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關閱讀 |
>>> 文章華國詩禮傳家—精彩書評選 >>> | 簡體 傳統 |
《史记》 司马迁
本纪
卷一 五帝本纪
黄帝
曾国藩:精神愈用而愈出,不可因身体素弱过于保惜;智慧愈苦而愈明,不可因境遇偶拂遮而摧沮。
心常用是活,不用则窒;常用则细,不用则粗。
尧: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
卷二 夏本纪
大禹治水:披九山,通九泽,决九河,定九州。
卷三 殷本纪
卷四 周本纪
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
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亦不至。
卷五 秦本纪
卷六 秦始皇本纪
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
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
卷七 项羽本纪
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
项王见秦宫室比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
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
项王闻之,烹说者。
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项王谓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
愿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
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
卷八 高祖本纪
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
高起、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
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
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
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天下匈匈苦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
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官室。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未央宫成。高祖大朝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
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
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
卷九 吕太后本纪
卷十 孝文本纪
卷十一 孝景本纪
卷十二 孝武本纪
卷十三 三代世表
卷十四 十二诸侯年表
卷十五 六国年表
或曰“东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孰”。夫作事者必於东南,收功实者常於西北。
故禹兴於西羌,汤起於毫,周之王也以丰、镐伐殷,秦之帝用雍州兴,汉之兴自蜀汉。
秦既得意,烧天下《诗》、《书》,诸侯史记尤甚,爲其有所刺讥也。《诗》、《书》所以复见者,多藏人家;而史记独藏周室,以故灭。惜哉,惜哉!
卷十六 秦楚之际月表
卷十七 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
卷十八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卷十九 惠景问侯者年表
卷二十 建元以来侯者年表
齐桓越燕伐山戎,武灵王以区区赵服单於,秦穆用百里霸西戎,吴楚之君以诸侯役百越。
况乃以中国一统,明天子在上,兼文武,席卷四海,内辑亿万之众,岂以晏然不爲边境徵伐哉!
自是後,遂出师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将卒以次封矣。
卷二十一 建元以来王子侯者年表
卷二十二 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
卷二十三 礼书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三者偏亡,则无安人。
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
以爲下则顺,以爲上则明。
天者,高之极也;地者,下之极也;日月者,明之极也;无穷者,广大之极也;圣人者,道之极也。
以财物爲用,以贵贱爲文,以多少爲异,以隆杀爲要。文貌繁,情欲省,礼之隆也。文貌省,情欲繁,礼之杀也。
文貌情欲相爲内外表里,并行而杂,礼之中流也。君子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
故厚者,礼之积也;大者,礼之广也;高者,礼之隆也;明者,礼之尽也。
卷二十四 乐书
满而不损则溢,盈而不持则倾。凡作乐者,所以节乐。
君子以谦退爲礼,以损减爲乐,乐其如此也。
天了躬於明堂临观,而万民咸荡涤邪秽,斟酌饱满,以饰厥性。
故云《雅》、《颂》之音理而民正,嗓嗷之声兴而士奋,郑、卫之曲动而心淫。
及其调和谐合,鸟兽尽感,而况怀五常,含好恶,自然之势也。
汉家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一甘泉,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
常有流星经於祠坛上。使童男童女七十人俱歌。
春歌《青阳》,夏歌《朱明》,秋歌《西嗥》,冬歌《玄冥》。
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感於物也。
故礼以导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壹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札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乐者爲同,礼者爲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乐胜则流,礼胜则离。
合情饰貌者,礼乐之事也。礼义立,则贵贱等矣;乐文同,则上下和矣;好恶着,则贤不肖别矣;
刑禁暴,爵举贤,则政均矣。仁以爱之,义以正之,如此则民治行矣。
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
暴民不作,诸侯宾服,兵革不试,五刑不用,百姓无患,天子不怒,如此则乐达矣。
合父子之亲,明长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内,天子如此,则礼行矣。
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和,故百物不失;节,故祀天祭地。
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如此则四海之内合敬同爱矣。
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乐由天作,礼以地制。
过制则乱,过作则暴。明於天地,然後能兴礼乐也。
若夫礼乐之施於金石,越於声音,用於宗庙社稷,事於山川鬼神,则此所以与民同乐也。
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也;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也。
春作夏长,仁也;秋敛冬藏,义也。仁近於乐,义近於礼。
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辨宜,居鬼而从地。
故圣人作乐以应天,作礼以配地。礼乐明备,天地官矣。
天尊地卑,君臣定矣。高卑已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小大殊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则性命不同矣。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则礼者天地之别也。
地气上几?,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
天地之道,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
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时则伤世。事者,民之风雨也。事不节则无功。
乐统同,礼别异,礼乐之说贯乎人情矣。
穷本知变,乐之情也;着诚去伪,礼之经也。
是故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旋象风雨;五色成文而不乱,八风从律而不奸,百度得数而有常;
小大相成,终始相生,倡和清浊,代相爲经。
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
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
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广乐以成其教,乐行而民乡方,可以观德矣。
德者,性之端也。乐者,德之华也。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
三者本乎心,然後乐气从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不可以爲伪。
乐也者,动於内者也;礼也者,动於外者也。故礼主其谦,乐主其盈。
是故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族长乡里之中,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
在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
夫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军旅铁𨱆者,先王之所以饰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齐矣。
喜则天下和之,怒则暴乱者畏之。先王之道礼乐可谓盛矣。
君子听钟声则思武臣,听磬声则思封疆之臣,听琴瑟之声则思志义之臣,听竽笙箫管之声则思畜聚之臣,听鼓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
且夫女独未闻牧野之语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皇帝之後於蓟,封帝尧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陈;
下车而封夏後氏之後於杞,封殷之後於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释箕子之囚,使之行商而复其位。
夫歌者,直己而陈德,动己而天地应焉,四时和焉,星辰理焉,万物育焉。
临事而屡断,勇也;见利而让,义也。有勇有义,非歌孰能保此?
凡音由於人心。天之与人有以相通,如景之象形,响之应声。
故爲善者天报之以福,爲恶者天与之以殃,其自然者也。
故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纣爲朝歌北鄙之音,身死国亡。
舜之道何弘也?纣之道何隘也?夫《南风》之诗者,生长之音也,舜乐好之,乐与大地同意,得万国之欢心,故天下治也。
夫朝歌者不时也,北者败也,鄙者陋也,纣乐好之,与万国诛心,诸侯不附,百姓不亲,天下畔之,故身死国亡。
至卫灵公之时,将之晋,至於濮水之上舍。夜半时闻鼓琴声,问左右,皆对曰:不闻。
乃召师涓曰:吾闻鼓琴声,问左右,皆不闻。其状似鬼神,爲我听而写之。
师涓曰:诺。因端坐援琴,听而写之。明日,曰:臣得之矣,然未习也,请宿习之。
灵公曰:可。因复宿。明日,报曰:习矣。
即去之晋,见晋平公。平公置酒於施惠之台。
酒酣,灵公曰:今者来,闻新声,请奏之。平公曰:可。即令师涓坐师旷旁,援琴鼓之。
未终,师旷抚而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也,不可听。
平公曰:何道出?师旷曰:师延所作也。与纣爲靡靡之乐,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自投濮水之中,故闻此声必於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国削。
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遂闻之。师涓鼓而终之。
平公曰:音无此最悲乎?师旷曰:有。平公曰:可得闻乎?师旷曰:君德义薄,不可以听之。
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愿闻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玄鹤二八集乎廊门;
再奏之,延颈百鸣,舒翼而舞。
平公大喜,起而爲师旷寿。反坐,问曰:音无此最悲乎?
师旷曰:有。昔者黄帝以大合鬼神,今君德义薄,不足以听之。听之将败。
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闻之。
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白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而雨随之。
飞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惧,伏於廊屋之间。
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听者或吉或凶,夫乐不可妄兴也。
夫上古明王举乐者,非以娱心自乐,快意恣欲,将欲爲治也。正教皆始於音。音正而行正。
故音乐者,所以动荡血脉,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
故宫动脾而和正圣,商动肺而和正义,角动肝而和正仁,徵动心而和正礼,羽动肾而和正智。
故乐音者,君子之所养义也。夫古者,天子诸侯听钟磬未尝离於庭;卿大夫听琴瑟之音未尝离於前,
所以养行义而防淫佚也。夫淫佚生於无礼,故圣王使人耳闻《雅》、《颂》之音,目视威仪之礼,足行恭敬之容,
口言仁义之道,故君子终日言而邪辟无由入也。
卷二十五 律书
武王伐纣,吹律听声,推孟春以至於季冬,杀气相并,而音尚宫。同声相从,物之自然,何足怪哉?
兵者,圣人所以讨强暴,平乱世,夷险阻,救危怠。
今匈奴内侵,军吏无功,边民父子荷兵日久,朕常爲动心伤痛,无日忘之。
今未能销距,愿且坚边设候,结和通使,休宁北陲,爲功多矣。且无议军。
故百姓无内外之徭,得息肩於田亩,天下殷富,粟至十余钱,鸣鸡吠狗,烟火万里。
可谓和乐者乎!
