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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是贾樟柯执导1998年上映的电影,叙述了中国中部某小县城一个叫梁小武的小偷的故事。故事可以分作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讲述了小武和朋友小勇的关系,小勇是小武的患难朋友,发达以后疏远了小武,而小武却不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一定要实现当初的誓言,给朋友的婚礼送上一份礼物,被小勇拒绝。第二个部分叙述了小武和歌厅的小姐梅梅的故事,小武一直暗恋着梅梅,梅梅却不辞而别。
小武,自称靠手艺吃饭的小偷,一个九十年代小县城里混日子的小混混,整天戴着粗黑框眼镜,不笑也不怎么说话,歪斜着头,用舌头顶着腮帮子。家庭不富裕、兄弟多、没有手艺,属于到处游荡的游民。惯犯,偷窃手段高明,小偷团队的头。
小武和小勇曾经是一同闯北京的哥们,因盗窃两人兄弟情谊深厚。小武曾许诺小勇结婚时要送上六斤重的礼钱。小勇后来靠走私烟草有了自己的公司,结婚时因怕别人知道自己曾经是个小偷,没通知小武。
失落的小武在街头偷了一把钱,包上红纸包送给小勇。结果在好友的迟疑中,小武感到了友谊的消失。片中,小武对着小勇说:你他妈的真的变了。小武失去友谊之后,遭遇爱情,认识了歌厅里的小姐:梅梅,在这个年轻的漂亮的生活弱势的女孩身上,小武找到感情的寄托。
我宁愿相信梅梅对小武有眷恋情谊的,只是她感情是一方面,她的需要又是一方面。通过别人的口知道,梅梅跟着一个大款走了。小武再次失去了感情的寄托,接着他把送给梅梅的戒指送给了母亲。二哥找了个城里的媳妇,为了撑场面,母亲把戒指给了二嫂,小武发现戒指出现在未来二嫂手上,终于和家里吵开,在父亲的骂声中,他要离开家再也不回来。这次,他失去了亲情。
当一无所有的小武在街头干手艺活时,他用来联系梅梅的call机响了,在等了若干天CALL机信息的小武,在关键时刻响了,因为是惯偷,抓进了派出所。这一次,他失去的是自由。然后CALL机的信息燃起小武新的希望,他请求老民警让他看下CALL机里的信息,结果是一条天气预报。
再次沮丧,最终梅梅发来一条信息,只有四个字:万事如意!四个字的祝福包括了梅梅的歉疚和放弃,影片的最后,小武被手铐铐在街边的电线杆上,路边站满了路人,眼神里各种鄙弃、责骂、好奇情绪,终于,小武失去了社会生活的自尊。
首先,贾樟柯有着比第六代强烈得多的文化根性。《小武》展示的空间是一个介乎于城与乡之间的县城,纪录的时间同样是这种过渡性的现状。《小武》表现的是青春的无奈,无奈中浸渗着感伤的美丽和无作为的麻木。这种感伤或许在各种电影节中深深地触动西方评委们的怜爱之心,从而对感伤的贾樟柯导演也倍感怜爱起来。但是,小武作为小偷的理想化的职业道德,小武的与生与爱缺乏真正的行动能力,小武那样过于理想化和肤浅的感伤,这一切即使真诚,也让人感到死寂和无望。其次,贾樟柯有着比第六代强烈得多的电影语言的自觉。《小武》展示出基本形成了自己语言风格的水准。第六代和贾樟柯都是由电影学院科班培养的。但是第六代在对经典电影的过于拘谨的模仿和对国际商业电影的时尚作法的盲目抄袭,都使他们的作品无法达到《小武》这样的成熟和自圆。
从整个故事的构成和人物场景的设计来看,《小武》的故事非常传统,故事是以刻画人物为中心,一切细节和场景的设计都为塑造人物服务。叙事的视点以主人公小武的视点为立足点,导演本人的观点投影到小武身上。从另一个角度说,所有的情节都不是故事层面上的叙述,而是为展示人物心灵感受的片段构成,但贾樟柯绝对不放弃情节线的集成故事的原始作用。
