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克尔:愧对蓝色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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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奥尔格·特拉克尔(Georg Trakl,1887.2.3—1914.11.3),奥地利表现主义诗人,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因服毒过量死于前线,年仅27岁。他是一位兰波似的天才诗人,富有感觉和激情,极具语言天赋,为20世纪德语国家五位最伟大的诗人之一,代表作《梦中的塞巴斯蒂安》(组诗)。


《特拉克尔全集》诗选

控诉

-

睡与死,阴郁的鹰

彻夜绕此头颅喧嚣:

永恒的冰浪

吞噬着人的金像。

紫色的躯体

在可怕的暗礁上粉碎,

有阴森的声音

在大海上控诉。

无限哀伤的妹妹

看呀,一艘惊惧的小船沉没

在星空下,

在黑夜沉默的面颊下。


致男童埃利斯

-

埃利斯,当乌鸫鸟在黑树林啼唤的时候,

这就是你的末日。

你的嘴唇啜饮蓝色岩泉的清冽。


且忘掉,若你的前额悄悄流血

古老的传说

和飞鸟的神秘释义。


但你以轻柔的步容走进夜里

挂满紫色的葡萄,

你在蓝光里更美地舒展手臂。


一片刺丛沉吟,

在你朦胧的目光停留的地方。

哦,你已逝去多久,埃利斯。


你的肉体是一株风信子,

一位僧侣将蜡样的手指浸入其中。

黑色的洞穴是我们的沉默。


偶尔有温和的兽由此踱出,

缓缓垂下沉重的眼帘。

黑色的露珠滴入你的长眠,


陨星最后的闪耀。


此句谐音双关,“长眠”(Schlaf)与“太阳穴”(Schläfe)音形俱同,字面的意思是:露珠滴落到你的太阳穴上,故有后面的“闪耀”。这个意象在诗中多次出现。


梦中的塞巴斯蒂安

——献给A. 洛斯

-

1


母亲背着孩子在白色的月光里,

在胡桃树和古老接骨木的阴影里,

沉醉罂粟,沉醉于乌鸫的哀鸣;

默默地

一张胡子脸怜悯地俯向她


悄悄在昏暗的窗前;祖祖辈辈的

老家当

已经朽坏;爱情与秋天的梦幻。


年的那一天于是黯淡,忧伤的童年,

当男童悄悄蹚入清冽的湖水,银色的鱼,

安息与面孔;

那一刻,他木然迎向疯狂的黑马,

阴森的夜里他的命星临照头顶;


或者当他牵着母亲冰凉的手

在傍晚穿过圣彼得秋天的墓园,

柔软的尸体默默躺在幽暗的墓穴,

那人冷眼注视着他。


可他是一只枯枝里的小鸟,

十一月的晚钟久久回荡,

父亲的沉默,当他在梦中走下暮沉沉的旋梯。


2


灵魂的安宁。寂寞的冬日黄昏,

古老的湖畔牧人昏暗的身影;

草棚里的孩子;哦,那张脸

在黑色的迷狂中悄悄沉失。

神圣的夜。


或者当他牵着父亲坚硬的手

默默爬上幽暗的各各他,

在朦胧的壁龛中

人的蓝色形象穿过那座山的传说,

从心下的伤口流出紫色的血。

哦,十字架在昏暗的灵魂里悄悄站起。


爱;那一刻雪融于黑色的角落,

一丝蓝风欣喜地吹拂古老的接骨木

和胡桃树的拱影;

