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鬼语:为什么说“鬼王”产在上海? 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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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鬼语


有位新闻记者评论上海道:上海是全国金融的心脏,政治的咽喉,文化的耳目,工商业的四肢。把上海是全国中心这一点,比方得十足。事实上,上海老实不客气做了全国最重要的一个地方,就是客气点不算全国中心的话,什么新事业都要在上海出动才灵,什么大王、皇后要出在上海才有价值。新式金融机关最先出现于上海,新式工商业也在上海首先发动,新式教育最早实现于上海,地方自治的试行又以上海为第一……说不尽的新事业在上海出动,而后推行于全国。大王、皇后在上海的出产,更如雨后春笋,地皮大王、面粉大王、粪大王已举世闻名,不必细说。我住的一个村里,搬出了一个明星皇后,却搬进了据说一个衙堂皇后。还有瓜子有瓜子大王,栗子有栗子大王……上海真是全国的中心,大王的产地。


《论语》要出鬼专号,幸亏两位大主编都是老上海,知道鬼专号里缺了上海鬼话,还成什么鬼专号,便找上海通社里来要鬼故事。说到鬼,上海不仅载满一车,甚至几万车,也载得满。从前掌故书里所说的红毛鬼、白鬼、黑鬼,那种白昼现形的鬼,我们且不谈,现在路上讨饭的小鬼、野鬼更不必说。要说鬼,便说鬼王。你不要以为是瞎吹,上海既为全国中心,大王产地,鬼大王那有不产在上海之理!我不幽默,也不滑稽,鬼王的确产在上海,有凭有据,丝毫无虚,谓余不信,可读上海县志、上海掌故书籍。


话说元朝到了灭亡的时候,群雄并起,在东南方面,便有三位英雄:陈友谅、张士诚和朱元璋。他们虎斗龙斗般争夺天下。那时上海有位姓钱名鹤皋的好汉,却是张士诚的有力帮手。因为钱鹤皋姓得好,家里有点儿钱,并且还有许多的佃户可做他的亲兵。可是张士诚和朱元璋的火并,朱元璋渐渐得势了。到了至正二十七年(1367)春,张士诚已岌岌可危,钱鹤皋的地位当然也靠不住了。英雄的特点就是胆大妄为,鹤皋既然是个英雄,自然胆大,他先动手,带了兵马到松江,将知府荀玉珍杀了,同时委钱大章占据上海。可怜他的兵卒都是乡民,遇着朱元璋手下勇俊的兵丁,竟一败涂地,不可收拾。钱鹤皋的两位策士全在、贾生都投河身死,而鹤皋自己却被活捉到南京。鹤皋临刑时,白血喷注,明太祖朱元璋觉得奇怪得很,就名钱鹤皋为"厉鬼首"。换言之,就是鬼王,命天下祭"",称为"无祀鬼神钱鹤皋等"。上海在洪武三年(1370)建立厉坛于县治之北。同时各乡也各建厉坛。每年清明、中元、十月朔三节的祭厉,到现在还未完全废止。


你看,鬼王出在上海,是不是有凭有据,确实可靠!


关于钱鹤皋的二位参谋全生、贾生,还有一段有趣的鬼话,出在《剪灯新话》里,名叫《华亭逢故人记》,现在索性抄录下来,以供爱听鬼话的读者欣赏。


松江士人有全、贾二子者,皆富有文学,豪放自得,嗜酒落魄,不拘小节,每以游侠自任。至正末,张氏据有浙西,松江为属郡。二子来往其间,大言雄辩,旁若无人。豪门巨族,望风承接,惟恐居后。全有诗曰:"华发冲冠感二毛,西风凉透鹔鹴袍。仰天不敢长嘘气,化作虹霓万丈高。"贾亦有诗曰:"四海干戈未息肩,书生岂合老林泉?袖中一把龙泉剑,撑拄东南半壁天。"其诗大率类是,人益信其自负。吴元年,国兵围姑苏,未拔。上洋人钱鹤皋起兵援张氏,二子自以严庄、尚让为比,杖策登门,参其谋议,遂陷嘉兴等郡。未几,师溃,皆赴水死。


