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正午-隋唐五代的另类历史 认得胡儿做“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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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得胡儿做“父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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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得胡儿做“父皇”——“汉奸”石敬瑭的悲喜剧
  “文革”以后,最后恢复上演的传统京剧曲目,当属宣扬爱国主义情怀的《杨门女将》,其情节主要围绕佘太君老奶奶领着一群寡妇征战三关,浴血奋战抵御辽国侵略的故事。笔者当时还是不谙世事的孩童,由于祖母是个大戏迷,耳边整日里都是收音机里挥之不去的余太君的悲壮慷慨:“哪一战,不伤我杨家将!哪一战,不亡我父子兵!”
  后来,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又播出,老令公杨继业以及杨六郎几个父子兄弟都是“威震三关”,故事情节引人入胜,令人神驰向往,可以说“在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爱国主义的种子。”但“三关”是哪里,辽国人是什么人,模模糊糊没有任何实际的概念,想当然地认为是靠近苏联或外蒙的什么地方。成人后,对历史逐渐感兴趣,才知道三关离我的老家天津近得不能再近——瓦桥关(今涿州南)、益津关(今霸州)、淤口关(今霸州东),皆在白沟的南岸。而白沟北岸不远处,就是当时契丹族辽国的地盘。今天的白沟是个鼎鼎有名的各式小商品集散地,从前的大河早已随时光流逝变成为不起眼的小河沟。而从前拼死殊杀的汉族与契丹两族人民,以及日后取代辽国的女真人,早已在元朝时期就被蒙古统治者统称为“汉人”,血脉融合,成为今日真正彼此不分的一家人。
  那么,如果想进一步了解为何“三关”深入汉族传统疆域如此之腹地,就不得不谈起残唐五代中走马灯变幻的人物中最大名鼎鼎而又最遗臭万年的人物——“儿皇帝”石敬瑭。此公为了同后唐抗衡,竟答应以割让燕云十六州(今北京至山西大同等地)给契丹,使得中原门户大开,为后来的汉族政权留下心腹之患,英明神武如后周的柴世宗、北宋的太宗赵光义,几次北伐,都无功而返,而且北宋之亡的最根本原因也早在石敬瑭时代已经种下。最为后世中国人所诟病痛斥的,则正是石敬瑭向契丹国主耶律德光自称“儿皇帝”,拜认这位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异族人为父。以至于直到1905年8月29日在东京发表的《同盟会宣言》中,第二条就赫然表明:
  “恢复中华。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中国之政治,中国人任之。驱除鞑虏之后,光复我民族的国家。敢有为石敬塘、吴三桂之所为者,天下共击之!”
  可见,石敬瑭此人名气之大,几乎和吴三桂并驾齐驱,而且他还少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浪漫,多了层“认贼作父”当“儿皇帝”的屈辱,千秋万岁,骂名滚滚,成为“汉奸卖国贼”的代名词。笔者当然不想为这位沙陀族老哥翻案,考据一番后说他不是汉奸而是什么“沙陀奸”,只是想来一把史海钩沉,把历史的本来面目展示给读者,让人们在理性思维的基础上,自己判断特殊时代这位特殊的历史人物。
  残唐五代的戏剧性历史
  说起五代,人们会机构性地背出历史课本中要考试的五个朝代——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如果没什么深入学习过历史,很可能想当然地认为这五个朝代肯定象南朝宋、齐、梁、陈一样是“一家物与一家物”,是一朝顶替另一朝承接下去。
  实则不然。
  要说石敬瑭,不能不先提及后梁太祖朱温和后唐太祖李克用。
  沙陀是西突厥的一支(驻地在今新疆古尔班通古沙漠)。唐朝末年,李克用因帮助唐朝镇压庞勋有功,获封为云州刺史,并受御赐改名为李克用(原姓朱邪)。唐德宗时,李克用又被进封为大同军防御使。黄巢破长安,李克用率军勤王,大败黄巢大将尚让,因功拜同中书门下平率事(宰相),地位由此显赫。后来,黄巢进攻朱温(原是黄巢将领,后降唐),李克用为了扩大地盘,就与朱温合军夹击黄巢,最后逼得这位杀人百万的盐贩子逃到狼虎谷(今山东莱芜)时被外甥林言杀掉。大胜后,朱温宴请李克用,这位二十八岁的使相(既是节度使又是宰相)根本不把朱温放在眼里,狂饮肆骂,惹得本来就不怀好意的朱温杀心顿起。夜间,朱温派人纵火射箭,想灭掉这位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竞争对手。李克用虽然烂醉如泥,终有“天命”保佑,加上亲兵从人血战,他最终狼狈逃出,但三百多精骑护卫全部被杀,从此双方结下死仇。日后朱、李两人较量多次,李克用败多胜少,有一次还差点抛弃老窝晋阳逃回沙漠,以至于多年不能和朱温相抗衡。
