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行人 王夫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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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数月、夫之和夏汝粥遵堵帆锡之命,在劳任思,精益求精,没秋时节,落叶纷飞,二贤祠终于按要求修好。

夫之长舒一口气。可是,前去长沙投奔章产的事情却拥了下来,因为此时道路已经不通。其间,李自成旧那不听使唤,又在湘中和物中如下了一系列烧杀抢掠的事情。

夫之和王参之担心父亲安危,便下山带着王朝聘南去避游,到了来阳。这里有夫之的老朋友陈耳臣,这位当年岳麓书院的行社同仁,当时正在来阳做教渝。兵荒马乱,老友重逢,格外珍惜。不日,陈耳臣将东去绍兴。入隆武朝为官,春风得意之时,却也忧虑重重,因为,他也不知道隆武能够坚持到何时。夫之又何尝不是呢?陈耳臣邀请夫之与他一同前往,夫之以父母年事已高为由婉拒了。

5.遍地狼烟

隆冬时节,王衙坪,夫之卧病在床。信差抵达,送来一把扇子,上书小楷曰:“即将抵衡州渡口,可否叨扰一见?攸县书生。

这些年,夫之常能收到扇子,扇子上总写着短诗,让他想起当初的岳麓时光。韶华已逝,故人依旧是故人。

刘杜三,当初夫之在行社的“攸县书生”,乡试同举,一直没有忘了他。夫之当然也没忘了刘杜三。尤其,时事艰难,他们都落莫难时。攸县距离衡州不远,但是,见面也是难事,去京春闱铩羽而归,夫之就再未北去,他和刘杜三之间就只能以书信往来。

岁月虽远,念想犹近。刘杜三也罢,陈耳臣也罢,虽说他们并非角州人氏,却常常以南岳为念,总归都是七十二峰的范围。同居潇路同行,同举,同见天下崩颓,同叹报国无门。夫之与刘杜三心同,常有知己的味道。刘杜三特别喜欢扇子,信函皆以纸扇替代。之家中摆放着他送来的各式各样的扇子,睹物思人,往事如烟。

今忽听闻他来衡州,夫之自是喜不自禁,病也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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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杜三还未见,差人忽又来了,

这一回,居然又是堵肌锡派来的人。夫之立鹅起身,衣服尚来穿好,就匆匆往外赶,出了门才发觉自己没有穿鞋子,随即又同到醒内陶氏见状给他又披了一件厚衣服。原来,堵公又有任务要交给夫之了"修完了二贤祠,堵胤锡又决定再修方广寺。

差人禀告:堵大人对二贤祠扩建的事情相当满意,干是决定,这次方广寺的事情仍旧交给夫之等人。夫之听罢,大喜。湘北战局正紧,天下危急存亡之时,堵公还能想起自己,夫之热泪盈眶。继而,他又觉得这正是自己的机会,若能被堵公赏识,那么,未来也就不愁无处安身立命了。他进而觉得,堵公既然还有心思处理湖广学政事务,那么,湘北的战事应该尽在掌握之中了。

事实上,夫之对前方战事略有耳闻。何腾蛟和堵胤锡不同于北方的大明将领,他们纪律严明,作风严谨。清军入关以来,几乎未遇明军抵抗,一路高歌猛进,到了湖南,却见到大明军队人心齐整,作战勇猛,连吃败仗,一下子被打蒙了。堵公转而反攻湖北荆州,恩师章旷也在相阴大胜清军。抑或,天下乾坤,在不久之后就将在湖湘大地被扭转,夫之当然高兴啊。

朔风飕飕,万木萧萧,淫雨霏霏。夫之穿着厚厚的衣服,一边咳嗽,一边赶路,道路破烂,马车颠簸。想起刘杜三,夫之心绪难平。他四下望去,但见河山凋零,人迹稀少。郊原上,野草一片接着一片。到了衡阳渡口,突遇狂风大作,云朵纷乱,鸿雁阵阵,飞过凄冷的天空。

终于,江面上漂过来一叶孤舟。

刘杜三到了。他们问了彼此的情况,聊了一下往事。这时,刘杜三忽然说起崇祯皇帝自缢的事情,夫之心里痛。刘杜三又讲起魏藻德,说这个状元出身的最后一任首辅,在崇祯帝号召捐款救国时勉强捐了五百两银子。李自成破攻京城后,他去投降。李自成问:“崇祯已自缢,身为大臣,为何不去殉死?”魏藻德居然厚颜无耻道:“方求效用,岂敢死?”刘宗敏指责其身为首辅而误国,魏藻德辩道:“在下本为书生,不谙政事,况崇祯无道,天助亡国。”刘宗敏闻此大怒,命人责其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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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在筋骨夹断、十指尽去后,魏藻德终于交出白银数万两。但对不相信内阁首辅仅有几万两白银,继续用刑,经五天五夜的配列,数德因脑裂死于狱中。他的儿子又被刘宗敏逮捕。严刑之下,悲道:“菜已罄尽。父在,犹可丐诸门生故旧。今已死,复何所贷?”旋即被斩首。“唉。这些吃皇粮、享皇权的人,竟都是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之徒大明被这些小丑误了,可悲复可叹矣。”夫之听罢,浊泪落下。

