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之初,获取营养物质生活资料,始于采摘野菜野果,继而狩猎捕鱼,继而驯养野 畜,故而始能获取一种茹毛饮血的生活。在这种为生存和发展而与大自然搏斗的历程中 ,人类不仅创造了丰富的物质文化,而且也创造了灿烂的精神文化。这些物质的、精神 的文化信息,在古汉字字形中可以寻觅到些许。虽然这些文化信息不免星星点点,不成 规模,不成系统,但也具有窥全豹于一斑的价值。
一
狩猎为中心的汉字是“弓”和“矢”。
“弓”是古人在猎取动物中与矢相匹配而“以近穷远”的武器之一。对“弓”的字形 ,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没有具体的释说,但对其制造者和功能有较为全面的说明。他 说:“弓,以近穷远。象形。古者挥作弓。《周礼》六弓:王弓、弧弓,以射甲革、甚 质;甲弓、庾弓,以射干侯、鸟兽;唐弓、大弓,以授学射者。”在甲骨文字形中,弓 字形体都像弓张之形,是十分逼肖的写实模仿而造的字形;在金文字形中,则与小篆字 形相似,是十分抽象但笔意颇足的文字符号。“挥作弓”,是一个历史的传说,相传“ 挥”是黄帝的一个臣子,《世本》宋衷《注》有“挥,黄帝臣”。刘志成认为,此说“ 时间后误了几万年,‘挥’应该是旧石器中期智人”[1](P276)。由此可知,古人创制 弓箭而“以近穷远”当是年代悠久的事了。而汉字是意会性质的符号,真正鲜灵活现地 反映弓矢之自然形貌的应当说是在“射”字中,“射”字字形除了一只虚拟的手形之外 ,就是一把张开的“弓”和一支待发的“矢”了。至于后来“射”字变为现在这副模样 ,那是因为“弓”形的讹变所致,本非其原来真面目。在汉字里,“弓”有着十分强盛 的构字能力,它也反映出弓矢文化的发达。如《说文解字》有“引”字:“开弓也。从 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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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是与“弓”相匹配的猎取远距离猎物的工具。许慎《说文解字》释其义说:“ 弓弩矢也。从入,象镝栝羽之形。古者夷牟初作矢。”《说文解字》“从入”之说不确 。矢之形体,无论是甲骨文,还是金文乃至篆文,是上像矢锋,中间的一直像矢干,下 像矢桥,旁出像羽的弓弩的矢形形象,是一生动逼肖的箭矢的模仿形貌。这种活生生的 整体描摹“矢”形的象形字形貌,有人以为是“合体象形”,也是不确的。又,同“弓 ”字一样,“矢”字也具有强烈的构字活力,在汉字中,从“矢”之字形也实在不少。 如《说文解字》就收有“矫”{G0P203.jpg}“知”“矣”等字。
“{G0P204.jpg}”也是与弓矢有关的一个字形,是春天举行乡饮酒礼时集矢于其上的射布 。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春乡所射{G0P204.jpg}也。从人;从厂,象张布;矢在其下 。”许慎还列了一个古文的字形。参证甲骨文“{G0P204.jpg}”字形体,许慎所收古文“{G0P204.jpg}”与之相同,是一只飞扬的矢射向张挂的革或布的象形。又,徐中舒有较之许 慎更为透彻的说解:“从矢从厂,厂象射侯之形,矢集其下,则厂为射侯自显。”[2]( P583)在研究古人的狩猎工具时,研究“{G0P204.jpg}”字似乎意义不大,或者没有多大联 系。其实,并非如此,这种集群臣以射而作为乡饮酒礼的内容,应当说是对远古时代初 民以弓矢而获取猎物遗风的继承与纪念。狩猎可能是不甚需要了,但这种射猎的技艺和 那种勇武的雄风可还是应当继承和发扬的。
二
