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3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353(1999)01—0129—06
在哲学层面上,人们习惯于把人学理解为研究人的本质规律的科学,但是,究竟从何种视角、以何种方法、从何种起点出发对人进行理性关注,上述理解由于对此类内容难以包容而显得过于抽象与笼统。概念的含混性必然导致理论发展方向的发散性与内容上的不确定性。因此,一部人学史,任何对人的不同理解,固然都体现着“自以为是”的特点,但又都存在着在人的攻击中被动摇的可能。实际上,人本身是一个处于多样性存在方式中的复杂矛盾体,人学即是研究人的存在方式的运作过程及其本质规律的学科。由此出发理解、窥视人的奥秘之所在,才能领略人的本质内容的丰富性与生动性,也才能把人学研究引出重重误区而开拓出一片新天地。
一、人的存在方式及其多样性
人以特有的方式而存在着。人的历史即是人的存在方式及其变化、发展的历史。人的特性、本质及其演变规律,就蕴含在人的存在方式及其历史过程之中。人的存在方式的多样性,折射着人自身的丰富性。人学存在的理由,即在时空坐标中把握人的存在方式的历史性与多样性,其目的在于给人们提供其究竟如何存在的现实方法与图景。人的存在,包含着人学研究的起点、对象、内容等多重意义。
人始终是哲学的关注对象。但是,由于哲学的流派纷繁复杂,不同哲学受到自身理论的局限,往往从一个独特片面的视角来理解人及其存在,结果把人的多样性存在或者是归于一种方式的存在,或者仅仅是从形而上学的层面上来理解人的存在,并由此出发,进而抽象人的普遍本质。这种思路在当代的人学研究中依然继续着。人们恰恰忽视了这一思路所隐含的一个根本性失弊,即无具体的抽象和片面基础上的归纳。人的存在方式当然具有普遍性质。但以哲学普遍与特殊互化的思维方式来追问:人究竟以什么方式存在时,我们的思维重心立即转移到人的存在方式的具体性,实质上,只有首先把握人的具体而多样的存在方式,才能理解其一般性本质。认识到此,我们才抓住理解人的症结所在,规定出人学研究的真实出发点。从人自身包含矛盾的丰富性来看,人的主要存在方式体现在下述方面。
1.人是自然性存在。人存在于自然界各种力量相互作用的系统中。从根源上说,人是自然的产物,是属于自然的部分。作为自然的产物,人身上存在的一切特性,都有着自然的根据。作为主体,人虽然从自然界中分化出来,但这种分化,也应当看作是自然产生的结果。正如马克思所说:“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67页。)人是自然性存在,又有着对自然的超越性追求, 正是在这一根源性矛盾中,人体内的天赋的自然生命力被激发和唤醒,从潜在的沉睡状态转化成为现实的感性力量并在这种转化过程中不断得到补充和丰富,从而形成了人的其他形式的存在,并由此开辟出社会发展之路与人自身的发展之途。
2.人是意识性存在。自然界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产生了人类,形成了人的意识。人的意识的出现,使世界、人自身以及人与世界的关系构成了人所面对的复合对象。人的意识是人的实践性、社会性、主体性、为我性等存在方式的内源性条件。
3.人是实践性存在。这是人的最根本的存在方式。“人的类特性就是自由自觉的活动”,“通过实践创造世界对象及改造无机界。”(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96页。)人通过实践活动把自身从自然中提升出来而赋予主体意义,因此,实践是区别于其他动物活动的根本特征与内在根据。在实践的基础上,人开掘出自己的社会性特点与创造意义,创造了灿烂辉煌的物质、精神文化成果,在主客体关系中实现着“自我”的真善美意义上的全面统一。人的超越性价值,人的丰富而生动的历史,人的本质力量都是在实践活动中产生并展现的。从人自身以及人作为主体与其他客体的关系看,实践是构成人的本质的基础性存在方式,也是从人及其活动角度审视人的其他存在方式的前提性依据。
