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禁海商 江南的产业(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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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年(1602)三月十五曰,李贽在狱中自刎。袁中道《车温陵传》记述了他用剃头刀自刎的细节:“一日,呼侍者剃发。侍者去,遂持刀自割其喉,气不绝者两日。侍者问:“和尚痛否?以指书其手曰:不痛。又问:“和尚何自割?书曰:七十老翁何所求?’”①十六日子夜,李贽气绝而亡。他以坚毅的死表达对当权派的最后抗议。

对于李贽之死,张岱《石匮书》的评论写得非常深刻:“其为文,不阡不陌,抒其胸中之独见,精光凛凛,不可迫视。”又说:“李温陵发言似箭。下笔如刀,人畏之甚,不胜其服之甚,亦惟其服之甚,故不得不畏之甚也。异端一疏,瘐死诏狱。温陵不死于人,死于口;不死于法,死子笔。”②一举击中要害。“发言似箭,下笔如刀”,说明李贽思想的锋芒有如刀箭,令统治者惊慌失措,所以难逃一死。不过死因很特别--"不死于人,死于口;不死于法,死于笔”。他并没有犯法,只是他的“口”与“笔”亦即言论与文章闯了祸,或者说是他的思想得罪了当权派,成为专制政治所不容的“思想犯”。

5.“先生起千载,高官绝群智”

马经纶闻知死讯,痛哭流涕:“天乎,先生妖人哉?有官弃官,有家弃家。有发弃发,其后一着书学究,其前一廉二千石也。”@马氏为他收尸,安葬于通州北门外迎福寺侧。墓家高一丈,周围有白杨百余株,墓有两块碑,一刻“李卓吾先生之墓,秣陵焦竑题”;一刻“卓吾老子碑,黄梅汪可受撰”。袁宏道得知死讯,写诗哀悼;

消息遥从天外来,飞云萧飒满燕台。只今一枕收皇梦,化鹤骑鲸莫浪猜。

①(明)集中道:《李温陵传)(可雷面近集文钞)七

《明)张货:《石通书)二百(文死列传下·李货·石镢书日)

(明)刘间、于奔正;(帝京颖物略》位八《做链名迹·李卓吾幕》。

临川汤显祖《叹卓老》吟道:

自是精灵爱出家,钵头何必向京华。知教笑舞临刀杖,烂醉诸天雨杂花。

平湖陆启浤《卓吾先生墓下)吟道:

天地表空明,百家立文字。三教既以三,于中复分置。先生起千载,高言绝群智。脱略生死中,不谢死生事。蜕骨宛在兹,黄土表幽閟。古树索索鸣,拜手托无际,

这些知名人士都表达了对李贽的敬仰与思念。

虽然圣旨已下,其着作已刊未刊尽行焚毁,但并未奏效。万历三十七年(1609),李贽的《续藏书》出版。焦竑为之作序:“岁己酉(万历三十七年)眉源苏公吊宏甫之墓,而访其遗编于马氏(经纶),于是《续藏书》始出。余乡王君维俨梓行之,而属余引其简端。”万历四十年(1612),余永宁、陈大来刊刻出版《李卓吾先生遗书》。可见一道圣旨难以阻断人们对于李贽着作的追求。于是天启五年(1625),四川道御史王雅量上疏请求再度禁止,皇帝圣旨再下:“李贽诸书怪诞不经,命巡视衙门焚毁,不许坊间发卖,仍通行禁止。”行政命令的力量并非万能,这道圣旨依然等于一纸空文,李贽着作屡禁而不绝。顾炎武对李贽并无好感,却在《日知录》中如实记述这一现象:“自古以来,小人之无忌惮而敢于叛圣人者,莫甚于李贽。然虽奉严旨,而其书之行于人间自若也……而士大夫多喜其书,往往收藏,至今未灭。"②

“士大夫多喜其书,往往收藏”,反映了民间舆论的取向,并不以朝廷的意旨为转移,要喜则喜,要藏则藏,且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明末文

①(明) 刘侗、于弈正;《帝京景物略》卷八《辅名迹·李卓吾墓》。② (清)顾炎武:《日知录》卷十八《李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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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陈仁锡预言“先生之书当必传”,他的看法是有代表性的:卓吾先生隐突,而其人物之异,着述之富,如珠玉然,山晖川媚,有不得而自掩抑者。盖声名赫赫盈海内矣。或谓先生之为人,与其所为书,疑信者往往相半,何居?余谓此两者皆遥闻声而相思,未见形而吠影者耳。先生高迈肃洁如、泰华崇严,不可昵近。听其言,冷泠然尘土俱尽,而实本人情,切物理,-一当实不虚。盖一被其容接,未有不爽然自失者也。否慨学者沉痞于俗流,而迷沿于闻见,于人之言,非其所耳熟不以信。先生程量今古,独出胸臆,无所规放,闻者或河汉其言,无足多怪……余知先生之书当必传,久之,学者复耳熟于先生之书,且以为衡鉴,且以为着龟。余又知后之学者当无疑。虽然,海内又以快意而歌呼读之。””这一预见,已为历史所证实。

五四时期高喊““打倒孔家店”的吴虞,对李贽推崇备至,写了洋洋万言的《明李卓吾别传》,他说:“卓吾之书,一焚于万历三十年,为给事中张问达所奏请;再焚于天启五年,为御史王雅量所奏请……陈明卿云'卓吾书盛行,咳唾间非卓吾不欢,几案间非卓吾不适,朝廷虽禁毁之而士大夫则相与重锓,且流传于日本。近人黄节曰:学术者天下之公器,王者徇一己之好恶,乃欲以权力遏之,天下固不怵也。”

他还说:“近人邓秋枚曰:'卓吾之学与其理想,皆极高妙,不肯依傍人。其集中之作,屡于孔子有微词。自王充《问孔》后,二千年来,直斥孔子,实惟先生。则其中所主,必具有大识力者矣。其书明季两遭禁毁,而刊本犹留宇宙者,则以其申言佛理,能见有真是非,不随入脚跟立说。于明季帖括专制,学术束缚之极,而得李氏一为摧荡廓清,故人之嗜爱其说者多也。至今日,学术大通,万端竞进,而卓吾之学,益得以见

① (明)陈仁锡:《藏书序》《陈太史无梦园初集》马集四。② 吴虞:《明李卓吾别传》,《吴虞文录》卷下,第 33-3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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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于时。然则焚者焚,禁者禁,而藏者自藏,读者自读。帝王之力,固不足以加于儒生之后世也。”①最后这几句话,真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统治者要焚就焚,要禁就禁,民众藏者自藏,读者自读,是多么有意思的较量!

李贽所有的着作至今仍能看到,其实并不“惑世诬民”。统治者既愚蠢又色厉内荏,他们永远不会明白,有思想有活力的书是禁不了的。

然而对于李贽而言,因为异端思想而瘐死狱中,毕竟是一幕悲剧。吴虞说得好:“卓吾产于专制之国,而弗生于立宪之邦,言论思想不获自由,横死囹圄,见排俗学,不免长夜漫漫之感,然亦止能悲其身世之不幸而已矣,复何言哉!复何言哉!”@只手“打倒孔家店”的吴虞,对他的前棐同道满怀敬仰,对于“言论思想不获自由”,流露出无可奈何的感慨。思想解放的先行者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乃至“横死囹圄”,并非个人的悲剧,而是时代的悲剧。

① 吴虞:《明李卓吾别传》,《吴虞文录》卷下,第 47-48 页。 吴虞:《明李卓吾别传》,《吴虞文录》卷下 ,第 51 页。


2022-12-08 18:5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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