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术观点看 「正体字」与 「简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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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国民党第17届中央常务委员会第39次专题演讲
http://attach.kmt.org.tw/kmt-attach/244.doc

台湾师范大学退休教授 李鍌

一、
前言

中国文字的字体,自魏晋演进成为楷书以来,就称之为「正体字」。举凡正体字,其字构大体皆符合六书构字的原则。至於正体字以外的,包括字书里的重文、古字以及民间的俗字、别字、讹字、省笔字、行草书等,则统称之谓异体字,正体字应是相对於异体字而言。至民国24年(1935年)教育部公布了一批「简体字」,计共324个字,本「述而不作」的原则,搜集宋元以来民间社会或小说、话本上所习用的俗字、通假字、省笔字等,自此才有「简体字」之名。民国40年代初期,台湾曾经发生过一番「正体字」与「简体字」激烈的论战,最後主张推行简体字者偃旗息鼓,台湾乃得以推行正体字。但是民间使用简体字并不受限制,「识正写简」,并行不悖。
大陆自1956年所公布的「汉字简化方案」,以迄1986年国务院重新发表的「简化字总表」,都只称为「简化字」而不称为「简体字」。大陆的简化字,根据 「简化字总表」所列,计共2,235字,其中偏旁所衍生的有1,753字,另有14个简化偏旁用字,真正独立的简化字只有482字。在482字中,有3/4左右是来自早期教育部所公布的「简体字」,其余则是1949年至1956年所自创的简化字,及1949年以前「解放区」所用的解放字。所谓「繁体字」当是1956年「汉字简化方案」出笼之後,才有这个名称。按理「繁体字」应该只是对应2,235个被简化的字而言,其他未被简化的字,便无所谓繁简。 然而大陆却将所有正体字统称为「繁体字」,其目的当然是要蒙蔽世人,以利推展「简化字方案」,使人产生错误的观念,以为「繁」的一定难,「简」的才易学。其实,根据教育部国语会所整理出来的常用、次常用、罕用的正体字,约近3万字,而被简化的2,235字所占的分量不到1/10,以不到1/10的分量,而要以偏盖全,将所有的正体字归为繁体,这是极不公平,也不合逻辑的事,所以我们反对将「正体字」称为「繁体字」,以免落入陷阱。
有人说,中国文字从图形文字,递改篆、隶、草书以迄於正体,大多是由繁入简。这种观念也不是很正确的。文字是表情达意的工具,人类生活越来越进步,情感理念越来越精细,文字的孳生势必也要随着越来越繁衍,文字的形、音、义也必越来越精确,才能因应实际的需求。因而先有「云」而後有「云」,先有「莫」而後有「暮」,先有「要」而後有「腰」,先有「寸」而後有「肘」,先有「须」而後有「须」,先有「求」而後有「裘」,先有「然」而後有「燃」,先有「暴」而後有「曝」,类此不胜枚举,皆是由简而繁,未必是由繁而简。至於「灋」简为「法」, 「鞵」简为「鞋」,「礼」简为「礼」,「鞾」简为「靴」,「雧」简为「集」,「鱻」简为「鲜」等,是为了便於书写,便於普及,而由繁入简,大陆文字学家前北大教授裘锡圭先生在「谈汉字整理工作中可以参考的某些经验」一文中说:「从历史看,对於汉字的发展,字形的简化是不可少的,改善文字功能的字形繁化也同样是不可少的。只重视前者的功用,而不重视後者的作用,是不妥当的。」这是非常中肯又公允的论断,值得重视的。所以文字的改革,绝不是只为简化而简化,还要注意文字使用的功能,以及所担负的历史文化使命。
1955年10月26日中共人民日报社论「为促进汉字改革,推广普通话,实现汉语规范化而努力」一文中,说明为何要实行文字改革:「汉字简化工作的主要目的,是使汉字的笔划简化,字数减少,逐步做到汉字有定形、有定数,以便利於汉字的学习和使用。但是汉字简化,还不是文字的根本改革,更进一步文字的拼音化,那就需要一系列的调查、研究和其他各项准备的工作。」从这段话中,很显然可以看出中共之所以要做文字改革,其终极的目的,是要走向文字拼音化;汉语拼音就是在这理念下的产物。不过文字拼音化已遭当时中共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否决。周氏於1958年1月在「政协会」报告当前文字改革的任务时,即宣称:「首先应该说清楚,汉语拼音方案是用来为汉字注音和推广普通话的,它不是用来代替汉字的拼音文字。」文字拼音化既是走不通,汉字的简化似乎也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反而造成大多数的人民阅读传统典籍的困难,阻断了他们直接认识中华历史文化丰富的宝藏,这对历史文化的传承与宏扬是不利的。