4.人是社会性存在。人是社会化动物。社会本身即是人的存在形式。人的社会性存在的意义是多方面的。首先,只有在社会化中,具有一定的自然物质结构和功能的个体才能发展成为具有主观性、自主性和自为性的人,才能成为现实的主体。其次人只有作为社会机体内的存在,才会在自然范围内起作用,人的社会性存在肯定、超越着人的自然性存在。第三,人的实践性存在与社会性存在是一个相融相渗的过程。实践本身具有社会性特征,人的社会性主要体现在实践过程中人与人的交往方式上。第四,人只有通过社会性存在,才能在人与人、人与世界的相互作用中使人的本质力量得以塑铸与丰富,并实现、创造、发展着自身的主体价值。社会是人的生命生动的、集体的、自觉的存在形式。“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8页。 )马克思这段话,正是在人的社会性存在意义上对人的本质的理解。
5.人是文化性存在。文化映现的是历史发展过程中人类的物质和精神力量所达到的程度和方式,从另一种意义上说,文化是人类在改造世界的对象化活动中所展现出来的体现人的本质、力量、尺度的方面及其成果。人类是创造文化的主体,而文化一经被人创造出来之后又构成人的存在空间与存在方式。只有借助于文化,人类社会及其知识系统才通过特有的遗传机制沿着历史的轨迹向未来传递,形成文化与世界相辅相成的历史演进过程。人创造文化,文化又塑造着人本身,这一关系构成文化发展甚至包括实践、人、社会发展的内在动力。人是文化性存在,人只有在文化存在中并通过文化存在,才形成人的历史、人的社会经历和人的现实生活,才展开着人与世界的丰富性关系。
6.人是为我性存在。人的一切活动都是由某种目的、意图支配下的活动。当人们意识到自身活动的意义,并使人的活动成为创造某种价值的自觉活动时,人的活动就成为为我性活动,人也就成为为我性存在。人以满足自身的需要为目的所从事的活动,即是创造价值的活动。从人的为我性角度来审察,主体改造客体,也就是在创造使用价值,从而使活动对象本身具有了价值意义。人的为我性存在,在一定意义上也就是人的价值性存在。
7.人是历史性存在。社会历史是人类活动经历的时间与空间的总和,是社会从过去到未来的行程。人既承继着历史,从历史的深刻内容中找出现实的根据;人们又创造、延伸着历史,以从现实中寻觅着未来的“美丽”。人依赖历史并为历史所决定,人们模仿着历史环境中的一切文化产物,人创造的成果必定带有历史的风格。但人是具有永不枯竭的创造精神与开拓能力的创造物,这种能力既不为外在条件所束缚,亦不为原来的目标所限定,它是变化发展的一个动态过程。人的存在的创造性本质,是人高于历史、超越历史、决定历史的一种巨大力量。人是历史性存在,不仅仅是指人对过去时空的依恋,更重要的,它是指对历史的展开和未来的开拓。人是历史性存在的另一含义,即指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人的具体存在方式以及其间的关系,在内容、本质、程度上各不相同。人、人性、人的本质力量只有在人的历史性存在中才能显示其具体性、生动性特点。因此,从人的活动的历史揭示人的存在方式,正是唯物辩证法在人学上的深刻体现。
人的存在方式,是一种多样性的结构性存在。这一存在结构,体现与展开着人自身丰富而生动的辩证特性。人的不同的具体存在方式之间有着多样性的联系形式,有着并存、互融、互制等诸多关系特点,人的存在方式及其相互关系的揭示,也就构成了人学的实质性内容。只有通过上述方面的综合研究,才能真正解决“人是什么”“人学何以可能”这一困扰哲学史的追问。忽略了人的多样性存在,只是在抽象层面上挖掘“人”的奥秘,都将会步入人学理性陷阱。在此意义上,研究人的具体存在比抽象把握人的所谓“最高本质”这一虚幻化的问题更加重要。
二、人学历史的批判性考察
自哲学产生以来,就开始了对人的关注。这种对人的关注,实际上也是对人的存在方式的把握与理解。但是,由于这种关注忽视了人的存在的多样性,忽视了人的存在方式的“一”与“多”的统一,或是仅在抽象层面上理解“人的存在”,或是从人的存在方式中截取一个片面进而窥视人的本质,这种出发点的不确定性、非科学性,使得一部人学史始终没呈现出一个连续而清晰的线索,也就难以指出明确的发展路向。在此前提下,从古至今所形成的各色各样的人学理论,都包含着给人以反诘、批判、攻击的口实、漏洞与矛盾。对“人”的持续不断的研究中,所以伴随着“人是什么”、“人学何以可能”的追问,这实际上已经反映出理论对人的把握的一种迷惘与自信缺失。因此,人学研究的纷争与其在历史长河中的起起伏伏,也就构成了人学史的无规则特点与杂乱景象。
