐在婚床沿。人们不断地向她投去铜币。她则试图用裙子把铜币一个个接住兜起来。据说接得越多,往后受孕生子的次数越多[10]。在这类民俗中,女子的“衣”显然转化成了受孕的接触体,有了繁衍的女身意义。
  由于衣饰具有感孕传媒的性质,所以汉族民间禁忌中就“有因男女换了服饰而使女方怀上身孕的说法。”有些地方结婚,为了婚后即生育,还有意识地运用这一传媒方式“让男女双方换裤带”,换衣物等等[11]。域外风俗也有此情。斯巴达新娘走入新郎家门的第一件事, 就是由伴娘“给她穿上男服男鞋”。丹麦的克洛夫堡人,婚仪装饰上,“新娘着男装,新郎着女装”,第二天再调换回来。在南西里伯斯人中间,婚礼进行到某个阶段的时候,新娘要把她的外衣脱下,让新郎穿上;晚上入洞房时,新郎才将沾带了“丈夫气”的外衣还给新娘。这些事例和中国婚俗差不多,都在互换中借“衣”这个感孕的传媒体寄托一种生育传播的可能。用芬兰文化人类学家韦斯特马克的话说,这叫“相互接种”[12]。
      五
  在女衣——女身的象征中可能包涵了一种民间宗教意识,即人的衣服中渗有他(她)的灵魂(或生魄),或者说人的生灵死魂有寄藏在他(她)的衣物之中的习惯。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中国古代的招魂复魄,才喜用“非衣”或用“衣”登屋召唤收揽。由此观念而来,女子的衣饰中也就有她的魄影,她的心性乃至她的情欲,特别是在她的贴身内衣和体现女人特性的衣物上。李调元《南越笔记》记载,壮族男子娶妇迎亲,要派一个巫婆在半路上脱下新妇的“中袒”,放在竹篮中用布复盖着提回来,这叫“妆魂”。只有这样,新妇的心魂和爱欲才真正和她的躯体一起被接回到家,新妇也才在心性上跟定他。《聊斋志异·云萝公主》篇中,狐女和安生相爱怀上了身孕。但她不能娩生。她脱下自己贴身衣给婢女樊英穿上,她的身孕也随贴身衣转入了樊英腹中。过不多久,樊英分娩出一个男孩。在山西、河南、四川、安徽一些过去娶妇极难的穷山区,男人怕女人逃离,常于婚后把她们沾有月水的内衣埋藏于门槛附近,如此一举, 女人的心魂与爱欲也“就老是在这屋里不离去”了[13]。
  女性的衣物既然渗浸着作为女人特质的情欲心性的魄影,它接触到男性或交到男人手里,就足以维系男人对她的爱欲,也几乎等同于她不在男人身边时仍然对男人以“身”相伴,“侍侯”那男人。《搜神记》卷一,济北郡小吏弘超在梦中感遇知琼,结为夫妇。后来事情漏泄,神女只好离去,临走时把“裙衫两副”留在枕席。民间@⑥弹词《西厢百咏》中,莺莺送衣给赴京应试的张生,她说:“间别无甚表衷肠,该物舒情况,用意劳心你身上。这衣裳,着时休把咱来忘。”张生明白她的心思说:“你的见识,咱都理会,教行坐不厮离。”这种以“衣”为伴的韵事在日本民间也极通行。《万叶集》卷八描写一个羁旅中的男子,思乡之中拿出所爱女子送他的衣来,“念此将衣着,见衣作妹看。”(1626)他眷恋他的“妹”,看见她送他的衣,似乎就看见了她。
  还有旧时广东乡间,哪家丈夫外出,妇人往往拿出自己裙带来,绑在院中的槟榔树干上。据说,“这便能够维系住(外出)丈夫的心。”黄石先生曾幽默地喻释这现象说:“裙带是妇人的贴身物,故此就拿来做她的代表。至于槟榔树恐怕是男子的象征……这其间的深意……聪明的读者,大约总会细味而得的”[14]。
      六
  由于女衣联带着女身的民俗观念,民间传说中就随之产生了“窃衣成婚”或“得衣得女”的故事模式。
  在《敦煌变文集·句道兴〈搜神记〉》中,有个叫田昆仑的人娶不起妻。禾熟之季,遇见三个美女池中洗浴。田昆仑抱住最小女子的“天衣”,她飞不走,成了他的妻。生下一子叫田章。鄂伦春人神话,一群仙女常常下到晶莹如镜的湖中戏水。鄂伦春猎手撞上了,他抢上去提住了她们的驾云宝衣。仙女无奈,只好答应嫁给他[15]。
  这种“窃衣得女”模式中的“衣”在民间传说中又演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羽毛之衣”。《玄中记》说,有种鸟叫获姑鸟,它们穿上“毛衣”时为鸟,脱去“羽衣”时为女人。曾有男子在田中发现了她们,藏起其中一个解下的“毛衣”,“取以为妇”。明代彭大翼《山堂肆考》(卷二四)则说,脱毛衣化女人的鸟不是获姑鸟,而是形体白净的鹤,它们常常出现在南昌近城东的浴仙池。一天有七只鹤脱去羽衣化作七个美女入池沐浴,被一少年抱持其一,引至家中结为夫妇。两年后,少年把羽衣还给了妻子,妻子穿上便飞去了。在蒙古族那里,脱羽衣化女人的鸟是漂亮的白天鹅。据说,布里亚特蒙古人的始祖豁里台年青时路过贝加尔湖,“天上飞下三只天鹅,变成三个美丽的姑娘入海嬉戏。豁里台偷其中一姑娘衣物,逼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他们生了十一个孩子。”所以至今豁里台的子孙仍念诵“天鹅先祖”诗句,向天鹅奉献鲜奶,以记忆他们非凡的来历[16]。
