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多识广让你变得更宽阔还是更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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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前二十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几乎是我的人生信条。我坚信死守一隅会成为井底之蛙,只有走出去才能找到人生的坦坦大途。


因此我抓住一切机会出走。感谢父母的支持,我曾到过英国作学校访问,去冬天的澳洲下海游泳,在欧洲11个申根国暴走穷游。高三毕业我一度想要休学一年,到全世界间隔年——去发展中国家做公益,去热带雨林做动物保护,去美国农场当劳力,再不济,去家乡的隔壁省学习挖藕也是好的。不过这些都是美好的想象,在间隔年这件事情上,我并没有得到足够的支持,也没有真正成熟的计划。于是最后乖乖地北上读书。不过现在的我,因为交换来到加拿大的一个小村子里,在半夜里用中文敲着文章。


我是一个心态开放的旅行者,一路上我的见识的确增长了不少。比如我遇到了许多人,听了许多故事。我在澳洲的房东太太跟我讲年轻时做酒店前台与后来的丈夫结识的故事,活生生一出言情戏。有一次坐德国的夜火车,我遇到一个学教育的德国女孩,在她真正成为一名老师之前,她将要花三年时间、去三个不同的国度“支教”。我的美国学霸好友保罗,在读完经济学的本科后毅然换了个大学去读医学,学的还是外科。我曾在青旅认识一位台湾姑娘,大学毕业后已经漂泊在外一整年,在欧洲各国打工换宿,还说起在巴黎帮雇主修家里地板的故事。加拿大的房东先生曾经是一位维和士兵,满世界辗转后回加拿大成为了军校的政治学教授。


每当我听到稀奇古怪的故事的时候,我总是想,呀,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一种活法。


可是后来疑窦渐生。我所听到的故事,对我真正起到了什么作用吗?难道只是一个惊叹号?


我似乎还是那个原来的我:我依旧不吃辣,依旧有一点拖延症,依旧有一点喜欢由着性子胡来,更重要的是,我对未来依旧迷茫。


那些经历更像是谈资。见多识广让我变得更好了吗?是不是如我设想的那样,变得更加宽阔了?


如果要我来描述自己,我将称自己为宽广的相对主义者。这其实并不是一句好话,相反我为之苦恼。在相对主义者眼中,只有情境,没有对错——相对主义是巨浪上的浮萍,小风小浪时还能应付,并且做出一副包罗万象、逻辑正确的模样;但狂风暴雨之际,相对主义因为没有原则、缺乏根据而不得不被雨打风吹去。


打个比方说,在相对主义者眼中,某件事情在情况A下是正确的,在情况B下是错误的,当我没有办法判断自己的到底是处在A还是B的时候,该不该做这件事就成了令人头疼的问题。当这件事情关系越重大、情况越紧急的时候,我就越无法做出决断。


所以我一路上所积累的故事或者见识,不过是增加了我认知里情况的数量,却依旧没有告诉我,在“我”的情况里,我应该怎么做。


这种想法让我很沮丧,“见多识广”也许根本没什么魔力。


我在加拿大学习的一门课程改变了我的想法。这门课是跨文化管理,教授很实在,把一个听起来很水的课程上的有声有色有内容。在这门课上,每一种文化都被数个纬度衡量,并且将其量化成为可比较的数字,比如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权力距离、舒适的人际交流距离、语言的内涵性等等。有一次老师说到,在不同的文化相遇的时候,冲突会让人意识到自己的文化位置,反过来加强自己原有的文化属性。比如说你在遇到一群不喜欢吃红烧肉的人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爱吃红烧肉,但在你遇到之后,你意识到了你对红烧肉坚韧不拔的爱,甚于是你可能吃得比原来更多。


我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简直大吃一惊。难道“见多识广”不仅不能让人更加宽阔,反而让人更加狭隘?