古代的人学观,与其哲学有着近似的性质,即以笼统、直观的猜测去理解人的本性与特点。从总体上看,古代哲学倾向于把人理解为宇宙中的部分,把人视为自然性存在。赫拉克利特承认人的意识性存在,认为“思想是最大的优点,智慧就在于说真理,并且按照自然行事,听自然的话”(注:《古希腊罗马哲学》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第29页。)。这样,理性存在又被自然性存在所包容、统摄。古希腊智者派代表普罗泰戈拉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注:《古希腊罗马哲学》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第138页。)其中内含着对人的存在的肯定, 但由于对人的具体存在方式而无所涉及,没有揭示出人究竟以什么方式而存在,因而其内容的笼统、抽象特征是显而易见的。这一特点为现代存在主义哲学所承续。实际上后人对人学研究,何尝不是在这一对存在的抽象理解的引诱下,而步入迷途。苏格拉底认为哲学的对象不是自然,而是人,哲学研究方向应该从自然转向人,去认识道德上的“真正的自我”,他把人的存在方式僵硬地等同于道德存在,从而把“人”引入更狭隘的视界。总之,“人”在古代哲学的视野中,只是以某种片面的方式而存在着,因而人的丰富性内容、人的多样性本质被探索者理论思维的朦胧性所遮蔽。
近代以来,随着人文主义的兴起,作为神性的对立物,人性得以高度张扬。人文主义肯定人生的意义,要求享受人世的欢乐,追求人的价值。它把人理解为为我性存在、价值性存在。它对人的赞美,以情绪的渲泄与诗化的语言代替了对人的社会性、历史性、实践性存在方式的理性沉思,以对感性快乐的追求为目标而裸露出其对人的本质理解的肤浅与苍白。和近代以来的大多数唯心主义哲学家一样,黑格尔“用自我意识来代替人,因此最纷繁复杂的人类现实在这里只是自我意识的特定的形式”(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244页。)。黑格尔把世界历史发展过程解释为人的自我意识的不断发展过程,把人的多样性存在僵滞地抽象为单一的自我意识存在。而唯物主义哲学的代表费尔巴哈,则称自己的哲学是“人本主义”,他坚持对人理解的自然本体论,由此出发把追求幸福视作人的本性,而人性的本质体现则是善,是爱。这样,费尔巴哈使人的存在从自然性存在又衍生出道德性存在。由于人的社会性、历史性、实践性存在始终在他的视野之外,费尔巴哈把人抽象为一个脱离社会本质的自然人、宗教人、道德人,从而使得唯物自然观与唯心历史观在费尔巴哈哲学中得以矛盾性扭合。总之,对人、人的本质或说人的存在方式的研究,如何从抽象、片面走向丰富与具体,在近代哲学发展的历程中并没有实现根本性进展与突破。
现代西方哲学,由于始自对传统形而上学的反叛,因此,出现了一系列新的特点,人学的研究也走向了一个新阶段。以存在主义为代表的人本主义思潮,与科学主义思潮双峰并峙,竟占据了西方哲学的半壁江山。存在主义把人的存在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认为只有人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存在”,哲学的目的是探索个人存在的奥秘。存在主义突出人的问题,强调人的存在的意义,并结合社会现实矛盾对人的存在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具体性分析,这种对人的研究视角上的革新,对哲学的发展起了一定积极意义,对以后人学的发展也不乏合理的启示。但是,存在主义对人的存在的理解,失误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存在先于本质”这一存在主义的核心命题体现着强烈的抽象色彩。萨特认为,各种存在主义“共同的地方是:都认为存在先于本质,或者说:必须以主观性为出发点”(注: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见《存在主义哲学》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336页。)