男童蔷薇色的天使悄悄莅临。


欢乐;那一刻小夜曲在清凉的房间响起,

棕色的柱顶盘上

银色的蛹化为一只蓝蝴蝶。


哦,死亡的临近。石墙里

垂下黄色的头颅,孩子默默无语,

当月亮凋残在那个三月。


3


黑夜的墓拱里蔷薇色的复活节钟声

和星星的银色声音,

昏暗的癫狂终于震颤坠离长眠者的前额。


哦,静静走下蓝色的河流

想起遗忘之物,在绿树枝头

乌鸫鸟曾将一个异物唤入沉沦。


或者当他牵着老人枯槁的手

在傍晚走近坍塌的城墙,

那人黑袍里抱着一个蔷薇色的婴儿,

恶魔出现在胡桃树的阴影里。


在摸索中越过夏天绿色的台阶。

哦,秋天褐色的寂静里花园悄悄凋敝,

古老接骨木的芬芳和忧郁,

那一刻,天使的银色声音

渐渐消失在塞巴斯蒂安的影子里。


死亡七唱

-

春天淡蓝的暮霭;吮吸的树下

一个暗影潜入傍晚和衰亡,

聆听乌鸫婉转的哀怨。

夜默然出现,一只泣血的兽

在山坡缓缓倒下。


湿润的风中苹果树花枝摇曳,

枝缠枝银闪闪分离,

从朦胧的目光中死去;陨落的星辰;

童年温柔的歌谣。


昭然显现,梦游人曾经走下黑树林,

山谷蓝泉潺潺,

他悄悄撩起苍白的眼帘

窥见自己雪白的面孔;


月亮从洞穴中逐出

一只红兽;

妇人们阴森的怨诉在呻吟中死去。


白色的陌生者更欣喜地

向自己的星辰祷告;

一只死兽如今默默离别衰落的家。


哦,人的腐烂的形象拼凑而成:冰冷的金属,

沉沦的树林的夜与恐惧,

野兽烧灼的荒原;

