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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酸晓,夫之和夏汝弼悄悄下山,山上的僧人和亲戚朋友一同为
灰白的世界,万赖俱寂,只有赶早的野鸟在枝头,不时地鸣叫。他们送行。
行在路上,他心绪难平,不由得念道:“匝地谁堪问,高天吾岂欺。沙鞋附短剑,丹穴护新诗。欲向潭龙说,多情一味痴。一旁。夏汝弼接话道:“好一个'多情一味痴’啊!"
其实,张献忠占领湖南之后,明军一直在对其围剿,郑逢元能够收复西阳,和张献忠部队的军事战略发展形势有关,也和张献忠部队的特征有关。兵力有限,地方大了,很难控制,所以,张献忠更善于流动作品。占领湖南之后,他又进攻江西,与明军左良玉角力一番后,他的部队更加壮大,转而杀向四川,湖南不再是他的战略重心。
正因如此,管嗣裘的弟弟管嗣箕才能得幸脱险。
而夫之刚离开衡州,明军就从南方杀来,邹统鲁便在其中。
衡州失陷,血气方刚的邹统鲁骑着大马,一路到了广州,上书总督沈犹龙出兵湖南,而不是坐以待毙。他声称:“保粤莫如援湘。”
沈犹龙犹疑不决,在座的幕僚力荐道:“此湘中奇士,尚气节,负经济才,在南雍同研席,知之最悉。”
于是,沈犹龙派遣总兵宋纪进军湖南,收复了郴州和衡州。
夫之和夏汝弼还未到邵阳,就听闻衡州收复,心中大喜,旋即返回衡州,重新回到了南岳群山的怀抱。此时的夫之心情大好,仿佛大明危难已经解除,曙光渐起,旭日东升。重新登上衡山,他豪言:“看山正好北风欧,寒在峰头最上枝。莫漫放松筇竹杖,诘朝晴好野翁知。”但是,想到挚友们都在为国奔波,尤其第二年春天,郑逢元和刘子参又攻陷了武冈,而自己却避祸不出,夫之甚为惭愧,他也决心做些什么。三月肿,偕同夏汝弼再次出山,一路向西,往武冈而去。
一个月过去,滴雨未下,大地龟裂,他们还在途中。看着苍黄大
① 王夫之《即事》,原录于《岳余集》,摘引于清康和声着,彭崇伟编《湖湘文库》之《王船山先生南岳诗文事略》,第 12 页,湖南人民出版社 2009 年版。
地,野蒿遍布,他苦念“乱定兵难戢,年丰国尚贫。苍天知近远,欲开
已含颦”。
恰在此时,天大的噩耗突然传来:崇祯皇帝已经自杀殉国。
夫之闻此覆耗,当即倒在地上,面向北方,长跪不起,痛哭流涕!是年五月,骄阳似火,山野苍翠,长风吹过,江南一片静寂。在异乡的客栈,夫之躲在房子里,一连多日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任凭谁来敲门,他都无动于衷。夏汝弼十分担心,站在门口小声喊:夫之,夫之!”仍旧一片死寂。夜深人静之时,夏汝弼看见他的门里亮起昏黄的油灯,灯光照在窗纸上,夫之的影子仿佛一幅画,静默不语,只有手中的笔在不停晃动。这样,夏汝弼才稍微安心,知道夫之还活着,他瘫坐到门口,倚着木门,咿咿呀呀和夫之说话。
夏汝弼自嘲道:“大明开国,二百七十余年,洪武、永乐、宣德、弘治、万历、崇祯,一脉相承,我等承蒙祖宗恩德,泽被大明荣光,读圣贤书,知天下事,谁会知晓,这竟是最后了。”言罢,他摇了摇头。门里传来夫之的咳嗽声。
夏汝弼又道:“夫之,不知你有否想过,若吾辈生于中兴,是何光景?愚时常梦见京师,天子威严,也常梦见自己身居高堂,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彼时你也在愚梦里,我等并驾齐驱,环视宇内。”此番动情之言,出自夏汝弼之口,实为难得。因为,他一向是一个理性而冷静的人,此刻也不觉流下眼泪。
夫之咳嗽得更厉害,床上的影子一上一下耸动。夏汝弼敲了敲门,道:“夫之,你无大碍吧?”
