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7.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489X(2001)03-0040-02
残雪的小说是“文革”后文学创作中非常独特的存在。这种存在曾让许多人迷惑并至今惑然难解。当下,众多文学史家、评论家大都或回避或轻描淡写。但有极少部分人却在受着残雪的诱惑,在残雪设置的“陷阱”中孜孜以求。即令只有少量的读者,这个残雪仍在创作着,且以每年多个篇章在报刊杂志“宣言”。笔者在教学和阅读中时时感到她的存在,也时时感到她与我们的距离。
一 存在的残雪
仅在2000年度,残雪就在《钟山》、《花城》、《大家》等杂志上发表了《小怪物》、《生活中的谜》、《路边人家》、《生死搏斗》、《阴谋之网》、《挖山》、《长发的遭遇》、《长发的梦想》等作品。这些活跃在知名杂志上的作品,让读者感到残雪与她的创作仍然健傲的存在。可是,残雪的这种小说的存在却仍然给读者惊讶与难定。大多数人(包括我的众多学生)仍然读不懂残雪。看着一个个鲜活的汉字,读着简洁流畅的语句,知道她说什么的不多。
残雪的近期存在的作品仍然由现代寓言构建,仍然用非理性、非逻辑的梦呓和谵语,仍然构筑神秘的整体气氛,仍然揭示人类生存的荒诞性和现实的卑俗人生。残雪的作品处在一个虚拟的精神世界,作品仍在意象和感觉中发生作用。她的故事以片断出现的同时,残雪仍“引导着她的角色们经历了发现他的潜在整体性的过程”[1]。她的写作“集中在抒情发展和神秘隐喻上”[1]。如她在2000年《钟山》第4期发表的《生死搏斗》,仍然是把两个有着亲情的主人公内心肮脏的东西通过心理状态和象征过程构筑起残酷的故事,从而继续显现出她的怪癖与尖锐。
残雪的存在还表现在刻划着心理变态者的“世界”,把“审丑”继续纳入创作中,并把它视为一种艺术的自觉。她描绘了一个令人作呕又令人窒息的世界:这里经常下着黑色的雨,潮湿又可怕,到处是蚊子、苍蝇、蛇、蛆、老鼠和蜈蚣,人们只能在阁楼、屋顶上过着外热内冷的生活等等。残雪描画那些丑恶不堪的现象,就在于放大人生意义的虚无与荒谬,凸现现代人有悲剧感却无悲壮感的哲学化主题。残雪就是在这一如既往的揭示人的“丑”中,剥离了人的虚妄的理想和做作的现实。
如此,残雪的存在还在于对抱有理想与希望的众多读者的反叛,从而导致阅读者对她的欲舍不舍的一定远离,以及极少数读者对她的细细品味与追寻。那些具有反向思维善于逻辑思辩的人,在烦恼和繁重之后理智地读着她,似乎寻找到一种希望,触摸着一种温馨,掬捧着一滴喜悦。
二 难懂的残雪
胡塞尔的现象学在哲学领域闻名遐迩。对胡塞尔现象学的认识说明很多东西在时间的流逝过程中是可以清晰于人类的。那么,那个让人难懂的残雪是不是这种现象呢?
残雪是在自己的生活之后,把自身的生活经验融进作品之中。她既是作者,又是作品的主人公;她既是叙述者,又是被叙述者;她既有私人话语,又透析着公共话语。于是在《山上的小屋》、《黄泥街》等作品问世以来,赢得了众多的阅读者的叹息。在社会急剧变化、人们工作极度紧张的时代,残雪写那些读不懂的篇什,为了什么?