。 把人的存在与人的本质划界,这就把人的存在方式引入令人难以琢磨的虚无缥缈之境。实际上,人的本质就体现、蕴含在人的存在方式之中,而人的存在方式则折射着人的本质意义。其次,存在主义的“存在”,是一种人的意识性存在,因此具有排挤人的自然性、实践性、历史性存在的趋向。存在主义突出个人存在,具有一定程度的反社会性质。存在主义仍然没有挖掘出人的存在方式的多样性表现与丰富性特点,由此,也就封闭了人的存在研究的空间。阻滞了对人的探索的可能性开拓,这就是为什么存在主义在经历了一番轰轰烈烈而在60年代以后日趋衰微的深刻原因。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与发展,始终伴随着对人及其本质不懈的探索和追求。当我们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是人类认识史上的革命时,也就隐蕴着对马克思人学理论实现了对历史人学研究的质的飞跃的确认。马克思通过对传统人学理论的批判性反思,结合社会现实条件的变化,对人的问题,对人的存在方式进行了较系统的研究。人的存在方式不是一个孤立的问题,也不再是一个纯思辩的形而上学问题,而是一个综合性的社会问题和历史问题。马克思对人的问题的研究,从根本上讲是一种从人的多样性存在审度人的本质的过程,是一种倚重整体把握人的存在方式的过程。(1)马克思从人的存在方式角度理解人, 把人的自然性、社会性、实践性、文化性等规定为人的存在方式的基本方面、基本内容。并结合人的具体性存在方式的过程性分析阐发了人的具体本质。(2)马克思把人的存在方式视为一个整体结构, 视为一个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着的历史性过程。他把人的自然性存在,视作自然进化史留给人的天然印记。人对自然性的超越,人作为主体所构建的自身与世界的关系,是从劳动性实践开始的。人的实践性存在,构成了人的存在与发展的生动而客观的载体。而实践“只有作为社会的劳动,或者换个说法,‘只有在社会里和通过社会’,‘才能成为财富和文化的源泉’”(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7页。)。人作为文化性存在,使人的诸存在方式得以延续式发展,从而开掘出人与社会发展的历史。人的存在方式是历史的、具体的,在人的历史性存在中,人的其他存在方式,人的本质力量,才体现出动态性、丰富性特点。马克思通过人的存在方式之间逻辑联系的揭示,使人具有了立体感。这一研究方式,摆脱了传统人学研究中的思维局限,突破了对人的存在方式片面理解的狭隘视界,从而把人学研究推向了一个新高度。
当然,马克思对人的问题的探索本身也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早期,马克思对“人”的研究较为集中,但尽管他是以批判性眼光来审察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理论与其他人学观点,却夹杂有一些旧的思想残迹。到了成熟期,马克思理论关注的重心是社会历史与经济领域,尽管涉及到“人”的问题,并体现出认识上的真知灼见,但严格说来,马克思的人学研究,并不是一个严格的体系。况且,对人的存在方式之间复杂而辩证的全面性联系,并没有专门进行系统性分析。所以指出这一点,是因为当前人们对马克思人学观的研究,注意了本文溯源,这在某种意义上有其合理性。可惜的是,这种“本文探源”,仍停留在“照着讲”的水平,甚至对马克思所理解的人的存在方式的多样性,我们只给以片面的关注。如对“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一命题,人们理解上一直存在分歧,实质上,这只是马克思从人的社会性存在这一角度对人的本质的认识,我们却从唯一性意义上去理解、接受,自然引起认识上的迷乱与不必要的理论纷争。如何在马克思所揭示出的人的具体存在形态上,通过注入辩证性、系统性思维而真正揭示人的存在方式的多样性及其联系,我们还没有通过参照时代精神的发展和对现、当代西方人学理论成果的借鉴,形成“接着”马克思“讲”下去的应有局面。追溯本文,如果只是以重复历史的心态回归本文,而缺乏超越的气度,也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我们不能从“本文”的重述中寻求理论研究的“快感”,而应在现实矛盾的探索中产生理论创造的激情。