夫之还是没有回应他,不知他在想什么,做什么。月亮挂在中天,月光如水流淌,天下一片朦胧,远处山峰黑黝黝矗立,近处树木密密麻麻,蛐蛐在暗处悠长地鸣叫。
又一个夜晚,夏汝弼依然坐在那门扉前,夫之始终闭门不出,也不发声,他再也受不了了,更怕夫之出事,一脚踹开大门,无数的白纸间淹没了他的视线。原来,这半月以来,夫之一直在写《悲愤诗》装大明亡国,哀先帝驾崩,恨臣子不忠不义,痛自己无所作为,惜从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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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无门,一个人,一间房,他陷入了很深的寂静,跌入了很的感难在其中重死挣扎,他交出了希望,交出了幻想,交出了勇气,交出了轻狂,也交出了一切信心,行将死去,他却看见微弱的光节,光老融化了预独和寒冷,牵引着他向前行走,穿越黑暗,漫过河说,走过田野,路过人间,跨过草场和丛林,来到一片金碧辉煌……一切概像一个梦,就实而又虚妄。梦里,他无欲无求,睁着眼睛却看不见,支着耳朵却听不见,张着嘴却吃不得,抬着手笔却动不了,举着头颅却空白一片,失去知觉却睡不得。他不停地在纸上涂抹,一张纸写完,落到地上。又一张纸写完,再次落到地上。纸片如雪,雪大如席。夏汝强惊来劝慰,他仿佛没听见,也没有任何反应。他蓬头垢面,胡须长了一寸,头发白了半边,眼圈乌黑,眼睛通红,骨瘦如柴,形若薄纸。夏汝强推开门的瞬间,长风与阳光推开了窗子,灌入内堂,穿门而出,白纸在地上滚动。飞到半空又落下,无数的光影在白纸上交错,映得屋子烟熠生辉,也照得人头晕眼花,就在白纸都落下的瞬间,夫之也重重地倒在地上--是风把他吹倒了,也可能是阳光把他压倒了,他太虚弱了。
夏汝弼这才发现书台、纸张和他的衣襟上都沾着血,是他咳出来的,咯血最后化成文字,铺满一百多张纸。
夫之昏厥了两天两夜,气若游丝。夏汝弼一直悉心照顾,喂了汤药喂稀粥,喂了稀粥喂汤药,却始终不见他有任何好转。夏汝弼觉得他应该是无药可救了。
夏汝弼已经开始为夫之筹办身后事,他甚至前去驿站准备找人去衡州通知王家,走到半路,突然看见前方街道的人欢呼雀跃,继而,喊声震天,哭声震天。只见人们四散奔走,破涕为笑。夏汝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拉了一个人,想问个究竟,这才知道,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登基帝位,创立了弘光政权。消息一出,大明君臣应和,复兴之光,照耀大地。听罢,夏汝弼兴奋得傻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即便是中举之时,他也没有那么兴奋。仿佛一道电光传遍了他的全身,他一阵轻松序悦,悲喜交加,泣不成声,拔腿就往客栈飞奔。
夏汝弼急匆匆跑回客栈,推开门,大吃一惊!夫之正像鬼一样,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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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谭氏安慰道:“在家多待几日,孩子便知道你是你了,夫之苦涩一笑,心想:虽然四处奔波,却又一事无成王朝聘就坐在饭桌中间,一直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子,王朝聘终于开口道:“去洗洗。换件衣服来吃饭吧亲大人”,然后随陶氏去换衣服,很快来到内堂,先给祖亲上不正式给父亲请安,似乎急于说些什么。王朝聘夹了一块肉,在
里,道:“先吃饭。回来了,就有工夫说话。"
饭后,夫之向父亲详细汇报了自己半年的行迹。言毕,
,王明
昏昏欲睡了。父亲的变化太大了。夫之本还想说一说天下的同务之却拦住他,道:“三弟,父亲大人有些累了,且让他休息吧。谁知,王朝聘突然睁开眼睛,道:“我在听,再说无妨。”但王个向夫之使眼色,拉住夫之,走出内堂,小声道:“夫之,千万奖和
提及北疆之事。”
王参之补充道:“更不能提先皇驾崩之事。”原来,由于知道王朝路的牌气,也明白他的身体,王家人一直没有把半年来发生的大事告诉他。直到走出父亲的睡房,夫之这才和两位兄长说起国事:“耻辱!明建国两百多年,外邦向来无可奈何,却毁在乱民手中。李自成逼死先皇,这仇一定要报!”
