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笔是对阴茎的隐喻,奥斯汀、勃朗特姐妹靠什么写作? 文学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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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笔是对阴茎的隐喻,奥斯汀、玛丽·雪莱、勃朗特姐妹……靠什么写作?女人,你选择在世上我行我素,还是隐退于家庭生活的屏障后?你选择言说还是沉默,独立还是依赖?

当简爱和罗切斯特跨越身份地位的差异,终于要宣啊啊誓结合时,一个疯女人的出现粉碎了简?爱的一切梦想,她就是一直被关在阁楼里的罗切斯特的妻子。她毁掉了庄园,弄瞎了罗切斯特,自己也葬身火海,但也因此成全了简?爱与罗切斯特。本书从文学史中打捞出了“疯女人”这一类别,并使之发扬光大。这些疯女人公然无视“妇道”,作恶多端。但本书作者却认为,在每个温顺善良的女人背后,都或多或少拖着一个癫狂的影子。

《阁楼上的疯女人》被誉为20世纪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圣经》,也是当代美国文论中的经典。在这部着作中,作者重读了19世纪着名女作家如简?奥斯汀、玛丽?雪莱、勃朗特姐妹、艾米莉?狄金森等人的作品,打破了民族、地域与时间等多方面限制的疆界,将19世纪的英美女性文学视为一个整体进行了综合研究。此书自问世以来,以其激进的批评姿态和对19世纪英美女性文学的全新阐释,对西方文学与文化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那么,诸如此类或隐蔽或公开的具有父权中心性质的文学理论将文学女性置于何地呢?假如说笔是阴茎的隐喻的话,那么,女性将用什么器官来创造文本呢?这个问题看上去可能有些轻浮,但是,正如我们在本卷卷首所引的阿内丝?尼恩的一段话所表明的那样,不光是将单一的天父定义为万事万物的唯一缔造者的父权制思想,还有以这一思想为基础的有关文学创造的男性比喻,都在长久地“困扰着”文学女性、读者,还有作家自身。


为什么说那样一位骄傲的、男性的宇宙缔造者就是尘世间所有作者的唯一合法典范呢?或者更糟的是,为什么男性的创造力不仅是唯一合法的权力,它甚至就是唯一存在的权力呢?从亚里士多德到霍普金斯以来的文学理论家们对此似乎都深信不疑,这一点毫无疑问阻止了许许多多的女性产生“胆敢握笔”的念头——这里用的是安妮?芬奇的说法——并且,使那些竟然“放肆地”胆敢用笔进行创作的女性产生巨大的焦虑感。在《劝导》的结尾部分,简?奥斯汀笔下的安妮?埃利奥特对这一情形进行了冷嘲热讽,通过稳重得体的观察,她得出了结论:“男人在讲故事方面比我们有着各种各样的有利条件。他们比我们受的教育好得多;笔一直在他们手中。”(Ⅱ,第1章)因为,正如安妮?芬奇的抱怨所告诉我们的那样,笔并不只是偶然地被定义为一种属于男性的“工具”的,而是从本质上说就是如此,那么,它不仅不适合于女性使用,甚至和女性是格格不入的。


芬奇不像奥斯汀那样在表面的庄重之下隐含着讥讽,她的充满激愤的抗议直指有关文学父性特征比喻的最要害之处。“一位胆敢握笔的女性”不仅是一个冒犯者,“胆大妄为的物种”,她甚至是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了:任何美德都无法弥补她的这种胆大妄为所造成的“过错”,因为她已经荒唐地僭越了自然法则所限定的疆域:


他们告诉我们说,我们搞错了自己的性别和行事之道;

礼貌,时髦,跳舞,衣着,游玩,才是我们应学的才艺;

至于写作、阅读、思考或者发问,

则会有损于我们容颜的美丽,耗费我们的时间,

还会浪费我们的青春年华;

至于卑贱的家务管理

有人认为是我们最高的艺术和用途。


这段引文告诉我们,根据定义,写作、阅读、思考都是属于男性的活动,它们不仅对女性来说是格格不入的,甚至还对“属于阴性的”诸种特征表现出敌意的态度。100年之后,在一封写给夏洛蒂?勃朗特的着名的信件中,罗伯特?骚塞(RobertSouthey)重申了同样的观点:“文学不是女性可以从事的事业,它决不可能是。”有关文学父性特征的比喻暗示我们,文学决不可能是女性可以从事的事业,因为无论是从生理学的意义上说,还是从社会学的意义上说,都是不可能的。


假如说男性的性行为与文学创造力之间存在着有机联系的话,那么,女性的性行为则与上述创造力的缺乏联系在一起,和下述观念联系在一起——这一观念是19世纪的思想家奥托?魏宁格(OttoWeininger)所提出来的——魏宁格认为“女性并不像男性那样具有本体论意义上的现实性”。正如我们下面还要看到的那样,有关父性身份/创造力的比喻还有一个更进一步的含义,即(这一点无论是在魏宁格的说法里,还是在骚塞的信中,都有所体现)女性存在的目的都仅仅是为了被男性所利用,无论是作为文学表现的对象,还是现实生活中的性对象。


安妮?芬奇还有一首诗,探讨了潜藏于许多文学理论之下的种种观念。她在引用了三首男性诗人创作的诗歌之后,这样写道:


你们三位是多么幸福啊!身为男性是多么幸福啊!