三、当前人学研究的困境与应有的发展思路
审视近年来我国人学研究的历程,应该说,对人的问题的重视,为理论界带来一定活力。但,由于忽视从人存在方式的多重意义去理解人,因而闭塞了人的研究空间,也就只能凭借理论表面形式的花样翻新去刺激人学的“活跃”。这自然是昙花一现。这也是为什么近年来人学甚至包括哲学讨论“热点”一个接一个快速迁移的原因所在。人道主义讨论,开历史新时期人学研究之先河,其功绩在于,哲学终于有了对人关注的兴趣。但由于当时理论准备不足,其讨论主要集中在以西方人学理论或马克思早期人学思想为尺度而对现实的反思性批判,从而并没有在理论上达到应有的深度。主体性讨论,是在忽略人的具体存在方式而在抽象层面上所展开的。实际上,人的主体性就体现于人的存在方式之中,抛开人的存在的具体性研究而直接在形而上的意义上对主体性加以规范,无疑于舍本逐末之举。西方哲学经过上百年的主体性探索,由于脱离了人的具体存在这一基础性条件而只是忙于“空中楼阁”的营建,现在已进入“主体性黄昏”阶段。而我国经过十几年的时间,也已从主体性“日出”走向主体性“日落”。我国主体性研究已近强驽之末,这是不争的事实。实践唯物主义的讨论,体现了对人的实践存在方式的重视,这相对于传统唯物主义滞留于人的自然存在,具有开新意义。但是,这种对实践意义的突出,是以对人的其他存在方式的忽视和舍弃为代价的。价值论研究曾风光一时,但由于没有在人的存在方式的多重意义上观照主体、客体及其二者关系的丰富性,其发展前景令人担忧。至于当前围绕“人学是什么”而形成的三种理解之间的讨论,即人学是哲学的一部分;哲学即人学;人学是哲学的当代形态,这种讨论本身即笼罩着传统以体系式构建为目标的研究方式的阴影。在人学研究从何处起步都把握不住的情景下,只是在抽象层面上讨论这种虚幻的问题,又有何益处?
人学,即是揭示人的存在方式及其内在联系的一门学科。不在人的存在意义上理解人,这种研究由于脱离实际生活而难以具有现实价值,也就难以把人学推进到时代的高度。一部哲学史,尤其是人学发展史形成的经验教训,已经在人学研究方面为我们提供了方向性启示。人本身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任何从一个侧面、一个维度出发而试图对人进行全景式理解的努力,都会把人的研究引入误区。因此,把人放置到存在方式的综合坐标中去揭示其丰富而生动的本质特征,这不失为人学研究的一种新思路,更是对现实人学研究困境的一种积极挣脱。
那末,人学的这一发展思路在其展开过程中究竟体现出什么特点呢?
1.系统性。
人的存在方式是多样性的。人的奥秘就隐蔽在人的多样性存在方式之中。人学研究的系统性,既指人的存在方式的结构性,又指对这种方式理解上的层次性。人学对人的思考,或说对人的存在方式的思考,有着三个具有递进意义的对象层次: (1)人的具体存在方式及其特性。人究竟有多少种本质性的存在方式,这种存在方式体现着什么样的人的意义与特性,此类内容,是人学应该关注的基础性问题,也是当前人学思考的焦点所在。人学,应以对人的各种存在方式的思考为起点,以具体性理解为思维前提,从而提炼出人的各具体存在中的本质及发展特性。(2)人的诸存在方式之间的具体联系形式与关系特征。 研究人的不同存在方式其间的本质关系和联系,揭示出人的存在方式在社会历史进程中的互动机制与规律,是人学研究的一个突破点。(3 )在上述两个层次的基础上,把握人的存在的普遍本质与意义。这是对人的研究的整体性显示。人的存在本质即人的本质。人的存在方式“一”与“多”的统一构成了人学的丰富内容及人学研究方式的基本骨架。人学研究思路的系统性特点,即要求把“人是什么”的笼统设问转向“人的存在是什么”的具体性求解,在探索后者的过程中理解前者,这样,才能使人的本质的研究寻求到基础意义上的依托。这种思路,才能真正体现人学研究抽象与具体、普遍与特殊、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方法论特点。