王介之道:“贼寇终为贼寇,乌合之众。李贼随即被清人赶回西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李贼必有分尸那天!"
王参之问:“此李贼帮清人灭大明乎?"
夫之道:“今天下未尽失,半壁江山犹在,望我朝知耻而后勇。”王介之叹道:“果能如此,甚好。如若不然,亡国不远。”话已至此,再说无益。王家三兄弟都沉默了。
夫之等一干血性书生认为:崇祯没了,整个江南还在。北京没了,大明王朝还有南京!南京是大明的祖宗之地,和北京一样重要。崇祯死后两个月,大明遗臣马士英等在南京拥立福王朱由崧为皇帝,建立了弘光政权。新皇帝有了,希望也就有了。
的确,此时的大明,其实还没到穷途末路。武昌还有左良玉的大
军,江带还有效良位,陈们还有何的败,就们还有那生是……就真是北方的定驶吴三桂,此时,其实也还是心叫大明,总轻以“我制”物时大明,他引清兵入关,也是为了“以清天寇”。可以说,衡想这方男力。大明来必输给大清和农民军,可惜的是,米桢没有吗听身后事,太子也没能家运脱鸡于李自成,所以,他死后,大明也就没有了正线,以至了后来,大明各势力离心离德,随后几年里,大明立了一个又一个啊斗般的皇帝,却没有一个像样的主子,大明的臣子也一个个修叛、微思,再背版,终究没有几个像样的大臣,而各方势力也是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你方喝笑我登场,好不热闹,所以,天下最终被大清平定也就不足为奇了。
时局的恶化,让夫之等人心急如焚。但他们只是书生,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无用武之地。
当北京沦陷、崇祯殉国后,明朝留都南京的文臣武将决计拥立朱家王室的藩王,重建明朝,然后挥师北上,光复大明。但在具体拥立何入时发生争议。按照兄终弟及的顺序,第一人选应为福王朱由崧;而史可法则主张拥立桂王朱常瀛;钱谦益等东林党人则由于之前的“国本之争”事件,心存芥蒂,以立贤为名拥潞王朱常淓。最终,福王朱由崧在卢九德的帮助下,获得了南京政权主要武装力量江北四镇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和刘泽清,以及中都凤阳总督马士英的支持,成为继任的胜利者。五月初三,朱由崧监国于南京。五月十五日即皇帝位,改次年为弘光。顺治元年(1644)年底,中国大地上竟同时有了四个皇帝,这真是历史上罕见的奇观。除了大清顺治皇帝爱新觉罗·福临、大顺皇帝李自成、大明弘光皇帝朱由崧外,还多了一个想过过皇帝瘾的张献忠。是年底,张献忠在成都称帝,建国号“大西”,以成都为西京。
此时的天下好不热闹!烽火四起,混战连连:大清在西面与大顺作战,东面与大明作战;大明在北面与大清作战,在西面与大西作战;大西在北面与大顺作战,在东面与大明作战;大顺在南面与大西作战,在东面与大清作战。正所谓枭雄横行,群雄逐鹿,但究竟鹿死谁手,一时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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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既斗不过大顺,也斗不过大明,南明皇帝命令四川湖北的军队围剿张献忠,张献忠大败;张献忠欲取得汉中,以定都于此,三番四次却被李自成的部队打得落花流水,于是,张献忠蜗居四川,凭其天险
自成“独立王国”。
大顺不怕大明,几个月就从西安打到了北京城。沿途,大明的将士丢盔卸甲,要么落荒而逃,要么前来投降;但大顺却怕大清,从山海关一路溃敏,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国仇家恨,杀得眼红,和清军一路把李自成赶到了西安,清军从顺治元年(1644)十二月抵达潼关,却围而不攻,直到第二年二月,红衣大炮抵达,才大举攻城,潼关陷落。李自成没做任何抵抗,仓皇而逃,带着百万大军,流窜到武昌。
