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旧迷人:纪念契诃夫逝世110周年 凤凰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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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31116日,契诃夫在给恋人米齐诺娃的信中,写了一句很自信的话:“我依旧迷人。”


一百年后,契诃夫故居纪念馆馆长贝契科夫写了本讲述契诃夫情感生活的书,就用契诃夫这句浪漫的自白作为了书名。


有很多人说起过契诃夫的迷人之处,我这里想引用俄国作家柯罗连柯(1853-1901)的一段话:


“尽管契诃夫具有不容置疑的知识分子气质,但在他的脸上有某种让人联想起纯朴的农村青年的神态。而这是尤其吸引人的,甚至契诃夫深邃的明亮眼睛,在闪耀着思想的同时,也洋溢着孩子般的纯真。”


柯罗连柯在书中分别介绍了二十多位可以称得上契诃夫“红颜知己”的俄国名媛。其中出身最为显赫的,当然是列夫·托尔斯泰的长女塔吉扬娜·托尔斯塔姬(1864-1950)


塔吉扬娜是托尔斯泰的爱女,她是托翁与契诃夫交往中很多场合的见证人。在1896419日的日记里,塔吉扬娜终于把她心中对于契诃夫无法遏制的爱慕之情倾吐了出来:


“契诃夫……这是一个我可以发疯地去依恋的男人。没有一个男人像他那样,能让我一见钟情。”


她也写信给契诃夫,对他的写作才华赞不绝口,说:“在《宝贝儿》中,我从女主人公身上认出了自己,这让我害羞起来。”


但以契诃夫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对一个被他视为圣人的女儿心存非分之想。因此,每次与塔吉扬娜见面,契诃夫都保持着彬彬有礼,“不越雷池一步”的姿态,这让塔吉扬娜大失所望。


柯罗连柯最后用这样一段情景描写,来结束对于塔吉扬娜苦恋契诃夫无果的叙述:


契诃夫沿着花园的小径,与阿历克山德拉边说边走,身体还未完全复原的列夫·托尔斯泰坐在凉台的椅子上,眼睛盯着他们,开始向身边的女儿塔吉扬娜赞美契诃夫:


“……啊,他是多么可爱,多么优秀的人,谦虚、谨慎……简直是太好了!


塔吉扬娜此时身子都无法保持平衡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回屋子里去。



对契诃夫一见钟情的女士很多,其中包括女演员克尼碧尔(1868-1959)


189899日,契诃夫在莫斯科艺术剧院排演厅见到了她。这位女演员后来坦承:“从这一次见面开始,我生命纤细而繁复的绳结开始慢慢拉紧了。”1901525日他们结了婚。但三年之后,契诃夫就于1904715日去世了,而克尼碧尔享有高龄。1954年,巴金到莫斯科参加契诃夫逝世50周年的大会上还见到了她。


契诃夫女友不少,但他说自己“很少风流韵事”。我们完全可以相信他的自律。除了妻子克尼碧尔之外,他真心也动情地爱过的,就是他的第一个恋人丽卡·米齐诺娃(1870-1939)。这是一位大美女,而且懂三门外语,还有唱歌的天赋。他们之间的恋情维持了将近九个年头。而这正是契诃夫创作的黄金时代。所以研究契诃夫的人都会关注契诃夫与米齐诺娃的关系史。考察她在契诃夫作品中留下的痕迹。最大的痕迹当然是在剧本《海鸥》里,这个剧本的女主人公妮娜的原型就是米齐诺娃,因此她本人也认为是“契诃夫的海鸥”,而评论家们认定是契诃夫牵着米齐诺娃的手,将她带进了俄罗斯文学。


去年年底我开始构思写作剧本《契诃夫和米齐诺娃》,就要仔细阅读契诃夫写给米齐诺娃的那些书信。也许因为契诃夫是个含蓄的人,他的情书也“含蓄”得可爱。18931010日,契诃夫从梅里霍沃庄园给莫斯科的丽卡写信。信的全部内容就是安排一次幽会:


“我尽量白天到……您假如没有非上不可的课就在家等我,等到五点钟,这样能考虑到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和一起度过整个晚上。再见!我们的醋栗熟了。”


“醋栗熟了”是一句暗语,当然也是情语。


柯罗连柯认为,1896年夏天是契诃夫与米齐诺娃之间恋情的又一个高潮期。还特别提到62日是两人在梅里霍沃庄园度过的极其浪漫的一天。然而,契诃夫当天的日记却似乎平淡无奇:


62日,浆果熟了,我们品尝了新鲜的黄瓜,把丽卡送到车站。”


全部奥妙可能就在“浆果熟了”上,“浆果”显然比“醋栗”更诱人。


想到俄国学者罗扎诺夫读过契诃夫书简之后对契诃夫的一句评语:“他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不过他更精致,更典雅。”