2.现实性。
人学对人的研究,应以对人的现实存在方式的研究为重心。沉入社会矛盾中去寻觅“人”的问题,既是人学研究展开的立足点,又是人学研究的现实意义之所在。以往“人”的研究,由于思维方式的抽象性、视界的狭隘性所制约,人学探索通向现实的道路被阻隔了。这又反过来封闭了人的思维空间。
人学与哲学有着相类似的思维方式特点。人学的思考,体现着普通与特殊、抽象与具体互化的思维本质。它从人的现实存在入手,通过抽象概括,形成对人的本质的整体把握。而当以确定的观念去审视、理解社会现实及人本身时,人学也就有了现实功能与实践意义。由此,我们不能把理论的完满形态的构建作为人学研究的主要目标,而应把人学主要地视为对在历史流动基础上的人的存在方式及其变化过程的研究。
对现实的人的存在方式的关注,始终是人学研究的出发点和归宿点。当然,这种现实特点又与其历史性相联系,即它是在人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对人的现实的理解。人学研究的目的,是要使人们在自己的存在长河以及生命意义中把握住自己的地位与历史使命;使人们在社会生活的无尽海洋中寻找到“自我”;使人们在复杂的现实中能够获得生活方式的基本原则;使人们在现实走向未来理想的道路上获得慰藉意义、满足感与方向上的确定性。当前,社会转型期固有的矛盾复杂性特点,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改革开放的强力推进,使人们的生活方式充满着动荡、紊乱性特征,人的各种存在方式也含孕着许多不确定性因素,这就影响着人们对自己现实与未来发展途径的选择。加强对这些问题的研究,使人们以合理的存在方式面对时代的挑战,明确自身在社会发展中的地位及对社会、对自身所负有的责任,从而使社会主体在其存在方式的选择上贴近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奋斗目标,这才是中国人学研究应有的现实理性。只有把动态的、丰富的、现实的人的存在纳入自己的视野,人学的研究激情才能由于吸收着现实的理性营养而保持长盛不衰。只有和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人学才能包蕴、提炼、扩张时代精神,并构成时代发展的精神动力。
通过上述思维方式的转变,人学研究才能摆脱僵硬、虚幻的抽象面貌而真正走向现实;才能使其从对人的平面性描述而跃升为对人的本质的立体性把握;才能摆脱理论的封闭性而赋予人学以逻辑敞开特征与内容的开放性意义;才能摆脱人学研究的传统窠穴而寻求到新的理论生长点。总之,人学的价值,就在于揭示人的存在方式的现实性、丰富性。这既是人学史对我们的深刻启示,亦是现实人类对人学的要求。
收稿日期:1998—12—15
东岳论丛济南129~134B1哲学原理李荣海19991999人学,是研究人的存在方式的运作过程及其本质规律的学科。人是一个处于多样性存在方式中的复杂矛盾体。人是自然性存在;人是意识性存在;人是实践性存在;人是社会性存在;人是文化性存在;人是为我性存在;人是历史性存在。审视近年来人学研究的历程,由于忽略从人的存在方式的多重意义去理解人,也就难以把人学推进到时代高度。因此,把人放置到存在方式的综合坐标中去揭示其丰富而生动的本质特征,这不失为人学研究的新思路,更是对现实人学研究困境的一种积极挣脱。人/人学/存在方式李荣海(1955—),男,中共山东聊城市委党校教授。 中共聊城市委党校,山东 聊城 252000 作者:东岳论丛济南129~134B1哲学原理李荣海19991999人学,是研究人的存在方式的运作过程及其本质规律的学科。人是一个处于多样性存在方式中的复杂矛盾体。人是自然性存在;人是意识性存在;人是实践性存在;人是社会性存在;人是文化性存在;人是为我性存在;人是历史性存在。审视近年来人学研究的历程,由于忽略从人的存在方式的多重意义去理解人,也就难以把人学推进到时代高度。因此,把人放置到存在方式的综合坐标中去揭示其丰富而生动的本质特征,这不失为人学研究的新思路,更是对现实人学研究困境的一种积极挣脱。人/人学/存在方式
网载 2013-09-10 21:3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