  另一类是“兽皮之衣”。山西一带流传,一只白狐从树下的洞穴里走出来,在地上打个滚,脱去皮衣,变成美妇人。农夫被她的姿韵诱动,机智地藏起她的狐皮,她无法回家。农夫也就得了美妻,江苏民间故事说,弟弟看瓜棚老是不回家。哥哥走去看究竟,见一只雌虎,脱去外皮,竟是一位丰满健美的姑娘。哥哥趁她走进瓜棚之际,把她的虎皮外衣抢在手;姑娘无法恢复原身,不得不成了弟弟的媳妇[17]。上述两类“窃衣得妻”的故事和女衣象征女身的观念是有内在逻辑联系的。
      七
  中国人关于“衣”与女身象征的观念在地中海文明的深层也有潜在的反映。但“衣”的概念较为宽泛,不一定必是女衣才能象征女身,一般意义的“衣”(不定男衣或女衣)都可笼统地喻指女身及其贞操。弗洛伊德就说,大凡人们梦中的衬衫、内衣,通“常是女性的象征”[18]。这是一个特点。
  第二个特点是,地中海及西亚风俗,把女性、妻子、女身称为男子的“衣”。这个“衣”已不是实物的“衣”,而是象征女性、妻子的贞洁对男性、丈夫的依附与附属。《古兰经》第二章《黄牛》中安拉告诉他的信徒,“斋戒之夜,允许你们同房,接触你们之妻,她们是你们的外衣……”由于女子、女身犹如丈夫的“衣”,所以希伯来人在讲到对继母有不正当的行为时,只说那是亵渎了“父亲的衣襟”。《旧约·申命记》说,“人不可娶继母为妻,不可掀开他父亲的衣襟。”(二十二章)“与继母行淫的,必受咒诅!因为掀开他父亲的衣襟。”(二十七章)这一层意义的“衣”与女性女身的比附,和中国人老话中的“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意思相近。
  第三点才是与中国人观念平行的女衣代表女身的情况。弗洛伊德表述说,一个男子梦见一个女孩子在路上行走着,沐浴着白色的光芒,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宽罩衫。弗洛伊德说,这个梦底,实际上是这个男子在夜晚的路上曾和一个叫白小姐的女子偷食过禁果,那白色的宽罩衫正是白小姐身体的象征[19]。在《旧约·撒木耳记》中,哥哥暗嫩贪恋妹妹他玛的美色。一天妹妹给他送饼,他拉住他玛要和她同寝。他玛说:“我哥哥,不要玷辱我。以色列人中不当这样行,你不要作这丑事。你玷辱了我,我何以掩盖我的羞耻呢?暗嫩不听她的话,凭着力气大,就玷辱了她。他玛爬起来,冲出屋子“把灰撒在头上,撕裂所穿的衫衣。”他玛用“撕衣”痛苦表示那乱伦的羞耻与失身。《旧约·雅歌》里还有这么个场面,一个女子用委婉的语言拒绝夜晚叩门要和她偷欢的男人,她说:“我脱了衣裳,怎能再穿上呢?”在这里,女子若肯许接纳男子,她不必提“穿衣”为由,而只要“放门”即可;所以以“穿衣”为拒,是按照她们民族的习惯进行表述。她的意思是,我的衣服已穿过放下了,我为过来人,身有所属,怎好拨转时光,重头再来呢?这些都是严格意义的女子以自己的“衣”喻指女身与贞守的例子。
      八
  衣,在中国民俗中的一个冷僻意义,是具体的指女子的胎宫与婴孩的胎衣。鄂中谜语说:“一尺绫罗不多宽,不用尺剪做衣衫,大官小府都穿过,皇帝老子也要穿。”这种连帝王圣贤也都必穿的“衣衫”原指女子孕育婴孩的胎宫与“衣盘”。这与西方“模拟诞生”风俗中以妇人的衣裙象征她们的腹宫或孩子胎衣极相似。据弗雷泽的叙介,希腊神话中的天神宙斯收养英雄赫拉克勒为自己儿子时,说服妻子赫拉躺在床上,赫拉克从她裙中自上而下地爬出来,模拟一下最初的诞生。经此仪式后,赫拉克勒也就成了赫拉的养子。据说至今,“土耳其人还保留这种做法:一个女人把她要收养的孩子放在她的衣服里,又推又拉地从衣服里钻出来[20]”。这种模拟诞生中的女子的衣裙暗喻妇人孕育分娩中的胎宫胎衣是显而易见的。
  注释:
  [1][11]任聘:《中国民间禁忌》554页、 67 页, 作家出版社,1991年。
  [2]点石斋本:《经学辑要》第二册、卷二。