《小武》的艺术感觉是非常敏锐而准确的,在影片的拍摄过程中,导演就像针炙大夫在治疗中不断地调整行针线路那样,不厌其烦地调整着这种细腻的感觉,开放而流畅,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反映当代中国社会现实的缩影。《小武》能够给人带来如此非同凡响地洋溢着生命活力的丰富感受,还得益于影片高超的录音艺术(中国小县城的街道,街道上的行人,马路上看热门的人群),以及手法的不拘一格和人物形象的精巧细腻--形式不再是鲜艳夺目的衣裳,包裹和窒息着一种事先已被观察和剖析的现实,而是展现这些观察结果和继续这种剖析的有力手段。
作为一个惯偷,小武暂时中止偷窃的结果只能是朝向再次重蹈覆辙,影片的中心情节明显地由三大块组成:被背叛的友谊;对情感的渴望和落空;跑回家里躲避,这是一出表现最终在劫难逃地遭到抛弃的戏剧,次朝向主人公存在意义上虚无的命运流程。
影片开始的时候,人们看到当地电视台正在拍摄一个有关小勇的节目,他是小武童年时代的亲密伙伴,曾经也是个小偷,做上了倒卖香烟和有关女人的生意,电视赞扬他是一受人尊敬的企业家,却在最后严辞谴责了小武罪行。一切表明:电视不再只是传播信息的手段,而已经成了社会仲裁的工具,它以维护强者伯殷勤仆人的姿态刻意选择某些主题,而将其它主题剔除在外。作为中国现实日常景观的电视机在影片中频繁地出现,正是由于电视机的作用,有关小勇和小武的有关报道在远距离的剪辑中产生了结构上的关联。
小武在光天化日下行窃时被当场抓获,被一名警察带到一个看似不大可能的地方。起初,人们以为,这个地方是一个住家:警察让小武在沙发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孩。直到好几个警察从里屋鱼贯而出,影片才向观众表明:此地并非住家。这种感觉上的距离并非是由于影片作者对中国现实的无知,而是来自他以谨慎的断袭所处理的场面调度。在这个地方,小武既被善待又遭虐待--他人好蹲在地上忍受着被铐在摩托车轮上的屈辱,那名警察过来为他打开了电视机,本意是想让他得到消遣,没想到结果却是让他再次蒙受了羞辱--他不得不观看着电视里正播放的有关自己的被捕的报导,以及一个同伙坦然地在镜头前所发表着的无情言辞。通过这个奇特的地点,浓缩了影片的两大主题:看热闹的人群和电视机。
脸贴着窗下班的居民们观看着房间里正坐在椅子上的小武,尽管在实际上的场面调度里被拍摄到的他们正在围观拍摄现场,看着正在拍摄他们的摄影机的镜头。但是,这些围观者们此刻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实质,他们只能在最后完成的影片发现这一点。
电视机也是把小勇和梅梅两条线索联系在一起的钮带。梅梅只是一个歌女,在一家卡拉OK一种软性封闭歌厅里工作(这也是一个很奇特地方,一个很难让人搞清楚的地方:小武原来相信自己能够被邀参加朋友小勇的婚礼,当得知自己被拒之门外后他深感失望。被拒绝的理由是:他狼籍的名声会让暴发户小勇脸上抹黑--小勇不仅找借口拒绝他出席自己的婚礼,甚至拒绝接受他送来的礼物--一迭钞票,他不无虚伪地指责这些钱来路不明。这样一来,小武受到的损害变本加厉。
心情阴郁的小武指责梅梅没有尽到歌女的职责。梅梅只好为他的性格承担责任,歌厅老板为了平息事端,迫使梅梅陪伴小武直到天黑--这段闲遐时光构成了影片中最美妙的段落之一。这里暗含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隐喻:此时的情景已被精确地规定,人物之间的契约关系也已经确立(歌厅老板/嫖客/歌女),一切表明一场犯罪眼看就要发生,但偏偏事实什么都没有真正发生。