灵魂悄无声息。


梦游人已随黑色的小船漂下闪光的激流,

一片紫色的星星,

嫩绿的树枝平和地垂向他,

银色的云化为罂粟。


愧对蓝色的死亡

-

《特拉克尔全集》代序 by 刘小枫


“不愧于人,不畏于天”(《诗经· 小雅》)—对我们而言,这中国君子(最早的汉语诗人)的原初精神感觉是远古的漫夜,深邃得有如—借用特拉克尔喜欢的语词—“纯粹的蓝色”。面对这已然如蓝色灵光的远古精神感觉,现代诗人若有所失,难免会寻问属于自己的—亦即现代的所在—死亡。如果死亡属于人,“不愧于人”则不够,应愧对死亡吗? 1914 年,第一次现代大战刚刚爆发,27 岁的现代德语大诗人特拉克尔在战争前线因服毒过量而死。这死恐怕不能算自杀,兴许是意外;可是,从特拉克尔留下的诗作来看,诗人似乎早已踱入死的国度—不是有一束诗的标题就叫“逝者之歌”吗?“逝者”在哪里?他“栖居在夜的蓝色灵光里”,“周围凛然环绕着清凉的蓝光和秋天的余晖”—这个“他者”想必是诗人自己。20 世纪刚过去那年(2000 年),德国一位资深文学史家出版了一本书叫作《20 世纪五大德语诗人》,似乎要为20世纪的德语诗界确定谁获得了历史的迷离目光的挽留—五个诗人的名额不是事先定下来的,而是有多少算多少。经过时间的“紫色痛苦和一个伟大种族的哀怨”(特拉克尔句),许多显赫一时的诗人随“冰凉”的时光而去,里尔克、特拉克尔、霍夫曼斯塔尔、贝恩、策兰经这位文学史权威认定成为20 世纪历史所挽留的德语五大诗人。特拉克尔死得很早,留下诗作不多。笔者上世纪90 年代初在巴塞尔旧书市场捡得《特拉克尔文迹全编》(含所有诗作、散文和书信),不过一册三百页的书而已—诗人能否被历史挽留,不在写得多,而在是否以尖利的语言刻写下让历史刻骨铭心的感觉。特拉克尔给历史留下了什么样的刻骨铭心的感觉表达?诗就是诗,非任何什么“学”可以把握—诗只能以诗的感觉去读,换言之,大诗人的诗只能通过大诗人的诗才能得到较为恰切的理解。博尔赫斯有一首诗让世上好些诗人自愧竟然还在写诗,这首诗题为“愧对一切死亡”。据说,成为诗人的感觉首先在于内心生发出愧对感,尤其愧对自己的死亡。可是,博尔赫斯没有说愧对“自己的死亡”,而是说愧对“一切死亡”。什么叫“一切死亡”?为什么是愧对“一切死亡”?语词“死亡”对于诗人乃是一个身体的所在—在那里,身体已然不在。“一切死亡”意味着死对于诗人而言不是“一个”自己,“死者不是一位死者:那是死亡”(博尔赫斯句);因为,在“一切”死亡中,连纯粹的颤抖也隐没在“蓝色的幽暗笼罩着的家”(特拉克尔句)。也许,按博尔赫斯的感觉,一个人自己的死亡仍然实在,“一切死亡”却不实在而又无处不在:“死者一无所在,仅仅是世界的坠落和缺席”,就像“日子是百叶窗上一道流血的裂口”(博尔赫斯句)。我们的远古先贤说过,“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礼记· 表记》)。愧对死亡是“人之所不能者”,博尔赫斯为何要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因为他是现代的诗人。何为现代的诗人?据西方的思想者说,现代诗人的身份标志是已然进入纯粹死亡,置身于所谓“一切死亡”之中。纯粹死亡无异于现代诗人的自我感觉,现代诗人正是通过这纯粹的眼睛来看历史具体的生命:我们夺走它的一切,不给它留下一种颜色,一个音节:这里是它的希望不再注视的庭院,那里是它的希望窥视的人行道。—作为现代诗人的“我们像窃贼一样已经瓜分了夜与昼的惊人财富”(博尔赫斯句)。没有进入纯粹死亡并进而用这纯粹的眼睛看生命,就还算不上是真正现代的诗人—有人会是诗人,但不是现代的,尽管他生活在现代;有人会是现代的,但不是诗人,尽管他“写诗”—如今我们有太多的“诗人”,甚至有拥抱别人和自己死亡的诗人,他们在沸腾的文化街市之上或之下去寻找庄重的天空,却丝毫没有“愧对一切死亡”的感觉。“不愧于人,不畏于天”—高古的汉语诗人看重对当下生活的纯粹愧然,而非对纯粹死亡的愧然。为什么非要从对当下生活的纯粹愧然转向对纯粹死亡的愧然?—因为,博尔赫斯回答说,生命的嘴唇满含回忆,生命迟缓的强度是珍惜痛苦的希望。“不愧于人,不畏于天”与“愧对一切死亡”的差异,俨然刻写了古典诗人与现代诗人的生命感觉差异,但在博尔赫斯的感觉中,纯粹死亡的愧然恰恰源于古典的纯粹生命的愧然,这古典式的回忆和希望乃“现代”生命的“夜与昼的惊人财富”—难怪特拉克尔的《逝者之歌》最后两行写到:“寂静的家园和森林的传说,规范,律法和逝者洒满月光的小径”(林克译文)。特拉克尔用自己极富色彩感的语言才华所呈现出来的正是“一切死亡”这样的现代感觉—特拉克尔喜欢写“梦”,梦在他的诗笔下有如纯粹死亡。奇妙的是,这“一切死亡”的感觉虽然纯粹,在特拉克尔诗语中却色泽斑斓—主色为“蓝色”和“紫色”。下面这首?并非特拉克尔之作,而是我用从他的散文《梦魇与癫狂》中挑出的色彩句随意组合而成的一首拟作,不妨题为“愧对蓝色的死亡”:


从蓝色的镜湖步出妹妹瘦削的身影夜里他的嘴破裂像一枚红色的果实他窥视幽幽停尸间的尸体,美丽的手上腐烂的绿斑他走进褐色的河谷草地,哦,狂喜的时辰绿色河畔的傍晚,灵魂悄悄吟唱泛黄的歌谣他以紫色的前额走进沼泽,死亡踏出紫色的花朵妇人的长裙发出蓝色的窸簌声,红色的猎人走出森林他继续坠入黑暗,惊奇地望着金色的星空在院子里渴饮蓝色的井水,哦,神采奕奕的天使被紫色的夜风吹散蓝色的幽暗笼罩着家


特拉克尔特别喜欢蓝色,大概与他喜欢的前辈“蓝花诗人”诺瓦利斯有什么关系——这里不便谈论诺瓦利斯,他的生命本色就是“蓝色的幽暗”本身……


2004 年5 月于中山大学


特拉克尔生平和创作年表

-1887年 2月3日:格奥尔格·特拉克尔生于萨尔茨堡,父亲托比亚斯·特拉克尔(铁器商)和母亲玛丽亚共有六个孩子,他排行第四。


1892年 8月8日:特拉克尔心爱的妹妹格蕾特诞生。从9月起上奥匈帝国师范学院的天主教“预备学校”和福音新教的宗教课。


1896年 与艾哈德·布施贝克结成终生的友谊。


1897年9月:就读于萨尔茨堡大学广场旁边的国立人文中学。


1900年 因拉丁文和数学不及格重上四年级。由作曲家奥古斯特·布鲁内蒂-皮萨诺授钢琴课。萌发对音乐浪漫主义的倾慕:肖邦、李斯特、俄国音乐家,后来还有瓦格纳。


1904年 开始诗歌创作。在莱瑙、波德莱尔、魏尔伦、盖奥尔格、霍夫曼斯塔尔的影响下产生了诗作(其中有《圣人》和抒情小品)。与志同道合者在诗人团体“阿波罗”(后为“弥涅耳瓦”)亲切交往。开始崇拜尼采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首次氯仿中毒。


1905年 因拉丁文、希腊文和数学不及格于文科中学七年级辍学。9月18日:在卡尔·欣特胡贝尔的“白天使”药房当学徒。与戏剧诗人古斯塔夫·施特赖歇尔结成友谊;在其影响之下尝试成为剧作家(楷模:易卜生、斯特林贝里、梅特林克)。


1906年 3月31日:独幕剧《万圣节》在萨尔茨堡市立剧院上演——小有成功。《萨尔茨堡人民报》约请他为该报撰稿。5月12日:在报纸上首次发表作品—抒情随笔《梦境》。9月15日:独幕剧《海市蜃楼》在市立剧院首次上演。剧本演出失败。1907年因失败而失望,创作陷于停顿。逐渐迷上强烈的毒品(吗啡和佛罗那)。大约年底开始起草三幕悲剧《唐·璜之死》(据称后来毁于1912年)。


1908年 2月26日:以优异成绩提前通过实习考试。新诗问世。9月底移居维也纳,在大学开始为期四个学期的药剂学学习。特拉克尔接触到K.L.阿默尔的兰波译本,长时间受其强烈影响。


1909年 主要在维也纳,偶尔回萨尔茨堡。3月20日,7月13日和16日以及格成绩通过预考。新的创作飞跃—“我度过了丰硕的时光”(6月11日致布施贝克的信)。9月,格蕾特·特拉克尔就读于维也纳音乐学院,师从保尔·德科内。筛选早年诗作,年底由布施贝克(秋天起在维也纳大学学习法律)联系出版。10月17日:在首都的一家报纸上首次发表作品—经赫尔曼·巴尔推荐,《新维也纳报》登载了三首早期诗歌:《擦肩而过的女人》、《完成》和《虔诚》。紧接着于12月18日在上菲特大街拜访巴尔:布施贝克向慕尼黑阿尔贝特·兰根出版社提供早年诗稿。


