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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陈敏之的最后一封信
顾 准
六弟:
二十三信昨天收到。途间风寒,既已廓清,当可精神焕发地生活下去,十分高兴。
可是我却不行。咯血未愈,又加发烧,兼以服药反应弄得疲惫不堪。这里的人看我支撑为难,已写信要顾重之来此招呼,谁知道他会不会来?来倒也好,至少可以交流交流感情和思想。
病情如下:(1)病史,1970肺炎未愈劳动,小咯血二月,(一面劳动,一面咯血)透视,支气管扩张,连续注射青霉素病愈。
又,1973.7,在一星期内由小咯血发展成为吐满口血,协和急诊,断为支气管扩张(有胸透),注射安络血四五天病愈,又1974年5—8月连续低烧,胸透支气管扩张,累次验血,白血球高,连续注射青霉素,100万单位 X 6,低烧停止。
(2)此次发病,9月中旬感冒,感冒期间连续喝了些葡萄酒(平时不喝),抽了几支烟(每天不超过三支)。9月底,均应发现痰中带血。九月五日就医,给土霉素二天剂量,又给一些virK.C,九月九日就医,补给口服“安络血”,十二日起注射安络血一周。但一直不愈,22日开始发现又有低烧,服云南白药三天,注射链霉素及青霉素。结果,低烧从37.75℃退至37.3℃,但云南白药的反应强烈,休息不好,停服。
(3)今就医,继续打青霉素、链霉素三天,继续注射安络血,同时又拍了胸部X照片,下周二看情况如何。
已自费去购“三七”,买到后每天决服一钱。
我此次对病,采取采秀于1958告我的办法:“倒下来再说”。咯血令人心烦,也要求静处。然而我没有条件。唯一的办法是住院,但是我自己无奔走力量,反正“倒下来”自然会解决。情绪当然是恶劣的。开始是觉悟到我的健康状况,决定我此生搞不出什么东西来的了。懂得这一点是痛心的,也有过踌躇。其次是,开始懂得虽然搞不出什么东西来了,然而也会可以拖得下去,那就拖吧。“拖”的决心,和“倒下来再说”的办法倒是对得起头来的。如此一来,倒也安然地拖下去了。
你听这些话一定很难过。不过,人总得有点自知之明。从前我不想在老年时苟延残喘,现在已经“忍命”了,也算勘破一关了。
军宣队这次倒希望我到上海了,我不走。一走,他们轻松了,那不行。我还得在这里拖下去。
你仔细想想,我这个办法是对的。
“情况在变”,不错,正因此,我要在这儿拖。至于乐观,我还是乐观的,然而,(一)对现在正在变的情况,我不满意;(二)中国的伟大的变化,我恐怕在中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易兄与我,周前盘桓过几次,现在走不动了,不去了,我也不要他来,免得我又害人。他的女儿,陈小群,66届初中毕业生,参加军垦,户口已迁回北京(因系独女),已回到东城区作就业分配登记。她希望进工厂,别当“八大员”。你写信给三妹,请她招呼招呼吧。
祝 好
五哥
二十六日十时
顾准 2013-08-20 13:3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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