小武跟梅梅一起散步,他有的是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梅梅是他的囚徒,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和这个空间里,梅梅是属于他的。正象我们看到的,小武显得非常拘谨,他并没有真正享用她。在这段时间里,小武不很清楚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只是一味地由着梅梅给母亲打电话,陪着她上美发厅去做头发--正是抵御这个规定情景所要求他做的一切的过程中,这个年轻人产生了爱情。
作为这个规定情景里的导演,小武付钱给梅梅让她在一部影片里和自己共同度过一段时光,他完全可能爱上她的,不必有一个事先精确地写好的剧本。爱情驱使小武设法来到梅梅的住所寻找她。他要梅梅的床上同她肩并肩地坐在一起,这是一个用长镜头拍摄的异常优美的场面,自始至终伴随着县城里各种噪音的节奏。小武对梅梅的爱可以归为两点:他需要这种有人相伴一起歌唱的时光(年轻人在长时间地抵御了这种诱惑后决定来找她);他需要这种能够使自己脸上绽开微笑的时光。
当小武在县城里闲逛的时候,人们强烈地感受到了一种环境间的亲近感。这得归功于影片的摄影,在镜头前熙攘往的群众演员自行其是,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正在拍摄他们的摄影机的存在,这就如同卢米埃尔影片里中的人群那样,也跟雷诺阿拍摄布杜,在塞纳河畔散步时所采用的方式一样,故事跟随着这些人群一起展开,甚至使人感到即使没有这个故事生活也仍在继续。
小偷的故事需要在他周围有这种真实的环境,同时也需要有一种不在场的事件氛围,这对讲述这样一个故事是绝对必要的,因为这使人们感到这座城市的运动并不是由场面调度所安排的,它从属于这座城市自身。这种难得的幸运的偶然性是《小武》这部影片的魅力和全部力量所在,人们在这种行云流般动荡起伏的调节中,感受到的正是这部影片隐秘行进的美学轨迹,因为人们和看热门的人群一起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这些人群没有怀疑摄影机的存在或假装不知道它的存在,他们把脸贴在窗户玻璃上,直到最后他们只看摄影机。
不应该忘记镜头的节奏、视觉和听觉的内在颤动:同期声、静场和镜头内部音乐的奇妙混合。正如影片中一个这样的时刻:摄影机正面拍摄站在后景街边的小武,前景处大街上的过往行人不时将他档住;他顺手偷了正从他身边经过的一个小贩的一只苹果,随后这个贩又不慌不忙地折了回来,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但仅引而已,镜头到此结束。这类与主要动作的相对应的悠闲时光,是以固定或移动的长境头,或是以剪辑和省略的手法来表现的:梅梅在院里里往水壶里接水,待到背景上的流水变成无声时,切入开水沸腾的镜头,水蒸气掠过梅梅睡眼惺松的脸庞……接着是小武来了,我们只是影影绰绰地看到她旋转的侧影,而他的整个身体始终没有正式进入姑娘的画面里。
公安局长押解着被手铐铐着的小武在县城的街道上行走。途中他为自己顺道去办点事而随手将小武铐在了路边一根用来固定电线杆的钢索上,摄影机先是用近景拍摄由于被这样当街示众而感到不自在的主人公,接着,一个全景突然意想不到地展现出周围的人群--他们并不知到自己是否有仅呆在那里参与影片的拍摄。这使人想起《布杜落水遇救记》中主人公被溺的场面,雷诺阿毫不犹豫地在这个场面里临时补充了正聚集在桥上围观影片拍摄的人群镜头。
