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网络出现以前的日子吗? 凤凰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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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久的将来,将不会有人记得因特网出现前的生活是什么模样。这无可避免的事实意味着什么呢?我们正处于两种模式转换的历史性瞬间,这是一个相当珍贵罕有的机会。生活与蛛丝密网般的因特网交织,对身处改变中间点的我们而言,我们仍能感受改变前后的差别。

我们对自我存在的觉知会时不时蹦出来提醒我们。我们察觉自己在等公交车,闲来无事的片刻会拿出手机把玩。或是在与人交谈的段落间,注意到对方如何钻回网络世界的过程。在虚拟网络世界中,我们还能觉知自我。我们告诉自己,等等吧……

在我们所经验的改变洪流中,我相信有一种差别是让我们深刻体会的;而那也是未来世代很难去攫取领悟的,那便是抽离的终结─即,遗失了需要的东西。生活中那些白日梦般的沉静时刻皆被完全填塞;对于独处清静的渴望不再热切。



马歇尔.麦克鲁汉(Marshall McLuhan)在《理解媒介》(Understanding Media)中表示:「新媒介绝非是附加于旧媒介之上;然而,它也不会让旧媒介安稳无事。」成功的新媒介会积极主动地征服旧媒介。「在新媒介找到具体形式和定位前,它会不停地压制旧媒介。」因此,杂志和报社的萧条没落,让许多世界各地、各个领域的作家和编辑们如今坐在咖啡厅里写网志,发发牢骚;他们不仅只是受雇关系中的受害者,而是整个传统体系毁坏残迹的象征。


就在我们欣然拥抱科技带给我们的礼物时,往往忘了思考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以一些非常细微,难以察觉的改变来交换科技所提供的美妙服务。举例来说,我们鲜少去注意在行程计划间的空档已消失,因为我们找到了消遣方式且乐在其中。我们几乎遗忘孩童时期为了排遣无聊而自创的游戏,因为无聊本身已成为一个非法名词。我们为何要庸人自扰地去重视孤独、无知与匮乏的终结?又为何要在乎抽离已不复存在?


当我愈是去注意和思考我们生活中所经历的转变─我们朝着在线科技飞奔而去,而渐渐远离那些珍贵罕有、具体的事物─就愈想了解经历的本质。我们正经历专属于我们的古腾堡革命,认真去体会那是什么滋味吧!我们是人类历史上唯一经历过因特网未出现,接着转变为蓬勃、普及的一代,认真去感受当中的差异吧!


假使我们仔细了解游戏的规则制定方式,重新分类出哪些是我们想参与的,哪些是想屏除的,然后为之命名新的游戏名称,那么,我们是否能保留早期生活中那些重要的事物,不让它们被科技浪潮吞噬覆盖呢?抑或是,我们会永远遗忘匮乏的价值,只重视获得?也的确,如果我们几乎想不起来匮乏带给我们的平静与快乐,更遑论我们要找回被剥夺的什么。


为了理解我们所处的独特困境,及思考所谓美好生活的可能,我们必须先将已经体验到的既有答案通通删除。在每一个片刻,我们所要提出的问题很简单纯粹,也相当急迫重要:


我们将带着什么前进?


有什么珍贵、有价值意义的事物会被我们不小心遗忘吗?


我坐在《温哥华杂志》办公室、浅褐色的办公桌前,第二项问题的答案在心中非常清楚的显现。我会遗忘丢下的是「抽离」。当数字邮件、新闻稿……等像一阵狂风暴雨袭卷我的计算机屏幕窗口,我发现自己极度渴望安静的庇护。我厌恶这种生活模式。我想要一张宽敞、整洁的木头桌子,在上面自在踏实的完成工作。我想要舒坦地走在森林里,不必挂心接下来要与谁开会,要和谁交谈。我想要从密集频繁沟通的恼人压力中释放、从永无止境的电子讯息与沟通主宰体验的桎梏中逃脱。