多年的阅读和公示之后,残雪终于公开地向人们说出了她的心声:
残雪的小说阅读,需要这样的素质:他应当受过一定的现代艺术的熏陶,并具有较敏锐的感觉,因而可以冲破中国传统审美对自己的钳制,在阅读时进入某种自由的空间,也就是说,他是一个有艺术形式的人;他应该可以彻底扭转传统的、被动的阅读欣赏方式,调动起内部的潜力,加入作者的创造,也就是说,他是一个没有丧失想象力的人;他应该在脑子里彻底清除文以载道这种古老文学样式的影响,像看三维画一样对作品,仅仅对作品做长久的凝视,在凝视中去发现内部纯粹的境界;他应该具有自审的精神,因而能必须有利地破除那种以外部审美的定势,从相反的方向去试图进入作品,也就是说,他是具有一定自我意识的现代人;他应该用“心”而不是光用眼来阅读,这样,他的阅读就不会停留在遣词造句的表面,他的阅读会穿透词语进入核心,这时他将发现词语有着他平时从未发现过的功能,这些功能同传统的功能完全不同;他也会发现,残雪小说对词语的讲究是一种反传统的成分,也就是说,他是懂得语言的现代功能的人。[2]
残雪宣扬上述她对阅读者的素质要求,公允地说,是无情地将众多读者拒之于门外,只留极少数读者在她的“世界”里享受着惊惧迷惘、无寒而栗,在意味难定的小说里把握生存空间的虚幻。就这样从人们难以把握的视角去体会近乎萨特、卡夫卡们存在主义似的与人隔膜的大千世界,懂与不懂都有幸与不幸。因此,笔者粗浅地以为,通过自审的困惑和痛苦来解释人性,解放灵魂,这种现代审美愉悦,对人要求过高;也很残忍。
但是,回过头来看,作为一种文学的存在,我们从理性与非理性的视角看,都应该肯定其必然性。因而,我们就有必要向人们告示,残雪的小说是极端的精神自审,而非大众消费。难懂的最终根由是对传统美学的反叛和对男性制度的抗争。
三 危险的残雪
残雪的小说因为太少传统结构而不能让读者看透,当然也附带着某种枯燥与压抑。她有意识地撇开了阅读的“俗众”,吸纳了“精英”,留下的这些读者会被她的奇妙的幻想力所吸引,继而进入其梦幻境界,无法挣脱而心被割伤。
首先,残雪的危险表现在对传统审美的反叛,从而引发的对传统阅读程式与心理的破坏。如她的小说《山上的小屋》,把“我”和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弄得令人发指。人间的温暖与父母的亲情,被残雪无情而阴鸷地阐释为母亲的恶魔般的敌视、父亲狼一般的冷漠。对“山上的小屋”的生存空间希冀的点点星火,被湮没殆尽,残留仅为幻觉。《天窗》里,她用近乎残忍的笔调写了一个被家人“全体遗弃”了的火化场烧尸工,写了那些“被死人骨灰养殖的葡萄”[3]的“舞蹈”。在《阿梅在一个太阳天里的愁思》中,她以透彻骨髓的暴露欲写了一个被母亲一手操纵的女儿的婚姻悲剧,一种暧昧畸型的岳母与女婿的关系。还有《苍老的浮云》中“更无善”与妻子慕兰噩梦般的夫妻生活。等等。这些都已背离了1985年以前出现的《围城》、《红岩》等小说的模式,把阅读引向精神的塔尖——危险而错乱之中,更重要的是对传统的精神的摧毁。
其次,残雪的危险还在于她的“寻找隐含作者那种寓于刺激性的诱惑与忍受表层叙述那种不容易令人厌畏的麻痹相统一”[3]的反讽叙述方法。她在她的作品中设置观察家、窥探者和尾随家,并让他们发表议论与见解。如《突围表演》里,他们发表对X女士的奸情的意见时表面上总是天衣无缝,自鸣得意,不知道分析的不充分、判断的轻率、推理的混乱、逻辑的乖谬。前一句是后一句的反题,句与句之间、人与人之间相互成谬,从而破坏传统中的语言规则与逻辑原则。这样使习惯于传统阅读的读者时而逆向、时而顺向,飘忽不定的阅读造成阅读的障碍,从而造成对阅读的恐惧。虽然有的能入乎其中,自由地阅读,却又让自己循环其中而不得出。这样必然引发众多读者对叙述的怀疑。
再次,残雪的危险还在于人们对其创作心理与背景的偏颇理解、错误理解或者不理解。残雪于1985年步入文坛,其作品在国外即吸引无数的读者,而此时,中国的读者把她视为一种新奇的存在。很少能见到残雪的创作谈,残雪的生活经历以及她对外来文化的吸收,这些都有可能引发读者认知上的差异,从而使阅读不能近乎其核心。
对传统的价值观念、道德观念、理想信念中的劣质东西的无情揭示,也是读者阅读残雪可能产生危险的根由。因为传统观念的破碎,没有人不受损伤。
由此,我们似乎有必要向残雪所要求的素质靠近去阅读,即令大部分人无法做到。
四 有吸引力的残雪
