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印章边款的审美价值和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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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28000 佛山 佛山大学社会部)
  摘要 印章边款艺术,兼有书法、国画、镌刻、文辞之美,与碑碣、石刻、画像砖、画像石有异曲同工之妙。文辞的文学性,文字的书法美,图画的造型美,独特的章法结构和变化莫测的刀法美以及拓片的好坏是构成边款艺术的主要审美要素。金石美和工艺美是边款形式美的集中体现。印章边款所蕴藏的大量关于印人、印史、印论及艺术主张的宝贵资料,亦具有极高的史学价值和理论价值。
  关键词 印章 边款 艺术 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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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章边款艺术,兼有书法、图画、镌刻、文辞之美,与碑碣、石刻、画像砖、画像石有异曲同工之妙。明清之际,胎息于中国古典诗词书画理论的印学理论,虽然已基本建立,然尚实用、轻思辩之文化心理,及将篆刻视为“雕虫小技”、“艺之至微下者”之传统观念,使得论述者仅停留于篆法、刀法、章法等纯技巧之表层描述,而寡于向审美内涵深层,从学术高度去进行揭示与开掘。涉及边款的艺术理论,几乎是一片空白,偶有所及,亦不过吉光片羽,不成系统。有鉴于此,本文试图对印章边款从如下两个方面作以下初步探讨:
      印章边款的独特审美价值
  印章边款,岂只是“精微之图画、袖珍之碑刻”。印款里,有诗味,有禅理,有鬼神,堪称为“诗的艺术”。经营于方寸之间,而鉴赏于毫发之细。审其疏密、辩其妍媸、若非有精微之艺术修养,实难探其审美之真谛。
    1.印章边款的审美要素及其形式美
  边款的各项审美要素及其独特的形式美,是构成边款艺术不可分割的特定条件之一。
  文辞的文学性。它是构成边款艺术性的基础。边款语言,堪称袖珍文学。有话可长,无话则短。前人谓“刻印必得佳文句”,边款亦同此理。文辞之雅俗,是评判艺术性高下的一个标准。陈澧即指出:“……然其语与字皆宜雅,否则不如不刻。”长款巨跋,更以文学语言为中心。优美的文辞能激发欣赏者产生联想,亦如欣赏书法时优美之诗文的作用一样。它能促进欣赏者与作者的“合作创造”,进一步开发边款或印面之意境。“杨柳岸晓风残月”和“大江东去”的两种意境,不仅能通过书法、刀法、线条来体现,边款文辞对于印面、印款阴柔与阳刚之美的表现亦起有推波助澜之作用。不过,此种“语言文学”之创作,颇受灵感、情绪等诸多因素制约,得兴谐趣,方能为之。兴趣一旦勃发,便不可御。或寒夜秉烛,偶得佳句,如遇故人,于是操刀镌石;或知心促膝、宾朋话浓,倏尔成章,及至印成,兴犹未尽。于是使刀如笔,尽情挥洒,狂歌未歇,刀笔倾倚,妙语如珠,刻诸印石,传诸后世。丁敬、陈豫钟、赵之谦、吴昌硕诸人的许多印款,莫不如此,篇篇皆是优美小品文。
  文字的书法美。边款言辞鄙俗,故然不可;若书法甚劣,亦难凑雅。中国文字用目重形,执笔、选毫、调墨、用纸之殊,构成书法特有风采。刻之于款,虽以刀石代纸笔,仍能得濡毫挥洒之神韵,更具有纸帛笔墨难得之金石气息。故无数印人操刀镌款,乐此不疲,于尺水兴波,纵情驰骋。就其书法线条而言,平正给人以宁静安祥,圆转给人以委婉流动,倚侧给人以峻峭险劲。欣赏者能凭借各自的感受和经验,产生生动的艺术联想。
  图画的造型美。边款固然以表现抽象之美为主,然图像款及浮雕式的薄意纽,亦具有绘画、雕塑的形象性。就其美术性质而言,既注重国画所特具之意象之美,亦具有袖珍版画的装饰艺术趣味。其以抽象、概括、简练的线条,表现出更丰富、生动、完美的艺术形象。
