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目睹白马跑过 周云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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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缝目睹白马跑过

——路内小说《天使堕落在哪里》

by 周云蓬


题目不就是白驹过隙吗?但我觉得把它拆开了解读就不是原来的成语,所有的哲学和历史学也曾这样挖苦小说。小说的某种功能就是把一个巨大的压缩文件通过密码解压,把它们还原成一首首歌或一幅幅图画。路内的新长篇《天使堕落在哪里》是他《追随三部曲》的终结篇。那个叫陆小路的南方三线城市里的啥啥啥(没想起来定义他的词),长大了,不如小猫小狗那样可爱了,自嘲、顽劣、颓、文艺的萌芽,长成了一株株公路隔离带中的灌木,蒙上灰,对于想成为一个好人或者成为一个坏蛋都不再有信心。


路内的《追随三部曲》所呈现的是时代的屁股、腰这些中间部位,头和脚更容易受瞩目,那些写农村的,动不动就从"我的爷爷……"开始讲起;还有写职场战争的、官场运筹的,隔着豪车的玻璃窗才能窥视到的故事,是高高在上的另一端。而《追随三部曲》中的陆小路以及他周围的人,生活在戴城——灯下黑的江南工业小城。他技校、职业中专、工厂学徒的生活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摆脱不了水底的沉渣和淤泥,上面开了一个文化的天窗,略可吸氧。小说的眼睛转向这些中间人,就没法崇高成雨果,那里不是悲惨世界,也不是黄金海岸,此岸彼岸之间的小善小恶,会让作者也无从概括,所以人物不是被绑架的思想工具,他们成了一个个笑话,他们有自己具体的时空坐标,屁股上别个BP机,用车链条做火药枪,蹲在街边卖毛片,怀揣斧头替人讨账,我们从他们的未来回头把他们命名为"屌丝"。


这个社会坐着高铁飞驰向前,有意无意地砌上屏风遮蔽过去,只有在裂缝中或者被偷走了井盖的下水道口,我们看到陆小路和他的朋友们、仇人们玩得很纠结很幽默。



选章


  我们再次来到戴城福利院,雨又下了起来。蔺老师把戴黛送到门口,叮嘱我们:"两天就得送回来。"

  "美国人两天就到了?"

  "其实已经在戴城了,但他们还要旅游一阵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

  戴黛说:"爸爸,我想你们了。"小苏蹲下去,深情地抱了抱她。

  我们带着孩子去了杨迟家,看了看杨迟的爸爸妈妈,老头深情地抱了抱她。整个那一天,农药新村那幢楼里,所有认识孩子的人都过来深情地抱她,然后说,也算不错,能够被美国人领走,总他妈的比中国人领走来得好。也有人说,未必。这就争了起来。杨迟的爸爸走出来说:"别争了,很圆满的事情。美国很好,这是戴黛的第二次投胎。"党员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就闭嘴了。

  我们回到小苏家里,像我少年时代经历的所有无聊的雨季一样,搬了个凳子,坐在屋檐下看天空。孩子也跟我们一起坐着,狗病得不轻,找兽医配了点药,继续锁在笼子里。孩子隔着房间,看到暗处的狗,忽然问:"它会不会死?"

  "不会。"小苏说。

  "它看上去像要死了。"

  "它只是生病了。"

  孩子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说:"如果它死了怎么办?"

  小苏没办法,只能说:"我在院子里挖个坑埋了它。你别再想这个事了。我们一起来看看美国地图吧。以前教过你唱美国国歌的,你还会唱吗?"

  "忘记了。我现在会背唐诗。"孩子说着,对着阴沉的天空背了一首"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又背了一首"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都挺通俗的。她出国以后,唐诗用不上了。孩子背完了唐诗,我们说背得真好。孩子又背了一遍。我忽然发现,唐诗这玩意儿,要是你一再重复地背它,就会显得伤感了。小苏说:"戴黛,美国,是个很美很美的国家,你到那里去,也会很美。那个地方也有白日依山尽,密西西比河入海流。"

  "他们会给她起一个美国名字吧?"我说。

  我们想了一会儿,根据中国公司里中国人给自己起英文名字的套路,她会被叫作黛茜?