  朱温篡唐后,李克用以唐朝大忠臣面目出现,并在独生子李存勖建议下励精图治,不断积蓄力量,准备和立都中原的老对头朱温再争高下。在潞州与朱温军队相持时,李克用病发身亡,临终时他交给独生子李存勖三支箭,一支箭要儿子讨伐忘恩负义的河北刘仁恭,二支箭要他击平不守信用的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三支箭就是平灭朱温的梁国。
  李存勖果真不负老爹厚望,先是身着丧服出师,把一直盘踞幽州的刘仁恭父子抓住斩首,又马上进军攻打朱友贞的梁国(此时朱温已被儿子杀掉),一举歼灭七万多梁军主力。为了消除常常南下的契丹人,他又挥师北进,大败骁勇能战的契丹军,并迅速回师,直攻梁国都城汴州,梁国国主朱友贞自杀,梁国灭亡。
  李存勖完成父亲的遗愿后,称帝建国,国号为唐,史称后唐。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登基后迅速腐化,冤杀功臣,加之他又是历史上地位最高的戏迷票友(自封艺名“李天下”),一时间奸佞当权,将士困顿,本来已经占领四川的唐军因主师郭崇韬被枉杀而起兵造反,并迅速波及到后唐内地。不得已,李存勖委派自己的义弟李嗣源率军征讨,没想到李嗣源被属下叛变军士挟持,调转马头直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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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得胡儿做“父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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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城的御林军见势不妙,也里应外合,鼓噪造反。不得已,李存勖率军又亲自加入战斗,怎料天意人意已改,这位“李天下”身中数箭后流血不止,大叫“口渴”而死,年仅四十三岁。当时,左右从人奔逃略尽,只剩下一个伶人还算忠心,往他身上堆了好多乐器然后放火焚烧,终于使得这位帝王尸体未受乱兵戮辱,并能在弦乐琵琶的噼啪声中直达最高的“艺术境界。”
  取而代之的李嗣源原名邈佶烈,十三岁时就因勇武善射被李克用收在帐下做养子,侍卫征战,奋勇争锋,在灭梁和击破契丹的战役中功劳颇着。后唐建立后,皇帝李存勖猜忌忠臣,李嗣源几次险些被杀。最后,魏州兵变,皇帝不得已又派他前去镇压。赶到魏州城下,还未来得及攻城,当天夜里就发生军队哗变,将士们逼着李嗣源称帝,老将军流泪不从,想亲自回首都向李存勖解释自己对本朝的一片忠心,他的女婿石敬瑭劝说道:“岂有军变于外,上将独无事乎?”意思是你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回去后肯定马上被杀。
  无奈,李嗣源只有随军队攻返洛阳,还没到达首都,城内就发生御林军叛乱,李存勖被射杀。李嗣源因此得以回都继位。
  在位七年间,李嗣源诛杀宦官奸佞,惩治贪污,宽仁爱民,力图节俭。“然夷狄性果,仁而不明”,末期也重蹈诛戮功臣的覆辙,加之他在立储事宜上不做明白交待,臣下派系众多,拥立不一,致使病危时他的长子李从荣害怕自己不得立为皇帝,带兵准备冲入宫中察看虚实,当即被大臣诛杀,得知此讯后,老皇帝惊骇交瘁,一命呼呜。虽在位仅七年,李嗣源“于五代之君,最为长世,兵革粗息,年屡丰登,生民实赖以休息。”由此,可见五代是何等的乱世!
  李嗣源死后,优柔寡断的李从厚继位,是为唐闵帝。此人虽“寡言好礼,形质丰厚”,但确实没有人君之量与人君之才,而执掌朝柄的朱弦昭和冯斌两个人只知道结党营私,排斥异已,从而逼反了李嗣源的养子潞王李从珂。李从珂原姓王,战乱时母子被掠,十几岁时就为李嗣源收养,青少年时代一直跟随义父在战场上厮杀,英勇异常。李嗣源继位后,李从珂因事得罪了重臣安重诲,屡屡进言李嗣源要对李从珂治罪,最后激得老皇帝也急了,对安重诲说:“朕为小将校时,家徒四壁,衣食不足,赖此儿荷石灰、收马粪以存养,朕今贵为天子,而不能庇一儿乎!”