  独特的章法结构。无论是书法款,还是图像款,皆有独特的结构之美。比之如书法,虽同样遵循均衡、变化、统一、虚实等形式美规律,但它较之于在书法的中堂、条幅、横披、扇面、斗方、尺牍等形式中有更见灵活、奇特的形式结构,多姿多致。图像款对于构图上的大小宾主之处理亦更见自由。长篇大跋,不见其满;一二字穷款,亦不觉其空。其变化之多,莫可端倪。
  变化莫测的刀法美。刻款用刀,不啻书家用笔,往复沉浮,婉转高下,操纵阖辟,纵横变化,为法甚多。其与印面之刀法亦有离有合,若即若离,趣味无穷。
  刀法美的特点:一为准确表现文字结构美,字体、书体的笔法美以及相应的书法美;一为表现刻刀本身在石章上产生的刀法之美。石质易受刀,刻款较刻印面又少了束缚,多了随意,故刀法也有多样之风格。如冲刀多劲健酣畅,切刀多凝练含蓄,双刀多饱满厚重,单刀多老辣雄奇,行刀迅疾易猛利峭拔,行刀迟缓易雍容浑厚。刀法中兼具笔意,笔意中又能体现刀法。在似与不似、有意无意之间,达其性情,形其哀乐。
  刀法之美,不仅使整幅边款书法或图画变化多端,一点一画亦各具精神。粗、细、曲、直,变化自然。粗而不呆,细而不弱,平中见奇,柔中有刚。笔断而意不断,形缺而神仍全。平均而变化有力,诘屈而挺劲有致。在书法中“无往不缩,无缩不收”,在边款里则有了特殊的金石味。
  此外,拓片的好坏,对于边款的艺术性亦至关重要。其乌金、蝉翼之别,墨色层次的变化,某种程度而言,与国画中浓淡、深浅、干湿、腴焦等变化有相似之妙。
  要言之,边款形式美之构成,主要有以上种种因素,其主要规律变化多样而又统一。边款之风格,给形式美以一定影响,二者虽不能等同,然关系密切。其内容与形式美之间也有着相对的独立性和制约性,亦如书画之题。不仅如此,其与印面之文辞内容、形式、风格也须和谐、协调、统一。诸种因素的有机结合,它借助于书法的韵味、文学的意境、金石的气息,结合时代的精神,便构成独具特色、新颖的印章边款艺术的形式美。
    2.印章边款的金石美
  金石美或金石气是边款形式美的集中表现。金石气乃边款文字从钟鼎古器及碑版石刻上沿袭下来的雄浑古朴之气象。它虽非边款文字所固有,却可以拓片来显现。边款拓片中的文字与通常意义上书法中的文字,分别呈现出两个不同的黑白体系和世界。墨在纸上运动的痕迹淡化了其白色的背境,书法便成为一黑色体系。相反,边款中,则主要以白色的文字作为视觉主体,乃一白色体系。虽然,黑色的背境,其沉静、威严、冷漠造成了一种巨大的内缩力,但白色的文字仍为视觉主体,显示了其不甘沉寂、倔强、挺拔的性格。拓制精良、纸墨俱佳,更能使其显得古雅。
  石质易碎,加之用刀各异所产生不同程度的崩裂和驳泐,带来了意外之美,加强了文字笔画和线条的魅力。刀石相击,破坏了文字笔画线条固有的单调与均匀。墨色浓淡变化在宣纸上浸染所产生的特殊效果,在以另一种类似的方式表现出来。并且轻而易举地实现了多少人孜孜以求而仍不能实现的变形愿望。因其斑驳、破损,笔画变得丰富而又含蓄,结体变得奇拙而又古朴自然,甚至使章法也变得活泼、新鲜而有趣。当然,斑驳之美,必须是以它的自然性与文字的线条、结构、章法恰到好处的融合为条件。正如古印的自然残缺破损一样,纯属自然天成。若是效颦西施,故意作态,或弄得面目全非,自然毫无美感可言。
  边款金石之气,可以归为雄浑和古朴两个美学范畴。雄浑来自于边款文字的刚健、敦厚、苍茫之线条。雄者必刚,刚即力量。边款文字,因系刀刻而成,点画线条多呈三角形,变化自然的圭角,挺拔刚键,丰富了书法线条的素质;自然的斑驳、破损,又使之变得敦厚,形成了一种内聚力。雄厚而不失流动,流动而不失生涩。故给人以扑溯离迷、飘然欲仙、苍茫之感,把欣赏者带入一种幽玄之境地。这就是边款文字的浑厚之美。另一方面,拓款时的洗刷锤打或因长久使用、终日抚摸,边款文字的线条变得柔和而过渡自然,掩盖了人工雕琢之烟火气,加之边款文字结字之简拙、线条之虚静,便构成了古朴之美。即使是仍显刚健、挺拔的点画,也由于边款的残缺,在视觉上给人造成以一种曲动、直而尤有曲姿。似冰上芭蕾,潇洒而有韵致。故边款无论是线描式的图画,还是真行草隶篆各体书法,它既有宏壮之体质,又有优美之姿态。至刚至柔,阴柔与阳刚之美并具。这正是边款金石美之本质。