在狩猎之时,以近穷远而使用弓矢是一种方式,设置陷阱坐而待物则又是一种方式。 这种方式在汉字字形中也可以找到其信息。“阱”,就是这种方式之一。许慎《说文解 字》释“阱”字说:“陷也。从阜,从井,井亦声。{G0P205.jpg},阱或从穴。{G0P206.jpg}, 古文阱从水。”何为“陷”?段玉裁注曰“穿地陷兽”。此种信息,许慎所释“阱或从 穴”之“穴”已有透露,故而徐锴在《说文解字系传》中才有“阜,其岸”的注释;又 ,“穿地陷兽”还有更为可靠的保证措施,也在字形中得以透露,这就是“从水”的古 文“{G0P206.jpg}”字。“{G0P206.jpg}”中有水,兽陷于其中而不能自拔且自溺,免其急而拼 死一搏之为害了。甲骨文字形之中,这种陷动物于穴中之义更是逼肖,因而徐中舒说, “阱”字“从麋、鹿在{G0P207.jpg}中,象陷兽于{G0P205.jpg}之形”[2](P555)。又,与“阱 ”相类似的有“@①”字。许慎为之释义说:“小阱也。从人在臼上。”段玉裁注曰: “阱者陷也。@①谓阱之小者。”又,“古者掘地为臼,故从人臼会意。臼犹坑也。”[ 3](P343)就其古汉字字形,与从人从臼,亦或从坑或小阱等说甚恰。然而与狩猎之题似 乎不能相应。其实,这也未必尽然。因为既能陷人,也能陷兽。对此,南唐徐锴就有高 见。他说:“舂地坎可@①人”,“臣锴曰:若今人作坑以@①虎也”[4](P146)。
还有一种方式,在坐以待物的性质上与“阱”“@①”等是一致的,其具体方式却是利 用绳索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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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故取芈象形”[3](P.58)。“芈”是一种有长柄的器具,如段玉裁所说:“此物有 柄,中直象柄,上象其有所盛,持柄迫地,推而前,可去秽纳于其中。”[3](P158)由 此观之,此种器物仅以“芈”形即可明其所象,而加“田”形构件只不过在于表明其所 使用范围而已。“罗”是一种捆缚鸟类的丝网,其甲骨文字形“象人张两手罗鸟之形” [2](P855)。现在可见的繁体汉字,至少是由三个构件组合而成:一个是网的“@②”, 一个是丝的“纟”,再一个就是鸟的“隹”。这种构形,在古汉字中是经历了一个演变 过程方才得以完成的。在甲骨文中,我们首先可以见到的是罗鸟的网和一个站立而张开 两手的人形,从徐中舒收入《甲骨文字典》中的几个字形看,也只有最后一个字形方才 在网的上方有一只鸟头形的符号。就是这个字形,应当说就足够了,就足以将捕鸟器具 的信息传递给我们了。“@③”是一种捕鸟的翻车。许慎的解释是:“捕鸟覆车也。从 网,@④声。”此外,他还列举了一个“从车”的异体“辍”。从小篆字形上就可以清 楚地看到该字所具有的“网”的这种形状;从其异体,更可以使我们将其与“车”这个 器物联系起来。对这个字,王筠有细致的捕鸟文化方面的述说:“覆车,吾乡谓之翻车 ,不用网目,以双绳贯柔条,张之如弓,绳之中央缚两竹,竹之末箕张,亦以绳贯之。 而张之以机,机上系蛾,鸟食蛾则机发,竹覆于弓而缳其项矣。以其弓似半轮,故得车 名。”“@③特以绳连缀之,故从@④也。”[5](P94)“{G0P209.jpg}”也是一种捕鸟网。从 其字形上看,它由表示网的“@②”和“尉”所组成,而“尉”字中的“寸”(手)形, 标明其造字形所示之义与手有着重要的关系,因而可以推测其是一种用手可以握持的小 网。“率”也是一种捕鸟的索状或网状器具。许慎认为是“网”,说:“捕鸟{G0P210.jpg} 也。象丝网,上下其竿柄也。”后世学者对其字形或据甲骨,或据小篆,各有异说。于 鬯《职墨》说:“此字宜横看。盖率之制,当是两头有竿柄,中结丝网,若依形象之, 当作(∞)。”徐中舒以甲骨文字形为质,认为像“绞麻为索之形”,而许慎之说“不确 ”[2](P1422-1423)。徐氏的这种看法,大概源于明代周伯琦之说。周氏《六书正讹》 说:“率,大索也。象形。上下两端象绞索之具,中象索,旁象麻@⑤之余。”[6]“@ ⑥”是一种捕兔的网,学者们多以“且”(组)为其声,因而由其字形就不能探究出其造 字时所蕴涵的文化信息。《说文解字》所收具有捕兔功能的字还有“罟”(兔罟)、“{G0P211.jpg}”(兔罟)等。
三