  "你喜欢黛茜这个名字吗?"小苏问戴黛。

  孩子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

  事实上孩子不叫黛茜,她叫琳达。那得是下半年,小苏收到了一封来自美国爱荷华州的电子邮件,用英文写的,里面有孩子的照片,有她的近况介绍。名叫琳达的女孩穿着裙子,微笑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她肤色偏黑,的确像好莱坞电影里的亚裔女孩。小苏用英文回信,祝他们幸福,后来他的邮箱被人黑了,也就失去了消息。

  雨停了,我们带孩子来到了戴城的儿童剧场。那地方我从来没去过,在我的童年时代,只有优等生才可以进去看免费的会演,杨迟之辈是常客。现在我终于也能名正言顺地进去了,带着我们的半吊子女儿。当天表演的是舞台剧《新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我们买了四张票。走进剧场一看,太破了,上座率只有三分之一,好些地方灯都不亮。杨迟说:"以前这儿可漂亮了,现在搞成这样。"

  我说:"喂,看白雪公主会不会对小孩有心理阴影啊,什么继母皇后的。"小苏说:"介绍上说了,新白雪公主,另外一个故事。"我抠着漏洞的座椅套子,心想,不知道会看到什么场面。灯光暗下,幕布拉开,一个中年微胖的女演员饰演白雪公主,手里拿着宝剑要去和恶龙决战。小苏说:"这是白雪公主吗?"我指着戏票说:"新白雪公主。"小苏说,好吧,继续看下去。过了一会儿小矮人出来了,我们数了数发现不对头,只有三个小矮人。这时白雪公主也问了:"还有四个呢?"那三个小矮人说:"他们挖矿去了。"于是这出武装白雪公主的舞台剧里,前前后后就只有三个小矮人,白雪公主带着他们屠了六条恶龙,没有皇后,没有猎人,没有王子。杨迟摇头说:"早知道演员不够用,干吗不演一出'灰姑娘屠龙记'呢?"小苏说:"大爷的,我们四个人就能演。"戴黛说:"狗狗可以演龙。"我说:"齐活了。"胖子白雪公主说:"下面的观众请不要大声喧哗。"

  看完这出戏,我们都认为,这是此生看到的最烂的也最欢乐的草台班子演出。我们带着孩子离开,在剧院门口买了一个红色气球,站在街边等出租车。过了一会儿,孩子哭了,一撒手,气球也飞走了。

  "气球飞走就算了,再买。"我说。

  "是她先哭了然后气球飞走了。"小苏说。

  我们三个一起蹲在街边安慰她,她还是哭,也不再想要气球。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孩子一直很乖巧,搞得我们手足无措,仿佛真的变成了三个小矮人。过了一会儿,出租车来了,我们抱她上车,眼泪还是停不下来。我们也快哭了。车到闹市区,下来找吃的,老杨问孩子想吃什么,她抹着眼泪一指炸鸡店的招牌。我心想,这倒不错,已经认识这个了,去美国饿不着你。

  我们不明白她为什么哭,吃过了炸鸡,也就忘记再问她。一直到后来,杨迟遇到蔺老师,说起这件事。蔺老师沉吟道:"派出所说戴黛就是在儿童剧场门口捡来的。"那时候孩子已经走了。

  于是我闭上眼睛,想象中的一幕,我们三个人站在剧院门口,背后是白雪公主和三个小矮人的海报,一层层的台阶向上,有一个阴沉寂静的入口。街道无人,地面上的雨水痕迹被短暂的阳光晒得半干。湿热,沉闷,我们孤零零地站着不能动弹。一个男人骑着自行车过来,车前杠上有个女孩,男人仿佛没有看到我们,把女孩放在街边自顾走了。

  我们带着她,一直站在街边。我们像四个孤儿,我们永远在一起又永远等着散伙。红色气球飞上了天。我曾经一次次地梦见这个场面,醒来觉得心灰意冷。

  孩子不知道,我和小苏也不知道,老杨曾经铁青着脸去福利院。蔺老师说:对方是一对美国夫妇,已经五十多岁,在爱荷华州一所大学教书,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戴黛的未来,你完全不用担心。杨迟说:"我们来认养她的时候,你说过一句,戴黛不行。你从那时候就知道她会被领走了,对吗?"蔺老师说:"是的。"杨迟说:"那为什么还要让我认养她?"蔺老师说:"这不是我的决定,杨院长说了算。你能领一个白内障的男孩回家吗?你做不到。"杨迟冷冷地说:"你演员也不够用了。"蔺老师忧伤地看着他,老杨没再说什么就回来了。

  雨季太长了。我们坐了很久,等着美国人把戴城游览一遍,然后带走她。

  这一天老杨独自骑着自行车,把戴黛送回福利院。孩子坐在前杠,顶着夏天的风,头发一再撩起。老杨汗流浃背,最后不得不脱了汗衫,光着膀子骑车。

  杨迟问:"我们就要分开了,你会想我吗?"

  孩子说:"会的。"

  杨迟说:"其实我想问的是,你会记得我吗?"

  孩子说:"会的。可是你要去哪儿?"