    3.边款制作的工艺美
  印章边款的审美构成,与其制作的工艺水平有着密切关系,好的边款拓片,朱墨流彩、相映成趣、美仑美奂、精妙绝伦。不仅如此,边款艺术性的体现,有时还得结合拓片看原石。赵之谦乃五百年印坛最富创造性的印人,他往往于石之碎裂驳落处弄拙成巧,制成山水款。邓石如更是一位充满奇诡艺术思想的印人,以致于能巧妙地借用石章上固有的色泽变幻,巧夺天工。“江流有声、断岸千尺”是邓石如的代表印作之一。其边款文字呈不规则形地刻于石章的三个侧面,甚为奇特、新鲜。印款原文如下:
  “一顽石耳。癸卯菊月客京口,寓楼无事。秋多淑怀,乃命童子置火具安斯石于洪炉。顷之,石出幻如赤壁之图,恍若见苏髯先生泛于苍茫烟水间。噫!化工之巧如斯夫。兰泉居士吾友也,节《赤壁赋》八字篆于石赠之。邓琰又记。图之石壁如此云。”
  原来,在一个深秋时分,邓石如偶尔将石章置于火上烘烤,大概是因为石经高温,其矿物成份发生物理化学变化,呈现出鲜红的色块。这种偶然之事,若是常人将不足为奇,既不致留意,亦不会动心。但机敏的邓石如则灵感触发,竟联想到此色块权可充东坡泛舟并借题发挥之“赤壁”。即以《后赤壁赋》这名句篆刻于印面。韩天衡先生对此曾大加称赞:“这脑筋不能不算奇特,这表现手法不能不算浪漫!”邓石如利用这种“化工之巧”,捕捉到创作之灵感,创造出天人合一的名世之作。将石章上本不起眼的色块,略施雕琢,便成佳构,勾起读者意料之外回味无穷的艺术想象。这难道说不是一种天机迸发式的大块文章!邓石如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边款形式和内容完美结合的优秀范例。
  艺术作品之美,乃作者与欣赏者共同之创造。从《兰亭叙》到《红楼梦》莫不如此。它们的美至今仍在被发现、被创造。同样,历代印款之美,需要我们去发现、去鉴赏,这同样也是一种创造。
      印章边款的学术价值
  印章边款,不仅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其所蕴藏的大量关于印人、印史、印论及艺术主张的宝贵资料,亦具有极高的史学价值和理论价值。许多问题,我们通过第一手资料将得到全新的结论,甚至一些历史疑案,亦可迎刃而解。如果说从艺术的角度去观照印款尚嫌不够,那么,从学术上进行研究,则几乎是一片空白。此种研究,尚有待重视和加强。
    1.边款内容在考据上的作用和地位
  边款文字可以补史志之缺佚,辩记载之疏漏。如“宗文阁”不见宋史,通过一则印款,可以弥补这一历史记载之遗阙。“宗文阁”是皇子讲读之地,因一时权置,无官属,所以史官忽略了。但一方宋代的诸侯王印侧款却有“皇宋宝佑,敕下宗文阁造”之记载。
  边款文字可以考证印人之生平。如何震之生卒年代,乃印学界一历史疑案。周亮工《印人传》及明未祝世禄、王zhì@①登、金光先等人在印谱序记中对何震只有零星提及。韩天衡《中国印学年表》将其生年定为嘉靖九年(1530),卒年定为万历三十三年(1605)。且该书中有“1617年,万历四十五、丁巳、何震刻众果以我为患”的记载,前后矛盾。日本出版有影响的书籍说他活动于1610年左右。莫衷一是。但据今存何震印款及有关资料, 可推定何震的艺术活动至少当在嘉靖癸丑(1553)至万历甲辰(1604),从而纠正了何震活动于1610年左右的讹误,解决了这一历史悬案。
  除考证印人生卒活动年代外,也可考证印人名号、斋号之由来。读“缶庐”一印边款,我们不仅可了解吴昌硕命名“缶庐”的由来,也可以知道他命名的时间。原来,光绪八年壬午四月初九,金俯将(杰)将得之于古圹的古缶,赠于吴氏。此缶虽了无文字,但吴氏却极喜其朴陋,故以名庐,并作诗以记。三年后,即光绪十一年,吴氏又刻了一枚“缶庐”印,并将此诗刻于四侧。此外,如丁敬“孤云石叟”的来历我们可从张燕昌所刻“孤云石叟”一印印款中得到明确回答。晚清印人胡震,字不恐,号鼻山。钱松刻有“胡鼻山”一印,款中对此亦有记载。此种例子不胜枚举。