洪武四年,华亭士人石若虚,有故出近郊,素与二子友善,忽遇之于途,随行僮仆数人,气象宛如平昔。迎谓若虚曰:"石君无恙乎?"若虚忘其已死,与之揖让,班荆而坐于野,谈论逾时。全忽慨然长叹曰:"诸葛长民有言:贫贱长思富贵,富贵复履危机。此语非确论。苟慕富贵,危机岂能避?世间宁有扬州鹤耶?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刘黑闼既立为汉东王,临死乃云:我本在家锄菜,为高雅贤辈所误至此。陋哉斯言,足以发千古一笑也!"贾曰:"黑闼何足道!如汉之田横、唐之李密,亦可谓铁中铮铮者也。横始与汉祖俱南面称孤,耻更称臣,逃居海岛,可以死矣!乃眩于大王小侯之语,行至东都而死。密之起兵,唐祖以书贺之,推为盟主。及兵败入关,乃望以台司见处,其无知识如此!大丈夫死即死矣,何忍向人喉下取气耶?夫韩信建炎汉之业,卒受诛夷;刘文静启晋阳之祚,终加戮辱。彼之功臣尚尔,于他人何有哉!"全曰:"骆宾王佐李敬业起兵,檄武氏之恶。及兵败也,复能优游灵隐,咏桂子天香之句。黄巢扰乱唐室,罪不容诛。至于事败,乃削发被缁,逃遁踪迹,题诗云:铁衣着尽着僧衣。若二人者,身为首恶,而终能脱祸,可谓智术之深矣。"贾笑曰:"审如此,吾辈当愧之矣!"全遽曰:"故人在坐,不必闲论他事,徒增伤感尔!"因解所御绿裘,令仆于近村质酒而饮。酒至,饮数巡。若虚请于二子曰:"二公平日篇什,播在人口。今日之会,可无佳制以记之乎?"于是筹思移时,全诗先成,即吟曰:"几年兵火接天涯,白骨丛中度岁华。杜宇有冤能泣血,邓攸无子可传家。当时自诧辽东豕,今日翻成井底蛙。一片春光谁是主,野花开满蒺藜沙。"贾继吟曰:"漠漠荒郊鸟乱飞,人民城郭叹都非。沙沉枯骨何须葬,血污游魂不得归。麦饭无人作寒食,绨袍有泪哭斜晖。生存零落皆如此,惟恨平生壮志违。"吟已,若虚骇曰:"二公平日吟咏极宕,今日之作,何其哀伤之过,与畴昔大不类耶?"二人相顾无语,但愀然长啸数声。须臾酒罄,告别而去。行及十数步,阒无所见。若虚大惊,始悟其死久矣。但见林梢烟暝,岭首日沉,乌啼鹊噪于丛薄之间而已。急投前村酒家,访其所以取质酒之裘视之,则触手纷纷而碎,若蝶翅之抟风焉。若虚借宿酒家,明早急回,其后再不敢经由是路矣。


原载一九三六年《论语》第九十一期


《上海鬼语》/徐蔚南/海豚出版社/2014-7


全书共收入了六篇文章,分别是《上海鬼语》《上海的倭寇》《上海棉布》《顾绣考》《歇浦琐谭》《上海商埠的开辟》,全书资料详实,对于了解、研究上海的历史有着极重要的价值。徐蔚南的一生,主要生活在上海这座城市,也持久做着上海历史的研究,最后在上海去世,他与上海存在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上海鬼语》便是他对于上海历史的研究,资料详实,有理有据。便于对于大众了解上海的历史,也对上海历史研究者提供了资料的便利。



凤凰读书 2015-08-23 08:4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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