二、
大陆简化汉字的方法

大陆「汉字简化总表」中,真正独立的简化字482字中(不作简化偏旁的350字,可简化偏旁的132字)虽然大部分是与教育部早期所公布的「简体字表」雷同,但仍有极少部分文字笔画略有更易。如「 」(区)作「区」,「 」(亚)作「亚」,「 」(悬)作「悬」,「 」(伤)作「 」等。「简体字」大多采自宋元以来习用的俗体字,也有古字与草书,古字如「气(气)」、「无(无)」、「处(处)」、「弃」(弃),草书如「时(时)」、「实(实)」、「为(为)」、「会(会)」等。今就大陆「简化字」简化的方法,略析如下:
(一)
采用古文,如:
气(气)、无(无)、弃(弃)、处(处)、云(云)、从(从)、札(礼)
(二)
取自草书,如:
时(时)、实(实)、为(为)、会(会)、书(书)、韦(韦)、车(车)、当(当)
(三)
宋元以来俗体字,如:
斋(斋)、泪(泪)、庙(庙)、参(参)
(四)省去部分形体:
1.
起首部件代全体:
飞(飞)、业(业)、乡(乡)、习(习)、医(医)、声(声)
2.
省去左边或右侧:
复(复)、务(务)、杀(杀)、启(启)、虽(虽)、亩(亩)
3.
省去某些部件:
寻(寻)、奋(奋)、夺(夺)、扫(扫)、幵(开)、关(关)
4.
省去重复部件:
竞(竞)、涩(涩)
(五)简化为符号:
1.
偏旁简化为符号
又:汉(汉)、覌(观)、对(对)、鸡(鸡)、邓(邓)、戏(戏)
乂:冈(冈)、风(风)、区(区)、赵(赵)
:伞(伞)、丧(丧)
:肃(肃)
:币(币)
2.
重复部分简化为符号
双:聂(聂)、轰(轰)
:枣(枣)、谗(谗)
(六)同音替代
1.
同音通假:
机(机)、与(与)、尔(尔)。
2.
同音兼代:
系(系、系)、汇(汇、汇)、干(乾、干)、准(准)、面(面)、台(台、台、台)
(七)更换声符:
灿(灿)、迟(迟)、吓(吓)、衬(衬)、础(础)、佣(佣)
(八)另造新字
忧(忧)、拥(拥)、护(护)、宪(宪)
(九)局部改为声符:
历(历、历)、华(华)、毕(毕)、态(态)、窜(窜)
(十)偏旁类推:
「马」简化成「马」,凡从「马」的字,其偏旁皆作「马」。
「车」简化成「车」,凡从「车」的字,其偏旁皆作「车」。
「言」简化成「 」(本字不简化),凡从「言」的字,其偏旁皆作「 」。