  后来,安重诲被诛,李从珂得封潞王,进位太尉。闵帝继位后,为削弱李从珂兵权,就派他到河东任节度使,拟把他从凤翔重地调离。五代之时,功臣勇将纷纷被杀,李从珂已经预见到自己的下场,就四处发檄文要“清除君侧”,引得后唐闵帝派大军攻打凤翔。很快,外军大集,蚁附登城,眼看就要城陷被俘杀,情急之下,李从珂亲自凭城,大声哭嚷道:“我二十岁不到就跟从先帝征战,出生入死,金疮满身,树立得社稷,军士从我登阵者多矣。今朝廷信任贼臣,残害骨肉,且我有何罪!”于是大声恸哭不已。城下好多攻城将士本来就是李从珂从前的属下,闻言伤悲,羽林都和严卫都的两个指挥使临阵投诚,于是“外军悉溃”,仅仅十二天,李从珂就率诸军攻入洛阳,闵帝慌忙奔逃,他自称皇帝,正所谓“一哭得帝位”。
  闵帝出逃路中,正遇自防地而来查探虚实的姐夫石敬瑭,大喜过望,以为终于遇见救星。不料石敬瑭见闵帝身边仅有五十骑随从,又无将相大臣跟从,也无证明其身份的宝玉、玺物,翻抄查看过后,对这位失势的皇帝小舅子渐不礼遇。闵帝身边侍臣看不惯石敬瑭的无礼,叱骂中抽刀欲刺,被石敬瑭手下杀个一干二净,独留闵帝一人于驿舍,然后这位“先帝之爱婿”驰入洛阳,向新主效忠。不久,闵帝与皇后及其四子同时被李从珂鸩杀,时年才二十一。
    乱世播迁中的石敬瑭
  石敬瑭,沙陀部人,其父名臬捩鸡,《旧五代史》中说他是汉景帝的丞相石奋的代后,欧阳修在《新五代史》则坦白称“不知其得姓之始”,由于《旧五代史》资料主要得自各朝大臣为自己主人修的《实录》,显然把石敬瑭当成石奋后代是谥美之辞,冒认祖宗,石奋裤裆再不紧也不会漏出个西突厥别部的沙陀后人。欧阳修《新五代史》虽太过简略,但已有宋代腐儒的“正气”,对帝王身世追根究本,因此欧阳一说更为可信。
  石敬瑭生于太原。“及长,性沉淡,寡言笑,读兵法,重李牧、周亚夫行事”。李嗣源为代州刺史时,非常器重石敬瑭,以亲女妻之,任为心腹。唐庄宗李存勖听说石敬瑭的骑射之能,常招致旗下一并攻伐四战。甘陵之战中,石敬瑭仅带十余骑横槊深入,东西驰突,便立阵未稳的李存勖得以安全,使得这位本人就十分英勇善战的皇帝亲抚其背夸奖:“将门出将,言不谬尔”,并把自己喝过的酥油茶赐给石敬瑭,由此,这位石郎一时显名于世。
  在与梁军作战中,有一次石敬瑭与岳丈李嗣源侦察地形,一行人都轻装没有穿甲胄,忽然遭逢一队隐蔽的梁兵,快马从丘林中跃出,刃锋几及李嗣源后背。石敬瑭大喝一声,以战戟策马冲奔,一击而落敌兵数人,救了老丈人一命。
  在日后的灭梁决战中,石敬瑭也屡建奇功,因此史书评曰:“平汴水,灭梁室,致庄宗(李存勖)一统,集明宗(李嗣源)大勋,帝(石敬瑭)与唐末帝(李从珂)功居最,庄宗朝官未重者,以帝不好矜伐故也,唯明宗心知之。”显然是石敬瑭不好张扬,因此在李存勖称帝时没有获封大官。李嗣源称帝后,封石敬瑭为宣武军节度使,开国公,加驸马都尉,后改河阳节度使,赐号“竭忠匡运宁国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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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得胡儿做“父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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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歧阳兵乱,兵士推潞王李从珂为帝,后唐闵帝诏石敬瑭赴阙救援,双方相遇于道。乱世之际,忠义最难,石敬瑭权衡利弊,终于杀尽闵帝左右,奔投李从珂,致使自己小舅子闵帝为李从珂毒杀,“帝后长以此愧心焉”,史书虽这样讲,估计石敬瑭内心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愧疚,他对岳父李嗣源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对嗣君闽帝只是把他当成扶不起的“刘阿斗”。石敬瑭称帝后,谥李从厚为“闵帝”,封土坟高才数尺,“路人观者悲之”,如果心中有愧,石敬瑭肯定会厚葬这位小舅子。
  后唐末帝李从珂继位后,对这位“石郎”很不放心。石敬瑭在新皇登基后,也不敢主动提出回到自己的驻防地,整日提心吊胆地怕被杀掉,忧愁生病,竟然一时瘦成麻杆一样。由于李嗣源发妻曹太后说情,李从珂才勉强应答石敬瑭回河东驻地,为北京(当时的太原)留守,太原节度使。有一次,石敬瑭的妻子到洛阳为李从珂祝寿,宴会后要回家见丈夫,李从珂趁酒醉说了句玩笑话:“这么着急干吗,是不是要回去和石郎一起造反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石敬瑭得知后更加暗地里加紧防备。
  后来,朝廷派使臣宣慰河东,石敬瑭手下将士高呼万岁,想趁机拥立石敬瑭为帝以邀功,由于当时机会还不成熟,善于观察形势的石敬瑭马上把为首高呼“万岁”的三十六人逮捕斩首,然后上奏李从珂以表“忠心”。这些人也真倒霉,如果在黄桥拥立赵匡胤那样的人,或许还能混个从龙功臣当当。