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即天地二十八宿。十母,十二子,钟律调自上古。建律运历造日度,可据而度也。
合符节,通道德,即从斯之谓也。
卷二十六 历书
昔自在古,历建正作於孟春。於时冰泮发蛰,百草奋兴,??先淖。
物乃岁具,生於东,次顺四时,卒於冬分。时鸡三号,卒明。抚十二节,卒於丑。
日月成,故明也。明者孟也,幽者幼也,幽明者雌雄也。雌雄代兴,而顺至正之统也。
日归於西,起明於东;明归於东,起明於西。正不率天,又不由人,则凡事易坏而难成矣。
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推本天元,顺承厥意。
卷二十七 官书
北斗七星,所谓“旋玑玉衡以齐七政”。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
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於斗。
其一名曰地侯,主岁。岁行十三度百十二分度之五,日行二十八分度之一,二十八岁周天。
其所居,五星皆从而聚於一台,其下之国,可以重致天下。礼、德、义、杀、刑尽失,而填星乃爲之动摇。
辰星之色:春,青黄;夏,赤白;秋,青白,而岁熟;冬,黄而不明。
即变其色,其时不昌。春不见,大风,秋则不实。夏不见,有六十日之旱,月蚀。
秋不见,有兵,春则不生。冬不见,阴雨六十日,有流邑,夏则不长。
王朔所候,决於日旁。日旁云气,人主象。皆如其形以占。
故北夷之气如群畜穹闾,南夷之气类舟船幡旗。大水处,败军场。
破国之虚,下有积钱,金宝之上,皆有气,不可不察。
海旁蜃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云气各象其山川人民所聚积。
故候息秏者,入国邑,视封疆田畴之正治,城廓室屋门户之润泽,次至车服畜产精华。
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困,是谓卿云。卿云,喜气也。
若雾非雾,衣冠而不濡,见则其城被甲而趋。
夫雷电、虾虹、辟历、夜明者,阳气之动者也,春夏则发,秋冬则藏,故候者无不司之。
天开县物,地动坼绝。山崩及徒,川塞溪垘,水淡地长,泽竭见象。城郭门闾,闺臬枯槁;宫庙邸第,人民所次。
谣俗车服,观民饮食。五谷草木,观其所属。仓府厩库,四通之路。六畜禽兽,所产去就。鱼鳖鸟鼠,观其所处。
鬼哭若呼,其人逢俉。化言诚然。
自初生民以来,世主曷尝不历日月星辰?及至五家、三代,绍而明之,内冠带,外夷狄,分中国爲十有二州,
仰则观象於天,俯则法类於地。天则有日月,地则有阴阳。
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
三光者,阴阳之精气本在地,而圣人统理之。
夫天运,三十岁一小变,百年中变,五百载大变;三大变一纪,三纪而大备:此其大数也。
爲国者必贵三五。上下各千岁,然後天人之际续备。
盖略以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蚀三十六,慧星三见,宋襄公地星陨如雨。
秦始皇之时,十五年彗星四见,久者八十日,长或竟天。其後秦遂以兵灭六王,并中国。
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因以张楚并起,三十年之间兵相骀藉,不可胜数。
自蚩尤以来,未尝若斯也。
苍帝行德,天门爲之开。赤帝行德,天牢爲之空。黄帝行德,天天爲之起。风从西北来,必以庚、辛。
一秋中五至,大赦;三至,小赦。白帝行德,以正月二十日、二十一日,月晕围,常大赦载,谓有太阳也。
一曰:以辰围,不出其旬。黑帝行德,天关爲之动。
天行德,天子更立年;不德,风雨破石。三能、三衡者,天廷也。客星出天廷,有奇令。
卷二十八 封禅书
秦穆公即位九年,齐桓公既霸,会诸侯於葵丘,而欲封禅。
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皆受命然後得封禅。
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过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上卑耳之山;南伐至召陵,登熊耳山以望江、汉。
兵车之会三,而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诸侯莫违我。莫三代受命,亦何以异乎?
於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穷以辞,因设之以事,曰:
古之封禅,部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爲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所以爲藉也。
东海致比目之鱼,四海致比翼之鸟,然後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
今凤凰麒麟不来,嘉谷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数至,而欲封禅,毋乃不可乎?
於是桓公乃止。
及後陪臣执政,季氏旅於泰山,仲尼讥之。
後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秦始与周合,合而离,五百岁当复合,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
栎阳雨金。
秦始皇既并天下而帝,或曰:黄帝得土德,黄龙地螾见。夏得木德,青龙止於郊,草木畅茂。
殷得金德,银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乌之符。今秦变周,水德之时。
昔秦文公出猎,获黑龙,此其水德之瑞。
於是秦更命河曰德水,以冬十月爲年首,色上黑,度以六爲名,音上大吕,事统上法。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
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爲宫阙。
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
始皇封禅之後十二岁,秦亡。诸儒生疾秦焚《诗》《书》,诛戮文学,百姓怨其法,天下畔之,皆讹曰:
始皇上太山,爲暴风雨所击,不得封禅。此岂所谓无其德而用事者邪?
入海求蓬莱者,言蓬莱不远,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上乃遣望气佐候其气云。
天子既已封泰山,无风雨灾,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几遇之,乃复东至海上望,冀遇蓬莱焉。
卷二十九 河渠书
於楚,西方则通渠汉水、云梦之野,东方则通邗沟江淮之间。於吴,则通渠三江、五湖。
卷三十 平准书
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农佐赋。愿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
初,大农管盐铁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盐铁;及杨可告缗钱,上林财物众,乃令水衡主上林。上禁既充沛,益广。
是时越欲与汉用船战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观环之。治楼船,高十余丈,旗帜加其上,甚壮。
於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台,高数十丈。宫室之修,由此日丽。
是时山东被河灾,及岁不登数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天子怜之,诏曰:
江南火耕水耨,令饥民得流就食江淮间,欲留,留处。
遣使冠盖相属於道,护之,下巴蜀粟以振之。
置平准於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召工官治车渚器,皆仰给大农。
大农之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则买之。
如此,富商大贾无所牟大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
自是之後,天下争於战国,贵诈力而贱仁义,先富有百後推让。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万,而贫者或不厌糟糠;
有国强者或并群小以臣诸侯,而弱国或绝祀而灭世。
以至於秦,卒并海内。虞、夏之世,金爲三品:或黄,或白,或赤。或钱、或布、或刀、或龟贝。
及至秦,中国之币爲二等,黄金以溢名,爲上币;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爲下文。
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爲器饰宝藏,不爲币。
然各随时而轻重无常。於是外攘夷狄,内兴功业,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
古者尝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上,犹自以爲不足也。
无异故云,事势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
卷三十一 吴太伯世家
十四年春,吴王北会诸侯於黄池,欲霸中国以全周室。
孔子言“太伯可谓至德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余读《春秋》古文,乃知中国之虞与荆蛮勾吴兄弟也。
延陵季予之仁心慕义无穷,见徽而知清浊。呜呼,又何其闳览博物君子也。
卷三十二 齐太公世家
吕尚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周两伯。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影,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
於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於渭之阳,与语大悦,曰:自吾先君太公同“当有圣人适周,周以兴”。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
放号之曰“太公望”,载与俱归,立爲师。
太公至国,修政,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齐爲大国。
桓公之立,发兵攻鲁,心欲杀管仲。鲍叔牙曰:臣幸得从君,君竟以立。君之尊,臣无以增君。
君将治齐,即高傒与叔牙足也。君且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
夷吾所居国国重,不可失也。於是桓公从之。乃详爲召管仲欲甘心,实欲用之。
管仲知之,故请往。鲍叔牙迎受管仲,及堂阜而脱桎梏,斋祓而见桓公。
桓公厚礼以爲大夫,任政。
桓公既得管仲,与鲍叔、隰朋、高傒修齐国政,连五家之兵,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齐人皆说。
十一年,晋初置六卿,赏鞍之功。齐顷公朝晋,欲尊王晋景公,晋景公不敢受,乃归。
归而顷公驰苑囿,薄赋敛,振孤问疾,虚积聚以救民,民亦大悦。厚礼诸侯。
竟顷公卒,百姓附,诸侯不犯。
三十二年,彗星见。景公坐柏寝,叹曰:堂堂,谁有此乎?君臣皆泣,晏子笑。
公怒,晏子曰:臣笑群臣谀甚。景公曰:彗星出东北,当齐分野,寡人以爲忧。
晏子曰:君高台深池,赋敛如弗得,刑罚恐弗胜,茀星将出,彗星何惧乎?
公曰:可禳否?晏子曰:使神可祝而来,亦可禳而去也。百姓苦怨以万数,而君令一人禳之,安能胜众口乎?
是时景公好治宫室,聚狗马,奢侈,厚赋重刑,故晏子以此谏之。
吾适齐,自泰山属之琅邪,北被于海,膏壤二千里,其民阔达多匿知,其天性也。
以太公之圣,建国本,桓公之盛,修善政,以为诸侯会盟,称伯,不亦宜乎?
洋洋哉,固大国之风也!
卷三十三 鲁周公世家
破殷,入商宫。已杀纣,周公把大𨱆,召公把小𨱆,以夹武王,衅社,告纣之罪於天及殷民。
封周公旦於少吴之虚曲阜,是以鲁公。周公不就封,留佐武王。
周公恐天下闻武王崩而畔,周公乃践阼代成王摄行政当国。
然我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子之鲁,慎无以国骄人。
周公曰:何迟也?伯禽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然後除之,故迟。
太公亦封於齐,五月而报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
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爲也。
及後闻伯禽报政迟,乃叹曰:呜呼,鲁後世其北面事齐矣!
夫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
昭公年十九,犹有童心。
十年,定公与齐景公会於夹谷,孔子行相事。齐欲袭鲁君,孔子以礼历阶,诛齐淫乐,齐侯惧,乃止,归鲁侵地而谢过。
卷三十四 燕召公世家
燕见秦且灭六国,秦兵临易水,祸且至燕。太子丹阴养壮士二十人,使荆轲献督亢地图於秦,因袭刺秦王。
秦王觉,刹轲,使将军王翦击燕。二十九年,秦攻拔我蓟,燕王亡,徙居辽东,斩丹以献秦。三十年,秦灭魏。
三十三年,秦拔辽东。虏燕王喜。卒灭燕。是岁,秦将王贲亦虏代王嘉。
太史公曰:召公夷可谓仁矣!甘棠且思之,况其人乎?燕外迫蛮貉,内措齐、晋,崎岖强国之间,最爲弱小,几灭者数矣。
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岁,於姬姓独後亡,岂非召公之烈耶!