  古时,得玺为氏。《后周书》载:宇文氏其先曰普回,因狩得玉玺三纽,有文曰:“皇帝玺”,普回异之,以为天授。其俗谓天曰宇,因号宇文国,并以为氏。印人中,亦不乏“名同古印”或“得印名子”之事例,印款中对此多有记载。如陆友仁得古铜印“陆定之印”即名其子。汪关原名东阳,字杲叔。因得汉铜龟纽“汪关”一印,遂改名汪关,并颜其斋曰:“宝印斋”。这或者也是古人多同名的原因之一吧。
  斋馆印据传始于唐相李泌。文征仲尝云:“我之书屋,多于印上起造。”印人于边款中对斋馆命名也多有记载。如钱君@②先生即于印款中多次记载了“无倦苦斋”的来由。
  我们通过印款还可了解印坛的风气,金石书画家之间的交谊及印人的遭遇和性情。如“听鹂深处”一印,皆知为何震所刻。但若不看边款,则难知印主是谁。对此,何震于该印款及另一枚白文印“浮生半日闲”的边款中皆有记载。原来他是为一代名妓马湘兰所刻。透过边款,我们还可了解到他与蓝田叔、崔羽长、董元宰、梁千秋、王百谷、马湘兰等人之间的交谊。丁敬于印款里更是大量记载了有关文人雅士之间的唱和之作。这对于了解艺术家的生平大有帮助。
  此外,不少记述不见,经传不载的资料,于印款中亦可找到。吴让之平生刻印一万余方,今天汇总之遗作则不足八百,不及十分之一。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毁于兵燹,又常遭窃盗磨毁。他的好友吴云对此曾有记载,吴让之本人于印款中亦有记载,并愤然写道:“让翁自用,窃者无耻”(“饥思煮石”款)。因佳石难得,当时印坛有不择手段,窃印、磨印之陋习。对此,吴让之于“吴熙载,字攘之”印,陈豫钟于“文章有神交有道”印,陈鸿寿于“红豆山房”印中都有记载。据此,当时社会风气,我们也可窥见一斑。艺术家的其它遭遇,我们也能从印款中得到了解。如钱君@②之“庚申君@②重得”印款,即记载了他十年浩劫中收藏被毁的悲惨遭遇。
  通过印款,我们还可以考证鉴别印章、印谱甚至书画之真伪。如成书于嘉靖初期的《董巴胡王会刻印谱》即是一部较早伪谱,已被识者所察。据陈豫钟“莲庄”印款所载,他当时曾在陈鸿寿处读过此谱。他虽于印款颇有研究,惜其只在艺术上对印作之优劣作以评判,而忽视了真伪的鉴定。但成书于道光间的《七家名人印谱》,虽曾享有盛名,到光绪初,即被魏锡曾识破,边款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他。从丁敬“藏之名山,传之其人”印款中可知,他不喜作闲散章,而此谱印文皆闲散语,则纰缪支离,故作伪无疑。印款可察其伪,也能鉴其真。如“鹤渚生”一印为黄易所刻,对此,陈豫钟于其上镌刻边款,完全打了保票。赵之琛对“冬心先生”印亦刻款于其上,肯定其为丁敬所作。那么钤有此印之金农书画,亦多了几分可信(因有真印假书画的情况)。
  历代书画家往往有代笔之人,篆刻家也不例外。吴昌硕晚年即有代刀之人。他在“葛祖芬”等印款中对此有所记载。据此,我们可知吴氏晚年因臂痛往往请其学生徐新周或其夫人季仙代刀,代刀的年代甚至可以追溯到其中壮年时期。对于吴氏虽自称花甲后很少操刀,铁笔常卧,但印谱里六十后之印作仍为数可观的现象,也就不难理解了。
    2.边款中蕴藏的印学理论和艺术见解
  印人在边款中对边款艺术本身的研究。陈豫钟是一位善于镌刻边款的篆刻家。对印章边款的理论亦有重要贡献。其印款中,保存了大量关于边款研究的宝贵资料。主要者有乾隆六十年(1795)所刻“希濂之印”款,开印章边款中论述边款艺术之先河。另外如“澄碧珍赏”款,“最热爱肠人”款,“文章有神交有道”款,均为其重要之作。以此可知:(1)印章署款,是在印章进入石印时代以后, 文何两家不仅是开山鼻祖,亦是刻款刻得最好的;(2 )印款在当时即受到印人的高度重视,丁、黄、奚、蒋及陈本人都对刻款予以了极大的倾注。喜爱篆刻的人也同时喜欢边款,名家边款象画家粉本一样被当作临摹学习之对象;(3)刻款法不断衍变丰富,技法上不断获得了新的突破;(4)陈豫钟本人对刻款曾下过极大之苦功,并取得了可喜成就。某些表述,虽欠准确,但荜路蓝缕,功不可没。意义在于他把研究的角度从印面拓宽到印款上来。惜其虽摇旗呐喊,振臂高呼,引项长啸,但并未引起印苑共鸣,至今仍只有少数人孤军奋战。
