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群:那张旧书单,那些关于书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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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书单”,是指人们为了选书而开列的书目。由于选书的目的不同,书单又有“读者书单”与“编者书单”之分。一般说来,前者的目的是为自己阅读所用;后者却是为别人阅读提供可以选择的书目。所以后者的含义更复杂,更丰富,它集文化、商业、投资、个人好恶、群体热点等多重因素于一体,具有很强的预判性与风险性。出版人终日忙忙碌碌,都在忙什么?条分缕析,就是在找寻那一张所谓好书单——


王云五的大书单


王云五先生早年读原版《大英百科全书》,边学英文,边学知识。受此影响,他也成为一位“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尤其擅长遴选、分类图书目录。他发明“四角号码词典”和“中外图书统一分类法”,即是明证。


王先生开书单,堪称“世界第一书狂”。上世纪三十年代,他组织“万有文库”,在几年的时间里,推出两集四千多种图书,数目之大,被当时的《纽约时报》称为“世界上最大规模、最具野心的文库”,称赞他“为苦难的中国提供书本,而非子弹。”商务印书馆“日出一书”的方针,也是王先生提出来的。


遍览王云五先生为商务印书馆开列大批书单,其中最让我敬佩的是“中国文化史丛书”。此丛书拟出版八十种,实出四十一种,有蔡元培《中国伦理学史》、陈登原《中国田赋史》、陈邦贤《中国医学史》、姚明达《中国目录学史》、邓云特(邓拓)《中国救荒史》、顾颉刚《中国疆域沿革史》、胡朴安《中国文字史》和《中国训诂学史》、王庸《中国地理学史》、李长傅《中国殖民史》、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陈东原《中国生活史》、陈顾远《中国婚姻史》、李俨《中国算学史》和白寿彝《中国交通史》等。直到今天,这些书还在再版,还是某些学科领域的必读书或里程碑。


由此想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李一氓先生提出“古籍的整理工作最终结果应有一个归纳,就是要总结出一部有关学科的概论来,这种整理方法就是研究。……研究也是整理,并且是很重要的整理方法。”他划分出文学、哲学、经济、艺术等十个门类,包括四十三个书目:《中国文学史》、《中国音乐史》、《中国绘画史》、《中国小说史》、《中国佛教思想史》等等。他深情地说:“假如有一天这四十来种研究着作都出版了,我们的古籍整理的局面将大为改观。”以此与上世纪三十年代王云五先生的工作比照,似乎“英雄所见略同”,但“顶天立地式”的大学者,却再难像王先生那样,聚合得那样整齐。


胡乔木为“汉译名着”开的书单


一九八二年,为纪念商务印书馆创立八十五周年,编印“汉译世界学术名着丛书”第一辑五十种。陈原先生派人送给胡乔木先生一套。一年后,胡先生见到陈先生,谈到这套书,说了一些很具体的编写意见。陈原先生将谈话内容整理出来,送给胡先生看。胡先生改后返回,遂成一“书单”。


——古典名着,世有定评,为数不多,应尽量把内容重要而未译出者列入规划;(他谈话时列举的例是希腊罗马的名着,如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普鲁达克。他说已译出的校订译文,尽量能精确表达愿意;他说这方面做出选择不难,因为评论多。)


——从文艺复兴到十月革命这个时期(主要为十八、十九世纪)的着作,品种较多,宜选译学术性较强,对当时社会发展起过作用的着作,也可选译一些学术性虽不强,但资料丰富的着作;(他列了一串十八、十九世纪资本主义上升期辈出的西方哲人,他说这个名单和着作比古典时期多多了,所以要精心选译;他说起过作用的是指起过积极作用的,推动社会进步的作用,并且举了几部书的例子,大都是被目为马克思主义三个来源的若干名着。)


——本世纪(二十世纪)西方和日本(东方)各派学术着作,为数更多,选译更要着重学术性;其中一些在政治上对我极为不利的着作,如确要译,不要列入名着,并应考虑发行方式;其中有些可出单行本,也要考虑发行问题,不列入名着;(谈话时他特别提出奥维尔(George Orwell)的政治小说《一九八四》,此书早年出版(一九四九年初版,一九七七年重印)时没有引起轰动,但到了八十年代,西方世界起了一股热潮,评介研究这部“小说”。他说这部书很反动,彻头彻尾反共的,作为知己知彼用,可以译出,但绝不能让它到处传播。)