1910年 2月初:木偶剧《蓝胡子》脱稿。6月18日:父亲去世。最终获得了成熟的形式,最初几首有价值的诗问世,其中包括《朽坏》、《美丽的城市》、《雷雨之夜》。6月28日、7月9日和21日口试,特拉克尔获得药剂学硕士学位。7月中旬:诗人清楚地认识到他“刚刚获得的手法”,他试图以此手法驾驭“纷至沓来的旋律和图像”。格蕾特移居柏林。10月1日:作为一年的志愿兵在维也纳奥匈帝国第二救护队服现役。


1911年 在维也纳救护队服役至9月30日。服满志愿兵役后,“一年志愿兵下士军衔药剂师格奥尔格·特拉克尔”被派往因斯布鲁克常备国防后备区服非现役。极度抑郁的反应和阶段开始了。10月15日至12月20日在萨尔茨堡天使药房任药剂师。与“潘神—萨尔茨堡文学艺术协会”的成员交往,与文化批评家和《火炬》工作人员卡尔·豪泽结交。酗酒。12月1日被任命为国防军药品助理(少尉军衔)。经济困境。


1912年 3月:《呼唤,致青年的传单》(维也纳)发表了《欢快的春天》。加入维也纳“文学和音乐联盟”。4月1日起作为国防军药品助理在因斯布鲁克第10野战医院药房服为期六个月的预备役,以便在军队恢复现役。罗伯特·米勒把特拉克尔推荐给因斯布鲁克半月刊《勃伦纳》的出版者路德维希·封·菲克尔。5月1日:《焚风中的城郊》发表在《勃伦纳》上。随即开始了与菲克尔及《勃伦纳》同仁的个人交往:卡尔·达拉戈、卡尔·博罗莫伊斯·海因里希、卡尔·涅克;而与后面两人的亲密友谊直到死亡。7月17日:格蕾特·特拉克尔在柏林与书商阿图尔·兰根结婚。秋天,朋友们试图通过公开征订出版第一部成熟作品集(书名:“黄昏与衰亡”);《火炬》和《勃伦纳》为此登载征订广告。创作上取得巨大进展的主要时段,受到荷尔德林诗歌的强烈影响。《恶之梦》、《在深渊》、《人类》、《三窥亚麻布》等作品问世。服役期间的广场恐惧症与人格解体症状。10月1日:《诗篇》发表在《勃伦纳》上。半年预备役之后,由于上司的鉴定被转入国防军现役;10月30日特拉克尔申请调至后备军—准予申请,执行日期为11月30日。又是一段时间巨大的心灵痛苦。布施贝克将诗集《黄昏与衰亡》交给阿尔贝特·兰根出版社。特拉克尔应于12月1日在维也纳劳务部就职;争取到四周的延期。在萨尔茨堡和维也纳续写《埃利昂》。在维也纳与卡尔·克劳斯、阿道夫·洛斯和奥斯卡·科柯施卡交往。12月31日在劳务部报到。


1913年 1月1日:特拉克尔写了离职申请(头一天的工作只有两个小时)。返回因斯布鲁克并完成《埃利昂》,发表在2月1日的《勃伦纳》上。2月中旬至4月初待在萨尔茨堡:“又是一连串疾病和绝望。”3月19日:兰根出版社拒绝了送交的诗集。陷入严重的精神困境,在菲克尔(因斯布鲁克的米劳)和他哥哥(伊格尔斯的霍亨堡城堡)那里寻求安慰。特拉克尔通过布施贝克打听能否在维也纳公共医院找一份工作。4月1日:年轻的莱比锡出版商库尔特·沃尔夫询问是否愿意出诗集。特拉克尔寄出全部诗稿;然后,由弗朗茨·韦弗尔编出薄薄的诗选,虽然诗人一开始就提出抗议。4月15日:菲克尔登载了《夜之歌》。那几首“埃利斯”诗歌发表于5月1日和7月1日的《勃伦纳》,《卡尔·克劳斯》则是在6月15日。7月初特拉克尔在萨尔茨堡短暂停留,从7月15日至8月12日在维也纳国防部任职。7月底:《诗集》送交库尔特·沃尔夫出版社(《世界末日》丛书7/8辑)。8月第3周:特拉克尔去威尼斯旅行,在那里与卡尔·克劳斯、阿道夫和贝西·洛斯、彼得·阿尔滕贝格、路德维希和锡西·封·菲克尔会面;逗留十二天并返回维也纳。10月1日在《勃伦纳》上发表《梦中的塞巴斯蒂安》,10月15日《恶之转化》。严重的精神危机:“我的生命在短短几天之内被彻底摧毁,只剩下一种无言的痛苦。”因斯布鲁克,12月10日:特拉克尔唯一的一次公开朗诵,同罗伯特·米歇尔一道。自12月中旬:特拉克尔和涅克按时间顺序编排成熟的作品。涅克独自按场景和生活范围编辑诗歌。