在《小武》结尾处的这个场面里,有的人因为意识到自己正被拍摄而感到惊讶,于是离开画面去做自己的事了;与此相反,有一个年轻男子正眼看着在拍摄他的摄影机而没有假装在看小偷,这样就置换了故事和观众之间的关系,通过这种使人意想不到处理,让观众突然感到自己也象小武一样被寻夺了自由而暴露在画面之前。这个具有强烈震撼力的场面正是一种隐蔽的美学线索的必然发展结果,在《小武》中,人们时而完全忘记了拍摄机的存在,时而又强烈地感觉到它的作用(例如结尾)。不用多说,在各种情形里摄影机以不同程度的谨慎在进行工作,或因复原现实而将自己隐藏了起来,或因严格的场面调度而从容不迫地被人感受到它的存在。
摄影机的存在是为了被忘记,而它被忘记是为了更好地存在。使《小武》产生这种生命活力的感觉,来自记录在每一个镜头中的内在博动。这既不是电影的骗局(一种没有摄影机的现实)也不是电影的幻灭(一种仅仅记录现实的机器),而是将观众与无法缩减的双重确认(即对生活和电影的确认)联系在一起的双向运动。既然我们承认不能仅仅满足于对拍下的原始现实进行重建,那么,电影中真生活的印象究竟来自何处呢?我们可以认为,它来自持久的拍摄过程中因摄影机的存在而产生的动荡感。观看影片《小武》时,这种预感是十分明显的。
相对那些时间短,构图精致、完满的蒙太奇镜头,我更喜爱于那种不加粉饰,时间冗长,细节处随处可见真实的长镜头。它以它独有的美学形态保有着时空的连续性与真实性,为观众呈现真实的生活片段。这一切的想法模糊般在脑海中存有很久,直至看到《小武》才命定般的认准了这一点。
与毛泽东挂像
在公交车上,小武拒绝买票后,镜头从他正在行窃的手切换到了前方景色,而在车的挡风玻璃中央,在整个镜头的中心却突兀的挂着一张毛泽东的标准像,它已经显得不像从前那么庄重,而只是被人们当作一个饰物。这暗示了:一面是已经逝去的权利的象征,一面是毛泽东之后的中国现状。小武在冒充警察拒绝买票后,售票员对他的这种荒谬的做法保持了缄默,这种放纵自流的态度让人感到这种行为的存在成了一种社会的尴尬,使得一个遥远的权利和体制的代表与一个违反其原则的主体之间在时空上的距离拉进了。
与曾经的“同事”
昔日曾经是小武同事的靳某人,如今已经是知名企业家,是一个有了自己体面的身份的上层人,小武天真的带着纯洁般友谊默守了他们当初的誓言,而企业家却拒绝了小武不干净的钱,表明要和他划清界限。说钱不干净。小武的自尊又一次被撕碎。他对舞厅女孩胡梅梅说,“我,梁小武,我就是个手艺人,这年头,开歌厅的开歌厅,贩烟的贩烟,我不会做生意,我就是个笨人。”他这样刻意地贬低自己,其实更说明了他对自己的自尊受到伤害的一种记忆,他并不是没有教养和自尊,但是他也只能在自尊被人撕碎后去捕捉内心划过的教养和自尊的痕迹,哪怕外在于他的社会身份只是一个小偷。他的生命在这个社会找不到一个赖以容身的、合法性的位置。他永远处在一种边缘的状态:路边、栏杆边、不起眼的角落,在镜头中他的背景人群也是极少的,这种形影相吊的生活反映了他不是社会的主流,是一个被主流所拒绝的边缘人物。
与歌女
小武曾陪歌女枯燥的压过马路,当歌女要离开时,她伸手触摸他的脸颊,送上淡淡的一吻。或许这种肢体语言所传达的情感,让他感到了一种温意的接纳信号,产生了一种想回归主流的喜悦。于是他‘爱’上了她。接下来在小屋里的偎依:一个小偷、一个歌女,两种典型边缘人的依靠,相互之间有了一次短暂的接纳和安慰。然而当小武满心期待这场“爱情”会继续的时候,却也遭到了歌女无言的拒绝,她悄然的搬走,从此没有了音讯。
与警察