你们生下来就可以用笔戳戳画画

获得自由、使唤别人的种种快乐

而我们女人却只能站在一旁,成为无足轻重的人

为增加你们的数量而存活

用我们的魅力使你们感到快活

这种差别是多么的令人悲哀啊

自从夏娃的堕落(由于我们经受不住诱惑)以来

我们犯下多大的过失,就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既然夏娃的女儿们堕落的程度远比亚当的儿子们要更为深重,这段引文表明,所有的女性都是“无足轻重的人”——是不存在的,是虚空——她们的存在,仅仅是通过取悦于男性的身体或者头脑,他们的阴茎或者笔杆来增加男性的“数量”(或者是诗歌的数量,或者是人的数量)。


然而,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一位文学女性既没有理查德?蔡斯(RichardChase)曾经说过的那种“男性的活力”,而又暗暗地不愿利用自己的“女性气质”来进行那种卑躬屈膝的取悦,那么,她毫无疑问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了,因为她真的就是一个“宦官”(eunuch)了,这里我们借用了杰梅茵?格里尔(GermaineGreer)用来称呼处于父权制社会之下的所有女性的那个具有冲击力的词汇。


因此,安东尼?伯吉斯(AnthonyBurgess)最近声言,简?奥斯汀的小说作品之所以不能取得成功,是因为她的写作“缺乏一种男性才有的、强有力的穿透力”;威廉?加斯(WilliamGass)则哀叹说,文学女性“缺乏那种生殖器才有的、血脉奔涌的驱动力量,这就是她们的作品为什么不能拥有伟大的风格的原因所在”。他们这些言论背后的潜台词,其实早在一个多世纪之前,就已经被19世纪的一位编辑兼批评家鲁弗斯?格里斯沃尔德(RufusGriswold)说出来了。


在介绍一部标题为《美国女性诗人》(TheFemalePoetsofAmerica)的选集时,格里斯沃尔德提出了一个有关文学中的性别职能的理论,这一理论是以下文所引的有关文学父性特征的比喻所暗含的严酷意义为基础的,他还对这些意义进行了清晰的阐释。


要证明女性身上所拥有的文学才能的真实性,要比证明男性身上所拥有的文学才能的真实性困难得多。女性的道德本性如果能发展到最优雅、最丰富的程度,那么,她们可以分享到男性拥有的部分天分;至少从表面上来说是如此,对于男性来说,这些天分是最高的精神启示所赋予的品质。因此,我们或许陷入了一种危险,即误以为发现了创造性智能那丰沛的能量所在,其实那只不过是个人“不受拘束的情感”的过度流溢与体现罢了……最为敏锐的精神,以及映射令人眼花缭乱的多样性的才能,必须符合以下条件才能获得:即从常识上看,绝不能只会生儿育女。


由于格里斯沃尔德事实上编纂了一部女性诗人创作的选集,一般来说,他并不相信所有女性在任何情况下都缺乏创造文学作品的才情。然而,他有关性别问题的界定却告诉我们,如果女性身上真的出现了这种创造文学作品的才情,那么它可能就是违背常理的、怪异的,因为它本来是属于“男性的”特征,从本质上说就是“非女性化的”。


对于那些以父亲的“神秘家园”为基础,建构起他们文学理论的人来说,这些或公开或含蓄的有关“女性气质”的界定或许是真实的:假如一位女性缺乏创造性的文学生产力的话,那么,一个缺乏或滥用这种生产力的男子就变得像是一个宦官了——或者,就像是一个女人了。


根据罗兰?巴特的说法,当身陷囹圄的萨德侯爵(MarquisdeSade)无法“使用任何的铅笔、墨水、钢笔和纸张”的时候,他便象征性地遭到了阉割,因为“那以书写为形式的精液”不再能够流溢了,“由于没法做事,没有笔,萨德[变成了]一个臃肿不堪的人,[变成了]一个宦官。”


与他相似,当霍普金斯打算对R.W.狄克森解释男性控制权一旦失去之后在美学上导致的结果时,他的立论同样是建立在将女性与宦官进行类比的前提之上的。他声称“假如生命”没有“被奉献给工作……并以工作的形式来呈现的话……那么,剩下来的东西无非是那些母鸡所下的蛋而已,它们很好吃,看起来也很漂亮,可是,却无法孵出蛋来”。(楷体为我们俩所加)稍后一段时间,霍普金斯感到自己似乎已经江郎才尽,打算对这一情形进行一些分析,于是把自己形容为(在那首标题为《催生思想的极度的快感》的十四行诗中)既是一个宦官,也是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被男性的权力所唾弃的女人:“内在空虚的寡妇”,她在一个日渐缩小的“冬天的世界”里苟延残喘,这个世界完全失去了男性力量的“滚动、雄起、歌唱与创造”,它“强壮/威猛”,“就像吹管中喷出的火焰一般猛冲猛撞”,体现出明显的男性生殖器的特征。这里,我们要再次援引安妮?芬奇对男性文学霸权进行抗议的几行诗句,它们似乎同样印证了霍普金斯为女性艺术家勾勒的苍白无力、缺乏创造力的形象。芬奇在自己的《诗集》(Poems)的“前言”部分的结尾处强调说,女性的命运“总是枯燥乏味的,她们总是受别人控制、被别人设计”,她自己拒不接受这样的控制,但是,她又满怀讥讽地责备自己的生活确实十分烦闷无聊:


那么,我的缪斯女神,千万要小心、不要抛头露面;

不要因爱慕虚荣而遭人轻蔑;

要权衡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收拢起自己的翅膀,

唱歌给为数不多的几位朋友听,唱出自己的悲伤;

你并不想在学术领域博取功名;

你待在黑暗的阴影里,你在那儿感到心满意足。


由于处在一个黑暗而像冬天一般冰冷的世界里,被剥夺了创造的力量,在此,安妮?芬奇似乎除了把自己定义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之外,只能把自己说成是“内在空虚的寡妇”了。


《阁楼上的疯女人》/桑德拉•吉尔伯特、苏珊•古芭/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2



凤凰读书 2015-08-23 08:4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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