卷三十五 管蔡世家
卷三十六 陈杞世家
卷三十七 卫康叔世家
卷三十八 宋微子世家
於是武王乃封箕子於朝鲜而不臣也。
其後箕子朝周,过故殷虚,感官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欲哭则不可,欲泣爲其近妇人,乃作《麦秀之诗》以歌咏之。
其诗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僮兮,不与我好兮!
所谓狡童者,纣也。殷民闻之,皆爲流涕。
卷三十九 晋世家
晋叔唐虞者,周武王子而成王弟。初,武王与叔虞母会时,梦天谓武王曰:余命女生子,名虞,余与之唐。
及生子,文在其手曰“虞”,故遂因命之曰虞。
武王崩,成王立,唐有乱,周公诛灭唐。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爲珪以与叔虞,曰:“以此封若。”
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
於是遂封叔虞於唐。唐在河、汾之东,方百里,唐曰唐叔虞。
四年,晋饥,乞籴於秦。穆公问百里奚,百里奚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国之道也。与之。
邳郑子豹曰:伐之。穆公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
卒与粟,自雍属绦。
五年,秦饥,请籴於晋。晋君谋之,庆郑曰:以秦得立,已而倍其地约。晋饥而秦贷我,今秦饥请籴,与之何疑?而谋之!
虢射曰:往年天以晋赐秦,秦弗知取而贷我。今天以秦赐晋,晋可以逆天乎?遂伐之。
惠公用虢射谋,不与秦粟,而发兵且伐秦。
秦大怒,亦发兵伐晋。
过卫,卫文公不礼。去,过五鹿,饥而从野人乞食,野人盛土器中进之。重耳怒。
赵衰曰:土者,有土也,君其拜受之。
至齐,齐桓公厚礼,而以宗女妻之,有马十二乘,重耳安之。
留齐凡五岁。重耳爱齐女。毋去心。赵衰、咎犯乃於桑下谋行。齐女侍者在桑上闻之,以告其主。
其主乃杀侍者,劝重耳趣行。重耳曰:人生安乐,孰知其他!必死於此,不能去。
齐女曰:子一国公子,穷而来此,数士者以子爲命。子不疾反国,报劳臣,而怀女德,窃爲子羞之。
且不求,何时得功?
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行远而觉,重耳大怒,引戈欲杀咎犯。
咎犯曰:杀臣成子,偃之愿也。
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
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
乃止。遂行。
过郑,郑文公弗礼。郑叔瞻谏其君曰:晋公子贤,而其从者皆国相:且又同姓,郑之出自厉王,而晋之出自武王。
郑君曰:诸侯亡公子过此者众,安可尽礼!
叔瞻曰:君不礼,不如杀之,且後爲国患。
郑君不听,重耳去。
即不得已,与君王以兵车会平原广泽,请辟王三舍。
子玉怒曰:王遇晋公子至厚,今重耳言不孙,请杀之。
成王曰:晋公子贤而困於外久,从者皆国器,此天所置,庸可杀乎?
且言何以易之!
居楚数月,而晋太子圉亡秦,秦怨之;闻重耳在楚,乃召之。
成王曰:楚远,更数国乃至晋。秦晋接境,秦君贤,子其勉行!厚送重耳。
赵衰歌《黍苗》诗,穆公曰:知子欲急反国矣。
赵衰与重耳下,再拜曰:孤臣之仰君,如百谷之望时雨。
重耳出亡凡十九岁而得入,时年六十二矣,晋人多附焉。
盾问其故,曰:我桑下饿人。问其名,弗告。明亦因亡去。
盾遂奔,未出晋境。赵盾素贵,得民和;灵公少,侈,民不附,故爲弑易。
盾复位。晋太史董狐书曰:赵盾弑其君。以视於朝。
盾曰:弑者赵穿,我无罪。太史曰:子爲正卿,而亡不出境,反不诛国乱,非子而谁?
孔子闻之,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宣子,良大夫也,爲法受恶。惜也,出疆乃免。
晋文公,古所谓明君也,亡居外十九年,至困约,及即位而行赏,尚忘介子推,况骄主乎?
灵公既弑,其後成、景致严,至厉,大刻,大夫惧诛,祸作。
悼公以後日衰,六卿专权。故君道之御其臣下,固不易哉!
卷四十 楚世家
熊渠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
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今诸侯皆爲叛相侵或相杀。
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
随人爲之周,请尊楚,王室不听,还报楚。
三十七年,楚熊通怒曰:吾先鬻熊,文王之师也,早终。成王举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蛮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
乃自立爲武王,与随人盟而去。於是始开濮地而有之。
三十三年,宋襄公欲爲盟会,召楚。楚王怒曰:召我,我将好往袭辱之。
遂行,至孟,遂执辱宋公,已而归之。
将军子玉请战,成王曰:重耳亡居外久,卒得反国,天之所开,不可当。
子玉固请,乃与之少师而去。晋果败子玉於城濮。成王怒,诛子玉。
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爲乐,令国中曰:有敢谏者死无赦!
伍举入谏。庄王左抱郑姬,右抱越女,坐钟鼓之间。
伍举曰:愿有进隐。曰:有鸟在於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
庄王曰: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举退矣,吾知之矣。
居数月,淫益甚。
大夫苏从乃入谏。王曰:若不闻令乎?
对曰:杀身以明君,臣之愿也。
於是乃罢淫乐,听政,所诛者数百人,所进者数百人,任伍举、苏从以政,国人大说。
是岁灭庸。六年,伐宋,获五百乘。
八年,伐陆浑戎,遂至洛,观兵於周郊。周定王使王孙满劳楚王。
楚王问鼎小大轻重,对曰:在德不在鼎。
庄王曰:子无阻九鼎!楚国折钩之喙,足以爲九鼎。
王孙满曰:呜呼!君王其忘乎?昔虞夏之盛,远方皆至,贡金九枚,铸鼎象物,百物而爲之备,使民知神奸。
桀有乱德,鼎迁於殷,载祀六百。殷纣暴虐,鼎迁於周。
德之休明,虽小必重;其奸回昏乱,虽大必轻。
昔成王定鼎於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
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楚王乃归。
二十年,围宋,以杀楚使也。围宋五月,城中食尽,易子而食,析骨而炊。
宋华元出告以情,庄王曰:君子哉!遂罢兵去。
灵王三年六月,楚使使告晋,欲会诸侯。诸侯皆会楚於申。
伍举曰:昔夏启有钧台之飨,商汤有景毫之命,周武王有盟津之誓,成王有岐阳之搜,
康王有丰富之朝,穆王有涂山之会,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君其何用?
灵王曰:用桓公。时郑子产在。於是晋、宋、鲁、卫不往。灵王已盟,有骄色。
伍举曰:桀爲有仍之会,有缗叛之。纣爲黎山之会,东夷叛之。幽王爲太室之盟,戎、翟叛之。君其慎终!
析父对曰:其予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荜露蓝蒌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王事。
楚灵王方会诸侯於申,诛齐庆封,作章华台,求周九鼎之时,志小天下;及饿死於申亥之家,爲天下笑。
操行之不得,悲夫!势之於人也,可不慎与?弃疾以乱立,嬖淫秦女,甚乎哉,几再亡国!
卷四十一 越王勾践世家
越王勾践,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後帝少康之庶子也。封於会稽,以奉守禹之祀。
文身断发,披草莱而邑焉。
范蠡谏曰:不可。臣闻兵者凶器也,战者逆德也。争者事之末也。
阴谋逆德,好用凶器,试身於所末,上帝禁之,行者不利。
越王曰:吾已决之矣。
吴既赦越,越王勾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於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曰:女忘会稽之耻邪?
身自耕作,夫人自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贤人,厚遇宾客,振贫吊死,与百姓同其劳。
欲使范蠡治国政,蠡对曰:兵甲之事,种不如蠡;镇抚国家,亲附百姓,蠡不如种。
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越王爲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
种见书,称病不朝。
人或谗种且作乱,越王乃赐种剑,曰: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爲我从先王试之。
种遂自杀。
范蠡事越王勾践,既苦身戮力,与勾践深谋二十馀年,竟灭吴,报会稽之耻,北渡兵于淮以临齐、晋,号令中国,以尊周室,
勾践以霸,而范蠡称上将军。还反国,范蠡以为大名之下,难以久居,且勾践为人可与同患,难与处安,
为书辞勾践曰:“臣闻主忧臣劳,主辱臣死。昔者君王辱于会稽,所以不死,为此事也。今既以雪耻,臣请从会稽之诛。”
勾践曰:“孤将与子分国而有之。不然,将加诛于子。”范蠡曰:“君行令,臣行意。”
乃装其轻宝珠玉,自与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终不反。于是勾践表会稽山以为范蠡奉邑。
范蠡三迁皆有荣名,名垂后世。臣主若此,欲毋显,得乎?
卷四十二 郑世家
由是观之,则台骀,汾、洮神也。然是二者不害君身。
山川之神,则水旱之灾,荣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不时,萗之;若君疾,饮食哀乐女色所生也。
平公及叔向曰:善,博物君子也!厚爲之礼於子产。
六年,郑火,公裕禳之。子产曰:不如修德。
卷四十三 赵世家
王曰:吾不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狂夫之乐,智者哀焉;愚者所笑,贤者察焉。
世有顺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制国有常,利民爲本;从政有经,令行爲上。
明德先论於贱,而行政先信於贵。
今胡服之意,非以养欲而乐志也;事有所止而功有所出,事成功立,然後善也。
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
《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
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之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愿王图之也。
王遂往之公子成家,因自请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
圣人观乡而顺宜,因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
夫剪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黑齿雕题,却冠秫绌,大吴之国也。
放礼服莫同,其便一也。
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是以圣人果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
卷四十四 魏世家
子击逢文侯之师田子方於朝歌,引车避,下谒。田子方不爲礼。
子击因问曰:富贵者骄人乎?且贫贱者骄人乎?
