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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对人类的认知束缚在一个很狭隘的想象 把我放在最后演讲是很有道理的。因为第一,我完全是个外行人,我不写科幻,不碰科幻,也更不是一个读理科的人,很不科学。所以各位到我这里其实是该走了。第二呢,放我在结尾恰好是一个循环,跟刚开场的陈楸帆先生恰好有一个对应。我本来特别想跟大家谈的是,我不太接受所谓“后人类”的说法。 其实我完全同意陈先生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但是为什么说不同意呢?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人类”过。什么叫做人类?我们今天常常标榜“后人类”或者 Cyborg(赛博格),很多这类说法我都听过,也读过。作为一个完全的外行人,一个很喜欢努力地去看科普书籍、看科幻电影、科幻小说的人,我了解到,我们对于科学、技术跟未来的几者的关系的想象里面,在我看来,其实有一些很大的历史误会。 什么叫历史误会呢?对不起,我可能说得很晦涩。简单地讲,大约到了19世纪后半跟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时候,人类尤其是西方人经历了一次,我大胆地称之为“技术的自觉”的阶段。什么是技术的自觉?比如今天我们讲科幻,必然把几个元素包含起来,科学、技术、未来这三样东西,三结合。这样一个三结合的首先诞生就是在19世纪后半。现场很多科幻迷,我们都知道现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是19世纪后半才大规模开始出现。正是因为19世纪后半出现了刚才周先生所说的关于未来的图画,那些图景。人类很喜欢画未来也是在19世纪后半才开始的,以前没有。 听起来是不是很奇怪?难道我们自古以来的人都不想未来怎么样?他们会想,但他们更多地想过去。为什么到19世纪后半忽然都在想未来呢?是因为当时工业革命。首先我知道现代性是一个领域分化的过程。这个领域分化里面,启蒙运动首先出现的是科学的领域自主越来越强。到了工业革命之后,技术这个东西显眼了,大家开始意识到有一样东西叫技术,把它孤离出来、独立出来叫技术。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工程师、工程学都是那个年代才成为专门领域独立出来的。这时候,人类出现技术自觉的时候,就更加专注于发现技术有多大的妙用,技术能够为社会带来多大的冲击。然后我们就开始借以去想象下一轮的技术演变会给未来带来什么。 但是,没有技术自觉之前,并不表示技术不存在。就等于艺术没有独立于宗教、政治之前的时候,艺术也是存在的。只不过它的意义不一样。 我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什么叫技术?这个就是技术。我说的是订装成册的纸本书。我们今天大家都觉得这是低科技,low到无法再low了,但其实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技术。 册页(volume)这个东西在人类历史上存在了1000多年。有一种技术能够存在 1000 多年,而不需要被改进,这难道不够了不起吗?例如说车轮,轮子是圆形的,这个东西在历史上存在了差不多7000年,有没有人觉得该改进一下,做一个方形的车轮?不会。因为它本身已经很好用,很不错。册页也是。在当年这是很大的技术进展。因为以前的书是卷轴形式。你想想看,你点开一个网页的长篇文章,比如你把整部的《权力的游戏》或者《冰与火之歌》,目前出版了这么多本,放在同一个页面上,这么一直卷下去看,是什么效果?是什么感受?你要回头找东西,怎么找?但是册页不一样,我看到哪一页,再随时回头找,太方便了。这是很了不起的技术。只不过在过去没有人意识到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技术,也不会认为这是一个技术革命,但其实它是一个技术革命,在古腾堡之前的技术革命。我们经历了一场技术的自觉之后,今天所谓的科幻、对未来的想象一一出现了。 回过头讲,如果我们很关注科技的发展、很关注科学的话,只要带着少少的像我这样子的一点皮毛的科学常识,去看现在所身处的世界和人类自己,就会发现,其实人类这个东西——如果要说有“后人类”的话,我首先要说人类本来是什么——我们根本说不清楚。有一个天然的本质的不变的人类吗?有这样的东西吗?其实这是非常值得怀疑的一件事。 举一个例子,就从身体的角度来考虑好了。Genetic Engineering(基因工程),这现在是很容易的。这个技术出来之后,我们要做Gene Editing(基因编辑)是非常容易的事,据说有人认为中国在这个方面可能领先。因为中国很多的研究机构和很多公司能够做到全世界都做不到的事。因为别的国家有法律规范、伦理规范,而我们没有。听说是这样,别说我讲的。 我们一开始想做这样的事情,想的只不过是为了治病。比如对有些基因遗传疾病,我们可以利用基因技术来预先预防解决。现在可以在精子、卵子阶段就做 Gene Editing,这已经做得很好,可以避免疾病的发生。