我似乎将过往平静适在的美好生活抛弃了。而如今,我想再重拾一次。


如果你出生于一九八五年以前,那么,你便明白生活中有无因特网的差别样貌。事实上,那彷佛像在进行一段从过去走到现在的朝圣之旅(若你再年轻一点,就可能没有经历过因特网出现前的生活景貌)。横贯两种经验的我们这一代,就像一脚踩进数位洪流中,一脚却又搁息在岸边;我们在适应的过程中,感受到一种怪异的不适感。我们是数字移民;然而,就像所有的移民一样,我们并不总是感受到新世界的美好欢愉。「数字移民」─这个名称其实不够完善:它通常假定了移民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公民地位,或必须尽快逃离迫害的情状。然而,对我和我的同侪而言,我们更期望能在自己的国度里保留一块青春时期的歇脚净土。


从较理智与谨慎的眼光观看,我们的处境其实也是一种幸运。若我们是目前历史上最后一批经历过前网络时代的人,那我们便是还能通晓两种变迁语言的人;我们是生活样貌变化的一流译者。我们未来一代的生活将与在线科技更紧密交融与结合,他们将难以分辨出界线。某些发明不仅仅是一种实用的设计器物;它们的影响如同花粉般飘散在生活中。然而,又有谁会去在乎或注意空气中含有什么呢?


在我为此书探索一些数据的初期,我向着名的文化历史学者阿尔维托.曼古埃尔(Alberto Manguel)请教。我特别想要听听这位写下《阅读地图:一部人类阅读的历史》(A History of Reading)的学者如何看待当今朝数字内容发展的趋势。「我仅能以自身经验来描述,」他告诉我:


「对我而言,经验是唯一能超越所有表象事物的。也就是说,数字文本对我来说没有具体的现实感。而它似乎必须具备某种紧迫和速度,但那并不是我在阅读时所期待的。」


当他使用数字装置写作时,曼古埃尔先生遇见了相似的问题。使用计算机时,他常常感觉「对正在使用工具的觉察意识。它时不时需要更新或某种程度的修理,」然而,相较之下,笔就比较像是他的身体与心灵的自然延伸。此外,计算机上的数字文本呈现就像一样完工的成品,丝毫没有编辑校订的痕迹与破绽。「你看不到文本的发展脉络,」曼古埃尔先生说。「其实这也有种悲剧成分,现今的文本写作似乎在读者面前才真正存在。彷佛它们没有过去。我们已将书籍具有演变历史的可能性删除了。」就像许多曼古埃尔先生这个年龄层的人一样,他很快地承认这样的保留态度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怀旧。然而,曼古埃尔先生的疑虑,将不再留存于下一代的心中。


疑虑的消失并不代表它们的价值与重要性也随之荡然无存。许多有识之士忧恐新媒介的扩散,便用一种未来世代会觉得复古、有趣的方式表达出来。尚.考克多(Jean Cocteau)将收音机描述为「愚蠢的水龙头」,并认为它会损害人的心灵。他在一九五一年的日记中写道:「有人质疑,一个国家的有智之士是如何抗拒收音机的呢?对了,其实他们并没抗拒它。」格鲁乔.马克思(Groucho Marx)说,他认为电视的教育性只在于「每当有人打开电视机时,我便会离开到别处去看书」。另外,对毕加索(Picasso)来说,计算机是无用的,因为「它只能给你答案」。尽管用现代眼光来看,这些话语有些过时,甚至有点天真无邪,但我却不认为它们是毫无根据与价值的。对于饱受数字科技摧残的我们而言,若这些古老语句能道出你心中一些体会,那便意味着我们还能感受差异。


如果我们能保持对网络在线与脱机生活间的差异认知,我们便能够选择,更能自主地悠游其中去真心享受两种世界。这并不是徒劳无功的。即便在我开始研究工作时,就有许多改变正隐约上演。身为一个电子邮件重度上瘾者,我渐渐减少登入信箱的次数─最后决定每天最多只查看三次。我开始试着出门不带手机。与朋友分享这本书的发想内容时,他们也情不自禁地加入这个挑战行列。


《留一段时间给自己》/麦克.哈里斯/商周出版/2015-03



凤凰读书 2015-08-23 08:4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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