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
贫贱者,行不合,言不用,则去之楚、越,若脱?然,奈何其同之哉!
秦尝欲伐魏,或曰:魏君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未可图也。
文侯由此得誉於诸侯。
任西门豹守邺,而河内称治。
先生尝教寡人曰“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李克对曰:臣闻之,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
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
李克曰:君不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爲,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
何待克哉!
文侯曰:先生就舍,寡人之相定矣。
且夫以地事秦,譬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王曰:是则然也。虽然,事始已行,不可更矣。
对曰:王独不见夫博之所以贵枭者,便则食,不便则止矣。
今王曰“事始已行,不可更”,是何王之用智不如用枭也?
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无信,不识礼义德行。
苟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识也,非有所施厚积德也。
今王与秦共伐韩而益近秦患,臣甚惑之。
而王不识则不明,群臣莫以闻则不忠。
吾适故大梁之墟,墟中人曰:秦之破梁,引河沟而灌大梁,三月城坏,王请降,遂灭魏。
说者皆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於亡,余以爲不然。
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曷益乎?
卷四十五 韩世家
卷四十六 田敬仲完世家
宣王喜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驺衍、淳於髡、田骈、接予、慎到、环渊之徒七十六人,皆赐列第,爲上大夫,不治而议论。
是以齐稷下学士复盛,且数百千人。
盖孔子晚而喜《易》。《易》之爲术,幽明远矣,非通人达才孰能注意焉?
故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占至十世之後;及完奔齐,懿仲卜之亦云。
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专齐国之政,非必事势之渐然也,盖若遵厌兆祥云。
盖四十七 孔子世家
吴伐越,堕会稽,得骨节专车。吴使使问仲尼:“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於会稽山,防风氏後至,禹杀而戮之,其节专车,此爲大矣。”
吴客曰:谁爲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纲纪天下,其守爲神,社稷爲公侯,皆属於王者。
客曰:防风何守?仲尼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为厘姓。在虞、夏、商为汪罔,于周为长翟,今谓之大人。
客曰:人长几何?仲尼曰:僬侥氏三尺,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之,数之极也。於是吴客曰:善哉圣人!
季氏亦僭於公室,陪臣执国政,是以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於正道。
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
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
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登,不尽一等,举袂而言曰:
吾两君爲好会,夷狄之乐何爲於此!请命有司!
有司却之,不去,则左右视晏子与景公。
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顷,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宫中之乐。
景公曰:诺。优倡侏儒爲戏而前。
孔子趋而进,历阶而等,不尽一等,曰:匹夫而荧惑诸侯者罪当诛!请命有司!
有司加法焉,手足异处。
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於鲁君,爲之奈何?
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小人有过则谢以文。君若悼之,则谢以实。
於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摄相事,有喜色。
门人曰: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乐其以贵下人”乎?
於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饰贾;男女行者别於涂;涂不拾遗;
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其肩类子产,
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
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至於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也,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
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
孔子曰:窦鸣犊、舜华,晋国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两人而後从政;及其已得志,杀之乃从政。
丘闻之也,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凰不翔。
何则?君子讳伤其类也。夫鸟兽之於不义也尚知辟之,而况乎丘哉!
乃还息乎陬乡,作爲《陬操》以哀之。
他日,灵公问兵陈,孔子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明日,与孔子语,见蜚雁,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复如陈。
夏,鲁桓、厘庙燔,南宫敬叔救火。孔子在陈,闻之,曰:灾必於桓、厘庙乎?已而果然。
秋,季桓子病,一辇而见鲁城,喟然叹曰:昔此国几兴矣,以吾获罪孔子,故不兴也。
顾谓其嗣康子曰:我即死,若必相鲁;相鲁,必召仲尼。
其爲人也,学道不倦,诲人不厌,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他日,子路行,遇荷蓧丈人,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爲夫子!
植其杖而芸。子路以告,孔子曰:隐者也。复往,则亡。
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诸侯有如子贡者乎?曰:无有。
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曰:无有。王之将率有如子路者乎?曰:无有。
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无有。且楚之祖封於周,号爲子男五十里。
今孔丘述三王之法,明周、召之业,王若用之,则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方数千里乎?
夫文王在丰,武王在镐,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据土壤,贤弟子爲佐,非楚之福也。
昭王乃止。其秋,楚昭王卒於城父。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兮,来者犹可追也!
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去,弗得与之言。
卫君待子而爲政,子将奚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
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何其正也?
孔子曰:野哉由也!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矣。
夫君子爲之必可名,言之必可行。君子於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孔子晚而喜《易》,序《𧰲》、《系》、《象》、《说卦》、《文言》。
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於《易》则彬彬矣。
子不语:怪、力、乱、神。
夫子之文章,可得闻也。夫子言天道与性命,弗可得闻也已。
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孙氏车子锄商获兽,以爲不祥。
仲尼视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图,洛不出书,吾已矣夫!
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可与人共者,弗独有也。至於爲《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
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後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
明岁,子路死於卫。孔子病,子贡请见。孔子方负仗逍遥於门,曰:赐,汝来何其晚也?
孔子因叹,歌曰: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涕下。
谓子贡曰: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夏人殡於东阶,周人於西阶,殷人两柱同。
昨暮予梦坐奠两柱之间,予始殷人也。後七日卒。
《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爲人。
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低回留之不能去云。
天下君王至於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
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
知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於夫子,可谓至圣矣!
卷四十八 陈涉世家
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
庸者笑而应曰:若爲庸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
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爲天下唱,宜多应者。
吴广以爲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
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徒属皆曰:敬受命。
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爲王。
陈涉乃立爲王,号爲“张楚”。
卷四十九 外戚世家
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唯婚姻爲兢兢。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
可不慎与?人能弘道,无如命何。
岂非命也哉?孔子罕称命,盖难言之也。非通幽明之变,恶能识乎性命哉?
薄姬曰:昨暮夜妾梦苍龙据吾腹。高帝曰:此贵徵也,吾爲女遂成之。
一幸生男,是爲代王,其後薄姬希见高祖。
褚先生曰:丈夫龙变。《传》曰:蛇化爲龙,不变其文;家化爲国,不变其姓。
丈夫当时富贵,百恶灭除,光耀荣华,贫贱之时何足累之哉!
上居甘泉宫,召画工图画周公负成王也。於是左右群臣知武帝意欲立少子也。
後数日,帝谴责钩戈夫人。夫人脱??叩头。
帝曰:引持去,送掖庭狱!夫人还顾,帝曰:趣行,女不得活!
夫人死云阳宫。时暴风扬尘,百姓感伤,使者夜持棺往葬之,封识其处。
其後帝闲居,问左右曰:人言云何?左右对曰: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乎?
帝曰:然。是非儿曹愚人所知也。往古国家所以乱也,由主少母壮也。
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女不闻吕後邪?
故诸爲武帝生子者,无男女,其母无不谴死,岂可谓非贤圣哉!
昭然远见,爲後世计虑,固非浅闻愚儒之所及也。谥爲“武”,岂虚哉!
卷五十 楚元王世家
卷五十一 荆燕世家
至元朔元年,郢人昆弟复上书具言定国阴事,以此发觉。
诏下公卿,皆议曰:定国禽兽行,乱人伦,逆天,当诛。
上许之,定国自杀,国除爲郡。
卷五十二 齐悼惠王世家
卷五十三 萧相国世家
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
沛公爲汉王,以何爲丞相。项王与诸侯屠烧咸阳而去。
汉王所以具知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图书也。
何进言韩信,汉王以信爲大将军。
汉王引兵东定三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抚谕告,使给军食。
汉二年,汉王与诸侯击楚,何守关中,侍太子,治?阳。
计户口转漕给军,汉王数失军遁去,何常兴关中卒,辄补缺。
上以此专属任何关中事。
汉五年,既杀项羽,定天下,论功行封。群臣争功,岁余功不决。
高祖以萧何功最盛,封爲酂候,所食邑多。
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坚执锐,多者百余战,少者数十台,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
今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论,不战,顾反屈臣等上,何也?
高帝曰:诸君知猎乎?曰:知之。知猎狗乎?曰:知之。
高帝曰: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踪指示兽处者人也。
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
且诸君独以身随我,多者两三人。今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
群臣皆莫敢言。
萧相国何於秦时爲刀笔吏,碌碌未有奇节。及汉兴,依日月之末光,何谨守管龠,因民之疾秦法,顺流与之更始。
淮阴、黥布等皆以诛灭,而何之勋烂焉。
位冠群臣,声施後世,与闳夭、散宜生等争烈矣。
卷五十四 曹相国世家
惠帝二年,萧何卒。参闻之,告舍人趣治行:吾将入相。居无何,使者果召参。
陛下言之是也。且高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令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
百姓歌之曰:萧何爲法,?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
参爲汉相国,清静极言合道。然百姓离秦之酷後,参与休息无爲,故天下俱称其美矣。
卷五十五 留侯世家
良尝学礼淮阳,东见仓海君,得力士,以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
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爲张良故也。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
读此则爲王者师矣。後十年兴,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即我矣。遂去,无他言,不复见。
旦日视其书,乃《太公兵法》也。良在异之,常习诵读之。
夫秦爲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爲天下除残贼,宜缟素爲资。
忠言逆耳利於行,毒药苦口利於病。愿沛公听樊哙言。
卷五十六 陈丞相世家
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勃谢曰:不知。
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汗出沾背,愧不能对。
於是上亦问左丞相平。
平曰:有主者。
上曰:主者谓谁?