  不久,为了试探皇帝李从珂对自己的态度,石敬瑭上奏要求辞去军权,请调到别的地方任节度使。这种伎俩最简单但很奏效,如果李从珂同意他的辞职书,说明皇帝肯定怀疑他;如果退回,就说明李从珂仍然信任他。李从珂问大臣薛文遇如何处理,文遇对答:“臣闻作舍于道,三年不成……石敬瑭除亦叛,不除亦叛,不如先事图之。”自此,李从珂下定主意,下诏调任石敬瑭。事已至此,石敬瑭也撕破脸皮,上书说李从珂不是李嗣源亲生儿子,应让位于许王李从益。李从珂阅奏大怒,派人草诏给石敬瑭责备他:“父有社稷,传之于子;君有祸难,倚之于亲。卿于鄂王(闵帝李从厚),故非疏远。往岁卫州之事,天下皆知;今朝许王之言,人谁肯信!英贤立事,安肯如斯!”李从珂数落石敬瑭也很有理——你连嗣皇李从厚尚且出卖不救,现在又上书要立另外一个小舅子许王李从益,天下人谁能相信你的话!于是,李从珂征发大兵进伐石敬瑭。
  以石敬瑭的兵力和能力,他绝对不是李从珂对手。毕竟石敬瑭一世奸雄,忙派心腹何福以刀错为信,密赴契丹向耶律德光求助。这位契丹主马上率军赶来,“一言亲赴其难,迅若流电,信天意耶”,后唐史臣为此沾沾自喜,日后述及此事时,欢喜无限地认为契丹出兵是天助大晋,殊不知耶律德光是完全为私而来。
  公元936年九月,契丹耶律德光亲率军队自代州扬武谷南来,有众五万,号三十万,旌骑不绝五十多里。石敬瑭闻契丹兵至,连夜出城,拜见耶律德光,双方相见恨晚,“因论父子之义”。如果读书不细,还以为耶律德光会认比自己大十多岁的石敬瑭为父,其实整好倒个,谁有兵有权有势谁就是爹,自古皆然。石敬瑭这一招,连其手下大将刘知远(后来的后汉高祖)也觉过份,劝他说:“称臣就可以了,奈何以儿子居之!”石敬瑭不听,而耶律德光则大喜。在得到石敬瑭割送燕云十六州(并输岁币三十万帛)并称儿皇帝的许诺后,马上册封这位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大干儿子”为大晋皇帝,改元天福(实则无福)。
  李从珂这边,盛怒之下,连诛石敬瑭两子石重英和石重裔,并把石敬塘弟弟石敬德一家也杀个干净。石敬瑭在契丹人马增援下,大军直进,直攻洛阳。从前勇猛绝伦的李从珂称帝后已无昔日胆气,在败绩连传的情势下,只知酣饮悲歌,形神惨沮。臣下劝他亲征,他答道:“卿辈勿说石郎,使我心胆堕地!”怯堕如此,不亡也难。
  城陷前夕,京城父老上奏,劝李从珂说:“前唐皇帝每当中原有难,多幸蜀地以图进取,陛下何不入西川?”李从珂此时倒很明白,答称:“本朝(指前唐,后唐以唐朝正朔自居)两川节度使皆用文臣,所以玄宗、僖宗避寇幸蜀。今孟氏已称尊矣,吾何归乎!”(后唐在蜀地的地方长官孟知祥在李嗣源时代就已经不听节制,名义上服从后唐,实际上自己割据四川。李嗣源死后,孟知祥马上称帝,史称后蜀。)恸哭之余,李从珂奔入后宫,与曹太后、刘皇后等人携传国玉玺等上玄武楼,举族自焚而死。后唐亡。史臣叹曰:“末帝(李从珂)负神武之才,有人君之量。属天命不佑,人谋匪臧,坐俟焚如,良可悲矣!稽夫衽金甲于河需之际,斧眺楼之辰,出没如神,何其勇也!及乎驻革辂于覃怀之日,绝羽书于汾晋之辰,涕泪沾襟,何其怯也!是知时来之也,雕虎可以生风;运去之也,应龙不免为醢。则项籍悲歌于帐下,信不虚矣!”
    割送燕云十六州的耻辱及后果
  石敬瑭狮子大开口(不是索要反是倒吐),一下子送给“小爹”耶律德光的十六州是:幽州(今北京)、蓟州(今天津蓟县)、瀛州(今河北河间)、莫州(今河北任丘)、涿州(今河北涿州)、檀州(今河北密云)、顺州(今北京顺义)、新州(今河北涿鹿)、妫州(今已被官厅水库淹灭)、儒州(今北京延庆)、武州(今河北宣化)、蔚州(今山西灵丘)、云州(今山西大同)、应州(今山西应县)、寰州(今山西朔县马邑)、朔州(今山西朔县)。由此,北方少数民族可以骑马直侵至黄河岸边,失去了此前历朝历代一直恃为天然屏障的大部分地区。远至汉代的刘邦和唐朝的李渊,都曾因想实现个人野心和专心经营中原地区而向北方少数民族(匈奴或突厥等)称臣、和亲或纳贡,但充其量最多是送钱送物送女人而已。致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答应割让给对方大片土地,石敬瑭可以说是在中国历史上开了先例,并因此而享受“遗臭万年”的不替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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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得胡儿做“父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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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敬瑭当皇帝后,常常得接待来宣诏的倨傲契丹使者,而且要跪地拜受契丹主耶律德光的诏敕。后唐不仅要按年送金帛,每有节日生日(契丹帝后)、吉凶庆吊,都要运送大量奇珍异宝进献,而且从上到下,遍及契丹元师、太子、数王以及贵臣,卑躬屈膝,滋味确实不是很好过。不久,魏州的节度使范延光趁乱起兵,石敬瑭派灵武节度使张从宾东讨延光,不料两将合谋,起兵时又把石敬瑭的两个儿子楚王石重信(年二十)和寿王石重义(年十九)杀掉,虽然叛乱最终平定,这位石皇帝又丧掉两个爱子(先前已经有两个儿子被李从珂杀掉)。
