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一个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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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归你安心享用的那一份权利,必须设法去争取才能得到,且要随时警惕被挪用。


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鸡肉,是我难以磨灭的童年记忆。母亲总是能把一只鸡炖得满屋生香,我们兄妹几个早早地就守候在餐桌旁。一大碗鸡肉终于端上桌子,馋涎欲滴的我们纷纷伸长了脖子。

可是父母家教甚严,吃饭有很多规矩。第一,必须懂得谦让,不能拣大块的吃;第二,拣到手的鸡骨头,必须啃得一干二净,才能再拣新的;第三,只能就近拣,不能满碗挑选;第四,吃相要斯文,不能狼吞虎咽;第五,吃饭要安静,不能说话不能笑……

那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们总是处于饥饿状态。即便是一只大公鸡,好像也仅够我们打牙祭。于是,一顿美餐也是一场折磨。我们一边做出谦让和斯文的样子,一边算计着如何多吃几块鸡肉。首先你得找不是惹眼但是肉多的骨头,其次骨头很容易啃干净,再次你得学会吃得又快又不张扬……一旦处理得不好,被父母当面训斥甚至挨打,美味就会变成羞耻。

尽管父母把谦让和斯文讲得上纲上线,可是我们心里还是很慌乱。特别是看着哥哥、弟弟或妹妹不动声色地拣走一块肥鸡腿时,那种不敢表露的羡慕嫉妒恨让人十分难受。

等到我做了父亲之后,我发誓不再让孩子受这样的折磨。食物固然已经十分丰富,但是我的办法并不是任随她吃,相反在甜食等方面有严格限制。我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分餐制,尤其是食物数量有限时。很多时候我让女儿将食物平均分成三份,一家三口每人一份。她可以选择稍大的一份,甚至可以和妈妈商量再让给她一些,但是各食其份是基本原则。

一个分配制度的改变,让女儿不用再像父亲年幼时那样,一边吃着小腕一边盯着大碗,一边心里着急一边假装斯文。越是珍稀的食物,她越可以慢慢享用。她三五两下吃完,也不会再有更多。

摆脱父母的监管之后,我吃饭的样子一点也不斯文,甚至可以说是饕餮。更重要的是,内心的慌乱延续下来。

吃饭只是整个社会文化的一小部分。这种饕餮和慌乱从社会各个方面得到培养。本来归你安心享用的那一份权利,却被收缴起来,你必须想方设法去争取才能得到,而且要随时警惕被别人挪用。比如政府建设的廉租房,底层困难家庭自然该有,可是你必须托关系送人情,或者吵闹、威胁、上访,才有可能给你。

其结果就是人人都莫名慌张。一辆公共汽车开来,即便只有十个人上车,也要挤成一团。假如不去挤,无论你来得多早也只能落在最后。一个个十字路口,汽车永远在和行人抢道。假如你不去抢,可能一整天都去不了对面。

大人是孩子们的榜样。他们从小就被大人们拽着,慌慌张张地左冲右闯,真心谦让就意味着没鸡腿可吃。

很多幼儿园和小学放学时,家长早早地挤在门外。大门一开,外面的家长和里面的小朋友分别冲刺,大喊大叫,场面十分壮观。这种人为制造危险的情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我曾经询问家长为什么要这样做,得到的回答是,大家都冲你不冲,就会最后才进门。孩子见你没像别的家长那样情绪激动地扑过来,就会觉得受到冷落。也很难告诉孩子说,大多数人的做法都不对。

女儿上的德国幼儿园,四个班共有七八十个孩子。每天从中午12点到下午4点半,分成三四个接孩子的时间点。孩子们稀稀落落地离去,自然没有慌乱和奔跑。而且他们必须和在场的每一个老师握手或拥抱道别,也要和还没走的好朋友说明天见。

几乎每一个游泳馆都有长而曲折的水滑道,滑道开始处都有红绿灯装置。我问女儿为什么会有红绿灯,女儿说它让前面的人滑远一点再走,这样就不会撞上。她没有说出的另一部分是,它也让后面的人耐心等待,不会撞上滑行中的你。

好的制度保障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在这个时间和空间里,你可以从容而优雅,而不用担心被别人剥夺和侵犯。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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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 2015-08-23 08:4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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