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俄罗斯的社会科学中,批判马克思主义被看作是时髦,是有教养。然而,除了批判,还是批判。是持极其简单的否定态度、摧毁和抛弃某种东西的批判,还是扬弃这些东西中的非固有的东西和无意义的东西(德国古典哲学传统的精神中)的批判。例如,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就意味着不抛弃“纯粹理性”,而是企图使“纯粹理性”越来越纯正。看来,正是用这把锁钥,可以理解马克思的《资本论》的着名副标题“政治经济学批判”,尽管其含义今天仍在继续争论。相应的当今对马克思主义的批判,如果这种批判是遵循科学性的话,就应当抛弃马克思主义所有琐碎的结论和见解以及后马克思主义的简单化,抛弃把马克思主义理论变成独特的教义和用教条主义的公式硬套人类历史越来越多样性的企图。
现在,我们来说一些不同于哲学传统的有关形态的和文明的理论及其在历史认识中的方法论职能。
对历史过程的研究,是与植根于圣经时代的阶段性的思想分不开的。马克思主义是以历史过程的形态的和文明的阶段的形式提出这种阶段性的。这方面的基础环节——形态和文明的三段式。
看来,最后的提法可以这样说(尽管马克思没有用类似的术语),即形态的三段式为:第一阶段的社会形态(公有制),第二阶段的社会形态(私有制),第三阶段的社会形态(社会所有制)。第二阶段的社会形态也可以用“经济社会形态”这一术语来说明(马克思在通信中曾用过简化的术语“经济形态”)。作为经济社会形态渐进的阶段是亚细亚的、古代的、封建的和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根据所研究的马克思的原文,上述各种生产方式也可以为在狭义上是社会形态的形态生产方式。也是在那一段文字中提出了有关经济社会形态的资产阶级阶段问题,并使用“资产阶级社会形态”术语。在较早的文本中,在类似的文字中,马克思曾写到古代的、封建的和资产阶级的社会。
第二阶段的社会形态丧失了第一阶段的社会形态固有的混合的社会关系,在这种社会形态的条件之下,各种生产关系没有自己发展的形式,表现为不是独立的,而是通过血亲关系——氏族和家族关系。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经济结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理论,反映的正是第二阶段的社会形态的历史现实。因此,它的双重标志:经济社会形态。没有充足理由把第二阶段的社会形态的见解推行到假定的第三阶段的社会形态上,而不论用怎样的术语来说明未来的发展。
问题的实质在于,马克思看到了他的时代的社会生产体系中公共劳动的作用增长的趋势。他把一切科学劳动、一切发现和一切发明都列为公共劳动的概念,而如果扩大抽象的对象的话,那么可以说——一切真正的创造性的智力劳动。公共劳动的独一无二,意味着根本不可能测定社会必要劳动消耗所获取的成果。在这里,未必可以说它们的最佳效益,因为在实际上利用重大科学发现的能力,只有在经过多年后才能产生。公共劳动这一概念不是经济范畴,而是社会文化范畴。
在公共劳动占优势的条件之下,经济关系将被列入在公共劳动基础上形成的社会文化关系的总和。展望历史发展的前景,根据我们所研究的趋势,现在已经产生了新的社会关系的社会文化的混合物。因此,第三阶段(以及第一阶段)的社会形态将没有经济社会形态的特征。在科学中,已承认“后经济社会形态”这一术语,决非偶然。