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
上曰: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
平谢曰:主臣。陛下不知其驽下,使待罪臣相,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孝文帝乃称善。
右丞相大惭,出而让陈平曰:君独不素教我对!
陈平笑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且陛下即问长安中盗贼数,君欲强对邪?
於是绦候自知其能不如平远矣。居顷之,绦候谢病请免相,陈平专爲一丞相。
陈丞相平少时,本好黄帝,老子之术。
常出奇计,救纷纠之难,振国家之患。
及吕後时,事多故矣,然平竟自脱,定宗庙,以荣名终,称贤相,岂不善始善即终!
非知谋孰能当此者乎?
卷五十七 七绦侯周勃世家
勃爲人木强敦厚,高帝以爲可属大事。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东乡坐而责之:趣爲我语。其椎少文如此。
吕禄以赵王爲汉上将军,吕产以吕王爲汉相国,秉汉权,欲危刘氏。
勃爲太尉,不得入军门。陈平爲丞相,不得任事。於是勃与平谋,卒诛诸吕而立孝文皇帝。
绦侯绾皇帝玺,将兵於北军,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发邪?
绦侯既出,曰: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梁上书言景帝,景帝使使诏救梁。太尉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轻骑兵弓高侯等绝吴、楚兵後食道。
吴兵乏粮,饥,数欲挑战,终不出。夜,军中惊,内相攻击扰乱,至於太尉帐下,太尉终卧不起。
顷之,复定。後吴奔壁东南陬,太尉使备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
吴兵既饿,乃引而去。太尉出精兵追击,大破之。吴王濞弃其军,而与壮士数千人亡走,保於江南丹徒。
汉兵因乘胜,遂尽虏之,降其兵,购吴王千金。月余,越人斩吴王头以告。
凡相攻守三月,而吴、楚破平。於是诸将乃以太尉计谋爲是。
绦侯周勃始爲布衣时,鄙朴人也,才能不过凡庸。及从高祖定天下,在将相位,诸吕欲作乱,勃匡国家难,复之乎正。
虽伊尹、周公,何以加哉!亚夫之用兵,持威重,执坚刃,穰苴曷有加焉!足己而不学,守节不逊,终以穷困。
悲夫!
卷五十八 梁孝王世家
梁孝王虽以亲爱之故,王膏腴之地,然会汉家隆盛,百姓殷富,故能植其财货,广宫室,车服拟於天子。然亦僭矣。
故曰,不通经术知古今之大礼,不可以爲三公及左右近臣。少见之人,如从管中窥天也。
卷五十九 五宗世家
彭祖不好治宫事、机样,好爲吏事。上书愿督国中盗贼。
常夜从走卒行徼邯郸中。诸使过客以彭祖险陂,莫敢留邯郸。
卷六十 三王世家
太史公曰:古人有言曰“爱之欲其富,亲之欲其贵”。故王者疆土建国,封立子弟,所以褒亲亲,序骨肉,尊先祖,贵支体,广同姓於天下也。
是以形势强而王室安。自古至今,所由来久矣。非有异有,故弗论箸也。燕齐之事,无足采者。然封立三王,天子恭让,群臣守义,文辞灿然,甚可观也,是以附之世家。
盖闻孝武帝之时,同日而俱拜三子爲王:封一子於齐,一子於广陵,一子於燕。
各因子才力智能,及土地之刚柔,人民之轻重,爲作策以申戒之。
谓王:世爲汉藩辅,保国治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卷六十一 伯夷列传
夫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於六艺。《诗》、《书》虽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
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余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
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爲文王,东伐纣。
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
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
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於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於嗟租矣,命之衰矣!
遂饿死於首阳山。
若至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
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後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
余甚惑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
子曰:道不同不相爲谋。亦各从其志也。故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爲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岁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举世混浊,清士乃见,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贾子曰:贪夫徇财,烈士徇名,夸者死权,众庶冯生。
同明相照,同类相求。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
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颜渊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
岩穴之士,趣舍有时若此,类名堙灭而不称,悲夫!
闾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上,恶能施於後世哉?
卷六十二 管晏列传
管仲贫困,常欺鲍叔,鲍叔终善遇之,不以爲言。
管仲既用,任政於齐,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
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爲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於天下也。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
管仲既任政相齐,以区区之齐在海滨,能货积财,富国强兵,与俗同好恶。
故其称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顺民心。
故论卑而易行。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
其爲政也,善因祸爲福,转败而爲功。贵轻重,慎权衡。
桓公欲背曹沫这约,管仲因而信之,诸侯由是归齐。故曰:知与之爲取,政之宝也。
其夫爲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既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
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身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
今子长八尺,乃爲仆御,然子之意自以爲足,妾是以求去也。
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岂以爲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
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岂管仲之谓乎?
方晏子伏庄公屍器之,成礼然後去,岂所谓“见义不爲无勇”者邪?
至其谏说,犯君之颜,此所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者哉!
假令晏子而在,余虽爲之执鞭,所忻慕焉。
卷六十三 老子韩非列传
孔子适周,将问礼於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
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
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
走者可以爲罔,游者可以爲纶,飞者可以爲增。至於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
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老了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爲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
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爲谋”,岂谓是邪?李耳无爲自化,清静自正。
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爲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
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於老子之言。其其着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
作《渔父》、《盗跖》、《肱箧》,以诋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
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
其言洗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
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於黄老。
非爲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着书。
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爲不如非。
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於是韩非疾治国不务修明其法制,执势以御其臣下,
富国强兵而以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於功实之上。
以爲儒者用文乱法,而侠者以武犯禁。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
今者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悲廉者不容於邪枉之臣,观往者得失之变。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其所匿之事,如是者身危。
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於无爲,故着书辞称微妙难识。庄子散道德,放论,要亦归之自然。
申子卑卑,施之於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礅少恩。皆原於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
卷六十四 司马穰苴列传
晏婴乃荐田穰苴曰:穰苴虽田氏庶孽,然其人文能附众,武能威敌,愿君试之。
景公召穰苴,与语兵事,大说之,以爲将军,将军扞燕、晋之师。
穰苴曰:臣素卑贱,君擢之闾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权轻,愿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监军,乃可。
於是景公许之,使庄贾往。
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枹彭之急则忘其身。
今敌国深侵,邦内骚动同,士卒暴露於境,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悬於君,何谓相送乎!
召军正问曰:军法期而後至者云何?对曰:当斩。
久之,景公遣使者持节赦贾,驰入军中。
穰苴曰: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
问军正曰:不驰三军法何?正曰:当斩。使者大惧。
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杀之。
遣使者还报,然後行。士卒次舍,井灶饮食,问疾医药,身自拊循之。
悉取将军之资粮享士卒,身与士卒平分粮食,最此其羸弱者,三日而後勒兵。
病者皆求行,争奋出爲之赴战。晋师闻之,爲罢去。燕师闻之,度水而解。
於是追击之,遂取所亡封内故境而引兵归。
未至国,释兵旅,解约束,誓盟而後入邑。
景公与诸大夫郊迎,劳师成礼,然後反归寝。
既见穰苴,尊爲大司马。
余读《司马兵法》,闳廓深远,虽三代征伐,未能竟其义,如其文也,亦少褒矣。
卷六十五 孙子吴起列传
於是孙子使使报王曰: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
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
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
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卒得王千金。於是忌进孙子於威王。威王问兵法,遂以爲师。
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卷,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爲解耳。
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於外,老弱罢於内。
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彼必释赵而自救。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於魏也。
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
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於此树之下。
於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暮见火举而俱发”。
庞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之。
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
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
齐因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
起之爲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
卒有病疽者,起爲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也?
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於敌。
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
吴起: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爲敌国也。
卷六十六 伍子胥列传
伍子胥谏曰:越王爲人能辛苦,今王不灭,後必悔之。吴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平。
太史公曰:怨毒之於人甚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於臣下,况同列乎!
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死,何异蝼蚁。弃小义,雪大耻,名垂於後世。悲夫!
方子胥窘於江上,道乞食,志岂尝须臾忘郢邪?
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辞此哉?
卷六十七 仲尼弟子列传
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可谓之君子乎?
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智,曰:知人。
卷六十八 商君列传
魏惠王亲往问病,曰:公孙病有如不可讳,将奈社稷何?
公叔曰:座之中庶子公孙鞅,年虽少,有奇才,愿王举国而听之。王嘿然。
王且去,座屏人言曰:王即不听用用鞅,必杀之,无令出境。
王许诺而去。
公孙座召鞅谢曰:今者王问可以爲相者,我言若,王色不许我,我方先君後臣,因谓王即弗用鞅,当杀之,王许我。
汝可疾去矣,且见禽。
鞅曰: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杀臣乎?
卒不去。惠王既去,而谓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国听公孙鞅也,岂不悖哉!
孝公既见卫鞅,语事良久,孝公时时睡,弗听。罢而孝公怒景监曰:“子之客妄人耳,安足用邪!”
景监以让卫鞅。卫鞅曰:“吾说公以帝道,其志不开悟矣。”后五日,复求见鞅。鞅复见孝公,益愈,然而未中旨。
罢而孝公复让景监,景监亦让鞅。鞅曰:“吾说公以王道而未入也。请复见鞅。”鞅复见孝公,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罢而去。
孝公谓景监曰:“汝客善,可与语矣。”鞅曰:“吾说公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诚复见我,我知之矣。”
卫鞅复见孝公。公与语,不自知厀之前于席也。语数日不厌。景监曰:“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欢甚也。”
鞅曰:“吾说君以帝王之道比三代,而君曰:‘久远,吾不能待。且贤君者,各及其身显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数十百年以成帝王乎?’