小武一直想要看清这一切变故中的真相,然而他却不断的失去了友情、爱情、亲情。被亲人赶出家门后,他在最后一次行窃中被警察抓到了。警察作为一种外在的强势力量对弱势群体的介入,也体现了一种现实与制度之间的矛盾。与其说警察的人情味是一种家长式的慈爱,不如说是他想要回避自己的处世矛盾会被激化,一个存在于他生活于其间的现实世界中的每日所见和他那身象征制度的公安制服之间的矛盾。
与看客
警察将小武铐在路边,任他被中国人愚昧、好奇、冷漠的目光进行猜测时,小武蹲着的姿态将中国人这种最典型、最普遍也是最容易逃避的休息方式进行了最好的形象诠释。看客的麻木不仁与鲁迅笔下那些观看日本人杀中国同胞的看客的麻木不仁是很不相同的。后者用血与刀的冷酷硬化了人们的心肠,使他们忘记了自己的祖国和亲爱的同胞,这种强烈的反差更能激起人们的一种愤怒和仇恨。而前者却是一种平静生活中必然发生的不幸,而这种必然则使得整个事件赋予了一种合理性,人们对事件本身的关注,已经不是对受害人的同情与怜悯,而是一种浮光掠影式的消遣,无聊而又麻木。看客的这种态度也反映了小武被抓等一系列事件的稀疏平常。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也居于这样的生活之中,他们同样是被边缘化的一群人。
《小武》的影片在柏林取得了传奇般的成功,它使其导演作为中国新电影的代表人物获得了国际电影界的瞩目,格雷戈尔称誉贾樟柯为“亚洲电影闪电般耀眼的希望之光”。更重要的是,一块标记中国电影的昨天与今天的界碑树立起来了,多年来,甚至可以说自中国电影有史以来,还没有一部电影这样诚实的表达了正在活着的中国人的气息。
《小武》的开头和结尾都是对集市上来往人群的扫描,贾樟柯后来很喜欢这种方式:大量的长镜头、中景、远景和群像,这也使得《小武》成为一部特殊的作品,它集中塑造了一个立体的人,和其他作品的野心相比,它称得上心无旁骛;它经常停下来捕捉人物呆滞、尴尬、麻木的表情,仿佛一部人类学研究之作。
但小武仍然只是叙事的一个棋子,他连接起的朋友、女人和家庭,虽然都没有被充分地伸展,却编织起了一张人际的网络。某种意义上,汾阳仍然是费孝通所说的“熟人社会”,小武虽然因为小偷的身份与这张网有所疏离(他甚至被好友小勇的婚礼拒绝了),但依然会频繁地与之发生联系,就如夏布罗尔所说的,小城市里的人,彼此认识,人们会更仔细看你,你也不得不既考虑自己的存在,同时考虑周围其他人,从面对人性的角度说,这要比简单的交流更值得琢磨。相比之下,大城市有太多的人太多的孤独,人们的交流会产生障碍,由此遮掩了很多话题,所以,这个新浪潮导演一直坚持在巴黎之外的地方寻找故事。贾樟柯也一样。
小武面临的首先不是小偷身份的尴尬,小勇正是与他同做扒手时结下友谊的,他也能用这个身份帮助其他人,或显示自己的控制力。但当他在街头晃荡时,某些新东西正在进入小城:小勇走私香烟、开歌厅成了企业家和劳模;从北京出来追寻明星梦的胡梅梅落在这里做了妓女;二哥和城里人结了婚,需要家里凑钱维持面子……小武最终是被这些新的人际纠结给抛弃了。
但影片扑面而来的感性并非是某种同情或是(和惯于煽情的中国导演相比,贾樟柯不明确表达“同情”,而只是观察)愤怒,而是对小城生活出色、精确的捕捉:在公路边漠然等车的人们,街道上宣传政策的广播,光线昏暗的台球室,连续播放枪战片的录像厅,提供点歌服务的电视台……尤其对众多从小城市走出来的青年来说,电影里的场景如此熟悉和真实,几乎没有一个场景牵强和突兀,它不是某种意念的化身,而是冷冰冰的存在,是很多人遗忘在故乡的影子,此刻仍然在中国最广大的区域里上演着。这种细腻、流畅的记录不厌其烦,使小武(扮演者王宏伟本来就拥有一张最大众的脸)很自然地就被包裹在其中。“就像一根浸在油里的绳子。你只想使用其中的一部分,但是整个绳子大概都浸湿了”(侯孝贤语)。