  印款文字里的印学理论。印款里有许多真知灼见的印论。虽不成体系,但极其珍贵。古人论书尝云:得片纸只字,可卓然成家。我们倘能留意印款,无论是在印学,还是在篆刻的实践与理论上,将会使我们得到莫大的益处,同时也有助于整个印学体系和篆刻学体系的丰富和完善。今就《历代印学论文选》中所收录的边款文字作以归纳。
  论述篆刻艺术主张。丁敬在乾隆七年二月为金农所刻印款中镌道:“古人篆刻思离群,舒卷浑如岭上云。看到六朝唐宋妙,何曾墨守汉家文”这是他的明志诗。印宗秦汉,历代奉为圭臬。吴先声《敦好堂论印》云:“印之宗汉,如诗之宗唐,字之宗晋”。丁敬之时,治印者皆以汉印为极则,但多安于守旧而全无创新之意,并未真正吸取汉印丰富营养,不过以此掩盖自身惰性而已。丁敬正是看到此弊,故放眼六朝唐宋而不局于汉印,突破藩篱,取百家之长,运“无法之法”,开创崭新面貌,遂成一代盟主。
  记载篆刻家创作时的感受及创作甘苦。丁敬刻印“顷刻而就,犹劲风之扫薄雾”(“汪彭寿静甫印”款),“有怒猊抉石,渴骥奔泉之趣,顷刻而成,如劲风之送轻云也”(“徐观海印”款),捉石奏刀之际,何其快哉!黄牧甫刻“锻客”一印则“三易刻方得此,犹不免二者之病”。这两段文字对于研究艺术家创作时的心态很有帮助。一个是“顷刻而成”,一个是“三易方得”,真是大异其趣。不过黄牧甫也有“奏刀立就”的时候。他的友人国钧曾嘱他将其刻印观感记之于“国钧长寿”印款。从这则印款里,我们可以想见黄氏创作之甘苦。创作一印,呕心呖血、创稿达数十次之多,由否定再否定,最后才获得一方可以肯定的墨稿。这种一丝不苟的谨严构思和大刀阔斧的刀落石开,真可谓是“小心落墨、大胆落刀”的优秀范例。亦可想见,丁敬“顷刻而就”之前,该流了多少汗水。
  关于治印的经验。上面这则印款,即说明了“写稿难,而镌刻易”的道理。如丁敬在“庄凤翥印”款中比较了昌化、青田、寿山之优劣,赵之谦在“坦甫”印款里则干脆向初学者传受以决窍。于摹刻古印,继承传统方面,历代印款里也有不少精论。如奚冈之“寿君”印款、“金石癖”印款;赵之琛之“汉瓦当砚斋”款、“香软风恬”款、吴昌硕之“聋缶”款等。对于临仿汉印、封泥的方法,诸如笔法、结体、刀法、章法、神韵等都给以度世金针。黄易补刻“求是斋”印款里,更是对篆法、笔力、结构、章法、刀法等作了高度的概括性论述。此外,不少印人于技法之外,兼及印人之修养。如丁敬的“曙峰书画”款等都是极为难得的宝贵资料。
  在艺术批评及品评方面,篆刻家往往在印款中大胆评述,直言相谈,恳切中的。如奚冈既肯定黄小松为“丁后一人”,又批评他“犹恨多作宋印为病”,蒋仁谓黄小松“学力最深”、“不免摹仿习气”,于肯定之馀,也有批评。他的评说,如:“王裕增俗工耳”(均见“项lěi@③印款)真是犀利而又坦率。
  篆刻家在品评印作时,常以其它姊妹艺术来比喻篆刻。蒋仁在印款中,常把印论同画论、文论相比拟,如在“我是玉皇香案吏,谪居犹得住蓬莱”印款中以诗喻印,在“长留天地间”印款中则以画喻印。陈豫钟、奚冈、陈鸿寿则以书喻印(陈豫钟“赵辑宁印、素门”款、“奚冈”印款,陈鸿寿“报曾印信”款)。不仅论述技法时如此,在品评方面更直接以其它艺术相比。如蒋仁“叹砚林丁居士印,犹浣花诗,昌黎笔。”(“真水无香”款);陈豫钟评丁敬、顾筑公印:“譬之如书,顾止于李唐,丁丈则魏晋也。”(gǔ@④水外史”款)。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早期的印学理论,在很大程度上受传统诗书画论的影响。
  此外,在印章制度、古玺断代、古印考证、书画鉴赏、文字训诂,甚至别的方面,边款中亦有不少论及。
  印章边款文字是篆刻学、印学、及其它艺术理论的宝藏,涉及面之广及数量之多远不只上文所述,这里仅只是作了简单的归纳,深入的研究尚有待于今后进一步探索。*
    参考文献
  1 韩天衡,历代印学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87