大明不敢打大清,即便大清主力在西边围攻李自成,大明军队也未曾想过向北夺回失地,而是想和大清求和。然大明却怕大顺,李自成带着大军逃亡武昌,武昌左良玉的明朝大军,却弃城东逃,宁愿和自己人打个你死我活,也不愿和李自成打上一仗。
大清军队则谁都不怕,打完李自成,再来收拾大明军队。大清的主宰者雄心勃勃,他们通过一系列有预谋、有战略、有部署的行动,开创了一个新的王朝。大清在月黑风高的塞外卧薪尝胆几十年,练得兵强马壮,经过三番五次大作战,他们斗志昂扬,神情坚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夫之终归是一介书生,虽然知道外面的情况不妙,但哪能了解到局势如此糟糕?回来的当晚,夫之与家人聊了一会儿后,回到书房,闭上眼睛,想安静一会儿。夫之一个人呆坐着,整个书房静悄悄一片。一盏油灯在灯台上晃来晃去,摇摇欲坠,夫之的影子也跟着跳来跳去。抬眼,默然看到墙上的孔孟画像,孔圣人绾着发髻,头颅前倾,衣袖宽松,双手相握,手心向上。孟亚圣则手握书卷,似在问道。不同的面孔,两位圣人拥有一样的神态,慈眉善目,面带神秘的微笑,不管从
自信。
哪个方位观察,也不管灯光如何跳跃,夫之都能感觉到孔孟的笃定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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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重回衡山
夫之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书房里,整理往日的书籍和文稿,翻出家中的《春秋》,又找到祖上传下来的《资治通鉴》,从早晨翻阅到中午。又从中午翻阅到黄昏。剩下的时间,他基本上都和儿子在一起。最初,王勿药还是不认夫之,只要夫之靠近,王勿药就跑;他再靠近,王勿药就哭。夫之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在餐桌上给儿子喂饭,可是。儿子却不吃他送来的东西。殷勤献尽,儿子仍旧不为所动,他一筹莫展。
侄子王敉初长成人,聪明上进,懂事好学,写得一手好字。王敉不太爱跟父亲玩,反而更喜欢三叔。王参之管教甚为严厉,动辄打骂,更进一步就要罚跪。夫之对他则比较宽容,就像王廷聘对夫之的宽容一样。王勿药怕夫之,却喜欢王敉。平日在家中,王勿药都是跟着王敉玩耍的。于是,夫之就笼络王敉,让王敉多带王勿药在自己身边转悠,夫之一边教王敉读书,一边和王勿药亲近。有哥哥在身边,王勿药是愿意和夫之打交道的,渐渐地,他愿意让夫之牵着自己的手,愿意让夫之抱着自己。
天道不堪,时局混乱。散兵游勇不时出没,横行霸道,惹是生非。待在衡州城里很不安全,大部分的书生还是归隐山林。王介之和王参之也要上山。临行,王介之道:“夫之,今后做何打算?”
夫之道:“尚未决定。”
王参之道:“难不成还想投身乱世、奔赴疆场?”
夫之道:“兄长授我以圣人学,今天下有难,不能苟且偷生。然时局未明,天天盼望,日日紧张,亦不知如何是好。”
王介之道:“三弟之心境,为兄甚为体谅。然有心无力,报国无门,可去之处何在?难不成投身行伍?持枪上阵?"
夫之忽然道:“若为大明,行伍又如何?最多一死而已!”王参之道:“千万莫要意气用事,你死,大明可复兴乎?”
2022-12-08 19: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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