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编织罗网
安全部门有伪装成不同面目的据点。我被捕的第一晚是在哈密一处不起眼的建筑。整座楼似乎没有别人,我被关在二楼一间类似招待所标准间的房子进行审问。开始我并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虽然我复印的文件名义属于秘密,但实际上在许多机关谁都能看。何况我又不是为出卖情报,而是研究如何解决新疆问题。不过我在开始没说复印文件的目的是为研究,也没有扯出Q的课题组。我想尽量自己承担,少别牵扯别人。虽然Q有言在先遇到情况时我可以说课题组,但我打着作协会员的身份,拿着作协介绍信,扯出个课题组反而容易使事情复杂化。于是我只说是为写书来收集材料。
关于复印件的原文,我知道不可能把J瞒下来,就告诉审问者我先是持作协介绍信去兵团宣传部联系,由兵团宣传部介绍给J,因此J借给我那本文件汇编不应该有责任。如果有什么问题,完全在我。
后来我发现写书的说法和承揽复印文件的责任都是他们需要的。对违法行为“供认不讳”,就可以被扣上确定无疑的罪名,有了拘押和审判的法律根据(这是一种进步,至少不像毛泽东时代那样无所顾忌)。而复印文件的目的是写书,那就有了盗窃情报换取金钱(通过写书)的逻辑关系。不过这种逻辑不是一就子清清楚楚端到我面前的。他们的审讯手法除了在开始急于确立罪名,以使拘留和审讯有法律依据外,进一步的审问都是以迂回方式进行,不会让人一下就看清其中的逻辑与目标,因为那样就可能让人知道如何躲避陷阱。他们花了那么大力气,不应该仅是为了办一个复印文件案,而是要抓大鱼,最好不是一条,是一群。
我是在第二天让我在拘传文件上签字时开始意识到事情严重程度的。拘传文件的发出单位一栏写的是“哈密地区国安处反间谍支队”。这使我陷入深思。我当然不是间谍,然而事实到底是什么并不重要。共产党制造过无数冤案,从来不看事实,而是需要。1999年被当局视为“大事之年”,接踵而来的有“六四”十周年、“五四”八十周年、西藏事件四十周年、千禧年等一系列关口,当局对这一年会不会出事心怀紧张,层层布置严加防范。除了重判民主党骨干,还有施滨海、方觉被捕,彭明“中发联”被禁等,都是措施。
被抓以前,我没有把这些事串起来看,一旦自己身临其境才开始猜想,我会不会也是当局为安渡“大事之年”棋盘上的一颗子呢?抓我可以警告知识界与我类似的人不要乱说乱动?判我入狱不仅是对“现行”活动的警告,还可以传达秋后算帐的威胁——就算《黄祸》已过多年,仍然逃不了应有的惩罚!
第二天,我被路上跟踪我的那辆日本越野车押回乌鲁木齐,关进新疆安全厅的一个秘密据点。那是外表看上去类似居民楼一样的建筑,但是铁门紧闭,进出复杂。我被带进其中一个单元,杨科长煞有介事地端起一张纸向我朗读,宣布对我实施“监视居住”。我的“居住地”是那单元房内的一小间,铁栏封窗。
王立雄 2013-08-23 18:3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