从自然和人的生命活动的历史发展分离出来的人类社会概念,是对社会形态范畴的类概念。在任何情况之下,社会形态在历史上是人类社会、历史过程发展的一定阶段。韦伯认为马克思主义范畴(自然也包括社会形态范畴)是“想象中的结构”。但是,这并不是臆断的“想象中的结构”,而是反映历史过程本质特征的结构:历史上一定的生产方式,以及与其相适应的社会结构和社会关系体制。因此,一些国家的发展,就较形态的发展来得丰富。它使形态的发展具体化,并以它的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的多样性,宗教信仰、传统和风俗等等的特点予以补充。这样,就产生了文明和文明发展问题。现在想把读者的注意力转向一系列看待历史过程的形态观问题。
马克思曾使用过“奴隶制”、“奴隶制生产方式”、“以奴隶制为基础的社会”等等概念。然而,除了历史发展的形态阶段,他还使用过其他术语——“古代社会”。这是否偶然?我以为并不是偶然的。其实,在古代阶段,就已有奴隶。但严格地说,奴隶占有制的生产方式,只是在古罗马历史结束的阶段产生的。当时,平民——某些自由的村社农民——丧失了自己的一块土地,并形成了以奴隶劳动为基础的大庄园。古代社会绵延了一个很长的时期,直至这个阶段结束之前,自由的村社农民就一直是主要的生产力。古代社会——独特的西欧现象。西欧的这种起源带有封建主义。与西欧比较起来,历史过程的特殊性,不仅已在亚洲、而且也已在东欧得到印证。
至于以亚细亚生产方式为基础的社会是怎样的呢?一些学者在强调亚细亚生产方式的多样性时,得出结论:在历史过程中,划分与它相应的狭义的社会形态是可能的。另外一些学者则认为它是从第一种社会形态到第二种社会形态的过渡阶段。有这样一种假设,把以亚细亚生产方式为基础的社会与古希腊、罗马和封建主义以及漫长的资本主义以前(封建)的形态一起作为一种模式。
上述对亚细亚生产方式的解释已受到重视,因为这种解释促进科学探索。同时,也对欧洲中心论范式本身产生很大的怀疑。众所周知,黑格尔认为,一部世界史是世界理性的单维的和直线的运动:东方,古代世界,基督教—日尔曼的欧洲。马克思在新的解释中,曾借用过黑格尔的世界历史的观念。从这里,他最初与古代的、封建的和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一起,提出了亚细亚生产方式的见解。
是的,亚细亚生产方式确实发生在古代的和封建的生产方式之前。但是,亚细亚生产方式的历史并不只限于此。在亚洲、独立之前的美国和殖民主义之前的非洲的巨大空间内,亚细亚生产方式继续与西欧历史并行地发展。亚细亚生产方式的特殊性——把按照欧洲的标准完全不同的下列关系结合起来:进贡的、税收—地租的、犯罪—劳动的、奴役的、奴隶的关系等等。因此,在研究亚细亚生产方式的时候,必须改变西欧研究者的范式。历史在实际上不是单维的,也不是直线的。
与欧洲历史比较,以亚细亚生产方式为基础的社会的历史,没有如此明确的历史进步的界线。社会停滞、周期性、倒退运动直至在自然界破坏性的剧变和侵略战争的影响之下从国家—公社制度回归到公社制度的阶段,是很显眼的。看来,亚细亚生产方式概念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它说明自己特殊的历史时代和自己独特的形态阶段。东方——这也并非就是一种亚细亚生产方式。只有实行掠夺扩张的资本主义才开始把欧洲的、亚洲的、美洲的和非洲的历史汇成总的历史的统一的洪流。
看待历史过程的形态观可以看作是一种物质观。它与社会生活的统一的基础和由这个基础决定的历史过程的各阶段的划分密切相关。然而,马克思不仅发现了形态的三段式,而且也发现了按其根本看法与形态的三段式不一致的文明的三段式。这也可证明看待历史的形态观和文明观的差别。而且,我们所研究的看待历史过程的形态观和文明观并不排斥,而是相互补充。
与形态观不同的是,文明理论就它所划分的每个历史阶段而言,不是根据一个理由,而是几个理由。因此,看待历史过程的文明观是综合性的。文明观是一个综合的概念,并提出一系列相关的、相对独立的文明范式。有鉴于此,我们所思考的“文明”概念本身就是多义性的。
至于说到有哪些范式?我以为可区分为四种文明范式:一般历史的、哲学—人类学的、社会文化的和工艺学的范式。
一般历史范式