——要注意选译一些大学问家的主要代表作品(如罗素的书译出不少,还应译出他的三卷本《数学原理》);


——要注意选译一些经典型的通俗科学着作,特别是大专家写的通俗着作(例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浅说》)。(陈先生写道:这条是我写信时加上去的,想借此请教他;他对这一条特别注了几行字:“该书只讲狭义相对论,且因……(我在初中时即读了),可出版,但似不宜列入名着。”)


葛兆光等为“国学丛书”开书单


一九八九年底,辽宁教育出版社“国学丛书”树帜。我为这套书专门成立一个编辑部,请来三位高人:葛兆光、王炎和冯统一先生,请他们帮助选书。他们首先撰写“编辑旨趣”:“华夏学术向以博大精深着称于世。降及近代,国家民族多难,祖国学术文化得以一脉未坠,全赖有学见之前辈学人参酌新知,发奋研治。‘国学丛书’愿承继前贤未竟志业,融汇近代以降国学研究成果,以深入浅出形式,介绍国学基础知识,展现传统学术固有风貌及其在当代世界学术中之价值意义,期以成为高层次普及读物。”他们开出的第一批书单包括:《国学今论》、《天学真原》、《谶纬论略》、《岐黄医道》、《汉字说略》和《宋明理学》等。还有几本书目,当时作者未能写出,包括《佛典常谈》(陈世强)和《旧学新知》(陈平原、夏晓红)、《载道以外的文字》(钟叔河)。


记得一九九五年,葛兆光先生与我讨论“国学丛书”的后续作品,他提出一些冷僻的题目,诸如《中国历代植物志研究》、《四裔志书研究》、《近代乡绅与城市地主的互动》和《近代中国民间信仰中的经济伦理》等,找不到名家执笔,只好作罢。


金克木的“人物书单”


金克木先生写《少年时》,其中有一篇文章《史学老话》,仅千把字。他以人为线索,为一八九八年至一九四八年间,中国学术的流变,列出二十个主线。诸如,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以古为今,以今为古;章炳麟—黄侃—刘师培:是古非今,以今傍古;蔡元培—胡适—冯友兰:移外为今,欲外体中用,结果仍是中体外用。下面还有傅斯年、顾颉刚、李济、夏鼐、王国维、董作宾、郭沫若、唐兰、陈寅恪、钱穆、马建忠、赵元任、罗常培、李方桂、王力、冯承钧、向达、陈垣、汤用彤、许地山、鲁迅、郑振铎、王国维、吴梅、李俨、钱宝琮等数十人。金先生一一点明他们的专长与学旨,按照这样的路径步入浩如烟海的国学领域,以人索书,以书知理,自然会产生“航标灯”的感觉。


林道群的“牛津书单”及其他


一九九八年一月二十三日,收到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林道群先生传真,谈到几部牛津辞典的翻译工作。牛津大学出版社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他们的书不但精美,还多不胜数。比如,我们谈的音乐类图书,道群兄一下子列了一大堆目录,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如数家珍”。其中有:《牛津流行音乐辞典》、《简明牛津音乐辞典》、《牛津最新音乐辞典》、《牛津艺术辞典》、《牛津歌剧辞典》、《爵士乐》、《协奏曲》、《交响乐》和《牛津红酒辞典》。


同年五月十三日,林道群先生传来“牛津艺术史”第一批十一种书目,包括:《当代设计》、《摄影》、《中国艺术》、《欧洲艺术》、《意大利的艺术与社会》、《美国建筑》、《当代雕塑》、《拉丁美洲艺术》、《古希腊艺术》、《罗马帝国与基督降世》和《艺术史的艺术》等。他在信中说:“成本投资其实不会很大,因为主要是文字,彩色图片占的篇幅不会太大。仍走我们两方合资的老路。”还有一套《Reading Tree》。来信的结尾处,道群兄又写道:“前天沈公来电传,说吴彬怪他现在不理‘书趣文丛’。我刚才给他建议十本港台的佳作,且也传给你们一阅:李欧梵《狐狸洞话语》;刘绍铭《偷窥天国》;思果《功夫在诗外》;罗浮《燕山诗话》;梁秉钧《越界书评》;黄继持《重读鲁迅》;古苍梧《书想戏梦》;陈辉扬《梦影录》;黄子平《边缘阅读》;郑树森《张爱玲的世界》。”


节选自俞晓群《那一张旧书单》



凤凰读书 2015-08-23 08:4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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