故吾以强国之术说君,君大说之耳。然亦难以比德于殷、周矣。”
商君亡至关下,欲舍客舍,客人不知其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舍人无验者坐之。
商君喟然叹曰:嗟乎,爲法之敝一至此哉!
去之魏,魏人怨其欺公子印而破魏师,弗受。
秦惠王车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鞅反者!遂灭商君之家。
商君,其天资刻薄人也。迹其欲干孝公以帝王术,挟持浮说,非其质矣。
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虏,欺魏将印,不师赵良之言,亦足发明商君之少恩矣。
余尝读商君《开塞》、《耕战》书,与其人行事相类,卒受恶名於秦,有以也夫!
卷六十九 苏秦列传
苏秦者,东周洛阳人也。东事师於齐,而习之於鬼谷先生。
出游数岁,大困而归。兄弟嫂妹事妾窃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产业,力工商,逐什二以爲务。
今子释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
苏秦闻之而惭,自伤,乃闭室不出,出其书遍观之,曰:夫士业已屈首受书,而不能以取尊荣,虽多亦奚以爲!
於是得周书《阴符》,伏而读之。期年,以出揣摩,曰:此可以说当世之君矣。
夫秦,虎狼之国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雠也。
於是六国从合而并力焉。苏秦爲从约长,并相六国。
北报赵王,乃行过洛阳,车骑辎重,诸侯各发使送之甚众,疑於王者。
周显王闻之恐惧,除道,使人郊劳。
苏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仰视。俯伏侍取食。
苏秦笑谓其嫂曰:何前倨而後恭也?嫂委蛇蒲服,以面掩地而谢曰:见季子位高金多也。
苏秦喟然叹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
且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
於是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
苏秦既约六国从亲,归赵,赵肃侯封爲武安君,乃投从约书於秦。
秦後不敢窥函谷关十五年。
蜀地之甲,乘船浮於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
汉中之甲,乘船出於巴,乘夏水而下汉,四日而至五渚。
寡人积甲宛东下随,智者不及谋,勇士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
王乃欲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远乎!
卷七十 张仪列传
张仪已学而游说诸侯。尝从楚相饮,已而楚相亡壁,门下意张仪,曰:仪贫无行,必此盗相君之壁。
共执张仪,掠笞数百,不服,?之。其妻曰:嘻!子毋读书游说,安得此辱乎?
张仪谓其妻曰:视吾舌尚在不?其妻笑曰:舌在也。仪曰:足矣。
三晋公多权变之士,夫言从衡强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
夫张仪之行事甚於苏秦,然世恶苏秦者,以其先死,而仪振暴其短以扶其说,成其衡道。
要之,此两人真倾危之士哉!
卷七十一 樗里子甘茂列传
樗里子以骨肉重,固其理,而秦人称其智,故颇采焉。
甘茂起下蔡间阎,显然诸侯,重强齐、楚。甘罗年少,然出一奇计,声称後世。
虽非笃行之君子,然亦战国之策士也。
方秦之强时,天下尤趋强谋诈哉。
卷七十二 穰侯列传
穰侯,昭王亲舅也。而秦所以东益地,弱诸侯,尝称帝於天下,天下皆西乡稽首者,穰侯之功也。
及其贵极富溢,一夫开说,身折势夺而忧死,况於羁旅之臣乎!
卷七十三 白起王翦列传
王翦行,请美田宅园池甚众。始皇曰:将军行矣,何忧贫乎?
王翦曰:爲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向臣,臣亦及时以请园池爲子孙业耳。
始皇大笑。
太史公曰:鄙语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然不能救患於应侯。
王翦为秦将,夷六国,当是时,翦为宿将,始皇师之,然不能辅秦建德,固其根本,偷合取容,以至筊身。
及孙王离为项羽所虏,不亦宜乎!彼各有所短也。
卷七十四 孟子苟卿列传
孟轲,邹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道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於事情。
当是之时,秦用商君,富国强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徒,而诸侯东面朝齐。
天下方务於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
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其后有驺子之属。
驺衍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於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馀万言。
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於无垠。
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术,大并世盛衰,因载其禨祥度制,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
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
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
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
於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
其术皆此类也。然要其归,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始也滥耳。
卷七十五 孟尝君列传
自齐王毁废孟尝君,诸客皆去。后召而复之,冯谖迎之。
未到,孟尝君太息叹曰:“文常好客,遇客无所敢失,食客三千有余人,先生所知也。
客见文一日废,皆背文而去,莫顾文者。今赖先生得复其位,客亦有何面目复见文乎?如复见文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
冯谖结辔下拜。孟尝君下车接之,曰:“先生为客谢乎?”
冯谖曰:“非为客谢也,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君知之乎?”
孟尝君曰:“愚不知所谓也。”
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独不见夫趣市朝者乎?
明旦,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之后,过市朝者掉臂而不顾。非好朝而恶暮,所期物忘其中。
今君失位,宾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绝宾客之路。愿君遇客如故。”
孟尝君再拜曰:“敬从命矣。闻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
太史公曰:吾尝过薛,其俗间里率多暴桀子弟,与邹、鲁殊。
问其故,曰:“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入薛中盖六万余家矣。”
世之传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矣。
卷七十六 平原君虞卿列传
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体。鄙语曰“利令智昏”,平原君贪冯亭邪说,使赵陷长平兵四十余万众,邯郸几亡。
虞卿料事揣情,为赵画策,何其工也!及不忍魏齐,卒困于大梁,庸夫且知其不可,况贤人乎?
然虞卿非穷愁,亦不能着书以自见于后世云。
卷七十七 魏公子列传
吾过大梁之墟,求问其所谓夷门。夷门者,城之东门也。天下诸公子亦有喜士者矣,然信陵君之接岩穴隐者,不耻下交,有以也。
名冠诸侯,不虚耳。高祖每过之而令民奉祠不绝也。
卷七十八 春申君列传
吾适楚,观春申君故城,宫室盛矣哉!初,春申君之说秦昭王,及出身遣楚太子归,何其智之明也!
後制於李园,旄矣。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春申君失朱英之谓邪?
卷七十九 范睢蔡泽列传
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也,譬如木之有蠹也,人之有心腹之病也。
天下无变则已,天下有变,其爲秦患者孰大於韩乎?王不如收韩。
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贞,家之福也。
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吴,申生孝而晋国乱。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国家灭乱者,何也?
无明君贤父以听之,故天下以其君父爲戮辱而怜其臣子。
韩子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信哉是言也!范睢、蔡泽世所谓一切辩士,然游说诸侯至白首无所遇者,非计策之拙,所爲说力少也,
及二人羁旅入秦,继踵取卿相,垂功於天下者,固强弱之势异也。然士亦有偶合,贤者多如此二子,不得尽意,岂可胜道哉!
然二子不困厄,恶能激乎?
卷八十 乐毅列传
始齐之蒯通及主父偃读乐毅之报燕王书,未尝不废书而泣也。乐臣公学黄帝、老子,其本师号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
卷八十一 廉颇蔺相如列传
廉颇之免长平归也,失势之时,故客尽去。乃复用爲将,客又复至。
廉颇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
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方蔺相如引璧睨柱,及𠮟秦王左右,势不过诛,然士或怯懦而不敢发。
相如一奋其气,威信敌国;退而让颇,名重太山。
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
卷八十二 田单列传
田单乃收城中得千余牛,爲绦缯衣,画以五彩龙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苇於尾,烧其端。
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後。牛尾热,怒而奔燕军,燕军夜大惊,牛尾炬火光明炫耀,燕军视之皆龙文,所触尽死伤。
五千人因衔枚击之,而城中鼓噪从之,老弱皆击铜器爲声,声动天地。燕军大骇,败走。
太史公曰:兵以正合,以奇胜。善之者,出奇无穷。奇正还相生,如环之无端。
夫始如处女,适人开户;後如脱兔,逋不及距:其田单之谓邪!
卷八十三 鲁仲连邹阳列传
且吾闻之,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壁,以暗投人於道路,人无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
蟠木根柢,轮囷离诡,而爲万乘器者。何则?以左右先爲之容也。
故无因至前,虽出随侯之珠,夜光之璧,犹结怨而不见德。
故有人先谈,则以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
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贱,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怀龙逢、比干之意,欲尽忠当世之君,而素无根柢之容,
虽竭精思,欲开忠信,辅人主之治,则入主必有按剑相眄之迹,是使布衣不得爲枯木朽株之资也。
卷八十四 屈原贾生列传
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
卷八十五 吕不韦列传
卷八十六 刺客列传
鞠武曰:夫行危欲求安,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连结一人之後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此所谓“资怨而助祸”矣。
夫以鸿毛燎於炉炭之上,必无事矣。且以雕鸷之秦,行怨暴之怒,岂足道哉!
燕有田光先生,其爲人智深而勇沉,可与谋。
卷八十七 李斯列传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风之旗,树灵鼍之鼓。
卷八十八 蒙恬列传
恬罪固当死矣。起临洮屑之辽东,城堑万余里,此其中不能无绝地脉哉?此乃恬之罪也。
卷八十九 张耳陈余列传
卷九十 魏豹彭越列传
卷九十一 黥布列传
卷九十二 淮阴侯列传
召辱己之少年令出胯下者以爲楚中尉。
告诸将相曰:此壮士也。方辱我时,我宁不能杀之邪?杀之无名,故忍而就於此。
上帝从容与信言诸将能不,各有差。上问曰:如我能将几何?
信曰:陛下不过能将十万。上曰:於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
上笑曰:多多益善,何爲爲我禽?
信曰: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信之所以爲陛下禽也。
且陛下所谓天授,非人力也。
高祖已从豨军来,至,见信死,且喜且怜之,问:信死亦何言?