三、
大陆简化字的检讨

大陆简化汉字的目的,是要「做到汉字有定形、有定数,以便利於汉字的学习和使用。」(1955年10月26日人民日报社论)但似乎并未完全达到预期的目的,反而滋生更多的问题。
(一)
偏旁简化不能全部类推
除了14个简化偏旁,如「 (言)、 (食)、 (昜)、 ()、 ( ) 、 ( )、 ( )、只( )、 (金)、 ( )、 (睾)、圣(巠)、亦( )、 ( )」等可以类推外,其他可作简化偏旁用的简化字则无法完全类推。如:   「卢」简化为「卢」,偏旁类推并不一致。「垆、泸、栌、胪」,偏旁类推作「垆、泸、栌、胪」。然「炉、芦、庐」却简化作「炉、芦、庐」。又「沪」简化作「沪」,几乎与「泸」混,而「沪」之偏旁「扈」,则未见简化。「护、获、获」三字原本皆以「蒦」为偏旁(声符),然而「护」简化为「护」,「获、获」两个字则简化为「获」,然则未见偏旁类推。
(二)
符号取代偏旁无定则
「又」与「乂」二符号取代偏旁,如何区别?何者偏旁该用「又」,何者偏旁该用「乂」,并无迹可寻,因此颇为混乱。教育部早期公布的简体字,全用「又」还比较简单些。今观大陆简化字,「难」作「难」,「鸡」作「鸡」,「观」作「观」, 「对」作「对」,「邓」作「邓」;是则「又」这一个符号,可以取代偏旁「奚、 、 、登」等,然则如何区分?「汉」何以必是「汉」,而非「溪」或「灌」?「欢」何以必是「欢」,而非「叹」?「灯」作「灯」,何以不作「 」?「赵」简化作
「赵」,然而从「肖」之字,如「梢、稍、诮」等,其偏旁「肖」皆不以见以「乂」 取代。又「区」作「区」,以「乂」代「品」,然「临」字简化作 「临」,其右下部件「品」,亦未见以「乂」取代。
(三)
个体简化字偏旁不能类推
「价」(价)是个体简化字,其偏旁「贾」简化为「介」,然从「贾」之字, 如「价、贾」皆只简化作价、贾;倒是「阶」简化为「阶」,奇怪的是,从「皆」之字如「楷、锴、皆」,并不简化,惟与「阶」同音之「稭」,却又简化作「桔」而不作「 」。又如:「只」是「 」的简化偏旁,故「职、织、帜」可简化为「职、织、帜」,而个体简化字之「积」(积),其偏旁与「 」毫不相干,也作「只」;然而与「积」同偏旁之「绩」,又不简化作「织」,类此亦嫌紊乱。
(四)
同音兼代紊乱汉字系统
「干」取代「乾、干」。「干」与「乾」同音尚有可说,而「干」与「干」,则一为平声,一为去声,如何取代?再说「干」取代「乾」,却无法取代「乾隆」、「乾坤」之「乾」,如此简化有何意义?再如「发」取代「发、发」,於是「洗发精」变成了「洗发精」。「面」取代「面」,「白面」与「白面」不分。「准」取代「准」,於是「水准」变成「水平」。「后」取代「後」,「皇后泪」变成「皇後泪」;「脏」取代「脏、脏」,「说脏话」变成「说脏话」;「松」取代「松」,「松下」电器变成 「松下」电器,「冲」取代「冲」,照片「冲洗」变成照片「冲洗」,类此情形,比 比皆是,不仅音义混淆,而且消灭了不少汉字,紊乱汉字系统。
(五)
既已简化又有例外
「余」简化为「余」,但「余」和「余」意义可能混淆时,仍然用「余」,如文言的「余年无多」。「折」为「摺」的简化字,但「折」和「摺」意义可能混淆时,「摺」仍用「摺」,如「奏摺」「摺子」「银行存摺」等是。「藉口」「凭藉」的「藉」简化作「借」,如「借口」「凭借」;但「慰藉」「狼藉」则仍用「藉」。
(六)
任意省简破坏字构之合理性
所有从「门」之字,「门」皆简化作「门」,惟独「开」「关」二字,省去「门」, 简化作「开」「关」;其道理安在,不得而知。试问无门如何开关?又「习」本从「羽」、白声,今「羽」字不省,从羽之「习」反简省作「习」,其字构又有何道理可说?再说「扫」,简化为「扫」,其偏旁「 」乃「帚」的简省,「帚」的字构是从又持巾埽 内。「又」即是手,则「扫」变成左右都是手,究竟是何意义,不得而知。再如「寻」字,简省为「寻」,省去中间的部件「工口」,仅剩上下「又寸」,又与寸都是手,上下两只手,如何知其必为「寻」?
大陆的文字简化,原来是希望能做到文字有定形、有定数,容易学习和使用。虽然政府一再要求规范,但是民间都与政府比赛似地,产生更多的简化字。例如「舞」字本来没有简化,可是有些店贴出海报「午会」,将「舞」简化为「午」。「舞蹈」的「蹈」,本来也没有简化,而成都博物馆的说明文字中,却出现「午 」的字眼。「停」字原本也没有简化,可是许多地方「此处不准仃放车辆」,却把「停」简化成「仃」。「漆」字本来也没有简化,可是到处可见的「油 」二字。类此不胜枚举。1986年9月28日中共光明日报社论,即指出滥造简化字的严重性:「某地一条街道的店铺,一个『富』字,就有『 』、『 』、『 』三种写法,而『旅社』二字,则被写成『侣社』,群众纷纷议论说:『我们中国人看自己的文字,还得边看边猜,不懂汉语的外国人看了,恐怕更不知道这是什麽了。』」光明日报这篇社论发表的时间,正是大陆正式公布「简化字总表」的时候,距今已20年了,民间滥造的简化字,似乎仍未见明显的减少。再说就政府所公布的简化字中,有另造新字的,有消灭汉字的,若此如何能求其达到文字有定形、有定数?而且文字是有生命的,会随人类生活的需要而孳多,是以欲求其有定数,恐怕也难。