  又没过多久,镇州节度使安重荣又起兵反叛石敬瑭。安重荣是朔州人,自少就孔武有力,精骑射,石敬瑭初起兵时自代北率数千人赴归,深受信任。后晋建立后,获授成德军节度使。由于安重荣军伍出身,暴得富贵,不断亲睹耳闻近代的节度使不几年就当皇帝,就常常对人讲:“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石敬瑭天福年间,后晋朝廷为了免起兵端,上上下下对契丹人尊敬无比,惟独安重荣常常对路过的契丹使节箕踞谩骂,肆意侮辱。当时受契丹侵逼的吐浑诸部请求内附后晋,后晋当然不敢接纳,安重荣反而和这些部族打得火热,暗杀契丹过路使臣,并乘机上表数千言,大意指斥石敬瑭“称臣奉表,罄中国之珍,贡献契丹,凌虐汉人,意无厌足”,并把奏表改成书信体,遍发朝廷大臣和后晋诸藩镇。当其时也,后晋割让燕云十六州已成事实,境内民人粗安,上下都怕再起兵衅,而安重荣也并非是为了什么民族大义,其实他是怀有不小的个人野心以启战端。从《旧五代史》中的《桑维翰传》中,称“高祖(石敬瑭)览表(安重荣奏表),犹豫未决”,从中可见石敬瑭也觉得安重荣说的话不无道理,当皇帝以来一肚子鸟气,确实想发泄一下。
  关键时刻,从始至终参与石敬瑭称帝计划的心腹重臣桑维翰当时镇守衮州,得知消息后连忙秘密上表,从契丹人“万里赴难”救援石敬瑭讲起,又说到开国六年来彼此通欢,相安无事,进而劝道:“……虽卑辞降节,屈万乘之尊,而庇国息民,实数万之利。”而后,他又通条辩折了不能与契丹开战的“七不可”,劝石敬瑭“训抚士卒,民有余力,便可以观彼之变,待彼之衰,用已之长,攻彼之短,举无不克,动必成功。”石敬瑭见密奏后,反复思之,使人密告桑维翰:“朕比以北面事之(契丹),烦懑不快,今省所奏,释然如醒。朕计已决,卿可无忧。”
  石敬瑭冷静下来,安重荣那边却等不及。其实,安重荣一边大言要灭契丹,一边也秘密和契丹边师刘睎暗中联络,其真实目的是想回兵入洛阳做天子。契丹人也想安重荣和石敬瑭开战后,借机因中原事起再次入侵取利,因此契丹对安重荣的“指斥”,也仅仅是作表面文章而已。曾经有一次,安重荣与契丹使节骑马并行,指天上飞鸟射之,应弦而落,当时观者万数,无不欢呼,连精于骑射的契丹使臣也非常钦佩,以所乘良马敬献给安重荣,使得这位武将一时间飘飘然起来,自谓名振北方,天下可一箭而定。不久,他就纠集饥民数万,以回朝入觐为名,大举攻向洛阳。石敬瑭派大将杜重威迎敌,双方相遇于宗城,军才成列,安重荣帐下将赵彦元卷旗奔降,后晋军因势奋击,安重荣一鼓而溃,部下被杀及于路冻死两万多,最后他本人也被抓住斩首。
  平定安重荣叛乱后的第二年,五十一岁的石敬瑭就得病死去。老哥们这一辈子也确实不容易,前半辈子戎旅生涯,出生入死,为几姓后唐帝家卖命,确实做了不少好事;后半辈子称帝,却又战战兢兢,外忧内患,虽然其当皇帝后慕行节俭,使民间稍得粗安,但千载汉奸的骂名是铁定的绝案,任谁也翻它不得。况且死才四年,尸骨未寒,后晋就被他手下的将领和契丹人一起灭掉,真正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旧五代史》的作者对石敬瑭的评价倒不失公允:
  “晋祖(石敬瑭)潜跃之前,沉毅而已。及其为君也,旰食宵衣,礼贤从谏,慕黄老之敬,乐清净之风,以布为衣,以麻为履,故能保其社稷,高朗而终。然而图事之初,强邻来援,契丹自兹而孔炽,黔黎由是以罹殃。迨至嗣君(石重贵),兵连祸结,卒使都城失守,举族为俘。亦由决鲸海以救焚,何逃没溺;饥鸩浆而止渴,终取丧亡。谋之不臧,何至于是!倘使非由外援之力,自副皇天之命,以兹仁德,惠彼蒸民,虽未足方驾前王,亦可谓仁慈恭俭之主也。”
    “儿皇帝”崩后的身后事
  石敬瑭死前有六子,一子早夭,二子为李从珂所杀,二子为叛将张从宾所害,惟有幼子石重睿在生。由于石重睿太年幼,众大臣拥立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贵为帝,是为后晋出帝。“帝少而谨厚,高祖爱之……性好驰射”,方面大眼,确有人君之相。
  后晋出帝践位之初,确值艰难之世。北面契丹虎视,南有吴越、后蜀窥边,加之连年天灾不断,饿殍遍地,国内政治极其不稳定。当时,如果依据桑维翰之计,休养生息,静待时机,日后事还不得可知,偏偏此时,又出了个好生事端的景延广。
