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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印象中故乡的清明是杏花落尽的时节。杏花开的时候是早春。黄土地上北风停止了，开始吹东风，东风细细的，吹面不寒，有一抹混着泥土的清香。田野开始发潮，踩在上面松松软软，干燥的腐土下面湿湿的。正是播种的季节。太阳暖暖的，晒得人心里发痒，闭上眼像荡在春暖花开的海上。这时，远远望去，村头、田间，还有山谷里，杏花开了，没有任何绿色的衬托，在太阳下的黄土背景上，独开的杏花弥漫成雪白底上印着嫣红的云锦。

开在陇上的杏花正如少年的惆怅，没有着落，无缘无故，却是那么热烈地相思。像一个故事，还没有开始，只是在那里酝酿着，不知从何说起。总该蕴藏着诗意吧，但是太浅显，何况又没有失恋，总凝结不成一句，或者两句诗。当年我还是一个少年，在故乡的春天里行走，匆匆的眼睛里，有时一片热烈的杏花掠过，好像惊动了心底的某种落寞，仅仅是惊鸿一瞥，少年的身影便消失在深巷之中，而热烈的杏花像奔放的小鹿撞开心扉。

开在山谷的杏花则演绎着另一种意蕴。山谷空空的，那里是一座一座的坟茔，埋藏着一个村落的历史。有些坟头已经饱经沧桑，上面蒿草丛生，也有几座是新培的土坟，里面或者是一个寿终正寝的老人，或者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山谷的杏花每年都开得如火如荼，像是世世代代的灵魂聚在一起，无言地绽放前世的心结，那样热闹，那样寂寞，那样不甘，那样无奈。如果远远望去，真疑心那是另一个聚散匆匆的人世。

而清明时节应该是杏花落尽的时节。田里长出青青的麦苗，一笼一笼，整整齐齐，好像春天才有了着落。杏树长出小小的绿叶，和绿叶混在一起的是青青的雏杏。有些青杏，头上落花还没有褪尽，剩一个残红的花环，萎缩在结结实实的果实上，不去飘零。陇上的少年长成敦敦实实的农民，少年心事如浮云一般散去。这时山谷里杏花落尽，宿草青青，一时间却真的热闹起来——清明节上坟的人来了，遍山点点散落的是祭祖的人家。

寂寞了一年的山间小道上花花绿绿的衣衫。老人的吆喝，孩子的吵闹和少年男女的笑声杂在一起，还有处处飞舞盘旋的纸钱，和被大山凝缩成一点一点的炮仗声，远远的，火药味里飘散着淡淡的乡愁。我也加入其中，正走在少年时常常奔跑的山路上。先到祖坟磕头，然后到奶奶的坟头，回来再到爷爷的坟地。父母的坟头和爷爷的在一起，在父母的旁边添两份纸钱，一份是大姐的，一份是三哥的。他们葬在别处，想必会常来陪陪父母。

清明节，我在异乡，一个人独对青山，独对春天，思绪走在故乡的清明，走在自己的乡愁里。

20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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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载 2015-06-05 15:44: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