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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奇侠传》里有一句很着名的话,来自林月如和李逍遥相爱之后的约定:“我们一起吃到老,玩到老。” 后来在锁妖塔,林月如为了成全李逍遥和赵灵儿,毅然牺牲了自己。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吃到老,玩到老……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 另外一桩令我印象深刻的,则是《笑傲江湖》里,任盈盈和令狐冲坐在大车里,外面夜色深沉,车里的令狐冲正在游刃有余地说着情话,任盈盈缓缓地侧过头来看着令狐冲,满心柔情,恨不得两人当场就双双老去——因为,只有像这样一夜白头,才可以保证永不分离。 小时候握住外公外婆长满斑发着皱的手的时候,我心疼过后,忽然情不自禁地恐惧起来。 我很害怕地设想着,当有一天我不是全家最小的那个,那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无法想象,有一天我也会是人家的母亲,人家的祖母,也会伸着一双发皱的手抚摸儿孙鲜嫩白皙的脸。 到那样的时候,我一定当不了被全家围绕的主角了。我就只能面对叛逆少年不耐烦地关上的房门,我就只能像祖辈一样,佝偻着背在家里的一角看着没有人喜欢的呼呼喝喝的老电影。 变老,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啊。 是要有多大的热情和勇气,才能为了一个人、一件事,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老去? 从小,过生日一直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事。父母总是提前预订好饭店的包厢,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亲戚们提前就会打电话问我要什么礼物,饭局上让我挨个敬酒,大家一个个夸我长大懂事。 我第一次开始对过生日感到害怕,还是十岁的时候。那一次生日,我爸陪着一群朋友去崂山太清宫,我就和我妈的闺蜜一起去了当时青岛新开的饭店“王记”吃饭庆祝。当时桌上有一盘“绣球地瓜”,外表一层白色的丝,本体却是橙红色,里面还有香甜的夹心……我望着那一盘“绣球地瓜”,忽然就意识到:从今天开始,我的年龄就是两位数了。也许像这样数字上的质变,我一生也只会经历一次。 之后每一年的生日,我都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例如当我沉浸在小学毕业的伤感里,一转眼就突然走进了杜牧说的“袅袅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青涩的心根本没有来得及为春花初绽的岁月而打开。例如当我还懵懵懂懂地思考着“青春”的意义,我就突然迎来了小说电影里描摹得最最美好的十六七岁,我不懂穿衣打扮,也不懂与人交际,只能在不得体不合时宜的疯癫失据中自行摸索;我也并没有像郭襄那样,得到一份惊天动地的十六岁贺礼。例如当我还期待着文学家笔下最神秘浪漫的十九岁,一转眼我就变成了二字头的青年女性,被时光的大手推向了一个崭新的阶段,百般无奈地与对岸那个十几岁的少女挥手告别。 二十岁生日的时候,我心里既恍惚又害怕,隐隐的想法竟然是:2012会不会真的是世界末日?如果到了十二月,整个地球洪水泛滥晨昏颠倒,所有的文明都毁于旦夕之间,那么我就永远停留在这个充满迷雾又充满希望的二十岁了。能在最好的年华里得到全世界的殉葬,好像也不坏啊。 今年以来,我每次在街上看到Forever 21,就一定要进去逛一圈,一定要挑一件二十一岁的纪念品。因为我提前很久就开始害怕我的二十二岁——我原本规划在十八岁之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也规划要在二十岁之前出版三本以上的书,还规划要在二十二岁之前确定自己的职业轨迹,结果一年年的生日如期而至,我的规划却没有一次达成过。 最终,我买下了一条Forever 21的裙子,却也没能留住我的二十一岁。 前几天看到美剧Friends的第七季,里面专门有一集讲六位主角怎么度过自己的三十岁生日。原来,在我们眼里早就应该成熟懂事宠辱不惊的三十岁,在三十岁的他们眼里,也仍然是可怕可怖难以逾越的一道鸿沟。Joey在三十岁生日的当天,情绪崩溃哭得不能自已,他指着天大叫:“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为什么你还是让我到了这一天?” 其实就像亦舒在《忽而今夏》里说的:“他们统共没有长大,无情的岁月已经催逼他们躯体进入中年阶段,他们的灵魂不甘心不服帖挣扎颤抖……痛苦莫名。” 一个小孩子的灵魂潜伏在一个成年人的身体里,分明还有那么多脆弱的地方没有长好,但这个世界在你面前,却早已收起了对待小孩子的那一套温柔迁就,转而换成了一套严苛的标准。就像一套金刚锁,狠狠地箍住你的手脚,如果你的成长不能配合它的尺寸,你就注定会束手束脚,进退维谷,甚至磨出一道道伤痕。 今年生日爸妈有事不能过来陪我,因此我得到了“自行筹办派对”的许可。由于我们中国人没有西方surprise party的传统,所以如果我要给自己办生日会,就唯有事事亲力亲为——当然,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这个重大的日子里,我最想要见到的是哪些人。 在给自己筹备派对、为人员场地百般纠结的期间,心累之余,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影视作品里喜欢给自己过生日的人,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是Gossip Girl里面的Blair,一个则是《小时代》里的顾里——全都是骄纵惯了的大小姐形象。我想,只有从小被宠坏的小孩,才会这么重视紧张自己的每一个生日吧。 