  2 韩天衡,中国印学年表,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87
  3 邓散木,篆刻学,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79
  4 邓之诚,骨董琐记,北京:中国书店,1991
  5 韩天衡,印学三题,武汉:武汉市书法家协会,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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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Discussion on the Aesthetic and
     Academic Values of Seal Inscriptions
           Ding Zheng*Abstract With its aesthetic perception of calligraphy, Chinesepainting, engraving and diction, the art of seal inscriptionsis different in approach to that of steles,stone inscription,stone bricks and stone relief,but equally satisfactory in result,The key aesthetic elements of inscription art consist of literary nature of diction,the calligraphical beauty of Chinesecharacters,plastic beauty of painting,the unique structure and organization,the magical beauty of engraving, and rubbing quality.The formal beauty of inscriptions is mainly reflected inthe beauty of inscriptions on ancient bronzes and stone tablets and their crafts.Seal inscriptions contain a large number of precious materials about seal cutting of man, history, review and artistic ideas, which are of great value in terms of history and theory.Keywords seal seal inscription art* School of the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Foshan University,Foshan,528000
  收稿日期:1995—04—06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为禾加犀
  @②原字为萄去艹
  @③原字为艹加曰加田加田加木
  @④原字为氵加索加攵
  
  
  
佛山大学学报102-108J7造型艺术研究丁正19961996 作者:佛山大学学报102-108J7造型艺术研究丁正19961996

网载 2013-09-10 21: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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