四、简化字是否容易学习

中国文字的发展,有其历史文化的背景。自甲骨、锺鼎、楚帛、篆文、隶书、楷书,应属千年演进以迄今日,无论形、音、义,多已定型,就字构而言,亦有一定的条理可寻,有以为中国文字笔画过於繁复,学习起来较为困难。其实简体字是否容易学习,早在1928年蔡乐生氏在美国《实验心理学报》上发表〈汉字的复杂和学习的难易〉一文,其结论是12画的字较3至6画的字较容易学习,较容易认识。1963年周学章氏在《教育杂志》上发表〈繁体字体在学习效率上的实验〉,以及1937年发表〈繁简字在学习效率上的再试〉二文,研究所得几乎与蔡乐生氏实验结果相同。这证明简体字未必比正体字更容易学习。因为笔画较繁杂的字,在视觉上容易引起注意,印象较深,所以易於认识;而简体字有时过於简单,脱离表音表义的功能,学习起来纯粹依赖强记,比起正体字脱表音又表义自然比较困难。中央研究院院士、语文心理学家,前教育部部长曾志朗博士,曾於2000年12月世界华语文教育学会所召开之国际学术会议上作专题演讲,报告其实验结果,以为汉字的正体字是所有文字中最易於记忆,而且给人的印象最深刻,最不容易忘记。这是经由客观的、科学的实验论点,可值得参考。
这里所称的简体字,是指民国24年(1935)教育部所公布的324个简体字。而现在大陆所规范的简化字,其中一大部分也包罗了这些简体字,不过有些写法略有变异而已,然则简化字是否容易学习,也可不言而喻了。

五 、简化字所产生的影响

简化字最大的问题,在於只考虑现代人书写的方便,完全没有考虑到文化的传承。其实在电脑资讯极为发达的今日,通过电脑的输入法,笔画的多寡,已经不是问题了。但是若使大多数的青年学者,只认识简化字,非但不能阅读古籍,更且无法深入探讨中华传统文化的奥秘;甚至30年代的白话文献,不经译为简化字,恐怕也难理解,久而久之,必将造成文化断层;这是一件非常值得忧虑的事。不仅在学术研究上造成相当不利,而在文字运用上,也造成简繁转换的混乱。
(一)
不利古文字学的研究
研究古文字学的人,基本上都是从正体字上推《说文解字》的小篆,再进而考订锺鼎、甲骨。而甲骨卜辞、锺鼎铭文,正是研究古史的重要资料;古文字经过考释之後,即可据以研究当时的政治、经济、社会状况。汉字简化之後,紊乱文字系统,对於古文字的考释极为不利,而音韵、训诂部分,更是无法探究。由於古文字学研究对象,正是考古学者所发掘出来古器物上的文字,不懂古文字学,考古学的工作当然就有了很大的限制,无法完美的、全方位的呈现出考古研究的成果。
(二)
不利沿革地理学的研究
沿革地理学对历史学的研究,关系至为密切;不知道沿革地理,便无法了解中国古代历史的地缘、各朝代的版图和地名。中国的地名,很多都是有来历的,与该地区的地理状况和历史故实有关联的,不能只为书写的方便、或地名生僻,就予以简化。例如:「渖阳」之改为「沈阳」。「渖阳」之名乃因地处「渖水」之南,古人水之南谓之阳,故称「渖阳」,今改为「沈阻」,则不知其所出了。
(三)
不利历史学的研究
大陆学者曹伯韩教授在 「文字和文字学」一文中指出「文字学跟史学有一定的关系,在研究古代史料的时候,有些书籍上的文字,要经过科学的解释,才能读懂。」北京大学翦伯赞教授也说:「文字改革,改得我们历史学的研究工作都无法作下去了。」又说:「我激烈反对废除汉字,要废除汉字,除非决心把历史文化遗产丢掉不要。从野蛮人干起。」
(四)
文字运用上简繁转换的混乱
由於大陆的开放,两岸民间交流加密,同时也吸引了不少从港、澳、台以及海外侨胞到大陆观光。为了迎合台胞和其他的观光客,某些表演团体和商店旅馆,常常把简化的文字转换成「繁」(正)体字,由於不知道如何对应,结果往往错误百出。例如前面说的「洗发精」就是很好的例子。再如「百来里(里)路」、「下面(面)的话,你就别说了。」、「半干(乾)的衣服,怎麽穿得上身」等,也都问题重重。即使是电脑简繁字转换系统,由於「一对多」的关系,出错率仍然偏高。北京师范大学王宁教授与王晓明教授在2005年12月台北召开的「第三届两岸四地中文数位化合作论坛」,共同提出一篇论文〈两岸四地汉字的转换与沟通〉,曾经列举17组「一对多」抽样简繁转换错误,近250条左右,不可谓之不多。而大陆文字管理当局,对於民间繁简杂陈的混乱现象,更是感到头痛不已。1992年的7月号《语文建设通讯》报导:「北京市社会用字整顿工作与前年相比,有两个显着的特点:一是工作量加大,由300条大街扩展到600条大街;二是管理工作逐步深入,由块块到条条,由内部到外部,目前已深入到对部分商场和公园内部用字的治理和检查。去年全市共出动1294名检查治理人员,进行了19617人次的检查,共检查门店22127个,纠正不规范的社会用字17352个,其中繁体字、异体字10225个,『二简字』、错别字7127个,『简字』、错别字改正卒达94%。」北是人文荟萃首善之区,尚且如此,其他地区也就可想而知了。

