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都河畔与一个蚂蚁共度一个下午——沈苇诗选 凤凰诗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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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苇》
沈苇(1965—)浙江湖州人。浙江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1988年进疆,当过教师、记者,现为新疆作协专业作家,《西部》杂志总编。获鲁迅文学奖(1998)、全国优秀青年读物奖(1997、1999)、天山文艺奖(2004)、新疆青年文学奖“贡献奖”(2008)、刘丽安诗歌奖(2008)等。代表诗集《在瞬间逗留》、《高处的深渊》等

 “2015花地文学榜”在广州揭晓,沈苇获年度诗歌金奖,获奖诗集《沈苇诗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7月版)从年度入围的10部诗集中评选产生。王跃文、毕飞宇、沈苇、筱敏、李敬泽、笛安分别获得2015花地文学榜年度长篇小说金奖、年度短篇小说金奖、年度诗歌金奖、年度散文金奖、年度文学批评金奖、年度青春文学金奖。



《开都河畔与一个蚂蚁共度一个下午》


在开都河畔,我与一个蚂蚁共度了一个下午

这只小小的蚂蚁,有一个圆圆的肚子

扛着食物匆匆走在回家的路上

它有健康的黑色,灵活而纤细的脚

与别的地方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有谁会注意一只蚂蚁的辛劳

当它活着,不会令任何人愉快

当它死去,没有最简单的葬礼

更不会影响整个宇宙的进程


我俯下身,与蚂蚁交谈

并且倾听它对世界的看法

这是开都河畔我与蚂蚁共度的一个下午

太阳向每一个生灵公正地分配阳光



《命运》


生活着,渐渐地,露出身上的荒凉

渐渐地丧失了脚下的土壤

双手握着一点空气


生活着,终于长出一点动人的膘

一块新鲜的肉腌进了盐缸

这就是我们小小的地狱


生活着,在徘句的止午

一只蝴蝶落在一口大钟上

蝴蝶的命运不只是蝴蝶的


生活着,什么样的哭,什么样的笑

来自人群,却找到了一个人的嘴巴

将要拯救他的舌头


生活着,在停滞中,在流逝中


沙漠和人海露出牙齿,相互仇恨

亡灵与生灵结伴,相互称颂

生活着,登霄的穆罕默德越过了七重天


叛逆之于回来了,耍重新过一遍

自己的,不,他人的生活


1997



《自白》


我从未想过像别人那样度过一生

学习他们的言谈、笑声

看着灵魂怎样被抽走

除非一位孩子,我愿意

用他的目光打量春天的花园

要不一只小鸟,我愿意

进入它火热的血肉,纵身蓝天


我看不见灰色天气中的人群

看不见汽车碾碎的玫瑰花的梦

我没有痛苦,没有抱怨

只感到星辰向我逼近

旷野的气息向我逼近

我正不可避免地成为自然的

一个小小的部分,一个移动的亮点

并且象蛇那样,在度过又一个冬天之后

脱去耻辱和羞愧的皮壳



《在晨光中抵达》


早起的晨光象懒洋洋的马驹

拴在一株老榆树下,嚼着乏味的草料

汲水的少女在水中闪现,坚持了

如此短暂的几秒


没有人看见这一切,当鸟怀着疼痛

在无限的空虚中飞翔,被太阳的弓箭

远远地瞄准,射中


沙漠的腹部隐隐作痛

因为怀上了空旷和孤独这对孪生子

寂静是大地出色的教母,她的面孔

朝向宇宙最清洁的一隅


陪同晨光一起到达的歌唱者我行我素

全然不顾那些失败的耳朵

那些乱石般弃之一旁的耳朵



《一个人的死亡》


终于,他能够作为一个人

而不是作为一个神死去

远离悼念和赞美,将料峭的初春

留在红色祖国的一个寻常之夜


在一个人的死亡中,星光有些暗淡

街上堆积着最后一点肮脏的冰雪

一对恋人手挽手走出酒吧

进入轿车里,行贿归来的大款

冷漠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车灯照亮一个开放的夜晚……


终于,在经历了一天的劳累之后

十二亿人民脱衣上床,平静地

接受了一位伟大老人的死亡


1997



《清晨的劳作》


清晨的劳作啊,在微明的曙光中

远山显露低矮的轮廓

像一个压坏的枕头,使夜的睡眠分外漫长


公鸡啼唱,大地微微颤动

打铁的声音忽高忽低,仿佛古老村庄的怦怦心跳

炉膛通红的火苗将隔夜寒霜舔尽

风箱用旧了,像一个老人困欢的呼吸


迎着微明的曙光

不是被激情点燃,而是被习惯驱使

本人不和他的耕牛走向荒芜的田野

步履迟缓,睡眼惺松,呵欠一个接一个

灰布衣衫和麻木外表下

骨头已被长年的辛劳扭曲、毁坏


沿着地下矿脉,工人的劳作永远没有尽头


一个早晨又向前挖掘了三米

而死亡在每一个前方潜伏、等待

让金、银、铜、铁代表他们的希望吧

但让更多的矿渣倾吐他们的哀怨


而大地早已是完成的。清晨的劳作啊

使随即来到的白昼迅速变得黑暗


1996



《清明节》


死去的亲人吃橘红糕、糖塌饼、猪头肉

最老的一位颤颤巍巍,拄着桑木拐杖

最小的一个全身沾满油菜花粉

年轻人喝着醇香的米酒

死去的亲人在忙碌,赶着死去的鸡鸭牛羊

进进出出,将一道又一道门槛踏破

他们爱着这阴天,这湿漉

将被褥和樟木箱晾进雨中

他们只是礼貌的客人,享用祭品、香烛

在面目全非的祖宅,略显拘谨老派

死去的亲人在努力,几乎流出了汗水

他们有火花一闪的念头:渴望从虚无中

夺回被取消的容貌、声音、个性……

无论如何,这是愉快的一天

聚集一堂,酒足饭饱,坟头也修葺一新

墓园的松柏和万年青已望眼欲穿

天黑了,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返回

带着一些贬值的纸线、几个怯生生的新亡人


凤凰读书 2015-08-23 08:4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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