只有长不大的小孩,才会因为朋友不来陪自己过生日,而把对方拖进黑名单。只有长不大的小孩,才会精明地算计着:今年谁谁谁没跟我说“生日快乐”,那么等到了那人生日,就算我明明记得,我也会故意不说“生日快乐”。 今年我都大学毕业了,二十二岁生日,对于我来说算是二度成年。我这么神经紧张,是不是恰恰反映出了我与年龄不符的幼稚? 如今过生日,早已没有小时候的雀跃欢喜,也不再是十几岁的时候那样的既害怕又期待。每每接近生日,我只是茫然和无奈,伴随着无法控制的焦躁。临近生日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像是走在刀尖,脚底刺痛难忍,可偏偏不能回头。 大学之后才深刻感受到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因为,有很多朋友只有每年寒暑假才有机会见面,所以常常一别就是一年,一别又是一年……一年年下来不过匆匆数面,再长的岁月,也经不起这样的消磨。 许多人都说,女孩子的青春只会延续到二十四岁,此后的日子,谁都不再是被人捧在掌心里的珍宝了。如果照这么说的话,我的青春是不是已经差不多走到末尾了?可能以后,我再也没有暑假了。可能以后,我的生日都要献给家人,献给工作,或者献给那个可能出现的爱人。可能以后,我会成为果敢的成年人,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每年唯有在旁人的提醒下,才会恍然大悟:噢,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然后我一面嘲笑自己,一面为今年的生日派对忙里忙外。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要长大了,再也不准这么看重自己的生日了。 每年生日,身边陪我的人换了又换,今年陪我的则是我此时此刻最信任的一群人——瞧,我已经学会“只说当下,不说永远”了。事前我明明已经想好,在生日晚餐上要给大家举杯敬酒,要感谢和告别,要像韩寒说的那样,把每一次告别当作最后一次来对待。结果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却还是像从前那样嬉笑打闹,没一句正经话,任由时间匆匆忙忙地穿梭而过。 他们每个人出来一趟都好不容易,需要推掉重重的安排,需要逃课,需要跟父母吵架……但他们都赶来陪着我,都给我带来了暖心的礼物,每个人都处处宠着我顺着我。尽管从前有过那么多隆重其事的生日宴会,也收到过那么多价值不菲的生日礼物,却从来没有哪个生日,可以和这一个相媲美。 明明事先早已想好,以后要放下所有对生日的期待,以后要把这个日子献给工作或者家庭,以后再也不要吃力不讨好地去筹办任何形式的劳什子聚会——可是在许愿的时候,我却仍然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希望……我们每年都可以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连我自己都有几分落泪的冲动。自打成年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跟哪个朋友许诺过以后,我知道命运的力量无法左右,硬要留这种承诺并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前天晚上,在那个造型搞笑的八寸cheese cake面前,在摇曳的烛火面前,在那个粉红色数字“22”的面前,我情不自禁地破了戒。 不管我的人生会有多少年,我都希望,你们可以出现在我人生的每一年。 记得北京卫视有一档很赞的节目叫《档案》,当中有一期是讲奉系军阀少帅张学良与赵四小姐的爱情故事。他们相遇在一场衣香鬓影的舞会,英俊儒雅的张学良邀请十六岁的赵一荻跳舞,舞跳到一半,他忽然不得不抽身去处理公务,只得抛下赵一荻一个人。此后二人牵牵绊绊许多年,赵一荻陪着张学良从风光的少帅走到阶下囚,为他挨了半生才得了一个名分,临老还要忍受他的风流。 最后赵四小姐先张学良而去,一年之后,张学良也在同一间医院辞世。才华横溢的编导,为这一期节目写的结语,令我心神激荡:“据说,人在死之前,眼前会浮现出自己人生中所有未完成的事。不知躺在医院里的张学良,会不会想起,当年他与赵四小姐没跳完的那支舞呢?” 隔了一整个世纪再回望那个精彩纷呈的年代,隔着泛黄的书页和无数的考证,再去看这一对璧人的青春,我只觉得万般愁绪涌上心头。我想,倘若百岁老人张学良在过世前听到这样一句话,心里也会泛起无限伤感吧。 青春里有那么多想做却没有做完的事,一个转身,我们的年龄已经翻了一番,却再也没有完成那些事的机会了。罗曼•罗兰曾说过:“大半的人在20岁或30岁上就死了:一过这个年龄,他们只变了自己的影子,以后的生命不过是用来模仿自己,把以前真正有人味儿的时代所说、所做、所想、所喜欢的,一天天地重复,而且重复的方式越来越机械,越来越脱腔走板。” 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如今会对年岁增长感到如此恐惧焦躁。 一直以来,我无法克制这种恐惧,我也很难理解林月如和任盈盈的那种心甘情愿一夜白头的勇气。 在昨天清晨,我失眠整夜后,借着窗口透进来的熹微晨光,睁眼看到堆在床头柜上的那些生日礼物,心里忽然就生出了几分之前从未有过的力量。我忽然在想,就算以后要继续面对年岁的增长,就算以后要不可避免地老去,我也可以用一种更勇敢和更幸福的心情去面对了。 因为我知道,不管以后的人生还会遇到多少未知的难题,还会遇到多少无奈的瞬间,我心里都会有永不改变的不可替代的回忆来给我力量。而我所深爱的你们,永远都会留在我能够触及的地方,陪我一起老。 选自 林探惜 《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
进步主义 2015-08-23 08:5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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