此外,就是利用尖锐和重力的器物或猎犬而对动物进行强行的抓捕了。这类信息可以 从“单”“狩”“获”“捕”这几个字形中去捕捉。“单”从字形上看,甲骨文有像一 个甲形上有两个上伸的带茎的圆圈形,或者圆圈形下是一个“丨”形,或者是一个“T ”形,再或者就是一个“中”形。对这样的一些字形符号,徐中舒有这样的分析:“此 字初形应像捕兽之干,作丫形,后于两歧之端缚石块而成{G0P212.jpg}形,更于歧下缚以绳 索,使之牢固,遂成{G0P212.jpg}形。此即说文单字篆文所本。”还认为“本为狩猎之具” [2](P121)。这种说解,与罗振玉意见相似。罗氏认为:“卜辞中兽字从此。兽即狩之 本字。征战之战从单,与兽同意。”[7]我认为,“单”字除表示与狩猎器具相关的意 义或者说就是狩猎的器具外,因为其造字字形中有着具有不可忽视的“{G0P213.jpg}”形, 应当与声音有关。这种声音可能就是在持着器具向野兽发起攻击之时发出的大声呼喊。 持此看法,也可以说是有一定的理据的。如徐锴在《说文解字系传》中就许慎“大也” ,“{G0P213.jpg}亦声”的说解而传注说:“言大则{G0P213.jpg},{G0P213.jpg}即喧也。”“狩” 是一种用猎狗在田猎中捕取猎物的行为。古时狩猎是一大事,故《释天》中有“冬猎为 狩”和“火田为狩”的记载。许慎《说文解字》:“犬田也。从犬,守声。”依许慎所 释,“狩”字当是形声字了。其实,就其古文字形体来看,“狩”是一个从干(狩猎器 具),从犬的会意字。甲骨文字形,“狩”由两个构件组成:一个是惟妙惟肖的“犬” 形,一个是或简单或繁复的狩猎器具,就是这样两个构件会合出牵着猎狗、拿着武器去 田猎的生动图景来。又,朱芳圃《殷周文字释丛》说:“兽即狩之初文,从单从犬,会 意。”“犬田,谓用犬田猎……单为猎具,所以捕禽兽;犬知禽兽之迹,故守必以犬, 两者为田猎必具之条件。”“获”也是模仿捕鸟的一种动作行为。至于其捕鸟行为使用 何种器具,从字形上则无处寻觅,仅而可见的是“又”(手)。“获”是何义?许慎以为 “猎所获也”。也就是说,“获”是打猎时捕获的禽兽。考证于甲骨文和金文字形,许 慎的“获”字说解则不知本于何处?因为,无论是甲骨文还是金文,都是以手持隹之形( 注:罗振玉《增订殷虚书契考释》说:“(甲文)从隹,从又,象捕鸟在手之形。与许训 ‘鸟—枚’之@⑦字同形。”李孝定《甲骨文集释》则认为:“鸟—枚者,@⑦之别义也 。”)。这就是说,“获”所表现的不是猎物,而是一种狩猎的行为了。当然,许慎所 本字形是小篆,是在甲骨文或金文的字形上增加了构件的字形(如增加了“犬”和“艹 ”)。“捕”,应当也是一种捉取禽兽的行为。至于是利用了何种器物采用了何种手法 ,则从字形上无以得知,因为其字形是采用了一个手字构件和一个表示读音的声符构件 组合而成。我们以之为其与古代捕获狩猎有关,主要是依据于古代典籍的训释。许慎说 :“捕,取也。”《广韵·暮韵》:“捕,捉也。”
总之,透过上述相关的汉字形体,我们可以从中窥测到蕴涵其中的飞扬灵动的远古先 民狩猎的文化信息。这些文化信息勾画了先民以近穷远、设置陷阱和利用尖锐器物或猎 犬强行抓捕猎物的智人形象,展示出他们在为生存和发展而与大自然搏斗的历程中,不 仅创造了丰富的物质文化,而且也创造了灿烂的精神文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青岛92~94G0文化研究韩伟20052005透过相关的汉字形体,可以窥测到其中所蕴涵的远古先民狩猎的文化信息。这些文化 信息勾画了先民以近穷远、设置陷阱和利用尖锐器物或猎犬强行抓捕猎物的智人形象, 展示出他们在为生存和发展而与大自然搏斗的历程中,不仅创造了丰富的物质文化,而 且也创造了灿烂的精神文化的辉煌历史。汉字形体/蕴涵/狩猎/文化信息基金项目: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03JZD0027)张东生/何华峰郝素玲/郭英Memories of a Friend in the Park韩伟,信阳师范学院学报编辑部主任、副主编、副教授。(河南 信阳 464000) 作者: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青岛92~94G0文化研究韩伟20052005透过相关的汉字形体,可以窥测到其中所蕴涵的远古先民狩猎的文化信息。这些文化 信息勾画了先民以近穷远、设置陷阱和利用尖锐器物或猎犬强行抓捕猎物的智人形象, 展示出他们在为生存和发展而与大自然搏斗的历程中,不仅创造了丰富的物质文化,而 且也创造了灿烂的精神文化的辉煌历史。汉字形体/蕴涵/狩猎/文化信息基金项目: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03JZD0027)张东生/何华峰
网载 2013-09-10 21:36: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