  景延光是石敬瑭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在老皇帝死后时对石重贵有拥立之功。石重贵即位后,景延广窜掇他对契丹“称孙不称臣”,惹得耶律德光大怒,遣使责备。景延广更加蛮横大胆,劝出帝要尽杀在中原的契丹商贩,并大言:“先帝(石敬瑭)则北朝所立,今上(石重贵)则中国自策,为邻为孙则可,无臣之理。”又扬言:“晋朝自有十万口横磨剑,要战则早来!”于是,与契丹人公开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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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得胡儿做“父皇”(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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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福八年(公元943年)十二月,契丹军队来攻。转年正月,契丹军攻陷甘陵,河北一带的储积粮草尽陷于敌。晋出帝惊骇,亲率军队进驻澶渊,景延广仍自恃胸中甲兵。契丹兵至城下,派人向城上高喊,“景延广唤我们来相杀,何不急战!”此时的景延广坚持做缩头乌龟,闭栅自守,始终不战。
  对此,朝臣们议论纷纷,都讲:“昔与契丹绝好,言何勇也;今契丹至若是,气何惫也。”
  开运元年(公元944年)三月,契丹主耶律德光引兵十余万来攻,晋出帝石重贵也御亲军列为后阵,东西济河,为偃月之势,旗帜鲜明,士马严整,吓得耶律德光对左右说:“杨光远(后晋降将)言晋朝兵马半已饿死,今日观之,何其壮耶!”契丹骑兵冲阵,晋军严立不动,万弩齐发,飞矢蔽空,契丹军死伤甚重,正要退奔,有奔降的晋兵告知晋军东阵军少,契丹军集中军力猛功阵东,晋军不敌败走,契丹骑兵乘胜追击。当时正好有数千晋军在河堤处正赶筑水寨,有旗帜从岸边露出,契丹人以为是晋军伏兵,没敢再追。不久,双方整兵再战,晋军又退,勇将李守超以数百军士短兵突击,契丹军稍却。双方你来我往,最后,战场之上,人马死尸无算,断箭成镞,横厚数寸。夜幕降临,契丹军击钲而退。
  同年八月,契丹军队又来入侵,晋出帝不得已,再派十五将出征。转年三月,双方大战于阳城。契丹铁骑如墙而来,后晋步军以方阵御抵,并选劲骑迎击,大战二十余合,契丹骑兵不敌,渡白沟而去。后晋中下级将领都认为,契丹主自己将兵前来,实为劲敌,如不血战,必不得活。于是铁下心来死战,双方骑兵步兵交战成一团,杀声震地,后晋士兵无水,取泥水绞汁而饮,艰苦异常。双方混战之中,忽然大风扬尘,风势转猛,犹如黑夜(肯定是当时罕见的沙尘暴,当时北方植被还未被破坏),晋军齐力进击,契丹大败,耶律德光本来坐在御车里指挥,败退后见追兵渐及,忙跨上一只骆驼,狼狈奔逃。
  后晋众将踊跃,要求追击亡寇,身为统军的杜重威(石敬瑭妹夫,晋出帝姑夫)却说:“逢贼不死就是万幸,还想得活后再便宜吗?”他于是下令停止追击,丧失了绝好的击灭契丹的时机。杜重威以皇亲大将之重,在成德军节度使任上,每逢契丹进兵,只知闭城自守,未尝派一兵一卒救援邻近的晋朝城池。常常有数十契丹骑兵驱赶成千上万俘虏的汉人经过城下,杜伏威“但登陴注目,略无邀取之意。”
  开运三年(公元946)冬,晋出帝石重贵竟下命让这个草包姑夫杜重威统领十万大军北去抵御契丹。军队至瀛州,晋将梁汉璋与契丹交战阵亡,杜重威马上回军,驻军武强。听说耶律德光亲自南下,他又马上西趋镇州,在中渡桥与契丹平滹水而营。
  十二月八日,晋将王清等数千人渡河进击,为契丹所败。虽如此,后晋军主力未伤,而且先前曾大胜契丹,上下皆无惧敌之心。作为统帅的杜重威自己反而十分害怕,暗中派人秘密前往契丹营帐,向耶律德光表示效忠。耶律德光大喜,答应杜重威象扶立石敬瑭那样要立他为帝。“重威庸暗,深以为信。”转天,他埋伏甲士于大帐,召诸将议事为名,突然表示要帅军向契丹投降。“诸将愕然,以上将既变,乃俯首听命,递连署降表。”
  而后,杜重威集合十万大军训话。众军士以为要与契丹兵决战,个个欢呼踊跃。不料,统师下令解甲投降。沉默过后,晋军营内恸哭一片,声如雷震。
  而后,从前血战契丹的大将见大势已去,纷纷降敌,杜重威、李守贞、张彦泽等人不仅投降,还为契丹军做前锋,转头直攻入都城,宫中相继起火,石重贵自携宝剑驱拥后妃十数人,将要赴火自焚,为御林兵所阻,不得已,奉表称孙请降。
  转年正月下旬,契丹封石重贵为负义侯,遣送至黄龙府安置,同行的有皇太后李氏、皇太妃安氏、皇后冯氏、皇弟石重睿,以及两个年幼的皇子和宫嫔、内官几十人。在遣送过程中,途经中途桥杜重威十万兵众曾经驻营的连营大寨,石重贵仰天大呼:“我家何负,为此贼所破,天乎!天乎!”嚎哭而去。
  自范阳开始,一路乏食,宫女、从官采野菜、橡实供食。一行人千辛万苦到达辽阳,遇见契丹永康王,石重贵的幼子和幼女及内官十数人均被抢走,不久,宠姬赵氏、聂氏也被契丹贵族强掠而去。在东北建州苦寒之地,石重贵一直熬了十八年,即宋太祖乾德二年(公元964年)才病死,可谓受尽折磨,还不如早早自杀死掉才好。
  “族行万里,身老穷荒。自古亡国之丑者,无如出帝之甚也。千载之后,其如耻何,伤哉!”撰写《旧五代史》的北宋大臣这话说得太绝,也太早。
  没有过太久,公元1127年,距石重贵被俘也就才一百八十多年,北宋的徽、钦二帝也被代辽而起的金国俘掠而走,俘辱更甚,靖康之耻,最为汉族臣子伤心!