六 、台湾研订的正体字标准字体

中国文字的形体,自甲骨以迄於楷体,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次文字的统整,其原因在於文字非一人一时一地所作,其形体必定有所歧异,再加上传写时所产生的讹字、别字。通假字等,非经整理统一,推展起来必定增加许多困难。所以自仓韵造字(据《苟子‧解蔽篇》所云:「古之好书者众矣,而仓领独传者,一也。」则仓韵应是最早文字统一的人),至秦李斯的「书同文」。汉许慎的《说文解字》、汉蔡道的《熹平石经》、唐颜元孙《干禄字书》、至清《康熙字典》,无一不是文字统一的工作。民国以来,由於日本进口印刷铅字不一,加上书法家的率性挥毫,以及民间新增的俗体字、大陆简化字等的影响,文字形体又见紊乱。政府迁台以後,有见及此,为因应时代的脉动,及国语文教学的需要,希望在国民用字上能树立一个标准,使不至因为字形的歧异而增加教学的困扰,也不至使生活讯息的传播,与学术讯息的交流产生不必要的障碍和误会。同时提供资讯界作为输入。编码及字型(Pattern)的规范,於是而有国字标准字体的研订。

(一)台湾研订正体字的政策
1.
承继历史传统,进行当代正字运动。
2.
厘清异体字与正体,予以标准化、统一化。
3.
逐级整理文字,保存文字资料。
4.
协助电脑发展,建立依循规范。
(二)研订标准正体字的原则
1.
字形有数体而音义无别的,取一字为正体,其他为异体。其选取原则:
(1)
取最通用的。如取「慷」不取「忼」。
(2)
取最合於初形本义的,如取「脚」不取「脚」。
(3)
数体皆合於初形本义的:
a.
取笔画最简的,如取「举」不取「擧」。
b.
取使用最广的,如取「炮」不取「炮」。
2.
字有多体,其义古通今异的,皆予收录,如:「间」与「闲」,「景」与「影」。古别今同的,亦予并收,如:「证」与「证」。
3.
字的写法,无关笔画繁简的,力求合於造字原理,如:作「吞」不作「 」, 作「阔」不作「濶」。
4.
凡字的偏旁古今混的,则予以区别,如:从「月」之字偏旁皆作「月」 (朔、朗、蒙);从「肉」之字偏旁皆作「 」( 、 、 )。
5.
凡字偏旁笔画近似而易混的,亦予以区别:如:「 」、( 、 )、「舌」(话、括);「 」( 、 )、「壬」(呈、廷)。