根据术语的词语的来源,文明是与未开化和野蛮相对立的。在社会思想史上,文明被解释为与城市、国家的起源,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分工,以及文字的产生密切联系的户藉。它的历史的本原与出产大量农产品的经济(与采集经济不同),推广农业、手工业和贸易,以及私有制和阶级的产生分不开。文明的特点是国家规定社会关系的法规,等级(纵向)的和伙伴(横向)的机构的状况,由人们的社会地位决定的权利、义务和自由的水平,以及社会的分工和一体化。
文明概念(人类的文明)按照空间和时间的参数包括:第一,局限于一地的文明,其地缘政治中心或者由具体的、单一的社会即不以其形态类型为转移的社会形态来扮演(日本文明、印度文明);或者由一些社会形态来扮演(欧洲文明、阿拉伯文明等等)。第二,世界文明。世界资本主义市场的形成为这种文明的诞生奠定了基础。在专业文献中,局限于一地的文明是由表现它们的社会形态的形态类型决定的(古代、资产阶级等等的文明)。把各种文明视为同一的观点,只是从资本主义产生和发展的观点来看问题。文明的一般历史范式,采取的是具体历史分析的观点。某些研究者根本无视通史(包括原始社会)与文明史之间的差别。
哲学—人类学范式
人类学范式乃是文明观的核心。它使我们能非常明显地看出从形态上和文明上研究历史实际的差别。形态观所持的是把个人归结为社会的认识模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理解各种社会的历史形式。形态观的特点是对社会结构及其在社会体系中的实体进行研究。文明观所持的是相反的把社会归结为个人的认识模式。因此,文明观的要求是以人及其世界的研究为定向。例如,西欧各国在从封建制度过渡到资本主义形态观的过程中,强调所有制关系的变化、手工工场和雇佣劳动的发展。文明观把所研究的过渡解释为在新的基础上复兴古希腊、罗马的人本主义和周期性。正是欧洲社会科学的这种思潮,才诉诸生活以及与教育、人道主义和市民社会等等概念紧密联系的文明本身这一概念。
马克思从上述角度并根据形成的文明三段式,提出了人类学范式。他所论述的见解,可以作为在历史上相互变化的人的社会性发展的三个阶段提出。第一阶段——人的依从性。第二阶段——以从属的事物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第三阶段——人的多方面的发展,自由的个性。
在形态方面,在西欧史中,文明的第一阶段,包括古代和封建主义,文明的第二阶段包括资本主义,文明的第三阶段包括未来的共产主义。然而,问题的实质并不仅仅归结为形态和文明三段式的第一阶段的历史交界处不一致。更主要的一点是,形态三段式强调历史过程的间断性,而文明三段式则强调历史过程的不间断性。因此也就强调,文明、首先是走在历史各阶段之前的社会文化价值的继承性。例如,俄罗斯文明在这方面就已具有一千多年历史,深深地植根于基督教以前的时代。
社会文化范式
文明概念往往作为文化概念的同义词,或者通过城市文化及其直观形式(劳动分工)和结构特征的具体化而提出。上述对文明与文化关系的解释,有自己的根据(社会文化的继承性)和自己的局限性。其中,文明并不与整个文化彼此相关,而是与整个文化的衰退或高涨有关。施佩格雷(О.шпенглер)认为, 文明——文化的登峰造极和非常人为的状态。它带有否定的痕迹,是“文化有机的合乎逻辑的成果,文化的成熟和结果”。反之,历史学派的奠基者勃罗代尔认为,“文化就是文明,但后者没有达到自己的成熟、自己的社会最适值,也不能确保自己的发展”。
在词源学上,“文化”一词意味着耕耘、加工。因此,“文化”始终与“自然”相对立,而与人工的、人所创造的“第二自然”视为同一。有鉴于此,文化这一概念就非常活跃,在当代获得了专家越来越多的推崇。文化在这里定义为人类活动的特殊的方式、把事实上存在的物质和精神创造的潜力结合起来开发实际的方式。从文化概念非常活跃的角度可以说,文明隶属于文化,但不等同于文化。