在环境的破败中,小武麻木、无聊的表情最直观地传达了小城的气质,有一场戏里,他 和一个朋友嬉闹,追来追去,就像《童年往事》里阿孝的日常生活:从街道这头跑到那头,下次再跑回来,从墙头翻出家,再翻进去,镜头积攒着,仿佛一个跑不出去的圆。但小武根本就不耐烦跑,在厚重的黑镜框下,他几乎总是眯着眼,以至于你会忘记他比《任逍遥》里的主角大不了多少。
贾樟柯也不解释小偷的动机,那只是通俗剧的要求,他要呈现的是一种生存的状态,是小城里无数麻木过了一生的人生命中的一截。《站台》里众人问从广州回来的张军,“花花世界有什么好?”他回答说,“那里人们都很忙”:的确,无事可干是小城生活最致命的地方。在呆滞的人物背后,流行歌曲隐晦地透露了些秘密,那是小武为数不多表达情感的方式,虽然多是声画对位和一种反讽:当小武从警察那里知道小勇要结婚的消息而去询问他时,背景里嘶嚎起屠洪纲的《霸王别姬》;在歌厅里,胡梅梅把小武当大款来傍,唱的是《爱江山更爱美人》,虚幻的英雄梦游荡在一个卑微男人的尊严之上;而在婚礼、葬礼、街头、舞厅、电视里,一首泛滥、夸张地表达感情的歌曲《心雨》,一次次在疏离、冷漠、孤独的场合响起。
小武便是这样一个具有代表性的社会个体。面对着社会转型对于小城各方面的冲击,小武不理解,不适应,或者还有不情愿;他孤独于群体之外,仍以旧有的方式去看待、处理身边的人和物,他以他的常态对应着世事的变动。诚然,社会的进步使人们口袋中的钞票越来越多,旧有的生活方式与价值观也随之开始转变,以金钱为本位的价值体系全面占据人们的内心。正是在这种变动中,一代人开始了游离与契合的过程。小武明显的属于游离的人群,他与曾经的“战友”吵翻——因为他已发达,需要忘记不光彩的过去保留体面;与爱人分别——她选择了金钱的归宿;与父母隔阂——金钱关系渗透进家庭代替了亲情。由此,小武苦闷,彷徨,孤寂,矛盾,困惑,进而,以一种自我放逐的方式对这个社会进行着无力的反抗。
最后说一下表演。贾樟柯在此全部采用非职业演员,利用他们的本色演出创造着一个极度迫近真实的影象世界。无疑,他成功了。影片中,各个人物血肉丰满,地道的方言、毫无修饰的服装、木讷的表情、缓慢的动作,你无法指摘他们的任何一个动作,因为他们演的就是他们自己,没有模式,没有套路,如同贾樟柯在此开创的这种电影类型一样。
贾樟柯是一个执着的导演,在《小武》里所表现的内容一再出现在他以后的电影当中,从《站台》到《任逍遥》,从《世界》到《三峡好人》,贾樟柯一步一步完善着他的小城电影,一步一步完善着他的历史寓言。
贾樟柯在《小武》中对于他所表现的一切人物与事件进行着生活流
式的客观展现,没有刻意的表露出自己的主观情绪。只是在这一系列的打击与游移的展示中,对于小武,我们还是能够感受到贾樟柯对他的无奈与痛惜。也许这也是贾樟柯对于现今社会形态的态度吧!小武以他特有的精神内核重叠了中国社会在现代化进程中所表露出的一系列宿命与矛盾,同样面临着变与不变的抉择,同样面临着价值观的转变,同样面临着犹疑与困惑的精神状态。贾樟柯以他独有方式站在影象的角度建构了中国的社会历史,这是他领先于第六代导演最突出的地方。
在《小武》中,环境造型真正体现了贾樟柯还原生活再现生活的目的。实景拍摄,长镜头,自然音响的全面引入,再加上摄影机机位总是与人眼持平的位置,没有特效镜头的应用,使观众在观影过程中真正如同亲临现场一般目睹着前面所发生的一切,加之无戏剧化的情节构造,一幕幕真实生活的场景浮现于观众的脑海,真实与想象之间发生冲撞,影象与生活之间发生重叠,令观众获得了一种独特的艺术享受与情感宣泄。
网载 2015-09-07 19:2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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