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昂:出租车就是一个移动的大学 凤凰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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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大学

冬天的杭州城淫雨霏霏,简直是天堂的反义词。城里出了一个罪案,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虽然只待了两个整天,我们喝茶、吃饭、走路,都免不了跟这个大事件碰头:一个名叫吴晶晶的姑娘在出租车里死于非命,从来新闻都讲的是司机被劫匪杀害,居然有乘客出人命的,据说那勾姓司机是出门前同老婆吵了一架,心情恶劣,方才有这件坏事发生。害得我打车之前,便多留一个心眼,观察司机同志的神色,假如爽朗明快,便大吉了。以帕萨特和现代为主的杭州出租车算是全国最高级的。杭州还有一个奇怪现象,闹市中,单行线多得令人恐慌,且居然有宽到四五个车道的单行线,所以,无论司机如何来去,路长路短的,都是寻常事。君不见,吴姑娘就是因为吃不下怀疑司机绕路那一小口气,才香消玉殒的。

古怪的是,这次,杭城着名的“电波怒汉”万峰老师没有帮上忙,通常来说,每晚十点到十一点半的万峰性热线直播,系当地出租车司机们一天中最开心的时段,许多人说那是有消火镇痛之功效的。这个节目已经播了八年不止了,从来都愤怒的万老师保持了当地电台收听率之Top1也已经许多年了。万老师以没有耐心和坚持正义着称,举个例子,有个男生问为什么一见到自己的女友就会忍不住勃起?万老师二话不说,先呵斥他成天想着那点下流事干吗?又云总举着那玩意跟举着枪似的干吗?抓特务啊?万老师对这种问题的解决之道通常是简单粗暴的,要人家直接割掉了事。人家要是不想割呢,万老师就会把人家骂得狗血喷头,恨不得从收音机里伸过一双手去掐死那个孙子。我所接触到的出租车司机一旦提及万老师,无不眉开眼笑,觉得少了他夜里简直没法开车。而那桩罪案恰好也就发生在那个时段前后,但人们终不至归咎于万老师那天工作状态不好,没有把师傅哄高兴。

出租车乃是一个移动的高等院校,司机们是我们的教授,他们总会给我们一些人生的终极教育。我经常在北京的出租车里体会到社会之广博、个人之渺小,那些久经世故的司机们上至中央、下至他们家、远至南北两极、近及仪表盘上的一滴水雾,无一人一事无来历。一切来历要认真追溯起来的话,应该是别人的嘴,司机之能耐在于整合梳理、综合分析这些芜杂混乱的信息,然后再传授给我们,教育的一般功能当然就是这样。等我有空,没准我会帮他们去编套教材,其教授内容的芜杂广博恐怕学院派未必比得上。

虽然出了杭州那么大的事儿,大体上司机们给我们的好东西还是多的,除了车钱,我们能回报他们些什么呢?正好瑞典有个公司做了这样一个调查,说是在过去的六个月中,全球的九个城市被人们遗忘在出租车里的手机有至少20万部,笔记本电脑则达到1.13万部、掌上电脑3.14万部,这个报告没有告诉我们这些遗落物品是否被全部交回失主手中。假如在杭州,失主就可以打电话给万峰老师,利用他的面子跟司机们求个情,让人家把东西送到电台。司机们一般都会听万峰老师的。

在一个性知识泛滥到可以用来给出租车行业娱乐的城市,猛地命悬一线,说是坐在那个空间里也并不安全,还说出租车千万不要交给外来人口开,一切来自人民群众的丰富的想象力和安危意识,说危险因素跟富有时效性的火药一样,聚集在那些小铁壳子里,于是乎乘客和司机不再是教授与学生的关系。学生们除了交学费,便是一语不发,战战兢兢缩在那里,最后教授们自然会练出香港同行那样的神功,香港的司机们以缄默着称。我在香港待了七天,打过不少车,只有幸跟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司机搭上了三句半讪,第一句我问:“我住的酒店离这里远吗?”他答:“不。”我再问:“这车能开到酒店门口吗,我行李比较多。”他说:“不。”我那酒店在一条小巷子里,我遂惊慌起来,追问:“那怎么办?”

他终于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正宗港式、好像刘天王在公益广告中的微笑,不慌不忙地给我出了个主意:“走过去!”

那半句,就是我抱着大包包愣在那里,张开嘴说:“哦。”

摘自《极品》/巫昂/重庆大学出版社


凤凰读书 2015-08-23 08:5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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