我有时也说:契诃夫爱过两个半女人,那是因为我不忍心完全绕开苦恋契诃夫一生一世的阿维洛娃。


阿维洛娃(1862-1943)是位女作家,从1892年至1904年,契诃夫给她写过31封信。契诃夫一些关于文学创作的观点就出自这些信札。


但阿维洛娃后来写了一篇洋洋数万字的回忆录——《契诃夫在我的生活中》。因为在俄语中“生活”与“生命”是同一个单词,所以也可译作《我生命中的契诃夫》。阿维洛娃的回忆录力图说明契诃夫与她有恋爱关系,甚至说契诃夫1898年写的《爱的故事》(或译《关于爱情》),写的就是契诃夫与她的故事。


但阿维洛娃的回忆录,遭到了契诃夫妹妹玛莎的批驳,认为这只是阿维洛娃的单相思,而她哥哥不可能对她报以同样的感情。我仔细读了契诃夫写给阿维洛娃的31封信,的确没有一封信是可以归为“情书”类的,但契诃夫也分明是把阿维洛娃看成是一个自己可以说点知心话的“红颜知己”。


阿维洛娃回忆录的最后一段很引人注目。她先抄引了契诃夫于1904216日写给她的一封信,这也是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


“……请原谅,我冻着了,我刚从察里津回来,手不好使,还要不时地伸进口袋去。愿您一切都好,主要是,要高高兴兴过日子,不要太费脑子去探究生活,大概这生活实际上要简单得多。这是个我们并不了然的生活,这值得大家去对它苦苦思索吗?为了这痛苦的思索,折磨了我们多少俄罗斯人的脑袋瓜——这还真是个问题。紧握您的手,为了您的来信,向您致以诚恳的谢意,祝您健康和安好。忠实于您的安·契诃夫”


随后,阿维洛娃写下了结束那篇长篇回忆录的这样一番感慨:


“这封信,我反复阅读了好几百遍。安东·巴甫洛维奇的这种新的情绪是从何而来?‘生活要简单得多,无需苦苦思索……’而我觉得,他在回首自己的过去时,正在苦涩地、轻蔑地微笑着。他不是那样地生活了,不是那样地想了和感受了。生活完结了。”



阿维诺娃是敏锐的,她从契诃夫在婚后三年去世前半年写给她的这封信中,读出了契诃夫“苦涩的微笑”,因为“他不是那样地生活了……生活完结了。”


我想,这位契诃夫的“红颜知己”那时也许在想:“假如契诃夫选择了我,他的家庭生活要美满得多。”


阿维诺娃把契诃夫这封信“反复阅读了好几百遍”,愿意去感同身受地咀嚼他心爱的人的痛苦。让读者相信她爱得有多深。这也就是为什么,尽管有契诃夫妹妹的权威质疑,阿维洛娃的回忆录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收录在《同时代人回忆契诃夫》的文集里。


聪慧的阿维洛娃出过小说集,但后人能够读到她的唯一作品,就是这篇洋洋数万字的《我生命中的契诃夫》,阿维洛娃的生命的确附丽于契诃夫的生命之中了。


而契诃夫的婚姻生活也的确不能算是美满的。两位当事人也坦然地承认了这一点。两地分居,聚少离多的生活对契诃夫和克尼碧尔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1903313日,克尼碧尔曾怀着负疚的心情给契诃夫写信说:“我算是你的什么妻子?既然嫁给了你,就应该忘记自己的个人生活……我对你,对像是你这样的一个人太不负责任了。既然我在舞台上当演员,我就应该过独身生活,而不去折磨任何人。”


这也是命运的捉弄:克尼碧尔是演员,她得留在莫斯科演戏,而契诃夫是肺病患者,他得在克里米亚的雅尔塔养病。所以,契诃夫语重心长也不无伤感地对妻子说:“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那么,有过错的不是我和你,而是那个魔鬼,它在我身上注入了肺结核病菌,在你身上注入了对于艺术的爱。”


也有研究者认为,契诃夫婚姻生活不美满,是因为他步入婚姻殿堂太晚。他结婚的时候,肺结核病已入晚期,所以一位专门给契诃夫看病的医生说:“契诃夫的不幸,是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消受新婚的幸福。”



契诃夫说:“真正的爱情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从他的作品中也难觅幸福的爱情故事。


契诃夫的《带阁楼的房子》是一篇很抒情的小说,结尾却是一句诱人遐想的问话:“米修司,你在哪里?


契诃夫曾经说过,米修司是他的一位恋人,但不知这米修司是实有其人,还是“梦中情人”。


但在契诃夫逝世一百一十年之后,我们还能确信:契诃夫依旧迷人。


凤凰读书 2015-08-23 08:4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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