  [3][14]黄石:《关于性的迷信与风俗》载《北新》第4卷11 号,1930年6月。
  [4][6]〔法〕鲁妥努:《男女关系的进化》111页、144页,上海文化出版社,1989年。
  [5]朱云影:《人类性生活史》第93页,上海文化出版社,1989 年。
  [7][12]芬兰务韦斯特马克:《人类婚姻简史》141页,141页、 商务印书馆。
  [8]〔英〕玛格丽特·穆礼:《女巫与巫术》73 页,漓江出版社,1992年。
  [9][16]《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681页、456页, 学苑出版社,1990年。
  [10][13]〔美〕爱伯哈德:《中国文化象征词典》第209页、204页,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年
  [15]谷德明:《中国少数民族神话》65页,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
  [17]〔日〕直江广治:《中国古代民俗》4~6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
  [18]〔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118 页、 商务印书馆,1986年。
  [19]〔奥〕弗洛伊德:《梦的解析》330页, 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年。
  [20]〔英〕弗雷译《金枝》24页,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为衤右加蝶去虫
   @②原字为腾去马下加贝
   @③原字为衤右加夸
   @④原字为巾右加兑
   @⑤原字为鹿下加菌去艹
   @⑥原字为扌加刍
  
  
  
东南文化南京105~110G0文化研究王政19981998女子/风俗/衣服women/custom/clothes  Based on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customs of marriage,folklore, witchcraft as well as legendary myths and largeamount of literary documents,  this article introduces atypical cultural symbol in Chinese folklore in respect ofmarriage and reproduction. That is women's clothes ( includingher petticoat, sleeves, etc.). These are sensitive symbolsindicating particular part of her body,  mar riage  andreproduction, virginity, and sexual desire. It is also thecustom  among  Japanese  folks,   western aboriginals,Mediterranean civilization as well as western Asian countries. Thus we can conclude that women's clothes as the symbol ofwomen's body is shared by both the eastern and westerncultures. 作者:东南文化南京105~110G0文化研究王政19981998女子/风俗/衣服women/custom/clothes

网载 2013-09-10 21:4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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