由上而观,可知台湾对标准字体的研订,与大陆简化字的研订,其态度有很大的差异。大陆为求简化,可以改变形体,另创新字,可以消灭某些汉字,可以不顾六书造字的原理;台湾则只就现有字形予以整理,加以选取,不另创新字形,也不消灭汉字,不论是从古、从俗,皆以符合六书造字原理为原则。

七 、台湾正体字标准化的进程

台湾教育部自民国71年正式公布「常用国字标准字体表」,并陆续完成「次常用字表」、「罕用字表」、「异体字表」等的研订。首先响应的是联合报,自行开发宋体标准字,以为电子排版之需,目前该报系所发行的刊物,全部使用标准字体。接着三民书局为编纂「三民大辞典」,也依据标准字体表,投入大量经费,开发字典所需的标准字体,这是第一家愿意不计成本,自费开发的民间书局。如今该书局所出版的书籍,正是这一套自行开发的标准字体。
为因应电脑业及印刷业的需求,乃委托华康科技开发公司承造「国字标准字体母稿」楷书常用字4808字,次常用字6343字,合计11151字;宋体母稿17266字,属点阵字,电脑dos版,於民国82年6月公告启用,并要求国小教科书的印刷,应严格规定使用标准字体,然後推广及国中、高中各级学校的教科书,民国92年又委托「中文数位化技术推广基金会」(简称中推会) 制作「向量式」windows版使用标准字体计共13067字,现正普遍使用在案上型电脑中,而印刷业电子排版用字也都是标准字。目前「中推会」又已完成国家标准CNS11603一至七字面共四万余字。并且均已在国际标准组织ISO10646注册完成。目前国际标准组织还有IRG小组,包括大陆、台湾、日本、韩国等亚洲国家的资讯专家、文字学者共同讨论汉字的统整。而大陆、台湾、香港、澳门,中文数位化方面的推展,也有积极的联系台作,2005年12月底在台北举办「第三届两岸四地中文数位化合作论坛」,由「中推会」主办。在此之前,「中推会」又举办「古汉字数位编码暨现代化应用研讨会」,有两岸及日本的专家学者参加讨论。台北市政府不仅通令所属机关学校全面使用正体标准字,文化局并於2004年台北建城120周年,举办汉字文化节,透过各种形式活动,推展汉字正体字。同时,以「汉字文化圈」的视野及全球化的架构,於2005年1月底举办「汉字与全球化国际学术研讨会」,邀请来自日本、韩国。越南、大陆及台湾学者专家,发表论述,热烈掀起重估汉字之当代价值,并於今年6月初,继续举办正体字与简化字的学术研讨会。
为期国字标准字体,得以顺利推展,特於民国76年开始「重编国语辞典修订本」撰辑工作,於83年完成网路版,86年推出光碟版,共收字11929字,收词152398条。以服务国中小学教师、学生及社会人士教授或学习国语文为主要目标;并提供今日国语文及中文电脑界研究者的基础语文资料。截至95年6月11日,上网人数已达31,374,790人次,对於正体字的推展,影响极为深远。其次又编纂「国语辞典简编本」,89年完成多媒体图文整合及国语配音的网路版,截至95年6月11日,上网人数亦已超过9,572,779人次。「国语小字典」,89年7月完成网路版,至95年6月11日,上网人数亦已超3,901,684人次。「异体字字典」系於民国90年3月正式完成网路版,以及光碟版,共收字106,230字,其中正体字29,892字,异体字76,338字。至95年6月11日,上网人数已达6,822,792人次。凡此皆对正体字的全球化,有极大的助益。