当我到达到这一点之后,我开始思索更多我所经历过的事情。我刚到丹麦的时候,对大学生的泡吧文化充满了兴趣和好奇,我第一次在人群里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尽情地跳尽情地扭,一切显得很有趣。但是这种趣味显然不能持续太久。当我入住布达佩斯的青年旅馆时,前台小哥送给我一张楼下酒吧的免费入场券,可是我压根没有考虑要不要去,因为泡吧在我的认知中已经被冠上费时费耳的标签,划入拒绝区。


前几天我参加户外俱乐部的打工换宿活动,前往一个加拿大的农场做农务,具体工作内容是垦地、在土地上铺肥料、盖上干草、再往土里种大蒜。农场里有英国来的打工换宿者,他在这里帮忙清洁、煮饭、作农务,闲暇的时候作画。我起初以为这是一个搜集生活素材的艺术家,于是问他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生活,未来的打算是什么。他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他喜欢呆在户外,在这个农场冬季停业后他会去墨西哥另一个农场做类似的事情,再之后的事情,他还没有想。后来我见到了他的画,我觉得没正式学过画的我也能画到那个层次。我试图体会作为一个农民的快乐,在第一天十分卖力地工作,但当天晚上因为手臂用力过度剧烈疼痛,整晚只能半醒半睡,与似乎能随时卸下来的胳膊做艰苦斗争。那个时候我想,还是脑力劳动更适合我。


这是对文化,或者是对生活方式的拒绝。但我发现这样的冲突其实在为人准则上体现得更加充分。


我一直以来的计划是本科毕业后出国读研,想要申到好的学校好的项目我必须拿到够分量的推荐信。因此套磁一直是我交换的一个重要目标。有一次我跑老师办公室,问完一堆课上的问题之后我扭捏地问有没有什么助研工作我可以帮忙。那种情态我已经不愿意回想,因为那一刻我简直扭捏地可以化成牛奶软糖摊在地上。话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在瞬间意识到如果我不是真正的喜欢这门学科,纯粹为了推荐信而千方百计地接近,实在是一件非常令人耻辱的一件事情。强烈的冲突下,我对待人际交往的原则被强化,那就是要求基于地位平等的交往,而这件事情我处在了乞讨的位置上,无论事情结果我都失去了对自己的尊重。所幸老师略带惊讶地拒绝了我,他认为本科学习比做繁重的数据整理要重要得多。并且这件事情以后,我开始认真地重新思考未来的道路。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上至在文化中,下至关于个人,往往我在冲突中才坚定了对自己的定义。这些定义在我之后做出一些选择时,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换句话说,“冲突”明确了我的价值观,让我在某些方面脱离了相对主义。


所以现在文章题目有回答了。“见多识广”在某种意义上是让你更加狭隘的,但我并不愿意用狭隘来描述,因为这个词本身带有贬义。见多识广能使人变“狭窄”,这里的狭窄意味着“认识你自己”。


诚然,见多识广就好像把世界铺开了给你看。原本你知道有十条路可以走,现在你看到了一百条。但是最终的最终,你只能走上一条。“见多识广”的过程其实是增加了你经历“冲突”的几率,在这样的冲突里,你不断完善着对自己的定义。茫茫世界人需要给自己一个坐标,而不是相对主义的浮沉。我喜欢红烧肉而不喜欢腐乳肉,我喜欢蚝油生菜而不是蒜蓉生菜。扎扎实实的三观,才是立足世界的基础。至于多样性,交给世界吧;倘若每个人都有狭窄但是准确的定义,那么世界一定是多姿多彩的。


至于被我遗忘了的“宽阔”,这是一种看待世界的方法——描述,理解,但不评断(judge)。“宽阔”不是靠见多识广能从无到有生成的,这是待人接物的方法。无论你偏居一隅还是千山万水走遍,待人接物总是你固有的一种方法论。


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但我并不觉得我的胜人一筹,你也不觉得你的低人一等,古人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就是宽阔。


想起在加拿大农场里我曾见到一句话:


如果你花太多时间评断别人,那么你就来不及爱他们了。

(If you spend too much time judging people, you don’t have enough time to love them.)


所谓宽阔,大概是指这样一种温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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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步主义 2015-08-23 08:4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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