但是,问题来了,什么叫做病?病到底是什么?有些东西叫做变异,有些叫做病。当然现代病理学可以有很详尽的定义。但是大家仔细想想看,我们今天现代人的早餐跟以前人的早餐不一样,这个意义上我们也是“后人类”阶段。怎么不一样?今天很多人的早餐,除了吃面包、鸡蛋之外,还会吃一堆药丸。这是现代人类早餐的一部分。这种现代人早餐里面、你早上吃的那一堆药丸里面,有多少是用来治病的?当然很多药不是用来治病的,最有名的例如伟哥。严格意义上讲,不能勃起其实并不算是病。所以很多时候我们说伟哥是一种改善生活品质的药。 所以这里面所谓病与不病是很模糊的。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在古代病理学的探讨中,关于什么是病是很复杂的问题。比如今天早上起床有一点头晕,不太舒服,这叫做病吗?我今天有一点疲倦,这叫不叫病呢?那么反过来,不病,Wellness,就是健康、舒服,这个是不是值得追求的呢?如果说这值得追求,人类应该追求一个良好的状态、一个 Well-Being 的状态,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用基因技术使我们达到目标呢?但是,一这样做,马上就会出现“后人类”的境况,我们可以做大量的基因工程上的对人类的完善,所谓的 Human Engineering(人类工程学)。这个东西当然牵涉到很复杂的伦理、社会和政治代价。比如在中国,如果今天能够这样做的话,王思聪就能够为他的儿子设计一个更好的未来。他自己已经高帅富——呃富,高帅我有保留。那么他的再下一代真的是能弄成高帅富,那你觉得公平吗?你说我也想弄一个出来行吗,不行,我没这个钱去做。 在这些技术发展里面,我们总会发现回头去问根本问题的时候,所有的技术发展都在动摇我们对人类原来的认知。而我们对于人类的认知本来就不准确。因为我们今天的人体跟我们祖先所拥有的那副身体变成已经太大太大。就连眼镜,你说叫不叫人体的一部分?我们今天觉得这当然不能算人体,因为是戴上去的,但是谁能说出它跟植入一个东西的分别?我们能够做出很严格的区分吗?其实不一定。又比如说我们讲什么叫智能。我们常常幻想一个人工智能达到奇点以后是什么世界。我们常常会想一个机器人完全具有人类一般的智能——我们不讲 low tech,就像赵勇讲的“低智”,我们讲高智类的,又要情感、又要创造力的。 但仔细考核一下,我们所讲的所有的智能标准都是有问题的。我们在讲人工智能,首先是以人类为参照点。但是,我们越是研究人工智能,越是研究其他生物的智能,我们对于什么叫人类智能、或者智能这个东西本身的疑问只有越来越增加。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人类在研究其他灵长类动物、研究它们的智能的时候,进展颇大。但是当我们在研究另一种大家都说很了不起很聪明的动物的时候,进展就很慢,就是海豚。因为我们发现鲸豚类5500万年前跟灵长类彻底脱离关系的时候,整个智能发展方向完全不一样。我们评判灵长类的方法很简单,人类摆在那儿,越接近人类的就叫做越有智能。但是我们如何去测试一种跟灵长类的智能发展完全不同的也叫做智能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同样的,我们今天说人工智能,最喜欢讲的就是图灵测试,模拟实验。如果我们发现我们对人工智能、图灵测试做得越多——我是完全外行瞎说的——就越发现这里面有太多很具体的东西,根本不是图灵测试那么简单模糊的能够涵盖住。对话算得了什么?这是图灵测试最大的问题。第一,它太概括,太General,没有办法定出一些很 Specific(具体)的目标。第二,它里面包含的领域还不够细。有人会说我们也许在面对不知道是机器还是人的时候,是请TA说个故事给我听,而不是跟TA对话。请TA 说个故事之后再问TA故事的问题,然后再说一个故事。因为这牵涉到创造力。我们越是研究人工智能,对人类的智能越成疑问、越有问题,而不是越清晰。 回看我们所有的科学知识,其实都一直在动摇我们对于人类本身的理解。这就是为什么我像喜欢读小说、读文学一样地喜欢读科普书籍,喜欢读科学,那是因为,在某个意义上,它们带给我的快感是一样的,那种快感就是使我重新认知到底什么是人,什么是我们的社会,我们的世界。而且那种认知是有想象力突破的认知。我们今天对人类的认知是束缚在一个很狭隘的想象里面。因此,科学技术的进展,科幻是在突破我们对于传统的想象之中。但正是因为这样的传统想象被突破了,我们反而不知道什么叫人类。由于我们不知道什么叫做人类,我们也很难知道什么叫做“后人类”。 最后我想说的是并不是未来会怎么样——我们常常讲未来会怎么样。重点应该是我们怎么在想象未来,未来整个观念时间,在我们思维结构中占到什么位置。为什么我们今天这么重视未来?200年前的人从来不想未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面也许还有很多很有趣的东西值得探讨。 (完)
理想国 2015-08-23 08:5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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