吕後曰:信言恨不用蒯通计。
高祖曰:是齐辩士也。
秦之纲绝而维弛,山东大扰,异姓并起,英俊乌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
跖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因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
且天下锐精持锋欲爲陛下所爲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亨之邪?
高帝曰:置之。
卷九十三 韩信卢绾列传
卷九十四 田儋列传
卷九十五 樊郦膝灌列传
卷九十六 张丞相列传
卷九十七 郦生陆贾列传
足下起纠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
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积粟。
臣善其令,请得使之,令下足下。
即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爲内应。
臣闻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
王者以民爲天,而民以食爲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
臣闻其下乃在藏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适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资汉也。
方今楚易取而汉反却,自夺其便,臣窃以爲过矣。
且两雄不俱立,楚汉久相持不决,百姓骚动,海内摇荡,农夫释耒,工女下机,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
愿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大行之道,据蜚孤之口,守白马之津,
以示诸侯效实形制之势,则下天知所归矣。
陆生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
陆生曰:居马上得这,宁可以马上治之乎?
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
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
乡使秦已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
高帝不怿而有惭色,乃谓陆生曰:试爲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
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徵,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
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务附;士务附,天下虽有变,即权不分。
爲社稷计,在两君掌握耳。臣常欲谓太尉绦侯,绦侯与我戏,易吾言。
君何不交欢太尉,深相结?爲陈平画吕氏数事。
陆生以此游汉廷公卿间,名声藉甚。
足下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墓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弃冠带,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爲敌国,祸且及身矣。
皇帝起丰沛,讨暴秦,诛强楚,爲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王之业,统理中国。
中国之人以亿计,地方万里,居天下膏腴,人众车舆,万物殷富,政由一家,白天地剖泮未始有也。
今王众不过数十万,皆蛮夷,崎岖山海间,譬若汉一郡,王何乃比於汉!
吾不起中国,故王此。使我居中国,何渠不若汉?
越中无足与语,至生来,今我日闻所不闻。
高阳贱民郦食其,窃闻沛公暴露,将兵助楚讨不义,敬劳从者,愿得望见,口画天下便事。
状貌类大儒,衣儒衣,冠侧注。
爲我谢之,言我方以天下爲事,未暇见儒人也。
走!复入言沛公,吾高阳酒徒也,非儒人也。
卷九十八 傅靳蒯成列传
上欲自击陈豨,蒯成侯泣曰:始秦攻破天下,未尝自行。今上常自行,是爲无人可使者乎?
上以爲“爱我”,赐入殿门不趋,杀人不死。
卷九十九 刘敬叔孙通列传
天下初定,士卒罢於兵,未可以武服也。冒顿杀父代立,妻群母,以力爲威,未可以仁义说也。
独可以计久远子孙爲臣耳,然恐陛下不能爲。
上曰:诚可,何爲不能!顾爲奈何?
陛下诚能以适长公主妻之,厚奉遗之,彼知汉适女,送厚,蛮夷必慕以爲阏氏,生子必爲太子,代单於。
何者?贪汉重币。陛下以岁时汉所余彼所鲜数问遗,因使辩士风谕以礼节。
冒顿在,固爲子婿;死,则外孙爲单於。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
兵可无战以渐臣也。
千金之袭,非一狐之腋也;台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三代之际,非一士之智也。
信哉!夫高祖起微细,定海内,谋计用兵,可谓尽之矣。
然而刘敬脱挽一说,建万世之安,智岂可专邪!
叔孙通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卒爲汉家儒宗。
“大直若诎”,道固委蛇,盖谓是乎?
卷一百 季布栾布列传
卷一百一 袁盎晁错列传
吴王爲反数十年矣,发怒削地,以诛错之名,其意非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噤口,不敢复言也!
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地尊京师,万世之利也。
计画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爲诸侯报仇,臣窃爲陛下不取也。
於是景帝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
卷一百二 张释之冯唐列传
卷一百三 万石张叔列传
仲尼有言,君子欲讷於言而敏於行,其万石、建陵、张叔之谓邪?
是以其教不肃而成,不严而治。
塞侯微巧,而周文处讇,君子讥之,爲其近於佞也。然斯可谓笃行君子矣。
卷一百四 田叔列传
夫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也。知进而不退,久乘富贵,祸积爲祟。
故范蠡之去越,辞不受官位,名传後世,万岁不忘,岂可及哉!後进者慎戒之。
卷一百五 扁鹊仓公列传
扁鹊者,勃海郡郑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时爲人舍长。
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奇之,常谨遇之。长桑君亦知扁鹊非常人也。
出入十余年,乃呼扁鹊私坐,内与语曰: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公,公毋泄!
扁鹊曰:敬诺。乃出其怀中药予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
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忽然不见,殆非人也。
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见垣一方人。以此视病,尽见五脏症结,特以诊脉爲名耳。
爲医,或在齐,或在赵。在赵者名扁鹊。
扁鹊过齐,齐桓侯客之。入朝见,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深。桓侯曰:寡人无疾。
使圣以预知微,能使良医得早从事,则疾可已,身可活也。人之所病,病疾多;
而医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骄恣不论於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
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不赢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
有此一者,则重难治也。
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
卷一百六 吴王濞列传
御史大夫晁错,荧惑天子,侵夺诸侯,蔽忠塞贤,朝廷疾怨,诸侯皆有倍畔之意,人事极矣。
彗星出,蝗虫数起,此万世一时,而愁劳,圣人之所以起也。
故吴王欲内以晁错爲讨,外随大王後车,彷徉天下,所乡者降,所指者下,天下莫敢不服。
大王诚幸而许之一言,则吴王率楚王略函谷关,守荥阳敖之粟,距汉兵。治次舍,须大王。
大王有幸而临之,则天下可并,两主分割,不亦可乎?
吴王之王,由父省也。能薄赋敛,使其众,以擅山海利。逆乱之萌,自其子兴。
争技发难,卒亡其本;亲越谋宗,意以夷损。晁错爲国远虑,祸反近身。
袁盎权说,初宠後辱。故古者诸侯地不过百里,山海不以封。
卷一百七 魏其侯武安侯列传
卷一百八 韩长孺列传
卷一百九 李将军列传
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
《传》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其李将军之谓也?
余睹李将军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爲尽哀。
彼其忠实心诚信於士大夫也?
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也。
卷一百十 匈奴列传
卷一百一十一 卫将军骠骑列传
卷一百一十二 平津侯主父列传
《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
天下既平,天子大凯,春蒐秋猕,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
且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末节也。
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屍流血,故圣王重行之。夫务战胜穷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
昔秦皇帝任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爲一,功齐三代。
务胜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谏曰:不可。夫凶奴无城郭之居,委积之守,迁徙鸟举,难得而制也。
轻兵深入,粮食必绝;踵粮以行,重不及事。
得其地不足以爲利也,遇其民不可役同守也。胜必杀之,非民父母也。
靡敝中国,快心匈奴,非长策也。
暴兵露师十有余也,死者不可胜数,终不能逾河而北。是岂人众不足,兵革不备哉?其势不可也。
又使天下蜚刍挽粟,起於黄腄、琅邪负海之郡,转输北河,率三十钟而致一石。
男子疾耕不足於粮饷,女子纺绩不足於帷幕。
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路死者相望,盖天下始畔秦也。
及至高皇帝定天下,略地於边,闻匈奴聚於代谷之外而欲击之。
御史成进谏曰:不可。夫匈奴之性,兽聚而鸟散,从之如搏影。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臣窃危之。
故兵法曰:兴师十足,日费千金。
卷一百一十三 南越列传
卷一百一十四 东越列传
越虽蛮夷,其先岂尝有大功德於民哉,何其久也!历数代常爲君王,句践一称伯。
然余善至大逆,灭国迁众,其先苗裔繇王居股等犹尚封爲万户侯,由此知越世世爲公侯矣。盖禹之余烈也。
卷一百一十五 朝鲜列传
卷一百一十六 西南夷列传
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
滇王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
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跻将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以西。庄跻者,故楚庄王苗裔也。
跻至滇池,地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
卷一百一十七 司马相如列传
楚王乃驾驯驳之驷,乘雕玉之舆。靡鱼须之桡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将之雄戟,左乌嗥之雕弓,右夏服之劲箭。
《大人赋》世有大人兮,在於中州。宅弥万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轻举而远游。
垂绦幡之素蜕兮,载云气而上浮。建格泽之长竿兮,总光耀之采旄。
垂旬始以爲惨兮,曳彗星而爲发。
《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之以显,《大雅》宣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
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
杨雄以爲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余采其语可论者着於篇。
卷一百一十八 淮南衡山列传
上宽赦大王,王复安得此亡国之语乎!
臣闻子胥谏吴王,吴王不用,乃曰“臣今见糜鹿游姑苏之台也”。
今臣亦见宫中生荆棘,露沾衣也。
昔秦绝圣人之道,杀术士,燔《诗》、《书》,弃礼义,尚诈力,任刑罚,转负海之粟致之西河。
当是之时,男子疾耕不足於糟糠,女子纺绩不足於盖形。
臣见海中大神。汝西皇之使邪?汝何求?愿请延年益寿药。
汝秦王之礼薄,得观而不得取。
好从臣东南至蓬莱山,见芝成宫阙,有使者铜色而龙形,光上照天。
宜何资以献?以令名男子若振女与百工之事,即得之矣。
秦皇帝大说,遣振男女三千人,资之五谷百工而行。徐福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
夫吴王赐号爲刘氏祭酒,复不朝,王四郡之从,地方数千里,内铸消铜以爲钱,东煮海水以爲盐,上取江陵木以爲船,一船之载当中国数十两车,国富民众。
卷一百一十九 循吏列传
卷一百二十 汲郑列传
卷一百二十一 儒林列传
秦时焚书,伏生壁藏之。其後兵大起,流亡。汉定,伏生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即以教於齐鲁之间。
卷一百二十二 酷吏列传
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
太史公曰: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伪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
卷一百二十三 大宛列传
骞为人强力,宽大信人,蛮夷爱之。
宛贵人相与谋曰:汉所为攻宛,以王毋寡匿善马而杀汉昆仑者乎?
