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有涯愿无尽 第三辑 我的自传 第55节 创办《光明报》前后(3)

>>>  讀書—連接古今充實信仰  >>> 簡體     傳統

  第三辑 我的主要经历
  第55节 创办《光明报》前后(3)
  八、青帮头子杜月笙奉命出马
  《光明报》发表了民盟成立宣言和政治纲领,公开宣告民盟的成立,当然为蒋介石所不容。首先是旅港的参政员王云五、成舍我两人秉承国民党的意旨,以邀我同去重庆参加参政会为名,要我离开香港,重新回到受蒋介石严密控制和监视的重庆,为我所拒绝。后来国民党元老李石曾(李与吴稚辉、蔡元培、张静江,人称国民党四大元老,他们都是中山先生的朋友),当时正住九龙半岛酒店,也写信劝我回重庆,信中说:“介公之于先生,一如先生之于介公,并无恶意。”并通知我机票已由吴铁城的弟弟代为准备好了。对此我再次“辞谢”。最后国民党搬出了青帮头子杜月笙,让他来出马,“动员”我离开香港。有一天,由杜月笙出面,请我一个人去“吃茶”,地点是“告罗士打酒店”的雅座。杜一见面,首先讲了许多恭维的话,说什么我在《光明报》上发表的文章如何好,大家如何注意,许多人都表示赞同等等。然后话题一转,说:“重庆方面很希望梁先生回去,有什么主张,尽可以与蒋先生面谈。当面交换意见不是更好吗?”他还说:“我们这些人素以信义着于天下,说话从来是算数的。我愿陪梁先生同去同回。”我回答说:“不必了,因为除了报上已发表的,我没有什么另外的主张。更何况民盟总部在重庆,有张君劢、左舜生等人在,如果需要当面谈,他们可以代表民盟。”杜遭拒绝后不死心,后来又请我吃过一次茶,当然还是让他碰了钉子。
  九、来自内部的分歧与干扰
  国民党的干涉和破坏活动当然为我们制造了许多困难,但更令人心痛的还是来自内部的分歧与干扰。这是我此生中最感苦恼的经历之一,至今难忘。民盟的政治纲领早在重庆时即由我执笔写好,并经大家修改同意。但在距报纸创刊前一个多月,黄炎培即托人自重庆带来密函并抄件,其中意见是为避免使国民党感到刺激,拟就的十二条纲领中有四条暂不发表。这四条内容包括反对由国库负担国民党费用,反对设立特务机关等。其实这种将纲领分成两部分先后发表的意见,早在我尚在重庆时黄就提出过,后来大家取得非到适当时机不发表的谅解,这个分歧遂被暂时搁置起来,现在不过是旧事重提罢了。为了消除分歧,能按原定日期(1941年10月10日)发表民盟政治纲领,经过在港民盟成员多次讨论和与在重庆的民盟成员多次信函往返,终于决定由我根据原来的十二条另起草一个十条纲领。这个改写后的纲领后经重庆方面民盟成员同意,一字不改;而在港的徐梦岩、周鲸文等坚持删去第四条中“拥护国民党执政,为抗战建国纲领之执行”,而在第二条“结束党治”后面,增加“仍委托国民党执政”等字样。结果大家议论纷纭,久久定不下来,最后终于修改为“督促并协助国民党切实执行建国纲领”。后来在报上发表的那个政治纲领,就是经过这许多曲折产生的。
  至于民盟成立宣言的发表方式的分歧,早在宣言起草之前就出现了。青年党曾慕韩首先提出发表时不具名的主张,而后被推为民盟主席的黄炎培又提出要为他个人参加民盟保守秘密;而姓名保密也只能是不具名。我则以为民盟这两个重要文件的发表,都应由民盟的负责人共同具名,毫不隐瞒这些政治主张是我们的;只有如此,才足以表明我们郑重负责的态度,并取信于国内外。有人又提议改由参加民盟的各党派具名,而职教社又反对,其理由是不言自明的:因为黄炎培是该社负责人,有了职教社的名字,也就等于有了他的名字。于是我又建议以“民盟驻港代表梁漱溟”名义,或解除我的报社社长职务再发表,均不得同意。而青年党曾慕韩以不具名发表的意见未谈妥为借口,拒不起草原应由其执笔的宣言。为了宣言与政治纲领同时按原定日期发表,我又不得不连夜赶写宣言,经大家讨论通过。最后在万般无奈中,只得服从不具名发表的意见,在《光明报》上刊登了这两个民盟的重要文件。
  由于发表时不具名,孙科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在香港发表公开谈话,攻击民盟,说民盟是暗藏的“第五纵队”,破坏抗日等等。而不具名发表的最大不利是不能取信于国外,以获得国际上的同情和支持。为补救计,后由陈友仁(曾任中山先生秘书、国民政府外长)和陈翰笙二位向外国记者说明和保证,并由他们代为将这两文件译为英文,宣言与政治纲领才得通过这些记者转发国外。
  十、被迫停刊
  1941年底日本发动了太平洋战争。12月8日日军由九龙方面进攻香港,同时对香港炮击和轰炸。《光明报》自同年9月18日创刊后,至12月13日被迫停刊,前后不过三个月。报纸无法办下去,工作人员只得遣散。为免生意外,我也在同人的帮助下多次迁移住处。12月25日日军终于全部占领了香港,香港当局投降。在香港沦入敌人之手的初期,盗匪蜂起,日军也乘机作恶,社会秩序无法维持。此时为了安全,我又与萨空了、张云川、黄瓒三人躲入西环一所小学校,住在三楼的一间空房里,住入此处以后,我们尽力深居简出。白天各自读书,夜间无电无法看书,几个人就在一起闲谈,各自介绍个人经历的种种往事。
  有一天我有事外出,走在中环路距香港大学不远的地方,遇见陆光荣,两人正边走边谈时,由两楼之间忽然冲出一人,双眼以下蒙着白布,手持尖刀,以刀对我,要我交出身上财物来。当我从衣袋里取钱包时,陆趁机逃离,向上坡方向飞跑,而此时正巧有一辆警车自上往下驶来。陆于是边跑边大声喊叫:“robber!robber!”(强盗!)匪徒眼见警车向我们方向开来,急忙逃走,竟不及接我手中递给他的钱包。
  十一、离港出走返回祖国大陆
  此后不久,范长江、萨空了问我是否打算在此时离开香港,我说当然想走,便约定与陈此生、范长江夫妇等同行。1942年1月10日,在日军完全占领香港两周后,我换装着中式夹裤夹袄,于黎明前离开所住的小学,由黄瓒送我到香港仔约定的一个僻静处,登上预先租定的一条小渔船,趁着破晓前的昏暗,躲过日军的检查和封锁,悄悄地离开了香港,踏上了返回祖国大陆的途程。由香港回到大陆内地所经历的种种艰险和一些感受,在回到桂林以后曾写过题为《香港脱险寄宽恕两儿》一长文,有较详细的记述,这里就不再说了。


梁漱溟 2014-07-03 14:37:37

[新一篇] 我生有涯愿無盡 第三輯 我的自傳 第54節 創辦《光明報》前后(2)

[舊一篇] 我生有涯愿無盡 第三輯 我的自傳 第56節 香港脫險寄寬恕兩兒(1)
回頂部
寫評論


評論集


暫無評論。

稱謂:

内容:

驗證: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