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人还能以正面眼光看待性,梁陈宫体诗用绮靡浓艳的语言和圆转柔美的声调,描写女性的容貌、举止、情态,与女性相关的物象、环境、氛围,并没有表现传统意义上的爱情,只是将女性身体作为一种审美对象,如她们的轮廓、身材、香肌、美目、隆鼻、秀发、蛾眉、纤指等等,诗人带着欣赏的眼光进行穷形尽相的描摹,进入诗中的意象无疑是古人感觉最性感的部分,如萧纲《美人篇》:“佳丽尽关情,风流最有名。约黄能效月,裁金巧作星。粉光胜玉靓,衫薄拟蝉轻。密态随流脸,娇歌逐软声。朱颜半已醉,微笑隐香屏。”又如庾肩吾《咏美人》:“绦树及西施,俱是好容仪。非关能结束,本自细腰肢。镜前难并照,相将映渌池。看妆畏水动,敛袖避风吹。转手齐裾乱,横簮历鬓垂。”诗中有对形体美的激赏,更有对异性的性吸引,笔致虽然轻盈,诗意绝不轻薄,语言尽管香艳,格调并不艳俗。南朝民歌中对性的表现更为直露: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子夜歌》之三)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裳。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子夜四时歌》之四)
秋夜凉风起,天高星月明。兰房竞妆饰,绮帐待双情。(《子夜四时歌》之六)
南朝民歌绝大部分是情歌,主要表现都邑中士女的恋情,这种恋情又很少是礼教所认可的夫妻恩爱,常常是为道德所不容的艳情,它们把男女性爱写得缠绵、热烈而又放纵。“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的调情撒娇,“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的娇艳香体,“兰房竞妆饰,绮帐待双情”性爱表白,挑逗却不失纯真,坦荡但不涉淫亵。
唐朝人对性也很少禁忌,即便诗圣杜甫也写艳情诗,李白诗更都“不离醇酒妇人”,诗人从不隐瞒自己的艳遇,如《陌上赠美人》:“骏马骄行踏落花,扬鞭误拂五侯车。美人一笑褰珠箔,遥指红楼是妾家。”风流才子元稹更以优美的笔调描写性爱:“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频聚,朱唇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晚唐杜牧还公开宣称“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宋代那位风流浪子柳永更把市井小民的男欢女爱写得十分逼真:“欲掩香帏论缱绻,先敛双蛾愁夜短。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鸳衾图暖。 须臾放了残针线。解罗裳,恣情无限。留取帐前灯,时时看伊娇面。”(《菊花新》)
戴建业 2012-04-15 22:3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