1914年 《梦魇与癫狂》完成并发表在2月1日的《勃伦纳》上。1月第1期上刊载了《致一位早逝者》、《阿尼芙》、《西方之歌》、《太阳》和《致沉寂者》。同汉斯·利姆巴赫谈话。3月1日发表《死亡七唱》。特拉克尔尝试作为军队药剂师在重新复国的阿尔巴尼亚安下身来。3月初:诗集《梦中的塞巴斯蒂安》的排字工作开始(库尔特·沃尔夫)。3月15至3月25日特拉克尔在重病的妹妹格蕾特·兰根身边,柏林,维尔梅斯多夫;与埃尔泽·拉斯克尔-许勒几次相会。身心交瘁地返回因斯布鲁克。自画像完成。4月1日《逝者之歌》发表于《勃伦纳》,5月1日《西方》。4月中旬在因斯布鲁克与特奥多尔·道布勒相会。为了帮助妹妹,特拉克尔向一个从前的同学请求援助;5月25日此人粗暴地拒绝了请求。最严重的绝望多次爆发。5月抄录《晚期剧本断片》。与菲克尔相聚数日,加尔达湖边的托尔波勒。5月底:校订《梦中的塞巴斯蒂安》的长条校样(最后的出版工作)。迁居计划:特拉克尔于6月8日向尼德兰王国移民局询问在荷属印度招聘药剂师之事。《启示与没落》问世。6月28日:萨拉热窝的刺杀事件。6月至10月期间写出最后七首诗。菲克尔从一位资助者(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的捐款中分出两万克朗给特拉克尔。7月28日:奥匈帝国向塞尔维亚宣战。8月6日:与俄国断交。8月24日:特拉克尔作为药品助理随一个因斯布鲁克救护队开往战场,被派到7/14野战医院。部队在莱姆山区远程行军。至9月11日被迫撤离东加利西亚,奥地利的前线回缩至卡尔帕滕。从格罗德克撤退的途中特拉克尔企图自杀,被战友阻止。10月中旬:特拉克尔在利马诺瓦接到去克拉考的遣送令,以便对他的精神状态进行观察。10月25日和26日:在克拉考第15野战医院精神病分部,菲克尔探访特拉克尔。10月27日:最后两首诗《控诉》和《格罗德克》寄给这位朋友。11月3日夜晚,特拉克尔死于过量服用可卡因(心脏麻痹)。11月6日:埋葬于克拉考的拉克维茨公墓。


1915年 年初:最后七首诗以及《启示与没落》登载于《勃伦纳》年鉴(1915)。诗集《梦中的塞巴斯蒂安》出版,版权标注为1914年,库尔特·沃尔夫,莱比锡。


1917年 11月21日:格蕾特·兰根-特拉克尔自己结束了生命。


1919年 由卡尔·涅克编排的《诗作》—第一部完整的诗歌全集送交库尔特·沃尔夫出版社,莱比锡。


1925年 特拉克尔的骸骨运往蒂罗尔。10月7日:葬于因斯布鲁克的米劳区公墓。


1939年 早期诗作出版,由艾哈德·布施贝克编辑,书名为《源自金圣餐杯》,奥托·米勒出版社,萨尔茨堡和莱比锡。


1969年 两卷历史—校勘本问世(诗作与书信),由瓦尔特·基利和汉斯·斯克莱纳编辑,奥托·米勒出版社,萨尔茨堡。


《特拉克尔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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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信息


