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702 最后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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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我和我姐从峨岭初中转学到三里初中,成为初三(1)班的转校生。小敏是坐在我后面的男孩子。白白净净,右边脸颊上有颗痣,和我一样高,是个矮子。

乡风闭塞,班上的男女同学几乎都不太好意思说话,除我之外。

因为在大家眼里,我就是个男生。


凭借着男子汉一般的作风,就这样我和班上所有的男生都成了好朋友,包括小敏。

小敏对我一直很好。这种好是很细碎的,我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么久远的时光里都一一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我记得这个结论,我记得小敏对我很好。


平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我喜欢听小敏唱歌。小敏唱歌好听,并且会唱好多歌。那时流行任贤齐,有一首《伤心太平洋》。离开真的残酷吗,或者温柔才是可耻的。歌词这么写着。我们都从来没有离开过一个人,也不明白为什么温柔会是可耻的。但他喜欢唱,唱得很柔情,声音又有点变声期的沙哑。有一天女生们说想听这首歌,但是不好意思和小敏说话。于是我就把小敏拉过来,让他站在一堆女生中间给大家唱歌。

他还是很听话地唱了,虽然耳朵都紧张得红了。

后来不管我在任何地方,只要听到这首歌,都会想起小敏。


小敏的高中在乡下,每次回家都要先到县城里,经过我们学校门口。然后他就找我们一起吃饭,有时候我们也回家,就一起坐公交车回去。我和我姐在峨岭山头下车,他和阿月接着往前坐车。

他还是给我们写信,大约一个月一封。大部分的时候我会给他回信。他的来信总是有三份,分别写着“阿月”、“青青”、“蓝蓝”。有时候是分开寄,有时候是一起寄给我。青青是我姐,阿月是我初三的同桌,他叫她姐姐。我已经很难听到别人叫我蓝蓝,上了高中之后,没有人再知道我的小名。我们都是大人了。

他总是一如既往地把信纸叠成我一拆就能撕碎的图形。并且零散地在信里夹些小东西。

军训刚结束的时候他在信里面夹了一张他军训的合照寄了过来。

“为什么别人都穿着军训的衣服你穿个白背心?你的外套呢?”我回信的时候问他。

“我脱了。这样比较帅。”是这么回答的。


我在大学里谈了恋爱。小敏在高三的时候也谈了一场恋爱,这是我在几年之后才知道的。他高考,上了一所当地的大学,和高三的女朋友分手,谈了另外一个姑娘,再后来也分手了。

只有每年在我生日那天我还是能准时收到他的电话或短信,每年寒假我回家乡,他来我家玩一趟,这是一直保持着的习惯。这个习惯好像还在提醒着我们,我们还是朋友。

我们褪去了曾经的莫名情愫和想象,成了真正的朋友。


小敏死于2009年1月11日。交通事故。他在深夜里和兄弟们喝了酒,然后骑着自己的摩托车从奎湖回牌楼村的家。路上他的手套忘记拿,也许是太冷,他折返回去拿手套,然后撞上对面灯光雪亮的大货车,在冰冷的干净的新318国道上。

我没能去他的葬礼。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那时我在千里之外的城市,深陷于自己那段生活里无边的泥淖中,无法自拔并且穷困潦倒,连一张回去的机票都买不起。


我曾经有很多小敏给我的礼物,画布上的向日葵,录在磁带里的歌声,十五岁时军训的合照,红绿丝带编织而成的手链,少有回应的信件。时光像连绵大雨一般一一剥去他在少年时代赠与我的辰光和只言片语,这些琐碎的物件在后来我颠沛的生活里再也无迹可寻。在那天乡下昏暗寒冷的厨房里,灶膛里的松木静静地燃烧着,偶尔发出毕剥的炸裂声。那本失而复得的硬皮抄,大概是小敏给我最后的礼物。


(配图为小敏留下的硬皮抄中的某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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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今日文章《礼物》。关于少年和故乡,青春和告别。强力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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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文艺生活 2015-08-23 08:4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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