    相关诸人的悲喜剧下场
  契丹主耶律德光攻入洛阳后,于947年二月身穿汉族法服,御崇元殿受朝,制改晋国为大辽国。不久,后晋大将刘知远派牙将王峻奉表于契丹表示臣服。此前,刘知运作为幽州道行营招讨使,在忻口、朔州等地一直和契丹人作战,屡有胜绩,但其本身并非是为了维护后晋帝业,只是想在乱世交战各方中显示自己的实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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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得胡儿做“父皇”(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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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知远出身贫寒,也是沙陀人,穷到给人家当上门女婿的地步(张艺谋在《老井》中演的那种人,天天早晨起来倒尿盆),后来投奔李克用的后唐军,作战非常勇敢,在一次危急关头把自己的战马交给失马的石敬瑭骑,救了这位后来的皇帝一命。李从珂攻打李从厚时,石敬瑭差点被这位失势小舅子皇帝的随从杀死,也是刘知远带一行人冲入,把后唐闵帝的全部从人杀个干净。由于救主有功,石敬瑭称帝后就封他为同平章事兼节度使。
  后来,石敬瑭、刘知远君臣之间也开始产生隔阂。石敬瑭免除他禁卫军领军的官职,外派为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死后,刘知远一直静观其变,只是固守自己的河东地盘,对于小皇帝的诏令置若罔闻。后晋灭之后,耶律德光也顾不得实力雄厚的刘知远,趋势作个顺手人情。“呼帝为儿,又赐木拐一”。史书中没有刘知远对“儿”称呼的反应,但肯定他会一笑置之。当年石敬瑭向耶律德光称儿,他曾明白无误地表示过反对。
  由于他已经断定天气转冷契丹就回北撤,便于公元947年在太原称帝,建立汉,史称后汉,并改后晋开运四年为天福十二年,意思是不忘旧主,延续石敬瑭年号。刘知远在位不到一年就病死,年54岁。其子隐帝刘承佑继位后轻信谗言,滥杀功臣,很快就导致邺都留守敦威的起兵,都城开封被攻陷,隐帝被杀。后汉是五代最短命的王朝,传二帝,仅四年。
  以十多万大军降于契丹的石敬瑭妹夫杜重威随耶律德光南侵,投降晋军驻守陈桥,成日挨冻受饿,困乏不堪。每当杜重威官轿在洛阳街道上走过,市人纷纷高声诟骂,杜重威只得低头忍受。契丹人下令洛阳后晋降官按官职大小上交钱帛,杜重威应上纳万缗,急得他哀求耶律德光:“臣以十万汉军降于皇帝,不免罚纳,臣所不甘。”契丹主笑而免之。
  契丹人走后,刘知远为招抚杜重威,任他为太尉,拜宋州节度使。杜重威心怀鬼胎,坚守邺城抵拒刘知远。这位后汉高祖指挥大军,攻伐数日,死伤万余人也打不进去(杜重威真不是东西,这股精神拿来抵挡契丹,十万汉军定能灭掉耶律德光)。最后,城内兵民战死饿死十分之六、七,杜重威才不得已开门投降。由于降前刘知远许以不死,杜重威仍苟延残喘了些日子。刘知远不久病重,临终时要顾命将佐“善防杜重威”。这位后汉高祖一咽气,朝臣就把杜重威及其三子在都市以叛逆罪凌迟,由于恨他的人太多,大家一冲而上,不一会功夫这位卖主卖国卖民的老贼便被人们吃个精光!所谓食肉寝皮,仍不能解众人之恨。
  数以契丹力战有功,而后又降附契丹的张彦泽下场也好不了哪去。这位猛将是突厥后裔,少有勇力,目睛黄而夜有光色(好象波斯猫),在后唐、后晋都因力战而有功。后晋石敬瑭在位时,张彦泽因擅自杀掠大臣被判极刑,后因桑维翰惜其材勇,力救得免。晋出帝即位后,张彦泽在抗击契丹战之中屡建殊功,大家都认为这位猛将是报答先皇不杀之恩,以战功弥补昔日过失。契丹人在开运三年冬天南侵时,为招降张彦泽,暗中送他不少金帛财物,封官许愿,顿时之间,张彦泽把如山旧恩弃之不理,欣然投敌,并在杜重威的投降一幕中扮演关键的说降角色,他还为契丹人做前锋,斩关而入封丘门,把晋出帝俘获送给契丹人。
  进城后,张彦泽纵军大掠,自己派人把皇宫中的奇货异宝都用大车运送到自己在洛阳的大宅子里,烧抢长达两天之久。他当年的救命恩人桑维翰以开封尹身份见他,斥责道:“去年拨公于罪人之中,复领大镇,授以兵权,何负恩一至此耶!”张彦泽无话可说,恼羞成怒,当夜就杀掉桑维翰,尽取其家财。这位卖国俘主的张将军自认为有大功于契丹,进城后昼夜酒乐自娱,出人常有精骑数百随从,每个从人马上各树红旗一面,上书“赤心为主”,见者无不窃笑,不知他的“赤心”是为得哪一个“主”。不仅如此,他还强抢晋出帝弟媳,恣行杀害与自己有过节的大臣,往往乘醉把大臣整家杀掉。耶律德光开始一直没有进驻洛阳,在城外北郊大帐内宿留,后晋大臣连连诉冤,加之耶律德光又恼怒张彦泽擅自剽掠京城(此罪最为难饶,耶律德光认为皇宫内宝物应该全归他自己所有),就下令把张彦泽抓起来斩首弃市,并由叔父兄弟都为张彦泽残杀的后晋大臣高勋监刑,先“断腕出锁,然后斩首,剖心以祭慰死者”,由于仇人太多,被杀者的家属们“争其肉而食之”。