与文明一样,文化必须把社会归结为以个人为前提。然而,在这一认识过程中,存在着本质的差别。文化人概念与文明人概念完全不是一回事。文化——人的内在的状态,文明——外在的行为反应的状态。所以,文明价值决不总是与文化价值相符合的。
不能不看到问题的另外一个方面。在划分为阶级的社会中,它的社会矛盾很尖锐,但文明仍是统一的,尽管文明的成果远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享用的。在这样的条件之下,文化却始终是分享的文化。极而言之,可以说民族文化和杰出文化、亚文化群,等等。
工艺学的范式
文明并不是文化本身,而是在社会形态(生产经济)发展的一定阶段上形成的、与自然产生的工艺不同的社会存在,文化是由整个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构成。通常,人们从狭义的、纯粹技术的意义上来理解工艺学,但马克思在他所处的时代提出的对工艺学的认识却更广泛和更深刻。他写道:“工艺学”揭示了人对自然的积极的方面,他的生活及其生活的社会条件和源于生活条件的精神观念的直接生产过程。
这样,除了物质因素,社会工艺学还把精神因素——人所了解的现象的想象的和实际的联系——包括在自己的结构中。社会工艺学的精神因素发展的主要阶段,与文明三段式的各阶段有相互关系。它们总括的特点是,从精神上和实践上掌握世界的水平,或者换言之,沿着把人的自由提高到实际的自由的途径而发展。这样,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所有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
社会工艺学把物质和精神生产的全部手段都包括在自由的过程里,其中包括语文和其他的认识系统,稳固在传统、风俗、国家和法律条例中的社会和技术规范,技术文件,合乎规律的创造力和法律程序等等。
根据文明的工艺学的范式,还涉及对人—技术体系进行根本的改造。这直接触及的不仅有人的劳动职能(手工工艺、机器工艺、机器自动化工艺),而且有对人的社会化过程的评价:人的视野、技能、经验、知识和谬见、社会环境、生活的方向和宗旨、社会立场和把人变成社会人的许多其他东西等等的变化。因此,人—技术体系,严格地说,是社会工艺体系。随后,美国社会学家就提出,人—技术体系的发展的里程碑可以确定为前工业社会、工业社会和后工业社会。
我们认为,人—技术体系的发展,伴随着文明三段式,——不排除倒退运动阶段的复杂和矛盾的过程。前工业社会工作者(手工业工人和农民)的精神世界,比在事实上变成机器的附庸的部分工人的精神世界要高尚和丰富得多。然而,部分工人所处的社会还不是工业社会的顶峰,而是工业社会刚开始的阶段。
在工艺上利用科学和技术的各种成就,在当代形成了新的情势。出现了体力劳动智力化的趋势。而且,当代工人不仅是体力工作者,而且是直接参与工艺圈的脑力劳动工作者(程序设计员、手术医师、工艺师)。最新的后工业的工艺诞生了。
后工业的发展不管用什么样的话来加以说明,但有一点是很明显的:马克思关于完成人类以前经过的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发展的思想,保持着自己预测的价值。仍然相信,人类的理性,政治家的劳动和责任,可以预先防止即将临头的地球生物圈的生态灾难。他们所做的一切,可以为地球的各个区域的稳定发展创造条件,以保护人类未来的文明。
摘自俄罗斯《对话》杂志1997年第3期
现代外国哲学社会科学文摘沪32~35B1哲学原理普列特尼科夫19981998洪新[俄]普列特尼科夫(Ю.Плетников),作者系哲学博士、教授 作者:现代外国哲学社会科学文摘沪32~35B1哲学原理普列特尼科夫19981998
网载 2013-09-10 21:46: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