本书是特拉克尔的第一部中文全集,包括诗歌、散文诗、剧本(断片)和大量异文诗。早期诗歌(《诗集》)具有巴洛克风格,华丽而迷狂;《梦中的塞巴斯蒂安》显示出中期成熟的诗艺,气韵舒畅,收发自如,透出一种悲切而肃穆的美;晚期作品则冷峻凝缩,诗才渐趋枯竭。诗人的风格自成一体,堪称生命的绝唱。


名家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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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海德格尔,《格奥尔格·特拉克尔,对他的诗的一种阐释》,1952


特拉克尔诗歌的多义之声来自一种汇聚,即来自一种旨在其自身的、始终不可言说的合奏。这种创作的言说之多义性不是轻率者的模糊,而是执中者的严谨,后者介入了谨慎的“公正的直观”,并顺从于这种直观。


我们常常很难把这种在其自身之中完全有把握的更多义言说——它适合于特拉克尔的诗作——与其他诗人的语言划分开来,后者的多义性出自无把握的诗的摸索之不确定,因为后者缺乏本真的诗及其位置。特拉克尔的本质上更多义的语言所独具的严谨在一种更高的意义上是如此单义的,以至于它甚至无限超过仅仅科学——单义的概念的一切技术上的精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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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纳·马利亚·里尔克,致路德维希·封·菲克尔的信,1915


特拉克尔的形象属于利诺斯似的 神话形象;我凭直觉在《埃利昂》的五种现象中把握了此形象。就算它或许不是出自他自身,它或许也未必更明确……


在此期间,我得到《梦中的塞巴斯蒂安》,读过许多:感动、惊奇、猜测、茫然;因为我旋即明白,这种音韵和声响的条件独一无二,不可复得,正如一个梦可能恰恰赖以出现的那些情况。我想象,面对这些外观和内省,即使是亲近的人也总是像贴着玻璃窥探,被隔在窗外:因为特拉克尔的经历似乎进行于镜像之中,并且充塞了他的整个空间,而这个空间无法进入,如同镜中的空间。(他可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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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维希·封·菲克尔,给库特·平图斯的报道,1919


他是一个酒徒,又是一个瘾君子,但是他从未丧失他那高贵的、经受过精神磨砺的姿态;从来没有人见过他酒醉后摇摇晃晃或多嘴多舌,尽管他那种柔和的、仿佛环绕无尽的缄默旋转的谈话方式常常在饮至夜深时奇怪地变得僵硬、尖锐、恶声恶气。但这样往往使他比旁人更痛苦,他让他言辞的短剑放射寒光,从他们的头顶闪入沉默的周遭;因为在这样的时刻,他显得具有某种简直使他的心流血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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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贝特·埃伦施泰因,《被谋杀的弟兄》,1919


在《梦中的塞巴斯蒂安》里面,他已经以如此巨大的激情吟唱他那首单调的歌,以至于不再有什么区别,只有这本狂热的书中的散文篇章暗示出一条突破诗歌的无法超越的完美的道路。阴郁的预言般的散文幻景让人强烈地预感到一种如今已被毁灭的发展潜力。可是人们竟让这位寂静的诗人——他与其杀人不如自杀——作为志愿兵上了屠杀战场!现在他完全寂静了。生于萨尔茨堡,死于克拉考——其间则是古老的奥地利。维也纳、因斯布鲁克和柏林有些人认识他。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谁;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作品:奥地利没有谁写过比特拉克尔更美的诗。




楚尘文化 2015-08-23 08:4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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