  杨迟愤愤地说:"我要去讨债,有人欠了我的钱不还。等我要回了这笔债,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了。"


  那个夏天杨迟被派往划水县讨债,我还想陪他去,老杨说不必了,这次和朱康一起去,不会再让这王八蛋溜走。接着又骂道,唐僧取经都只取一次,他妈的,取这十万块跑了八次,这算什么事。小苏说:"戴黛怎么办?"杨迟说这次不会太久,两天搞定,如果搞不定他也会及时离开划水县。各处江河的洪峰一波一波过来,总理都上了堤坝。小苏的爸爸是水利工程师,小苏比较懂这个,摇头说:"总理在这种时候上堤坝,历史上从来没有。大灾之年,你早去早回吧。"

  我们天天在电视上看新闻,洪水告急,杨迟没回来。过了几天,朱康从划水县回到戴城,一分钱没拿到。包部长问:"杨迟呢?"朱康说:"我不知道啊,我以为杨迟已经回来了呢。"包部长没当回事。又过了几天,杨迟还是没踪影,也没电话。老杨的爸爸冲到销售部,揪住包部长,要他交出儿子。包部长耸肩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又捡到孤儿了?"杨迟的爸爸打电话报警,问题是,戴城警方不管划水县的事儿,也不能肯定杨迟就丢在了当地。再想去那儿,发现公路线已经停运。

  老杨不见了。

  那个时候,蔺老师打杨迟家的电话没人接,最后打给小苏,我们两个正在喂狗吃药。

  "你们要是想来送送她,就现在。"蔺老师说。

  小苏说:"杨迟出差去了。等他回来可以吗?"

  蔺老师说:"这不可能,机票都订好了。你和路小路来送她吧?"

  小苏看看我,我默然摇头。小苏挂了电话。我们两个坐在小板凳上,摸着狗,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的杨迟,还有戴黛。小苏忽然说:"你觉得心碎吗?"

  "是的。心碎了。"我说。

  我对小苏说,白雪公主和三个小矮人屠龙,这是一出闹剧,我不希望有某个小矮人被龙给吃了,在一出演员不够的烂舞台剧里,他们很有可能这么编排。

  我们再也没见过戴黛。很抱歉,此生还没有结束我就这么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混不下去的日子里,总是会想起厂医姐姐。所有人都离我而去的时候,这个最为遥远的人仿佛一直和我在一起。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收缩成一个很小的点,有点像宇宙黑洞,质量聚合,但它并不能使我粉身碎骨,它只能使我停止片刻,偏向,或者失忆。

  她已经变成了外国人。这个事实属于另一个维度,在我的前半生,这件事并没有轮廓,不具备意义。后来戴黛也去了美国,她们忽然清晰起来,彼此照亮对方,令我后脊发凉。

  前半生我所知道的外国人,头一个是白求恩,他跟我们长得不一样,但是想法很一样,国际主义战士,加拿大人,美国的邻居。第二个是马克思、列宁等人,这不用说了,我也忘了谁先谁后。第三拨就轮到电影上看到的斯拉夫民族大串联,其实都是演员。我妈曾经很自豪地说:其实你最早看见的外国人是西哈努克亲王。七十年代他来过戴城,我妈抱着我在街边看热闹,看到轿车开过。后来我奶奶说,我这辈子最早看见的外国人不是西哈努克亲王,而是耶稣的画像。但她又说,耶稣不是外国人,是主。主在一切国界之上。

  在其后的漫长岁月里,我经常会想起领走戴黛的那位美国大叔,像光芒万丈的神,把孩子拯救出去,来到繁华的美利坚。后来小苏说,爱荷华州其实蛮荒凉的,大学里可能会热闹些,美国人的生活比中国人贫乏,纽约除外。

  我想象着这个孩子拥有了美利坚户口,讲美式英语,看好莱坞电影,吃汉堡。这种事情讲给福利院的孩子听,他们不一定明白,但假如每个人头顶都有一个守护神的话,那个神一定在发威。但是那个神正如我奶奶所说,有着巨大的裂缝。

  我想象着美国大叔和美国大婶走进戴城,肯定会看到粉墙碧瓦的火车站,贴着瓷砖,上半部分像城隍庙,下半部分像公厕。外国人不懂中国艺术,不然,"山欢迎你"的书法也可供他们一乐。这是一座有两千五百年历史的城市,比耶稣还多了五百岁,当然,这里不可能有春秋时代的遗迹了,最多看看明清的,也够了。我们一说美国,就讲他们没多少年历史,全是史盲,二五仔,脑子是直的,好像脑子会拐弯是历史的沉淀。我说过,电视上拍的外国游客,都是背着相机,到处乱拍照,爱吃戴城的各种点心,不会说鸡毛汉语,也知道中国人听不懂鸡毛英语,凡事只会竖起大拇指,说good,或者说,耗!