即使能说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来表明残雪的危险、难懂,但残雪对人的吸引是无法排斥的。丹麦的安娜·弗德尔斯帕格说:“假如我们可以用很一般的、相应的词汇说,西方现代主义将自我与社会的隙缝内在化了,那么残雪则内在化了这种联系,并处在与分裂达成妥协的困境中,这同时是吸引人的。”
残雪及其创作的吸引力应该是多向的。一是对那些有哲学思维又有非理性化的能力的人来说,这种阅读对象适合其品味。他们在生活之余,读着残雪,思维随残雪入与出,并能自在思考。这是一群有超乎一般的思维力的人。他们津津乐道于残雪对人生困境的创造,残雪成为他们认知的蓝本。二是那些梦幻般的“世界”,让在生活中受挫者津津乐道,让个性内向又与世俗格格不入者步入其中,但这部分人往往在被吸引后与作品人物趋同并无法淡出,从而造成情绪的低落。三是残雪的“审丑”艺术的魅力。这是最关键的也是最核心的。残雪用这种艺术使萨特、卡夫卡的存在主义在中国得到了中国式的传承。这种对“丑”的剥落,着实让阅读者看到了支离破碎后的希望之光。四是流畅的文字、抒情的笔触的吸引力。总之,残雪是无法排斥读者的,她打开了一扇隐秘的窗户,破除了传统的一些清规戒律。
五 有距离的残雪
残雪与读者是有距离的,同时她的作品与她本身也是有距离的。
我们前面提到残雪是难懂的也是危险的,正说明了她与读者的距离,那就是她的审美要求与读者的审美能力的差距是存在的。她对存在主义在中国的呈现所显示的无浪漫特色,与传统中国观念构成距离;作家的创作个性与心理和读者阅读心理之间也存在距离;同时,她自身与作品也构成了距离,那是因为她自己对作品主人公的思维的经常性介入和叙述方式的变幻不定而引起的自身把握差异造成的,作品中的主人公不是残雪,却有残雪的思维。
当然,距离产生美感,距离也产生分歧。这也是残雪和读者依恋与抵牾的主导因素。
综上,存在也好,距离也好,如果残雪改变自己的创作路数,等待她的则是创作个性的消失。理解残雪应建立在时间与实践之上。
收稿日期:2001-02-18
《常德师范学院学报》:社科版40~41,44J3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佘丹清20012001残雪把“审丑”带入中国当代文坛。她的作品既是现代的又是违反常规叙述模式的。她的作品是存在的、难懂的、危险而有距离的。她以她的魅力把人带入幻觉世界而颠覆传统。存在/距离/魅力/幻觉existent/distance/charm/illusionExistence and Distance——On Can Xue's Fictional CreationSHE Dan-qing(Department of Chinese,Changde Teachers University,Changde,Hunan 415000,China)Cna Xue introduces"appreciation of the ugly"into the literary world of modern China.Her works are modern and do not follow traditional narrative modes.They are existent,difficult to understand and distant to the readers.Can Xue's artistic charm brings the readers into an illusive world.佘丹清(1966-),男,湖南桃源人,常德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常德师范学院 中文系,湖南 常德 415000 作者:《常德师范学院学报》:社科版40~41,44J3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佘丹清20012001残雪把“审丑”带入中国当代文坛。她的作品既是现代的又是违反常规叙述模式的。她的作品是存在的、难懂的、危险而有距离的。她以她的魅力把人带入幻觉世界而颠覆传统。存在/距离/魅力/幻觉existent/distance/charm/illusion
网载 2013-09-10 21:4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