长夜孤灯,红泥小火炉,二人对面而坐。陶氏端来热饭,又把米酒给他们温热,斟好,然后坐到一旁,绣着针线,看他们把酒谈天,偶尔摸摸怀中的孩儿,不免独自欢笑。

想起这些日子的压抑和艰辛,夫之有满肚子的话要向刘杜三倾诉。他忽然问:“对了,你要东去福州作甚?"

刘杜三道:“唐王主政福州,正值用人之际,不如前去效力。”夫之“哦”了一声,道:“先前,我见耳臣,他亦如此劝我。"

刘杜三道:“耳臣予我信中提及此事。他已到朝前,催我速往。还劝我务必与你会面,再次问你是否愿意前往。他真心希望你过去。”

夫之咳嗽了几声,坦言道:“我亦有考虑。但是,眼下确有要务是恩公交付,不便与你同行。”

刘杜三仍不死心,道:“窃以为,未有比唐王更重情谊之人,未有比隆武朝堂更重大之事。大明兴亡全在于此,不知夫之恩公所托是为何之事?"

夫之沉思片刻,并未直言修庙之事,而是就事论事道:“先是福王当朝,后有鲁王监国,然后唐王登基,先皇尸骨未寒,大明已有三位新皇,此乃有违纲常。所谓祸起萧墙,我亦相信唐王英明,然则,只怕诸王纷争,并非真心系念我大明。"

刘杜三道:“夫之之顾虑,我亦有思量,然则,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大明不可一日无君。唐王之志,日月可鉴,为人臣者,尽忠可矣。”

夫之道;“兄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夫之委实不便同行。”刘杜三诧异,问道:“却是为何?"

夫之眼见如此,只好和盘托出:“堵公之托,重修方广寺。我已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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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如撒手而去,岂不背信弃义?"

听闻此事、刘杜三反而大喜、道:“何、堵二公主政以来,确有一番气象。你为恩公效力,实乃义不容辞。"

夫之笑道:“二位恩公雄才大略,实乃大明栋梁。”

刘杜三也笑了,道:“二公亦为唐王尽忠,为大明尽义。”

夫之闻此不置可否,意味深长地道:"天下事,在福州,在唐王。更在湖湘。我为湘人,生于湖湘,长于湖湘。如今湖湘已系于大明存亡,我断不会离开湖湘。他日如有机缘,定去福州拜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晨曦微启,天色近亮,炉中炭火也已熄灭。卧病逢摇落,闲愁半醉醒。酒醒之后,夫之送走了刘杜三,彼此叮嘱多多保重。寒江远去,长天一色,不胜依依,此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

隆冬之后,又是寒春。待方广寺重新修好,已经是春末夏初。夫之再次回到王衙坪家中。探望父母妻儿。旋即去了湘阴。

湖北匆匆一别,快三年了。当时,章旷只是小小州府,如今,已经坡湖北巡抚何腾蛟任命为监军,驻扎湘阴。再见恩师,夫之觉得他更高大了,不再像书生,活脱脱是武将。从前,脸上那颗与书生极不相称的大黑痣,如今也变得恰到好处,每每发号施令,大黑痣跟着上下跳动,生动地衬托出他的威严和霸气。章旷左右,一边站着郑古爱,当年与夫之同中举人,如今已成章旷的左膀右臂;另一位年轻人相貌堂堂,器宇不凡,夫之却不认识。他是蒙正发,章旷的爱将,多年后,他和夫之成了生死之交。

夫之向章旷鞠了一躬。章旷快步走上前去,爽朗地笑了:“夫之,今日早些时候见过堵公,他还向我提起你。"

夫之大喜道:“堵公亦在帐前?"

章旷道:“何公、堵公召集长江南北将士,正于湘阴共商大计。”夫之惊讶不已,道:“弟子早有意来恩公军中效劳,无奈堵公有所盼咐,不敢怠慢,故行程推迟到现在。

“堵公吩你重修二贤祠与方广寺之事我有所耳闻。你办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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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公甚为满意,夸奖你至诚至信,耿直可靠。”言毕,章护让夫之坐下道:“今晚,我和何公、堵公还要会面,你可一同前往!"