  首挑争衅的景延广在晋出帝后期被罢兵权,出为洛都留守,由于深知契丹强盛,国家危急,就只好纵夜长饮,今朝有酒今朝醉。契丹军入洛阳,耶律德光专门派数千契丹军去逮捕景延广,并叮嘱说:“如果景延广向吴蜀方向奔逃,一定要追获他。”由于顾虑一大家老小,景延光最终没有逃跑,并硬着头皮去拜见耶律德光。契丹方当面责让他,“致南北失和,良由尔也。”并召昔日驻后晋的使臣与其对证,景延光最不得不承认“过错”。估计当时耶律德光因破灭晋国正在兴头上,没有马上下令杀他,派人绑缚起景延广,把他往北面押送。夜间,景延广左思右思知道自己没什么活路,趁防守人不备,挣脱绳索,“引手自扼其吭”,自己把自己掐死。“虽事已穷顿,人亦壮之。”比起那些叛降之辈,景延广还真算得上是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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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得胡儿做“父皇”(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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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还要提提那位契丹主耶律德光。耶律德光的母亲述律太后(萧太后)一直不愿儿子南伐中国,而且多次出兵使得契丹国人死伤无数,消耗甚大。这位太后曾对人讲:“南朝汉儿争得一向卧耶?自古闻汉来和蕃,不闻蕃去和汉,若汉儿实有回心,则我亦何惜通好!”
  耶律德光灭晋后,服汉天子袍服于崇云殿见百官,大悦,对左右说:“汉家仪物,其盛如此,我得于此殿坐,岂非真天子邪!”虽心慕华仪,这位契丹主骨子里仍是野蛮人,他任命契丹部族豪酋为诸州镇的刺史和节度使,搜刮天下钱帛以赏军。由于没有固定的粮草供应,契丹人常派数千铁骑四出劫掠,号为“打草谷”,东西两、三千里地范围内,人民遭受苦毒不已,这些契丹兵士烧杀抢掠奸淫,使广大汉人对契丹人痛恨到极点。
  很快,刘知远在太原称帝,各地州镇守将纷纷杀掉契丹族官员归附后汉,耶律德光大惧。加之天气转热,这位北国国主再也呆不住,驱后晋宫伎、艺人、官员,大载宝物北归,自黎阳渡黄河,行至汤阴,到达一个叫愁死岗的地位驻扎歇息。他对随同的汉臣高勋说:“我在上国(契丹)以打围食肉为乐,自入中国,心常不快,若得归我本土,死亦无恨!”高勋回去就对从人讲:“虏将死矣。”
  大军路过相州,汉将梁晖杀契丹守将拒守,耶律德光凶性大发,城破后把男丁全部杀尽,尽驱妇女而去。后来后汉王继弘驻镇相州,挖出十多万骷髅人骨,由此,可见这位虏主残暴之一斑。
  回国途中,看见一路城邑残破,行里无人烟,耶律德光还笑着对身边的晋臣讲,都是向他邀宠请降的汉人才造成这样的后果。行至栾城,耶律德光苦热得疾,在一个名叫杀胡林的地方暴死,时年四十六。想当初,耶律德光开始攻击晋朝时,述律太后常劝阻,问,“我们契丹国立一个汉人当天子可以吗?”德光回答:“当然不行。”述律循循着诱,“所以呢,即使你攻占了中国也不能统治,以后肯定因此得祸,到时后悔也来不及。”耶律德光在杀胡林因苦热烦懑而大嚼病块之时,不知是否想起过母后昔日的这番谆谆话语。
  契丹人剖开耶律德光的肚子,摘除五脏,其中放满大颗盐粒,载而北去,汉人管这个盐腌的尸体为“帝羓”。好生生腌制火腿的技术,把大辽皇帝腌得不会变臭,全尸而还。
  283年后,即公元1230年,元朝太宗窝阔台在攻取汉族中原地区后,在宠臣别迭的建议下,认为“汉人无补于国,可悉空其人以为牧地”,也就是说,蒙古贵族当时想把几千万汉人都赶尽杀绝。一位名叫耶律楚材的汉化契丹族官员极谏,摆事实,讲道理,最终说服窝阔台没有实行杀光汉人的政策,使得大约6000万汉人(包括女真人,当时都被蒙古人成为“汉人”)的性命得以保存。
  耶律楚材,字晋卿,是辽国东丹王突欲八世孙,身长八尺,美髯宏声,是个高度汉化的契丹人。元太祖铁木真攻灭金国,对他说,“辽、金世仇,朕为汝雪之!”深谙儒家大义的耶律楚材答道:“臣父祖尝委质事之,既为之臣,敢仇君耶!”此言一出,深为铁木真所欣赏,成为元初的最重要谋臣,无数汉人的性命为其所救,无数城池赖他的一席话得以保存。据此思之,历史有时很像是个荒谬绝伦而又合情合理的大戏,使人愁,使人喜,使人忧,使人怒,使人辗转反侧,使人扼腕叹息,沉迷于间,会在光怪陆离和萧萧沉郁中发现令人叫绝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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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毅 2013-08-20 13: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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