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矣。至《禹本记》、《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
卷一百二十四 游侠列传
卷一百二十五 佞幸列传
谚曰: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固无虚言。非独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
卷一百二十六 滑稽列传
孔子曰:六艺於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义。
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
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民不能欺;西门豹治邺,民不敢欺。
三子之才能谁最贤哉?辩治者当能别之。
卷一百二十七 日者列传
自古受命而王,王者之兴何尝不以卜筮决於天命哉!其於周尤甚,及秦可见。
代王之人,任於卜者。太卜之起,由汉兴而有。
宋忠爲中大夫,贾谊爲博士,同日俱出洗沐,相从论议,诵易先王圣人之道术,究遍人情,相视而叹。
贾谊曰:吾闻古之圣人,不居朝廷,必在卜医之中。今吾已见三公九卿朝士大夫,皆可知矣。试之卜数中以观采。
二人即同舆而之市,游於卜肆中。天新雨,道少人,司马季主闲坐,弟子三四人侍,才辩天地之道,日月之运,阴阳吉凶之本。
坐定,司马季主复理前语,分别天地之终始,日月星辰之纪,差次仁义之际,列吉凶之符,语数千言,莫不顺理。
吾望先生之状,听先生之辞,小子窃观於世,未尝见也。今何居之卑,何行之污?
贤之行,直道以正谏,三谏不听则退。
故官非其任不处也,禄非其功不受也;见人不正,虽贵不敬也;见人有污,虽尊不下也;得不爲喜,去不爲恨;非其罪也,虽累辱而不愧也。
今公所谓贤者,皆可爲羞矣。
述而不作,君子义也。今夫卜者,必法天地,象四时,顺於仁义,分策定卦,旋式正棋,然後言天地之利害,事之成败。
昔先王之定国家,必先龟策日月,而後乃敢代;正时日,乃後人家;产子必先占吉凶,後乃有之。
自伏羲作八卦,周文王演三百八十四爻而天下治。赵王勾践仿文王八卦以破敌国,霸天下。由是言之,卜筮有何负哉!
且夫卜筮者,扫除设坐,正其冠带,然後乃言事,此有礼也。
庄子曰:君子内无饥寒之患,外无劫夺之忧,居上而敬,居下不爲害,君子之道也。
持不尽索之物,游於无穷之世,虽庄氏之行未能增於是也,子何故而云不可卜哉?
天不足西北,星辰西北移;地不足东南,以海爲池;日中必移,月满必亏;先王之道,乍存乍亡。
公责卜者言必信,不亦惑乎!
故骐骥不能与罢驴爲驷,而凤皇不与燕雀爲群,而贤者亦不与不肖者同列。
故君子处卑隐以辟众,自匿以辟伦,微见德顺以除群害,以明天性,助下养下,多其功利,不求尊誉。
公之等喁喁者也,何知长者之道乎!
臣爲郎时,游观长安中,见卜筮之贤大夫,观其起居行步,坐起自动,誓正其衣冠而当乡人也,有君子之风。
见性好解妇来卜,对之颜色严振,未尝见齿而笑也。
从古以来,贤者避世,有居止舞泽者,有居民间闭口不言,有隐居卜筮间以全身者。
观其对二大夫贵人之谈言,称引古明王圣人道,固非浅闻小数之能。
能以伎能立名者甚多,皆有高世绝人之风,何可胜言。
故曰:非其地,树之不生;非其意,教之不成。
夫家之教子孙,当视其所以好,好含苟生活之道,因而成之。
故曰:制宅命子,足以观士;子有处所,可谓贤人。
卷一百二十八 龟策列传
自古圣王建国受命,兴动事业,何尝不宝卜筮以助善!唐虞以上,不可记已。
自三代之兴,各据祯祥。涂山之兆从同夏启世,飞燕之卜顺故殷兴,
百谷之筮吉故周王。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蓍龟,不易之道也。
蛮夷氐羌虽无君臣之序,亦有决疑之卜。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国不同俗。
然皆可以战伐攻击,推兵求胜,各信其神,以知来事。
夫摓策定数,灼龟观兆,变化无穷,是以择贤而用占焉,可谓圣人重事者乎!
兆应信诚於内,而时人明察见於外,可不谓两合者哉!
君子谓夫轻卜筮,无神明者,悖;背人道,信祯祥者,鬼神不得其正。
余至江南,观其行事,问其长老,云龟千岁乃游莲叶之上,蓍百茎共一根。
又其所生,兽无虎狼,草无毒螫。
闻古五帝、三王发动举事,必先决蓍龟。
伏灵者,千岁松根也,食之不死。闻蓍生满百茎者,其下必有神龟守之,其上常有青云覆之。
今夫珠玉宝器,虽有所深藏,必见其光,必出其神明,其此之谓乎!
故玉处於山而木润,渊生珠而岸不枯者,润泽之所加也。
明月之珠出於江海,藏於蚌中,蛟龙伏之。王者得之,长有天下,四夷宾服。
王者发军行将,必钻龟庙堂之上,以决吉凶。今高庙中有龟室,藏内以爲神宝。
有神龟在江南嘉林中。嘉林者,兽无虎狼,鸟无鸱枭,草无毒螫,野火不及,斧斤不至,是爲嘉林。
龟在其中,常巢於芳莲之上。
甲子重光,得我者匹夫爲人君,有土正,诸侯得我爲帝王。
今寡人梦见一丈夫,延颈而长头,衣玄绣之衣而乘辎车,来见梦於寡人曰:我爲江使於河,而幕网当吾路。
泉阳豫且得我,我不能去。身在患中,莫可告语。王有德义,故来告诉。是何物也?
卫平乃援式而起,仰天而视月之光,观斗所指,定日处乡。规矩爲辅,副以权衡。四维已定,八卦相望。
视其吉凶,介虫先见。
今昔壬子,宿在牵牛。河水大会,鬼神相谋。汉正南北,江河固期,南风新至,江使先来。
白云壅汉,万物尽留。斗柄指日,使者当囚。玄服而乘辎车,其名爲龟。王急使人问而求之。
使者载行,出於泉阳之门。正昼无见,风雨晦冥。云盖其上,五采青黄;雷雨并起,风将而行。
入於端门,见於东箱。身如流水,润泽有光。望见元王,延颈当前,三步而止,缩颈而却,复其故处。
善哉!神至如此乎,不可久留;趣驾送龟,勿令失期。
生於深渊,长於黄土。知天之道,明於上古。游三千岁,不出其域。安平静正,动不用力。
寿蔽天地,莫知其极。与物变化,四时变色。居而自匿,伏而不食。春苍夏黄,秋白冬黑。
明於阴阳,审於刑德。先知利害,察於祸福。以言而当,以战而胜,王能宝之,诸侯尽服。
王勿遣也,以安社稷。
夫逆人之使,绝人之谋,是不暴乎?取人之有,以自爲宝,是不强乎?
寡人闻之,暴得者必暴亡,强取者必後无功。
故牧人民,爲之城郭,内经闾术,外爲阡陌。夫妻男女,赋之田宅,列其室屋。
衣以桑麻,养以五谷。
河虽神贤,不如崑仑之山;江之源理,不如四海,而人尚夺取其宝,诸侯争之,兵革爲起。
小国见亡,大国危殆,杀人父兄,虏人妻子,残国灭庙,以争此宝。战攻分争,是暴强也。
故云取之以暴强而治以文理,无逆四时,必亲贤士;与阴阳化,鬼神爲使;通於天地,与之爲友。
诸侯宾服,民众殷喜。邦家安宁,与世更始。
是故明有所不见,听有所不闻。人虽贤,不能左画方,右画圆。日月之明,而时蔽於浮云。
卷一百二十九 货殖列传
故善者因之,其次利立升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
夫山西饶材、竹、榖、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
江南出楠、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瑇瑁、珠玑、齿革;
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棋置。此其大较也。
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谣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也。
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宁有政教发徵期会哉?
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
故物贱之征贵,贵之征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
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
礼生於有而废於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
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
富者得势益彰,失势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
谚曰:千金之子,不死於市。此非空言也。
朱公以爲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衣帛鱼盐。
而合肥受南北潮,皮革、鲍、木输会也。与闽中、於越杂俗,故南楚好辞,巧说少信。
江南卑湿,丈夫早夭,多竹木。豫章出黄金,长沙出连、锡,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费。
九疑、苍梧以南至儋耳者,与江南大同俗,而杨越多焉。
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玑、犀、璋瑁、果、布之凑。
颍川、南阳,夏人之居也。夏人政尚忠朴,犹有先王之遗风。
夫天下物所鲜所多,人民谣俗,山东食海盐,山西食盐卤,领南、沙北固往往出盐,大体如此矣。
总之,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赢蛤,不待贾而足,地势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皆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
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
故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却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辟汤火之难者,爲重赏使也。
今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目挑心招,出不远千里,不择老少者,奔富厚也。
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
由是观之,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部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
岂所谓“素封”者邪?非也?
卷一百三十 太史公自序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
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爲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
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
儒者则不然。以爲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
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
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
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爲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艺爲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
法家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
道家无爲,又曰无不爲,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爲本,以因循爲用。
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爲物先,不爲物後,故能爲万物主。
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
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
易曰: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
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後有贼而不知。
爲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
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
2022-12-08 18:56:14
稱謂:
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