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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女孩爱自拍？

陈默

先来听一首歌。

“女孩都爱上自拍，摆出最迷人的姿态，前凸后翘是女孩的最爱……爱自拍的男孩走开，你这个娘炮！爱自拍的女孩，来，我们继续来拍！……上课拍、下课拍、上车拍、下车拍、上班拍、下班拍、上网拍、下底拍，魔鬼的角度，45度……用电脑修到她妈都不知道这是谁。这是谁？这是谁？拍很大，然后杀很大，到现在赚很大，说不定改天帮你拍出一个未来！”

这是台湾说唱歌手颜冠希JY的一首歌。

显然，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个现象：女孩们的自拍行为已经成为人类社会不可逆转的行为模式了。

可是，她们为什么喜欢自拍呢？

所有展示身体图片的意识都是女性化的。

别觉得我武断。两性自我认知的重要分水岭就在于对控制权的认识，男性认识到对他人的控制、对世界的控制可以让他感觉良好、确认到自我的存在，他就从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具有攻击性的成年雄性动物；而女性的成年则开始于认识到自己对身体拥有完全的自主权。

我并不认同这样的观点，但现在大多数似是而非的“女权主义者”和“独立女性”就是这么干的。在不少情感类特稿里你都可以读到这样的故事：恶心的丈夫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让（或者默许）妻子用身体去交换，而妻子最终设计了一个局，让丈夫当场看到自己的出轨，以此完成华丽的报复。在这个恶心又庸俗的逻辑里，男人使用女人的身体作为武器，女人也使用女人的身体作为武器，唯一的区别就是后者是她自主的。

所以，在当下的语境里，对自己身体的关注、欣赏和展示，都是女性成年的标志--她们开始认识到身体是自己最重要的武器，而且美丽。

即使是男性展示自己照片，同样也非常女性化。你的头像就是想让我夸你那完美的六块腹肌？算了，我还是离你远点比较好。

收获赞美，是展示自拍图片的盈利点。带着性意味的赞美，给展示者带来强大的权力感--用庸俗的话说就是：你也就只配对着姐的照片撸。世界上最强的春药就是权力，由性吸引所产生的权力幻觉那更是强效持久。这就是为什么众多女性沉迷于各种暴露事业线的俯角自拍和夸大腿长的广角镜头。

有趣的是，虽然女孩子们对自己的性吸引力颇为自负和自豪，但你的赞美词也必须纯洁。经常会看到那些袒胸露乳的微博女孩们依然可以义正词严地痛骂围观者，无一例外必有这一句：“姐有青春，姐有本钱，你们这些屌丝也就只配流着口水看。”权力感和道德感在这里完美地融为一体，而如何既夸到点子上又不显得猥琐，则是被骂得灰头土脸的男性毕生都要修炼的本领。

正如自拍行为带着强烈的自恋倾向一样，在自拍者的思维里，照片所构成的是一个完美的平行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拥有完全的支配权；在那个世界里，稍稍的夸张、变形和美化都是天经地义的，是那个世界的天然法则--这和婚纱摄影爱好者的想法简直一拍即合。

所以，如果纳西瑟斯看到水里的倒影并不满意，他会怎么办呢？给他一个光影魔术手吧。

对于Photoshop的粉丝来说，光影魔术手简直弱智到爆，但这正是它成功的要诀。它并不是一个严肃的图像处理软件，它最大作用就是成就一张漂亮的美女照，光线柔和、背景虚化、皮肤细腻、明眸善睐。当年所有的下载网站在介绍这款软件的时候都会这么说：简单好用，轻松的美女养成计划，80后美眉最爱。

光影魔术手在2007年左右流行一时，然后就没落了。因为它太弱智了？不！因为它还不够弱智。

我们来看看光影魔术手的菜单：反转片效果、正片负冲、数码补减光、包围曝光三合一、白平衡、高ISO降噪、CCD死点修补、红饱和衰减……你真的指望她们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菜单会不会好一点？美化、美容、饰品、文字、边框、场景、娃娃……娃娃是什么？鬼才知道！

接下来是，皮肤美白、磨皮祛痘、瘦脸瘦身、眼睛放大、消除黑眼圈、睫毛、美瞳、眼影、眉毛、唇彩、染发、腮红、文身……你确定这真的是电脑软件的菜单？

是的，这就是美图秀秀，90后美眉的最爱。除了感慨修图者的智商逐年降低之外，也可以说，修图软件的傻瓜化是必然。而比起PS不够专业，比美图秀秀又不够方便和有趣，夹在中间的光影魔术手必然没落。而美图秀秀则直截了当地满足展示身体的修图需求，直接把需求按身体部位切割，简单明了。

随着移动终端和社交网站的崛起，滤镜成为了自拍者的必备用具。别担心，不是要你动用智商去挑选相机滤镜。几乎所有的拍照、修图手机应用都有各种滤镜，Camera360、LittlePhoto、Pixlr……当然，事情再发展下去，就是各种微博客户端直接嵌入滤镜，拍照、磨皮、滤镜效果、发上微博，绝对可以保证“修到她妈都不知道这是谁”。

这就是展示身体的大生意，有那么多女孩需要快捷而漂亮地展示自己，自然有那么多聪明的生意人为之奉献智力。

在微博上有很多平面模特和摄影师在发布各种性意味浓厚的照片，这些硬照都依赖于灯光、设备、道具、服装。那其他绝大部分没有这种条件的女孩子，怎么把自己的展示图片弄得有吸引力呢？比如，怎样弄陌陌和微信的头像？

简言之，就是低像素条件下的美学标准。我真觉得从高中就应该有这样的必修课，既然她们觉得展示身体已经成为人生最重要的一环了。

45度角、剪刀手、脸旁握拳、嘟嘴、P上两朵脸庞红晕这些都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在只有几十像素方圆的小空间，你得学会第一时间展示身体。

起码有一半的陌陌照片是从额头前往下拍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展示事业线。中国女性都发育这么好了？反正又不会有人去验你的NuBra。

还有20%都是在拍腿。为什么拍腿的比拍胸的少很多？因为手机摄像头不是广角没法拉长腿，笨蛋！所以微信和陌陌照片里腿长的，那差不多就真的长。实在腿短，你总会取对角线构图吧，总会双脚一前一后、前脚微微抬起吧！

实在这些都不行，你就可以拍身体局部了。一只眼、唇、脚踝、手、脚，所有你觉得还不错的局部都行，有文身可以加分。脸嘛，就完全靠液化了，别推得太厉害就好。当然，化妆是必要的，美瞳是必要的，没人会细看你的眼线已经画到脸上了。

要加滤镜吗？当然！那么低的像素，噪点都有米粒大了，不加滤镜怎么行。你只需要点几下，一米阳光、LOMO、复古、日系、冷艳、时尚、热情、Amber、Anne、Hagrid等等效果应有尽有。别问我这些是什么，就是各种颜色蒙版。虽然高反差画面、模糊的图像、浓烈的化妆和风尘气质相得益彰，但反正你要的就是这个。

然后呢？然后再加一句个人简介，干脆我送你一句吧：“爱本是泡沫，如一刹那的花火。”接下来，你就可以去网络世界收获赞美了，你还可以痛骂他们，多好。

我真的很想问女孩子们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在宾馆洗手间里自拍？

《身体使用史》/新周刊/花城出版社

凤凰读书 2015-08-23 08:4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