  这种形象太他妈的深入人心了,前半生二十五年我都是这么乐观地看待白种人,他们出现在中国人的广告里,也是只会竖起大拇指,good或者耗,在贫乏的八十年代,这个形象可以迅速地让一种肥皂或者一种零食变得家喻户晓。甚至还可以教会他们说相声,教会扭秧歌。在我眼里,他们既是神仙,也是猴子。但是真他妈的可惜,我连一个外国人都没打过交道。你知道,人有时候很虚幻,以为自己明白,看看电视就够了,如果只活二十五岁就死掉,这种虚幻倒也不错,不幸的是还得活下去。此生此世,我要认识更多的事物,神和猴子,一个一个,分列两厢。

  我能想象得到,美国大叔和美国大婶来到戴城福利院,那条两旁有凤尾竹的小路,走进门,里面一片静谧,沿着干干净净的水泥路走到教室门口,看到中午的菜汤。法克。这感觉和我们是一样的,普天之下人同此心,但是即便白人大叔大婶,对此也无可奈何,唯一的办法是领一个走。这和杨迟的做法差不多。我曾经认为他们是神,然而神理应拯救所有人,从这个意义上说,福利院才是神,美国大叔只是一个好心人。我想象着他们走进教室,蔺老师说:你们挑一个吧。不对,蔺老师不会这么无礼,会按照福利院的价目表报价:这个健康的,一千美金的抚养费,这个残疾的,八百美金。美国人当然不是来买打折货的,他们有足够的一千美金,但是他们只打算支付一份。杨院长手里其实还有价钱更便宜的,两百美金,甚至倒贴两百都愿意,但杨院长不会把那样的小孩带出来。美国大叔大婶一定犹豫了,像我们当初来到时一样。最后杨院长走到教室的最后一排,指向戴黛。这个是健康的,五岁了,她在街边被人捡到,经过派出所转送到福利院,她很文静,记性不太好,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弄丢的。她一千美金。

  美国大叔大婶会不会发疯?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在我想象中绕圈,我就疯了。

  这个孩子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即使她告诉我们的,也只是停留在记忆的表面,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穷困呢,还是末路呢,还是根本疯子。她能力有限,缺乏依据,并且时间会将更多的、没有说出来的记忆携带着母国和故土沉入深海,仅剩一艘木筏漂在水面。这个孩子像过去一样站起来,茫然地看着美国大叔降临,美国决定收养她。孩子坐着记忆的木筏去往黄金海岸。

  美国并不远,但我们和你们之间,在前半生确实隔着神界的裂缝,以至于我无法直视。美国是黄金海岸,中国也是黄金海岸,在我看来,只有矬逼不在黄金海岸。


  其实我估计错了,在此后的漫长时间里,那个女孩湮灭在记忆中。我只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会想起她,然后继续忘记。我前半生忘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很多年后的一个夜晚,我喝多了坐在街上发呆,小苏从瑞士打我的手机。小苏说:"我找了杨迟很久,找不到。"我说老杨正在外地,投资了一家IT公司,结果老板二十五岁脑溢血,过劳死了,老杨他们天使基金的钱都打水漂啦。小苏说:"我忘了爱荷华州那个教授的邮箱很久了,但是我还记得他的姓氏。"我说,那又怎么样呢。小苏说:"我用推特查了这个叫琳达的女孩,找到了,二十岁,亚裔。你现在能用推特吗?"我说我能用个鸡毛,我连车都打不到,司机不想拉一个坐在街上拦车的醉鬼,那二十岁的亚裔女孩说什么来着?小苏说,都是些关于旅游的内容,她在念书呢,没什么大事。

  我说:"那就好。你留言了吗?"

  "我没有。我们当年就说好了,她的过去一笔勾销了,我们从来没有存在过。"小苏说,"但是她有一串签名用英语写的,很有意思。"

  "我现在听不懂英语,你翻译过来。"

  小苏说:"大意是说:我要变成一只独角兽,撞翻你们这些asshole。"

  这么快,这么轻巧,我们的半吊子女儿也到了会骂人傻叉的年纪。二十五岁那年,我什么都不懂,只会骂人傻叉,活到四十岁我方才恍然大悟,捏着手机,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像一个asshole,醒悟得太迟的asshole,带着巨大的裂缝,被十五年前那头纯洁的独角兽撞翻,就此躺在街上。


本稿由新经典文化提供




楚尘文化 2015-08-23 08:3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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