夫之喜不自禁,道:"一切听从恩师差遣!"

章心吩咐士卒安排夫之的住处,随后穿戴整齐,挎上大刀,就要出门。夫之跟上去,道:"恩公要去哪里?"

章旷道:“我去前方巡查战事防御。夫之道:“夫之愿同往!"

章旷犹豫片刻,笑道:“好!你且看看,提些建议。”

夫之真心道:“承蒙恩公厚爱。但初来乍到,不敢妄言,只求多长见识。”

二人跨上战马,夫之跟着章旷一路疾驰。三五将领骑护行在章旷左右,随时向他汇报着军情。从他们口中,夫之得知,湘阴守军刚刚跟清军打过一仗,清军战败北去,又退回了岳阳。提起岳阳,章旷竟格外愤怒。岳阳本是湖南门户,与湖北隔江跳望,不承想,竟被清军轻而易举拿下。原来,何腾蛟、堵胤锡和章旷虽为大明将军,手下部队很多,却没有多少自己的嫡系兵马。堵胤锡的部队基本上是李自成的家底,当初,李自成被清军围追,死在湖北九宫山,大顺几十万大军就没了主心骨,见此情形,何腾蛟本欲剿之,堵胤锡则主张招降。

何腾蛟道:“李自成旧部均为暴民,如何驾驭得了?"

堵胤锡道:“眼下,大清为外敌,我们与之有共同利益,且李自成众部群龙无首,正是劝降好时机,若能为我所用,必能扭转战局。"

何腾蛟对李自成旧部始终不放心,但碍于局势,也只能招抚。

于是,何腾蛟亲自写下檄文,堵胤锡带着一船金银财宝,在大雾天气躬身前往李自成军营,放低姿态,诚恳拜谒李自成灵堂,告慰李自成亡灵,手持唐王口谕,赐封李自成妻子高氏、侄子李锦、妻弟高一功爵位,并抚恤其众,犒劳三军。此时,李自成众部本人心涣散,成为乌合之众,大清称其为贼,大明谓之为寇,无名无分。堵胤锡则大摆筵席.觥筹交错之际,赠以锦衣玉食,又通之以情,晓之以理,渲染抗清即为闯王之忠孝,归顺大明即为民族之大义,洋洋洒洒,滔滔不绝,说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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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暗自流泪、三军恸哭,誓为闯王报仇雪恨。

翌日,高氏亲自来拜见堵胤锡,感恩戴德,接受了南明的一切赐封,并对侄子李锦说:""堵公,天人也,汝不可负!"

于是,李自成旧部一律归顺了大明。唐王立刻加封高氏为贞义夫人,赐李锦名赤心,赐高一功名必正,并加官晋爵。刘体仁、郝摇旗、袁宗第、蔺养成、王进才、牛有勇等六大部各拥数万兵也纷纷来投,曾经的反贼们摇身一变,成了大明的栋梁。

同样的问题,还有左良玉的残部。当日,左良玉死在“清君侧”的路上,余众也乱了阵脚,一边,清军对他们围追堵截;一边,大明也谓其不忠。无名无分,四处流窜之际,章旷建议:“此无主之兵,可抚之收之用之也。”

何腾蛟心有所虑,却还是同意了。章旷亲自登船,会见左良玉部将马进忠,定下誓约,以兄弟相称,言曰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数月之前,何腾蛟手中还无一兵一卒,现在,他已经雄兵百万!从规模上看,的确很吓人。其实,虚有其表,更像纸糊的老虎。

江东已失,中南地区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为了守住岳阳,大明将仅剩的黄朝宣、张先壁、刘承胤等部队调遣过来,又把李自成和左良玉的剩余部队在岳阳集结,一个岳阳城,共计十三个营,近五十万部队!大有天下大事毕其功于一役的架势,只是此仗打得十分荒谬。

当时,清军先头部队已过长江,驻扎江边,大兵则在江北,随时准备进犯。明军却不敢主动出击,竟打算死守城防。

一天上午,天边突然飘来一片尘埃,只见一队清军骑着快马而来,左良玉余部王允成立刻带着一营上万人马四处逃窜。王允成一跑,其他十余营的将士也跟着作鸟兽散。清军当场就愣住了,他们本是追一只老虎,误打误撞进了明军的防御工事,哪知道,老虎没打着,却撞见一场闹剧,当即,就汇报江北后方。得知消息,清军将领决定立刻率大军攻城。而明军知道只是一场虚惊后,极为沮丧,士气已经泄了一半,还未等他们完全回到先前的防御位置,清军主力就已经杀到,这一次不是打老虎了,而是真正的战争!说是战争,其实也不是战争,更像是屠杀!


2022-12-08 19: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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