八、结语

大陆推行「简化字」,迄今已达50年,而一般有识之士,对於汉字的改革,仍持有很多不同的意见。最近一期2006年4月香港出版的83期(语文建设通讯)有一篇潘钧的文章,其中引述了大陆前文化部长王蒙先生在「为了汉字的伟大复兴学术研讨会」上发表的演讲,综合有五点意见值得参考:-)1)在全球化的趋势下,保持和发扬中华文化;(2)汉语汉字是中华文化的基石和灵魂;(3)汉语的特色和优点是「字本位」,汉字文化是中华儿女永远的精神家园;(4)中国明确地放弃拉丁化的目标;(5)把中华文化与全球结合起来。在这些论调中,虽然没有明确否定「简化汉字」,但是却直言要放弃拉丁化的目标。要知道大陆当初要简化汉字,其终极目标就是要将汉字从简化过渡到拉丁化。王先生既然否定了终极目标,言下之意,当然对於简化字也持同样的态度,何况他特别强调汉字文化,强调汉字是中华文化的基石和灵魂。能作为中华文化基石和灵魂的汉字,当然指的是正体字、而非简化字。在同一个讨论会中,任继愈教授也对汉字的优越性说了不少话;他认为从文献中可以发现汉字的优越性,比其他文字简单、明了,汉字描述比其他文字描述用的字少。另外,在同期的「语文通讯」中,更刊出许多社会人士,包括《中国大百科全书》编者黄鸿森,《释名汇校》撰者任继昉,以及其他专家学者与资讯界人士,对於简化字「一对多」的简化方式颇有訾议。例如黄鸿森认为 《百科全书》的条目释文不能给古人改名,改了势必同古籍相悖,像「魏徵」不能改为「魏征」,「刘知几」不能改为「刘知几」,「毕昇」、「洪昇」不能改为「毕升」、「洪升」,改了以後容易被人误解为另有其人。对於书稿的校对,更是不堪其苦,任继昉的《释名汇校》光是书稿的校对就化了10年功夫,使他深深慨叹「回顾10年编书经历,岂一个『难』字了得。」而电脑界对於繁简两体的电子自动对换往往会出差错,也滋生困扰,这些都足以告诉我们「简化字」有其先天的缺憾,是不能替代正体字而成为中国汉字的主流的。
大陆这几年来,深知中华文化的重要性,正大力地推展中华文化,但是由於
「简化字」的关系,使他们付出很大的社会成本,却无法达到预期的目的,他们将《十三经注疏》、《二十五史》全部翻成简化字,可是却乏人问津,因为经书史籍中有很多没有简化的正体字,正简交错,当然就看不懂了。前两年大陆政府批准了一项耗时16年的巨大计划,由北大哲学系汤一介教授主持,邀约了100多所大学文哲系教授,共同编纂一部集儒家典籍之大全的「儒藏」。这当然是一项好的计画,我们自然十二万分的赞同;但是费了这麽大的人力物力,除了保存中华文化的遗产外,到底有多少人会去读、会读得懂,我很怀疑。因为本文是用正体字,再经校勘和标点而已。这对只学过简化字的社会大众,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曾经请教过汤教授和其他参加编纂的专家学者,可是谁也没办法答覆这个问题。
虽然「简化字」产生这许多困扰,大陆当局当然也知道问题的所在,但是我们不必寄望大陆会有什麽作为,毕竟「简化字」的推展已经50年了,60岁以下的大陆人民大都受过「简化字」的教育,一旦要改弦易辙,将使十亿人变成新文盲,这是大陆当局所不乐见的。不过我们也不必悲观,我相信让时间来解决问题,只要两岸的学术交流更密切,人民的来往更频繁,透过电脑资讯。电子媒体,彼此相互接触,磨合时间久了,「识正写简」这条路应该是走得通的。我们从历史的轨迹来看,我们固有的「简体字」在历史的长河中,时间也不算短,然而从来就没有取代过「正体字」,在书籍或正式文书上,仍以「正体字」为主,而一般书写则各随其变,彼此相安无事,各行其道。就是最好的证明。
有人说「简化字」是世界潮流,我们如果不顺应世界潮流,就会被边缘化。
其实外国人学中文,大部分就像吃「速食面」一样,越快越好,目的无非是想要跟大陆人做生意,在日常生活、洽谈生意上够用就行了。这是低层次的学习中文,要想有更高层次的成就,就必须要学习正体字,才能进入中华文化美好的殿堂。究竟是只想吃「速食面」,还是要进入美好的殿堂,这在外国人士来说,可以各随所好,各随所需;至於国人,那就必须慎加考虑的了。
最後,我要说明的是:我不反对年轻人多了解「简化字」,所谓「知己知彼」;但不赞成将「简化字」与正规教育相提并论。正规教育是以「正体字」为准,就像射箭,只能有一个「正鹄」,否则便没有标准可言,教师所给予的成绩分数也没 有任何意义,这是教育当局所必须深切了解的。


李鍌 2012-03-06 00:3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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